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剑桥归来后,梦中就常常流淌着那条静静的河,天空中飘舞的叶子黄黄的,是从河畔的金柳上落下来的,数也数不清,叶面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纹脉,犹如我对剑桥的思念。现在不管读什么书,也多了一份关注。但凡关于剑桥的图文,我都要放慢阅览的速度,细细地瞧、慢慢地品。近来读到两则关于剑桥的故事,又勾起我对剑桥教育的一缕情愫。
　　闻名遐迩的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入口处矗立着一尊雕像,人们借此来纪念学院创始人、国王亨利八世。让人惊奇的是,威严的亨利八世国王左手托着一个象征王位的带有十字架的金色圆球,可是右手却举着一根椅子腿。据说,本来国王右手紧握的是一根象征王权的金节杖,但是雕像竣工后不久,有一位学生突发奇想,搞了个恶作剧,乘无人之机,悄悄爬上去,把国王右手中的金节杖抽出来,把一根椅子腿硬塞进国王的手中。
　　无独有偶,剑桥大学数学桥的故事,同样让人回味。康河之上有一座很不起眼的数学桥,这座桥由数不清的木块架设而成,这些木块组成了无数个三角形、菱形、梯形等几何图形,让人一看就会认为,这是一位酷爱数学的设计师的杰作。桥上特别醒目的除了几何图形外,可能就是无数的钉子了。据说,原来的桥是由牛顿运用数学和力学原理设计的,整座桥在建设过程中没有使用一颗螺丝钉,让人叹为观止,就连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大师伊鲁斯玛士也惊叹不已。就是这样一座让世人称道的桥,后来居然被一位好奇的学生拆掉了进行研究。这位学生反复琢磨后却发现,再也无法按照原样组装起来,他只好用许多螺丝钉进行固定,这才是我们现在见到的布满钉子的数学桥。
　　这所没有高大围墙、没有豪华大楼的“校中校”式高等学府,让人感佩的不仅仅是走出了80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不计其数的名人名家,而且她让每一个亲近过她的人在生命之中都多了一份深情的回望、多了一份情感的寄托。剑桥教育的魅力在哪里?剑桥大学的这两个故事,颇能反映剑桥教育的真谛。
　　崇尚自由。有人说,剑桥人,在自由的天空中幸福地飞翔。是的,剑桥人是幸福的,首先在于自由,自由地表达,自由地挥舞着双手,听自己喜欢听的,看自己喜欢看的,说自己的话,做自己的事,“甚至在给自由下定义时也表现出他的自由”。如果剑桥没有自由的氛围,学生是无论如何不敢做出拆数学桥、换金节杖这类“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不要说做,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没有自由,就没有个性;没有个性,就没有创造。个性需要无所畏惧、无所羁绊,自由地发挥,自由地发展,深藏在情感心灵和智慧世界深处的天赋才能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从而得到教育的引导和完善。所以,自由的教育,才是原生态的教育,才是人的教育。
　　宽容错误。剑桥人的博大胸怀,尤其是剑桥教育的包容性,是剑桥教育的又一魅力之所在。尊重学生,包括学生的错误;尊重事实,包括那些在我们看来未必是荣光的事情,但这确确实实是最真实的、最博大的教育。我虽然不知道那位把国王手中的金节杖偷换成椅子腿的学生后来的发展怎样,但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因为剑桥大学宽容了他的恶作剧,他和他身后的无数人一定学会了宽容。剑桥就像一位母亲,深爱着每一位孩子,不管他是英俊的,还是相貌平平的,哪怕有几分丑陋。她爱学生,包括犯有过错的学生,并且让学生们在她的宽恕中感受到了那份宽厚仁慈的爱。教育如果不能宽恕错误,学生的心中必然会滋长恐惧,恐惧永远是和无知、愚昧结伴而行的。宽容是自由天空的底色,正因为剑桥教育的宽容,师生们才能在没有约束、没有拘谨、没有桎梏、没有戒律之中拥有如此自由、如此灿烂的天空,这正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善待失败。学校是一个可以理直气壮失败的场所,因为失败的经历就是一种教育的过程。科学的发展史是一部以失败为主旋律的史诗,人的发展史也是随处可见失败的影踪。正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人们才明白了一条又一条不能行走的路径,而且这份明白是那么刻骨铭心;正因为一次又一次失败,人们对正确的方向才会越来越简单明晰,而且这份明晰是那么坚毅、镇定和自信,这是任何力量都不能动摇的。善待失败,失败不可耻,可耻的是连失败的勇气都没有。教育善待失败,才能给人不断尝试的执著,才能给人屡败屡试、越败越勇的刚强和从容。我也不知道那位拆散数学桥的学生后来有没有成为数学家或建筑大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种珍贵无比的好奇心和不断探索的精神将会伴随他一生,并且这份好奇心会让他的人生在惊奇中充满喜悦,这份探索的精神将给他带去无比坚定的信念。
　　挑战权威。剑桥是精英云集之地,走在窄窄的街道上,一不小心撞个满怀的可能就是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或者某个学术领域世界级的大师,因此对于剑桥大学来说,挑战权威的风尚比任何一所大学都重要,因为越是大师大家云集之地,就越容易迷恋学术领袖、滋生因循守旧。尊重科学,但是不能迷信权威。迷信权威,必然会产生至高无上的威严,教育和科学的殿堂就会成为“一言堂”,人们只有顶礼膜拜,放弃独立、个性和创见,封闭和衰败就是必然的结局。幸运的是,剑桥人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把权威请下圣坛,并且矢志不渝地挑战着权威,这种精神也就成为剑桥教育的源头活水。按理说,剑桥大学培养了那么多名人大师,应该随处可见他们的语录、雕塑甚至纪念馆,可是在剑桥的校园内,很少看到和活人争地盘的树碑立像。一棵树、一扇窗、一块砖都可能和一位伟人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就那么朴素而自然地和无数的后来者交流对话。一切都是那么含蓄而不张扬,就那么静静地立着,没有一丝炫耀和傲慢,就是那么顺其自然而且物尽其用,就连学院的大门和校牌,也是那么小小的不起眼,没有高大巍峨,没有华丽气派,但却让无数人痴迷、敬仰。在剑桥的学生眼中,国王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也是人,茶余饭后和国王开开玩笑也不是不能不可的,因此就用一根椅子腿和国王换一杆金节杖吧。牛顿是伟大的,牛顿所设计建造的数学桥也是伟大的,但是剑桥学生的好奇心更伟大。剑桥人敬佩而不崇拜,尊重而不盲从,这是剑桥教育从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彼得屋(Peter House,剑桥第一所学院)发展成为世人瞩目的教育圣城之要诀。
　　以前我读徐志摩先生的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当时只是想剑桥一定有醉人的景色;后来又读他的文句:“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我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诗人的叙述有些夸张;当我置身于剑桥之中,听剑桥过去的故事,睹物思人,听故事想教育,才懂得诗人对剑桥的那份深情,对剑桥教育的那颗感激之心。剑桥的风能够开启灵性天赋的窗口,剑桥的空气自由、清新,能够吹开万紫千红的个性色彩,这可能就是让我魂牵梦绕的原因吧。
　　(作者单位:江苏省中小学教学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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