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新记(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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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依旧是冬霾无雪,天空迷蒙昏暗,世界一片混沌。
  这混沌,仿佛是一个想醒也醒不了的梦境。
  殷寻坐在红色宝来车里,看着包裹得圆滚滚的儿子一路小跑,进了中心小学大门,这才松开手刹,一脚油门,车子稳稳驶向位于古槐湾区的公司。
  时间尚早,天气寒冷,马路上车与人都少,路边的柳树枝条上裹附着一层寒霜,瑟缩立于冬霾之中。车内空调暖烘烘的,广播里正播放一首没听过的歌,殷寻享受着驾驶的快乐。到达公司的时候,时间未到七点半,大院内空荡荡,一辆车都没有。那株古槐,早已落光了叶子,巨大的树冠荫庇整个院落,光秃秃的树枝纠缠交接,杂乱无序,将天空分裂得姿态怪异,如同一个破碎的梦。
  停车场内黄油漆画出的停车框端端正正,有规有矩。殷寻喜欢规矩,有规矩才有自由,没有规矩只有混乱。停车场对面是分公司办公大楼,一栋沙漠色的仿古罗马建筑。楼虽只有三层,但却建在七七四十九级厚重的台阶之上,高大雄壮的罗马廊柱,粗粝的花岗岩石外墙,宏伟的半圆形拱券,其威严肃穆令人顿生自身渺小之感。
  门廊左边的柱上挂了一块巨型金色门牌,上书黑字“槐安×××××公司”。因为反光,从第三个字开始看不清楚。
  殷寻泊好车的时候,广播里“知书”栏目男主播正在评论着一部并不红的电影《搜索》,主播引用了学者胡适的话:“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而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最终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车子中控台上的排气栅呼呼地吹出暖风,殷寻关掉暖气,将车子熄了火,右手从副驾驶座椅上拎起酒红色坤包,左手打开车门,一条被驼色高筒牛皮长靴紧紧包裹的长腿,已经伸出车外。
  锁好车子,殷寻提溜着坤包向大楼里走,迎面碰上正从台阶上下来的人。
  此人头颅下圆上尖像一头发育畸形的大白蒜。此蒜摇头晃脑,目光闪烁,见人就调头,换个方向走个三五步,疑心不安全,复又折身返回,目光四处流窜一番,疑心仍有危险,就又调头,如此反复三五次,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去哪个方向。总是左左右右地寻睃,从不真正大大方方地走直线。
  殷寻想不出这是谁,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很熟悉,可又似乎从没见过。人越走越近,殷寻猛然意识到,这是上任已三年的经理——胡宏图。怎么会不认识胡经理呢?殷寻诧异。记得当初因他名字拗口不响亮,有谁图省事喊他胡图,这名字就那样叫开了。
  胡宏图,是外地来的“和尚”,空调至此主持分公司的工作,不打算长驻沙家浜,所以家也不曾搬来,吃住都在分公司。
  殷寻恭恭敬敬地笑喊:“胡经理早。”
  见有人笑着和自己打招呼,胡经理白胖的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眼睛四处溜,滑看向任何一处,却独不看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嘴里含混着嘟囔:
  “怎么来这么早?单位很好玩吗?”
  殷寻的笑容僵住,怎么还有主管不喜欢职员来上班?
  一时之间,她摸不清胡经理为何如此发问。
  在胡图看来,殷寻的工作同她的那个对桌油也梅一样,就是玩呀玩。
  “哦……这不是到年底了吗,我手头上活儿多……”
  胡图听到殷寻在认真回答,收回四处溜看的眼睛,盯着殷寻白皙的脸庞,一时间走了神儿。
  殷寻的眼睛圆而大,眼里常常流露出的神情,初看是天真,是那种小女生才有的天真,毫无心机的恬静和单纯,有着一种未经人事煎磨的混沌和醇元。这种天真如同名贵香水,其尾香需要时日才会闻见。等到再看的时候就会发现,那眼睛里有狐疑、凌厉,和不容侵犯。极像猫,看着温顺,却随时会露出尖牙利爪,给你出乎意料的袭击,又终究体量微小,不至于有致命危险。
  殷寻一袭乳白色羊绒大衣,被一根长腰带随意系住,颈项间一条纯红色羊绒围巾,一头短发爽利干练,即使穿了厚重的冬装,也依然遮掩不住身段窈窕。
  胡图知道,殷寻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她丈夫远在他乡。胡图天性里觉得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没有男人做靠山,可欺。忍不住昂然挺直脊背,摇头晃脑起来,分外觉得自己威武雄壮。
  见胡经理心不在焉,殷寻不再言语,跨上楼梯,穿过罗马式拱券下的门廊,进入大楼内。
  大堂的地板已被保洁员清洁过,白色的精磨大理石地面上纤尘不染。红色的地毯将大堂一分为二,左右两边的墙上用银色的方形镀银方板镶嵌,气势恢宏。左边墙上,由九九八十一块银灰色正方形字板镶嵌而成,每一块字板上铸一个“善”字,一群小“善”上托出一个大大的“善”。另一面墙上写的是“诚”,也是各种字体的小“诚”托出一个大大的“诚”来。大堂正中间影壁上,是两个大写的隶体“团结”,两个字圆圆滚滚,像伪装乖巧的熊孩子。密集繁多的横竖撇捺,留下了密如蚁穴般的空隙,那些空隙里积满了灰尘。
  不知道为什么,这新来的胡经理上任伊始就涂掉影壁上的规章制度,在上面镶嵌了“团结”二字,并在左右两面墙上镶嵌“善”和“誠”。字是好字,但每次看到这些字,殷寻都会觉得混沌糊涂。这一群一群冰冷的银灰色金属,晦涩坚硬,无情冷酷,完全盖住了原来的规则条例,让人不知所措。与这些简单生硬的金属字块比起来,殷寻还是喜欢前任经理在墙上刷的岗位职责和标准,那些用中国红印刷的宋体字,清晰、醒目、热情、活力,是公司的行事准则,让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眼里见规则,心里才会有准则,行事才靠谱。
  楼内阔大阴暗,廊灯昏黄,殷寻拐进一条向西的走廊,顺着松软的地毯走进大楼腹部,在走廊的最西端停住,拿钥匙打开海青色的防盗门。
  门打开后,殷寻立即被一股油腻、腐烂、污秽的阴冷包围,如进了懒婆娘的厨房。地板上数道菜汤滴出的黑点子,画出几条弧形轨迹,几根干缩的面条,像是死去的蛔虫一样保持着弯曲的姿势,还有几坨鸡屎一样的东西赫然黏在文件柜前的空地上。殷寻想象不出那是什么,蹲下身来看,原来是几口被油也梅咀嚼后吐出来的蒜黄,可能是摘菜的时候没有摘干净,老油咽不下去,嚼了几下后随口吐在地板上。   同一个办公室的油也梅喜欢吃蒜黄,每天中午不吃食堂,自己在办公室炒蒜黄。在属于老油的文件柜里,因没有文件可放,被老油用来储存蒜黄、米面、油盐醋酱,以至于这办公室里长年散发着臭秽的烂蒜头气味。为这气味,殷寻好言相劝过几回,没想到老油听到殷寻嫌弃蒜黄的味道臭,立起一双眼泡浮肿的三角眼睛,瘪着一张薄嘴怼道:“这是办公场所,不是你家,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还知道什么是团结吧!真自私!”
  殷寻盯着老油那张满布皱纹、薄而瘪的嘴,看着她渐渐幻化成一个身长数尺、却垂垂苍老的巨大婴儿,那张骇人的脸,化成癞蛤蟆的皮。
  殷寻忍不住心里泛起阵阵厌恶。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见道理讲不通,殷寻去找班长老方说,希望老方能劝一下这个又懒又脏的“有钱人”。老方却笑眯眯地看着殷寻,缓缓说道:“你呀——多包涵点儿,大家都知道老油这个人,她吧,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道理,人还倔,你是个上过大学的人,别和她一般见识,啊,忍一忍就过去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是不是?团结!你要注意团结!”
  殷尋把所有的窗子打开,让外面的空气进来,反正室内也不比室外暖和。虽然暖气费是年年缴,可一楼的暖气片却从来没温过,始终冷冰冰的,像极了老油的长脸。殷寻放下包,拿起遥控器开空调,空调轰鸣起来,要一直轰鸣到中午,还要有太阳照进房间里,才会暖起来。
  桌上一摞一摞的账本,今天殷寻要把这些账目录入数据库。
  房间里太冷了,又冷又脏又臭。殷寻想带上一本书到三楼会议室里蹭暖气,等过些时候下来,屋里就好多了。可是看看那些夹住所有阿拉伯数字的账本,殷寻就打消了去三楼暖和的念头。年度末,所有数据都要录入数据库,各类账目都要归档,如果不抓紧时间录入基础数据,会耽误总公司的相关工作。殷寻脱下羊绒大衣,换上工作制服。公司的制服,标配金黄色的肩章,剪裁合体,腰部的弧线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殷寻的纤弱。
  将电脑开机、打水扫地、抹桌子,清理掉那些鸡屎一样的东西,房间里的气味好多了。等到屋内难闻的气味散去,殷寻将窗子拉上、锁好,在电脑前坐下。
  空调机轰隆隆地响着,殷寻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一个个阿拉伯数字,乖乖地被收拢进行行表格内,表格渐渐充实,不断向上滚动。
  二
  上午九点是市内最拥堵时间。
  环湾高架桥上的车堵了半个多小时了,长长的车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油也梅乜斜一眼放在副驾驶真皮座椅上的白色塑料袋,阵阵蒜香飘进鼻腔,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她还没吃早饭,袋子里是一碗蒜黄面,外加一个黑色大海参浮在白色面条上。
  “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车子中控台的屏幕上正在播放《欢乐喜剧人》,听到脸同海参一般黑的宋小宝,一脸泼皮无赖地说出:“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油也梅心头一亮,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喜得仰脸发出似驴非驴似隼非隼般的笑声:“啊嗝儿啊嗝儿啊嗝儿嗝儿嗝儿……”
  猩红的薄嘴唇咧开,下巴向前拱出,超过上唇,露出黑黄的下牙,眉笔画过的黑眉毛被扯成八字状,一双三角眼被挤压成凸鼓出来的肉泡。油也梅眼上肉厚,唇上肉薄,爱用血红色唇膏。抿嘴的时候,双唇紧拢像只被剖开的吸血水蛭,咧开嘴就只勉强能看到两条血红的细线。
  油也梅收住笑声,下次遇上殷寻责怪她时,就拿这句怼她。
  电话铃声响了,手机屏上显示“蠢货”。
  接通电话老油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那边似乎是在借钱。
  “不借!你自己想办法!”
  果断挂机。
  这样说话,让油也梅凭空生出一种杀伐决断的权威感。
  突然想到还有事未说,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我车子贷款到期了,你赶紧给我卡里打钱,别给我形成不良信用记录……我不管,找你朋友借去。”
  再次利落地挂机。
  车子三步一停五步一挪地开下了高架桥,终于到达公司的时候,时间已近中午,刚好播放完一期《欢乐喜剧人》。
  锁好土豪金色的七系宝马,油也梅迎头碰上班长老方。
  老方正带人从仓库搬“过冬防寒”答卷的奖品,是每人一盒水晶玻璃杯。老方看见迟到了三个小时的油也梅,分外惊喜,紧走几步,弯起眉毛,欢快地喊了声“哈喽!”
  油也梅拿三角眼白了老方一眼,红嘴唇拉成一条血红的水蛭,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快,先拿着你那盒水晶玻璃杯!没看见我拿不了了吗?”
  老方捏着嗓子学女人撒娇,油也梅这才笑了。上来拿起一盒杯子,一边检视,一边跟在老方后面上了台阶。玻璃杯很好,但白色的包装盒被人反复打开过,盒子开口处裂开,还有几处黑色的指印。
  “我不要这盒,你给我换换,这个纸盒子上面脏了!”
  老方没吱声,紧走几步撵上前面的老王和小杨,回到营业班长室。
  油也梅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跟着进了办公室。
  “就盒子脏了一点儿,换什么换!你拿着吧,都在一个班,你换给谁?要团结!”
  油也梅腆着脸笑问:“这是什么奖品啊?”
  “过冬防寒答卷的!”
  油也梅听懂了,这是人人都有的。
  “好、好好,我不换了,我团结,我帮殷寻领一盒总成吧?”
  老方满意地用手指点了点油也梅:“不错,脑子转得挺快!注意团结。”说完,俯身在纸箱子里挑了一盒最整洁的送到油也梅手上。
  旁边的老王冲看热闹的小杨眨巴一下眼,看老方给油也梅挑杯子。
  小杨探头看老油手里提的塑料袋,看见了面条上的大海参,嘴一撇,冲老王悄声说:“开宝马、吃大海参的人也计较个纸盒子,杯子又没坏,什么有钱人!”
  老王嘿嘿一笑,看一眼油也梅身上的貂皮大衣,低声说:“知足者、富!”
  老方抬头不满地瞥一眼小杨,对着油也梅问:   “你下周休公假?再不休,过了年可就休不成了!早点把休假单填了,让胡经理签字。”
  “哈哈,好,好,我这就回去填。不过我要是休了假就捞不着每天看见你了,我会想你的哈哈……”
  油也梅边笑边往外走,一出班长办公室,霎时收起笑容,拉着脸向最西头的营业班一室走去。油也梅自认是“有钱人”,常常骂人“傻穷”。营业班除了老方,其他人都不愿意承认她有钱,而油也梅又是真有些钱,这样就变成是,她越炫富,人越是瞧不起她。这让油也梅失望、忿恨,以为这些人是眼气她有钱。她并没意识到,改革开放三十年,已经没有了她三十年前过的那种贫穷生活,在这样的大国企里,也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贫困。
  见油也梅走出去,老方回头对着老王和小杨说:
  “你们就嫉妒吧,怎么就那么不善良,见不得人好!人有钱怎么了?背后嘀嘀咕咕,搞不团结!”
  小杨知道刚才的话被班长听见了,但老方公然偏袒老油,说话又难听,忍不住愤愤地说:“你说得还真对,有钱可真了不起!可以迟到,可以早退,可以什么都不干!這穷人干多少都白干!”
  “我说小杨,你还别不服气!你指着什么和人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五花马千金裘,海参鲍鱼天天有,你指着什么和人家比?”
  和尚面前不骂秃子,癞子面前不谈灯泡。
  小杨虽然不穷,但让工长那么一说,顿时就觉得矮了人一截,气得两眼暴睁,嘴唇翕动,一时间竟上不来话,只好挥起拳头冲向老方。
  幸好老王反应快,把小杨拦腰抱住,一叠声地劝道“冷静!冷静小杨!冷静!”,边说边拽地把小杨弄出班长室。
  老方眼里闪烁着惊恐,眼见着小杨被老王牢牢抱住,拖出了门,才在后面叫喊:“你个婊儿养的,你敢打我试试!”
  声里露出无法掩饰的胆怯。
  老王把小杨拖出班长室,一路推进营业二室,弯腰把他按在椅子上,见小杨眼里竟然有泪,嘿然一笑。
  抬头看屋内没人,拿暖瓶给小杨杯子里倒上热水,笑说:
  “我说,杨,你还真被气着了?要我说,若论工作能力咱营业班谁不比油也梅强,尤其是你,你还是个男人,又年轻又有文凭,你冷眼瞅着,那个油也梅她真会干的是什么?她会用电脑办公吗?不会。她会团结同事吗?不会!她什么都不会,但有一样她非常拿手,她会哄领导。你别光盯着看她炫富,她炫富也只能蒙蒙老方和胡图。这人要真有钱啊根本不会大肆炫耀的!你要留意表面下的东西。”
  小杨端起水杯,叹一口气,放下水杯,低头喊了一声:“王哥!我就是想不通,老方每次安排活儿,油也梅就说她不会,然后就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又迟到又早退,为什么在老方眼里,她就偏偏是个好职员,而我跑前跑后,里里外外给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就是不落好?”
  老王拖过一把椅子对着小杨坐下,“你呀,劳而有怨!没有做到任劳任怨。这是其一。其二,干事多错处多,不干活不出错。你觉得你干了不少活儿,可在老方看来,你出错多犟嘴多。而油也梅不干活儿,就不出错。再者,你什么时候看到油也梅同老方犟嘴了?你就看见她给老方脸色,那在老方看来是撒娇!还有啊,你看见她背后同胡图拉拉扯扯没?老油对于能管得着自己的人,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顺从,绝对顺从!不愿意干的事情,也是用顺从包裹好才不干。哎呀,年轻人!你得先变成一个需要团结的人。”
  “这些老油条,老混子!他们,他们那是心里完全没有公司利益!只捞个人好处!”
  “公司利益?哈,你倒是为公司利益想,多干活多挨呲,还被人扣个不善良、不团结的大帽子!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
  小杨沉默了。
  说到底,干的不如玩的,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三
  营业班一室开始变得暖和,殷寻盯着微机屏幕,翻看检查数据的时候,油也梅拉着脸进了门,把盒口烂污的那盒杯子往殷寻的办公桌上一撴,迅速走到自己的铁柜前,打开门把干净的那盒锁进去,回身懒懒地对殷寻说:“发奖品,我帮你拿回来了。”
  “哦,谢谢你呀。”殷寻从微机屏幕上收回眼光,看住油也梅笑说:“这发的是什么奖品?”
  “不知道。管它什么奖品,上面发,你就只管拿就行了。”
  怎么又是这副腔调?殷寻抬头看着老油的脸,这张脸为什么整天一副愁容呀,搽多少粉都掩盖不住那一脸的晦气。工作如此轻松,又如此有钱,她到底有多少不开心的事情?
  老油见殷寻不再说话,忙着录入数据,哑声骂了句“傻穷”!
  搞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油也梅看谁都是傻穷。可偏偏这些“傻穷”,既蠢又笨,却偏偏年轻!年轻可真好,就是丑巴也好。眼前这个殷寻是最可恶的,还号称是技术能手,逞什么能!引起前任经理、书记重视,搞得她油也梅即使开宝马,穿貂裘,吃海参,却无人重视,毫无存在感。
  虽然知道如今时代再也没有专权的奴隶主,可油也梅仍然幻想自己能过上有奴仆侍奉的生活。那样的话,即使她目不识丁,一无所长,也可以高高在上,随意责骂不顺眼的奴才们。眼前这个蠢笨的殷寻,就只配做奴仆,即使她毕业于名校,成绩斐然,业务能力第一。油也梅愿意这些东西统统没用,可这些东西往往是有用的,就恨恨地看一眼正埋头苦干的殷寻,这块槐木疙瘩,什么时候能变聪明些!海参这么大,这傻叉肯定没见过,也不知道看看。这个蠢货!没一点眼力见儿。
  如果没有人见到这海参,油也梅就失去了拥有它的意义和价值。
  老油打开微波炉将海参面放进去加热,听到微波炉发出轰轰的噪音,老油快步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她疑心微波炉的辐射屏蔽没那么好。趁着热饭的几分钟,油也梅有几句话要找人说说。
  油也梅敞着门出去了,走廊里冰冷的空气窜进来,殷寻皱了皱眉。
  屋里的热乎气很快散去,殷寻正准备站起来关门,却听到老油回来了。
  “你能不能随手关门呀?这么冷的天!”   “妈的!你还讨厌上我了,这么跟你说吧,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学来的話这么快就用上,让油也梅觉得分外痛快、解气。
  殷寻极厌恶争吵,和任何人都不愿意。只好心里不自在,照旧干活儿。
  这一局,老油觉得自己又赢了。绷紧的脸上,皱纹松散开,一双八字黑眉慢慢放平,血红的水蛭分裂成两条,悠闲起来。拉开抽屉,掏出土豪金色的平板电脑,在办公桌上立住了,完全看不见桌面上那些干涸的汤水印子,和印子上沾满的油灰污迹。弯腰点开电视剧《琅琊榜》后,转身从微波炉里拿出蒜黄海参面条,掰一瓣大蒜,一边吃,一边看。
  房间里充斥着刀剑入肉的血声和惨叫,伴随着吞食面条的咕噜声。
  这个油也梅完全可以不用来上班的。殷寻找出两个棉花球,塞进耳朵。如果算错了数据,没人会找油也梅,却会有人揪着殷寻不放。
  “叮铃铃……”
  油也梅放下筷子,双击屏幕,刀剑人声立马收住。她瞪眼看着殷寻,想等着殷寻接电话,但殷寻的耳洞里塞着棉花,手上正忙,根本没接电话的意思。老油拿眼睛剜一下殷寻,这才拉着个脸,伸手拿起话筒,电话拿起来,却一声不吭。听了一会儿,把话筒戳到殷寻眼前,殷寻抬头看时,她将下巴微微一仰,示意殷寻接电话。
  殷寻赶紧点击电脑屏幕上方的“保存”,站起身,待要伸手拿电话的时候,油也梅已经不耐烦,“啪”一声,把电话干脆利落地拍在桌上。
  掏出耳朵里的棉球,殷寻听出是省城总公司的张会计,因为电话接通后自己说半天,对方非但不说话,还摔电话,张会计感觉受到无礼怠慢。听见殷寻说喂,也不问接电话的是谁,冷冰冰地通知:“你们分公司不用收费吗?在我这里有一张你们公司的增值税发票,赶紧找人来拿回去收费。”
  “哦,张会计,我不负责收费,只负责台账……”
  “我不管你们公司怎么分工,我告诉你,反正我通知到了。”
  “哦,那么是让我告诉我们经理吗?我没有权力安排人员出差……”
  话未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挂断。
  放下电话,殷寻站了一会儿。忍住气,问老油:“那个,收费是不是你负责呀?”
  老油继续看着《琅琊榜》,不打算回答。
  殷寻又问了一遍。
  老油厉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安排我干什么了!”
  说完,老油干脆把鞋子脱掉,双脚翘到桌面上,翘一会儿脚冷,就又把脚拿下去穿上鞋子,再翘到桌上,乌黑的鞋底上沾了一坨鸡屎样嚼过的蒜黄,不知羞耻地冲着人,随着老油的脚动,一颤一颤的。
  殷寻对油也梅的泼皮无赖早已习惯,见无法沟通,再说下去还是要吵架,就不再说话,上楼去找胡经理。
  胡图坐在高大的办公椅上,俯视着敲门进来的殷寻,没等殷寻开口就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情,找你们班长说就行了,全公司人人都像你这样,我是不是得累死!”
  殷寻听胡经理如此说,知道他是嫌弃自己职务低,不配直接同他汇报工作,虽然知道班长也同样没有权力安排人出差,但也只得去找班长。
  找到班长,说明情况,老方手一摊,“我能安排谁去?再说,我明天就去培训中心学习半个月,你让我安排谁?”
  这时候,油也梅推门进了班长室,说:“马艳丽要去总公司。”
  老方赶紧对殷寻说:“你去找找马艳丽,让她捎回来,不就一张发票吗?”
  殷寻快哭了,谁不知道马艳丽,一旦有人求她捎东西,非但不捎,说话还难听,就是经理发话让她捎东西,她也还得排揎经理几句呢,搞得胡图从来不敢让马艳丽捎其他人的东西。
  殷寻心里明白,若按工作职责,发票是该油也梅去取回来,可这届经理不讲职责,只讲团结,捎带着讲诚与善。若论团结,论诚与善,应该给没有活儿干的人适当分配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而整个分公司只有油也梅一人整天无所事事,闲来惹是生非,每天的工作就是追剧和制造事端,经常是哪个月里把事端制造得巧妙,月底的工资还会多拿一些。
  略一思索,殷寻问班长:“咱们这里到底谁负责收费?按从前的规定谁收费谁取发票。”
  “谁……”老方看向油也梅。
  油也梅拿眼睛剜了殷寻一下,老方马上明白该怎样说了。
  “现在不是以前了。你不要管谁负责收费,我们是一个集体,一定要团结。你现在就管把发票找人捎回来,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收费人员干。”
  到了第二周,发票总算是捎了回来。但此时,老方去了外地培训,老油休了公假。
  这两人走时,谁也没有安排发票的事情。
  四
  忙忙碌碌中,时间倏忽而过。
  十二月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休假的回来了,外出参加培训的也回来了。
  却依然没有人记起发票,以及需要拿发票去收款。
  傍晚临下班的时候,张会计又来了电话,那时候油也梅早已经下班两个小时。
  还是殷寻接的电话,张会计问为什么这个月该收的欠费没有到账。
  殷寻说:“不知道啊,我又不负责收费。”
  这一次,张会计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胡经理。
  胡经理同张会计客客气气地挂断电话,抓起电话打到营业一室,冲着接电话的人暴发了雷霆之怒。
  “为什么这个月的欠费没收回来?你整天都干什么?就知道玩!翘着脚看电视!”
  殷寻被骂急了,明明一室干活儿的人只有自己,哪个在翘脚看电视?哪个整天玩?谁整天无所事事找碴子吵架?一出点状况,谁干活就找谁,这工作真是越干越窝心!
  “胡经理,你搞搞清楚,我不负责收费,只负责台账!”
  “你!你,你就会搞不团结!”
  胡图电话打到油也梅的手机上,一个温柔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人家下了班,才不管公司的事情。   第二天上了班,胡图下楼找油也梅,找第四趟的时候,油也梅才施施然提着海参面条晃啊荡啊进了办公室。
  见胡经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油也梅嬉笑着把手里提的袋子往胡图脸上掼,嘴里说着请胡经理吃海参。
  胡经理躲避着站起身,给油也梅让了位子,问:“你负责收费?”
  “嗯呢!”油也梅学着小沈阳的腔调脆生生地回答。
  胡图嘴角动了动,即便是天性里对貂皮大衣存着敬畏,心里也觉得这个油也梅不妥,自己虽说与她老油比是个穷屌丝,但好歹是一方主管,这让别人看见是不是有些丢面儿?胡图不安地左右摇头看,殷寻在忙着抄台账,并没有注意他。
  “这个月的款项为什么没收上来?”
  “啊?!”老油有些慌,低头看自己桌面,在一个污渍斑斑的瓷盘底下正压着一张发票,瓷盘上的面条已经风干了。
  老油急忙去拨拉瓷盘,被风干的面条扎疼了手指也顾不上查看,抽出发票一看,才想起来休假前就有的这张发票,而自己并没有给客户送发票,人家怎么会知道付款。
  油也梅眼珠子骨碌碌左右寻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厚着脸皮辩解。
  “我,我,我休公假了胡经理,我休假……”油也梅丢下无礼的嬉笑,声音越说越低,嗫嗫嚅嚅,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是真的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唯一的职责需要履行。四舍五入的话,“一”原本是可以忽略的。
  “不好意思啊胡经理……”油也梅的声音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的声音停了一下。
  很快,一个恢复了中气的声音说:“我不知道发票什么时候来的。胡经理,还以为这个月没有要收费的发票呢。我休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休假。”
  “这么说,是殷寻没告诉你有发票才导致欠费的?”
  油也梅看看殷寻,不说话,冲胡图眨巴眨巴眼,表情却轻松了。
  殷寻听见胡图的话,惊讶地瞪起眼睛。
  “怎么又成我的事情了?!”
  “怎么不是你的事情,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就应该团结!你帮我,我帮你,把工作干好。你看看你,这个你不负责,那个你不负责,合着你就是来玩的?见着发票谁也不告诉!你好歹告诉我一声,或者告诉你们班长,或者告诉油也梅一声,一个电话的事,不就不会发生欠费事故了吗?如今到了年底,人家对方财务已经结账,造成巨额欠费,总公司要处理有关责任人,你说怎么办吧?”
  想想当初去找胡图被训斥,而老方、老油都知道发票的事情,却装作不知,没事一样休假的休假,外出的外出,谁也不记得还有工作职责要履行。况且,谁都知道,油也梅这个老混子,她不在单位时手机通常都是关机的,若哪一天忘记关机,电话接通只要聽说是单位的事情,张嘴就骂。再想,就是休假,自己有什么工作职责没有履行自己应该知道,该拜托同事帮忙。一个集体需要团结和帮助同事,那也得需要帮忙的同事说明白了要帮着干什么才对吧。
  殷寻知道胡图糊涂,说了道理他也不懂,满肚子的理却不能说,憋得脸青紫,说出来的却是:“我又不负责收费,难道不是谁的岗位谁负责吗?”
  “你看看你,还是这副样子!不团结!”胡图暴跳起来。
  油也梅得意地笑了,拿起水壶装作打水,低头笑眯眯地走出去,去告诉班长老方。
  二室的老王和小杨听见老油去告状,也跟着进了一室看热闹。
  殷寻有理说不得,气得四肢冰凉。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那些中国红的规则,却每看到含糊的“团结”二字,就感觉不知所措、残酷无情。
  “团结”是可以被当做武器的。
  殷寻冲上去,想撕开胡图的心看看,他的心里哪里真有“团结”,真有“善”和“诚”!却被老方、老油合力扯住,老拳和飞脚噼里啪啦落下来,殷寻索性命都不要了,嘶喊着“啊——啊——”,不停地扭动身体,奋力厮打。
  厮打不过,殷寻被揪住头发拖到大堂里,老方把殷寻提溜起来,殷寻的头被拽起,睁眼看见影壁上阴冷模糊的一片“团结”。胡图从后面赶上来,一拳捣在殷寻胸口,正回思自己这样打女人是否太过了,另一拳已经击上那柔软的胸口,殷寻张嘴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
  胡图被血糊住了眼睛,躲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此时油也梅赶上来,伸出双手在殷寻的脸上抓下去。殷寻的脸上立时留下十道血淋淋的手指印子。
  殷寻忍住疼痛和屈辱,拼尽力气,一脚踹在油也梅腰间,油也梅借势躺在地上打滚哭闹,大喊殷寻打人啦!殷寻打人啦!
  不知从哪里传来“砰”的一声爆裂,像是谁在大堂里放了个爆竹,油也梅戛然止声,从地上坐起来寻找声源。胡图擦去眼上的血,瞪圆了眼,左右检视,膝盖渐渐弯曲,右脚后撤,作势欲逃。
  又是“啪”的一声爆裂,胡图调头而蹿,却被左脚绊住,一个跟头摔下去,挣扎中腹侧骤然生出一双脚来。胡图变成了一只大蚂蚁。只见那只巨型蚂蚁进一步退半步,进进退退,一头向左,觉得不安全,又一头向右,还是觉不安全,踌踌躇躇,犹犹豫豫,但到底是六条腿,最终一溜烟儿跑了。
  老方眼见自己的经理变成蚂蚁,骇然松手。
  殷寻突然没了支撑,瘫坐下去。
  “砰!砰!啪……”,再一阵疾密的爆裂声后,巨大的“团结”轰然粉碎,从影壁上跌落下来。紧接着,左右两侧墙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善”“诚”纷纷爆裂,泥石迸射,四散开去,烟尘弥漫整个大堂。
  见胡图变作蚂蚁逃没了影儿,油也梅吓得腿软,起身不得,在地板上团团打转,竭力哭喊,却渐渐被“善”的碎块掩埋成一座坟头。老方见此情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正不知该逃还是留,“诚”上一块金属飞射过来,击中他的头颅,这具黑色的身体晃了晃,慢慢倒下去。
  殷寻见那些冰冷残酷的混沌字块分崩离析,白色的墙皮粉粉剥落,一片中国红露出来,另一片也露了出来,烟尘慢慢消散,红色的规则渐渐清晰。
  殷寻轻轻吐出一口气,伏在胳臂上昏过去。
  “妈妈……妈妈,你来评评理,我这算不算是输了?”
  远远地,殷寻听到有人喊,声音越来越近,是儿子。
  殷寻睁开眼睛。其时,窗外夏阳如火,蝉鸣如嘶,房间里空调开得有些大,吹得她手脚冰凉,胸口闷闷的,殷寻拿开压在胸口的书。
  原来,是睡着了,儿子和丈夫一盘棋尚未下完。
  殷寻回思梦中之事,疑惑怎么会做了这么个比真更真实的梦。像胡图那样的主管算是个混蛋还是个草包?不管怎样,殷寻庆幸自己没遇到胡图那样丢弃规则、只抓紧道德大棒的主管,也没遇到为富不仁的油也梅和畏富如狼的老方。殷寻起身,伸一个大大的懒腰,禁不住生出“琴瑟在御,现实安稳”的幸福。虽则惋惜自己的驾照历经三次复考未考出,尚不能享受驾驶的快感,但好的是丈夫东方何曾远离?遂冲儿子轻松一笑。
  东方跟在儿子后面念叨说:“儿子,你要先学会输,只有输得起的人,才会赢。”
  殷寻起身的时候,书滑落到地板上。儿子走来,见床下有书,弯腰捡起,封面上印着《临川四梦》。随手翻开一页,上面有句话:“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
  小孩子见是文言,半懂非懂,随手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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