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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天已昏黄，从繁重的工作中抽身，何魏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车里人不多，乘客都有座，他在车头的位置坐下来，左边是一个红领巾，正看着漫画，再旁邊是个戴着耳机的年轻女孩，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头正一下又一下划着平板。
看着各自低头的乘客，何魏长舒口气，近来的两件大案让局里忙翻了天，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这和谐的画面倒是让他放松了下来。
车又驶了两站，上来两三个人，填满了剩下的座，28路线路偏僻，开往郊区，人气是没中心那些罐头旺的。
又过一站，车停下，这时上来了一个人，何魏低着的头抬起来。
那是个中年男子，棕灰外套，直筒长裤，都沾着灰，上车后低着目光投了币，往里走了几步，看了周围一眼，发现没了位，便停了脚，犹豫了下，在何魏面前不自然的拉环站着。
又累又热，止不住的汗从男子额上溢出，流经铜色起皱的皮肤，反射着油腻的光，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擦了下。
应该是工地的师傅。
看对方紧闭的外套拉链，不停的汗和疲惫的眼，何魏屁股抬起，就要让位。
不想红领巾抢先了，小朋友收起漫画，站起来，大眼睛看着男子：“叔叔，你坐我这吧，我快到站了。”
男子愣了一下，动了动嘴，朝小朋友腼腆笑笑：“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
“哥，坐吧，孩子的好意呢。”何魏抬头，朝对方一笑。
男子眨眨眼，有些犹豫。
小朋友道：“叔叔，你就坐吧，你看你都累得流汗了。”
男子看着那双大眼睛，点点头，轻轻的坐下来：“谢谢。”
“哎哟！什么味！”
年轻女孩一直戴着耳机，两耳不闻身旁事，现在突然一叫，没控制音量，整节车厢嗡嗡作响。
男子的身子一下僵住，何魏皱了皱眉。
女孩全然不知自己声如惊雷，朝身旁侧了一眼，又是一声“啧”，自以为小声的骂道：“真恶心！”
男子背躬了，双手收到腿上，低下头。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年轻女孩。
女孩不爽的瞥了男子一眼，往左移了半个座位。
车内的空气骤然凝滞，气氛尴尬到人发冷。
何魏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男子，他膝上的手已紧紧握住，布满青筋的手在轻微发抖。
过了一站，孩子下去了。
关了门，车子继续上路，旁边的女孩侧身皱眉，努力与男子隔着半个座。
何魏看着心里极不舒服，但也没辙，只是希望那女孩快点到站。
然而女孩用袖子蒙着鼻，似乎十分介意空气中的汗味，过了一会，竟然掏出香水，往四周喷了喷，边喷还边念：“真是一身的馊味，怕是和垃圾桶有得比了。”
刺鼻的香味扑来，何魏鼻子一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旁的男子几乎也是同时蒙着嘴“阿嚏”一声。
不想这下女孩火了，摘了耳机，蒙着鼻：“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当着人的面打喷嚏，要是有传染病怎么办！”
声音比戴耳机时更响，车里的人纷纷转头来看。
男子浑身僵硬，却埋着头，不回话。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啊！”
“姑娘，是你喷了香水才让人打的喷嚏，我在旁边也受不了。”何魏皱着眉，忍不住道。
“反正坐我旁边就不能打！”
男子听着拳头一紧，再受不了，站起来，低头往后面车厢走，不想这时车子一个点刹，他身子一晃，靠向女孩，女孩叫了一声一缩，膝上的平板掉地上了。
“你干什么！”女孩大骂，捡起平板，“你赔我ipad！”
“不是我弄的。”男子小声道。
“不是你靠过来怎么会掉！”
男子仍低着头，但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拳上青筋暴起。
何魏看了看，那平板根本没事，心里也是非常不爽：“姑娘，你这是自己掉的，而且也没摔坏吧。”
女孩看了何魏一眼，却不应他，而是看了看咬着牙的男子，冷哼一声，拎包走人：“反正赔也赔不起，就当被只瞎眼狗撞了。”
“这人真是……”女孩下了车，何魏叹了一声，就想安慰男子几句。
不想一双满是怒火的眼一晃而过，男子握着青筋暴露的拳头，走下车去。
何魏心咯噔一声，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车门关闭，开始往前，何魏伸头出窗，就看到男子拐进了一条小路，女孩就在他前边。
车子加速，两个身影开始远去。
那种不祥的预感在加深，看着那一前一后逐渐变小的身影，何魏越想越不对，职业的敏感让他焦躁起来。
他想起男子青筋暴露的拳，咬紧的牙，和充满怒火的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会这样吧，那么老实的人。
他安慰自己。
但女孩刻薄的模样浮现，他头一大，再忍不住，大吼一声：“停车！”
“没到站不能停。”司机道。
“我是警察！”何魏亮出工作证，公交停下。
下了车他一路狂奔，朝那条小路跑。已是郊区，天昏沉压抑，而四周空空荡荡，鲜有行人。
这边管理环境宽松，治安混乱，前不久就发生了几个大案。
可怕的猜测在脑中跳动。
到了刚才的小路，已没了那两个身影。
何魏的心开始狂跳，女孩歧视的脸和男子愤怒的眼在眼前交错，他似乎已经嗅到了某种可怕的腥气。
加速，再加速，再转一个路口，男子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前方。
何魏缓了脚步，慢慢停下来。
对方听到声音，回过头。
没有女孩的身影，她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也就是说，男子并没有跟着她，那个猜测……是错误的！
男子看着何魏，也许是刚才何魏曾帮他说话的原因，他露出了善良的笑，停下来。
何魏却愣住了，喘着气，道：“我，我是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为此时的出现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是想说刚才的事吗？”
“对，刚才的事，你不要介意，你知道的，总有一些人惹人烦。”
男子摇头：“没事的，都过去啦。”
“你不生气吗？”
“刚才很生气，不过现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让座的孩子很好。”
还是善良的笑。
但何魏看着对方铜色起皱面庞中干净的眼，却感觉心头压下一座大山，身体突然重了。
作者简介：侯敏（1995-），女，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人，现就读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艺术学院环境设计系，15级在读本科生。
车里人不多，乘客都有座，他在车头的位置坐下来，左边是一个红领巾，正看着漫画，再旁邊是个戴着耳机的年轻女孩，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头正一下又一下划着平板。
看着各自低头的乘客，何魏长舒口气，近来的两件大案让局里忙翻了天，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这和谐的画面倒是让他放松了下来。
车又驶了两站，上来两三个人，填满了剩下的座，28路线路偏僻，开往郊区，人气是没中心那些罐头旺的。
又过一站，车停下，这时上来了一个人，何魏低着的头抬起来。
那是个中年男子，棕灰外套，直筒长裤，都沾着灰，上车后低着目光投了币，往里走了几步，看了周围一眼，发现没了位，便停了脚，犹豫了下，在何魏面前不自然的拉环站着。
又累又热，止不住的汗从男子额上溢出，流经铜色起皱的皮肤，反射着油腻的光，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擦了下。
应该是工地的师傅。
看对方紧闭的外套拉链，不停的汗和疲惫的眼，何魏屁股抬起，就要让位。
不想红领巾抢先了，小朋友收起漫画，站起来，大眼睛看着男子：“叔叔，你坐我这吧，我快到站了。”
男子愣了一下，动了动嘴，朝小朋友腼腆笑笑：“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
“哥，坐吧，孩子的好意呢。”何魏抬头，朝对方一笑。
男子眨眨眼，有些犹豫。
小朋友道：“叔叔，你就坐吧，你看你都累得流汗了。”
男子看着那双大眼睛，点点头，轻轻的坐下来：“谢谢。”
“哎哟！什么味！”
年轻女孩一直戴着耳机，两耳不闻身旁事，现在突然一叫，没控制音量，整节车厢嗡嗡作响。
男子的身子一下僵住，何魏皱了皱眉。
女孩全然不知自己声如惊雷，朝身旁侧了一眼，又是一声“啧”，自以为小声的骂道：“真恶心！”
男子背躬了，双手收到腿上，低下头。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年轻女孩。
女孩不爽的瞥了男子一眼，往左移了半个座位。
车内的空气骤然凝滞，气氛尴尬到人发冷。
何魏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男子，他膝上的手已紧紧握住，布满青筋的手在轻微发抖。
过了一站，孩子下去了。
关了门，车子继续上路，旁边的女孩侧身皱眉，努力与男子隔着半个座。
何魏看着心里极不舒服，但也没辙，只是希望那女孩快点到站。
然而女孩用袖子蒙着鼻，似乎十分介意空气中的汗味，过了一会，竟然掏出香水，往四周喷了喷，边喷还边念：“真是一身的馊味，怕是和垃圾桶有得比了。”
刺鼻的香味扑来，何魏鼻子一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旁的男子几乎也是同时蒙着嘴“阿嚏”一声。
不想这下女孩火了，摘了耳机，蒙着鼻：“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当着人的面打喷嚏，要是有传染病怎么办！”
声音比戴耳机时更响，车里的人纷纷转头来看。
男子浑身僵硬，却埋着头，不回话。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啊！”
“姑娘，是你喷了香水才让人打的喷嚏，我在旁边也受不了。”何魏皱着眉，忍不住道。
“反正坐我旁边就不能打！”
男子听着拳头一紧，再受不了，站起来，低头往后面车厢走，不想这时车子一个点刹，他身子一晃，靠向女孩，女孩叫了一声一缩，膝上的平板掉地上了。
“你干什么！”女孩大骂，捡起平板，“你赔我ipad！”
“不是我弄的。”男子小声道。
“不是你靠过来怎么会掉！”
男子仍低着头，但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拳上青筋暴起。
何魏看了看，那平板根本没事，心里也是非常不爽：“姑娘，你这是自己掉的，而且也没摔坏吧。”
女孩看了何魏一眼，却不应他，而是看了看咬着牙的男子，冷哼一声，拎包走人：“反正赔也赔不起，就当被只瞎眼狗撞了。”
“这人真是……”女孩下了车，何魏叹了一声，就想安慰男子几句。
不想一双满是怒火的眼一晃而过，男子握着青筋暴露的拳头，走下车去。
何魏心咯噔一声，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车门关闭，开始往前，何魏伸头出窗，就看到男子拐进了一条小路，女孩就在他前边。
车子加速，两个身影开始远去。
那种不祥的预感在加深，看着那一前一后逐渐变小的身影，何魏越想越不对，职业的敏感让他焦躁起来。
他想起男子青筋暴露的拳，咬紧的牙，和充满怒火的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会这样吧，那么老实的人。
他安慰自己。
但女孩刻薄的模样浮现，他头一大，再忍不住，大吼一声：“停车！”
“没到站不能停。”司机道。
“我是警察！”何魏亮出工作证，公交停下。
下了车他一路狂奔，朝那条小路跑。已是郊区，天昏沉压抑，而四周空空荡荡，鲜有行人。
这边管理环境宽松，治安混乱，前不久就发生了几个大案。
可怕的猜测在脑中跳动。
到了刚才的小路，已没了那两个身影。
何魏的心开始狂跳，女孩歧视的脸和男子愤怒的眼在眼前交错，他似乎已经嗅到了某种可怕的腥气。
加速，再加速，再转一个路口，男子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前方。
何魏缓了脚步，慢慢停下来。
对方听到声音，回过头。
没有女孩的身影，她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也就是说，男子并没有跟着她，那个猜测……是错误的！
男子看着何魏，也许是刚才何魏曾帮他说话的原因，他露出了善良的笑，停下来。
何魏却愣住了，喘着气，道：“我，我是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为此时的出现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是想说刚才的事吗？”
“对，刚才的事，你不要介意，你知道的，总有一些人惹人烦。”
男子摇头：“没事的，都过去啦。”
“你不生气吗？”
“刚才很生气，不过现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让座的孩子很好。”
还是善良的笑。
但何魏看着对方铜色起皱面庞中干净的眼，却感觉心头压下一座大山，身体突然重了。
作者简介：侯敏（1995-），女，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人，现就读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艺术学院环境设计系，15级在读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