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我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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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参加你的家长会是在你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从海鲜批发市场匆匆地赶去,衣服上沾满了鱼虾鳖蟹的血渍。尽管我破例打了车,但还是迟到了。
  敲开你们教室的门,当我迎着那些讥讽的目光走到你的座位上时,内心充满了羞愧和歉疚。你则扬着小脸,伸手帮我擦擦额头的汗,递过来你的小水壶说:“妈妈,你喝口水。”刹那间,我感到了来自四周不一样的目光,你的不轻贱和体贴令那么多人对我们母子刮目相看。
  家长会结束后,你的班主任让我留下,你则跟老师替我请假:“老师,我妈得回家给爷爷奶奶还有我爸爸做饭了,可不可以先走一会儿呢?有什么话,你可以告诉我,我回家学给妈妈听,保证不漏一个字。”班主任摸了摸你的小脑袋,送我到校门口,她说:“韩流妈妈,说实话,班里四十多个孩子,韩流最让我心疼,他真的很懂事。你说,这样的孩子将来能没有出息吗?机会的雨点不砸他,砸谁啊!”
  晚上,你放学回家时,我在楼下等你。看到我,你的小嘴张成了0型:“妈,你去相亲啊?”我假装打你,说:“不管以后干的活多脏多累,我也得打扮自己,不能老给你丢脸。怎么样,你妈还行吧?”你马上跳起来回答:“妈妈本来就很漂亮!”那一刻,我真想抱你,可是,我很快发现,虽然你只有一米三,很瘦,但在妈妈的心里,你已经长成了一棵挺拔的树,让我想到的是依靠,而不是拥抱。
  你上初中的那三年,我们分别送走了爷爷奶奶,那个拥挤的家一下子空荡下来,心似乎也空了。那天晚上,是你做的饭。临睡前,你给我和爸爸打洗脚水,你边给我们洗脚边说:“你们以前光给爷爷奶奶洗了,现在你们终于也有这待遇了。”儿子,那一刻,我真想对你说:“不要向妈妈学习,因为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太累。”
  就在我们生活的担子越来越轻的时候,爸爸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在他39岁生日那天,你用多日不吃午饭节省下来的钱给他买回一个大生日蛋糕,然而,推开家门等待你的是爸爸割腕自杀后的惨烈场面。上初三的你,先用毛巾扎住了爸爸还在流血的手臂,然后拨打了120,直到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爸爸脱离了生命危险后你才打电话给我。在病房的门口等到我,你对我约法三章:“不许责备,因为坐在轮椅上的人是爸爸,不是咱俩;不许同情,这样会助长他的悲观情绪,这件事他做得不对;不许害怕,有我呢,我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让爸爸永远不再动这个念头。”
  你的话让我忘记了哭。我不敢相信,你长这么大了,大到令我目瞪口呆的地步。
  从那天开始,你放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爸爸推到小区的院里。瘫痪前,他除了是一名铁路工人,还有一门理发的手艺。为了让爸爸觉得他还有用,你早在他出院之前便挨家敲邻居的门,希望他们能够来爸爸这里免费剪发。
  渐渐地,小区里的人都知道了你,好多家长有意让自己的孩子跟你交往。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如何让那个比你高一头的孩子服你的,直到有一天我从其他孩子的闲谈中才得知了原因。你曾被院里的大孩子欺负过,其中一个孩子头儿一度每天都要劫你的钱,你舍不得钱,就让他打。有一天,那个孩子被另外一个比他大的孩子欺负,你没有旁观,帮了咱院的孩子。事后,那个大孩子问你:“为什么帮我?”你说:“你是咱院里的孩子头儿,如果那天你输了,咱院的孩子以后都没好日子过。我以前不动手打你不是因为打不过,是因为我把你打坏了,还得让我妈出钱给你治,我心疼我妈,她赚钱不容易。”
  那一刻,我无比自责,我对你的世界居然如此陌生,我是一个如此粗心的妈妈。
  你的爸爸在被人需要的成就感中越来越开朗了,你更是不用我操心了,我的心情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一天,我一边做饭一边哼歌,哼到浑然忘我的地步, 回过神来才发现你倚在门边看我。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你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对我说:“妈,原来你唱得这么好听啊,你要是早几年出道,这不就是小李谷一吗?”我敲了敲你的脑门儿说:“臭小子,拿你妈开心是不是?”这时,你爸爸插嘴了:“儿子,你是不知道,你妈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那可是正宗文艺骨干。要不是咱家这情况,你妈要是出道,肯定排在什么宋祖英、张也的前面,大红大紫了。”
  一句玩笑,你却当了真。
  你请来一个同学的妈妈做我的声乐辅导兼表演老师——她是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可以想象一下,每天中午从海鲜批发市场回来的我先把自己冲洗干净,穿上那些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倒两趟公交车去老师家里做学生,多滑稽!我不战而退,你却拿出我当年上初中时的一张舞台照对我说:“妈,你得有点儿爱好,这样你再喊‘黄花鱼,新鲜的’时都会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儿子,我想说,有你陪伴的日子真好。
  (本栏目编辑 孙 婷)
  Email:106520891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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