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春节期间，我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无名“民国女神”的老照片，然后又有网上寻找此位女神的新闻，最后是知其已经离世，这让人还是颇为感慨。这感慨倒不是说红颜易老，也不是岁月沧桑，而是说我们越来越珍惜那种黑白分明又渐渐远逝的那一部分记忆，这一部分记忆不需要删除和清空，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弥足珍贵。
　　更珍贵的是，这样的一种美并非来自非富即贵家庭，也不是来自电影明星一类的名人，而是来自身边的普通人，即使是那个年代的教书先生或银行职员等，那也还是普通人，甚至是最为普通的农民。有人会问那时农民不是很苦吗，农村不是很落后吗？他们有钱拍照片吗？请注意凡事皆有例外，我们总是习惯用一般来看个别，用通识来代替个例，比如我手头有一本美国大兵拍摄的影像，其中就有杭州农民的十多幅照片，时为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就在当年笕桥机场的附近。
　　我总在想，为什么那样一种老照片能触动我们的神经，那就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普通人，过着最为普通不过的生活，但我们也有美好，也需要回忆，然而相关的影像却少得可怜，作为60后，我就找几乎找不到一张读小学时的照片，更不要说读小学之前的。那时也可能是拍过照片的，但实在是找不到了。偶然当中，我也能翻出几张老爸老妈的旧照片，我女儿就说爷爷年轻时长得像歌星林宥嘉，奶奶长得蛮有味道的，也有点像电影里的女特务，而那样的照片，有的是在杭州城里拍的，有的就是小镇上的照相馆里拍的。而从我读小学开始，轰轰烈烈的“文革”就开始了，所谓不破不立，其实破是主要的，但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何况那时没有拍立得。记忆中我好像也在学校里演过一些小节目，却没有留下一张“剧照”，连吹牛的证据都没有，这不免有些遗憾。所以我是很能理解中国人“到此一游”之心态的，因为你大明星和大人物总有人会跟着给你拍照，你小人物当然得竖起剪刀手自秀一下的。
　　再来说民国时候的一些老照片，比如师生在一起拍照，它不一定是老师坐着或坐在中间，也不一定是学生站着或分坐两边，那时的合影不是我们今天那种排得整整齐齐的（当然这也需要本事的），那时的照片好多是自然随意差落有致的，比如以前西湖艺专的师生在西湖边的照片，甚至跟身后的山水风景都是吻合的，因为山水不可能是整齐划一的。而像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湖畔诗社的汪静之等和老师叶圣陶们的合影，老师反倒是站着的，学生是坐着的，甚至还有席地而坐手拉手的，个性尽显。
　　自从有了数码技术，特别是手机拍照包括自拍和秀图等大为流行之后，我们的行走和吃饭游玩等，基本就是一半在拍照一半在举剪刀手了，这个世界似乎再也没有比拍照更容易的事情了，于是我们才格外珍惜那个年代里的黑白照片，以及照片背后的故事。
　　我们知道哲人思考的问题，大约就是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后一个我已经不太感兴趣了，因为该到哪里去还得到哪里去，但对于前一个还是很想追溯一下的，因为从理想主义的角度来看，明天会更好肯定是有道理的，但你不能由此来否定过去。正如过年期间有人感慨现在是天天如同在过年，但这个年过得反而有些乏味，然而以前是一年过一次，无论物质和精神，都是在真正地过年，所以会觉得特别幸福有意思。
　　那么同样的，在看似极其平淡乏味的年代里，我们仍然可以从一张张黑白照片中看到那个年代的点点滴滴，那点点滴滴便都是情和义，尤其是对中老年人而言，它还有一种怀旧的功能，还有一种所谓的新旧对比。事实上也是这样，如果真能珍惜过去，珍惜普通生活，那我们可能会更脚踏实地，更知道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路，而不是一天到晚都是——奔跑吧，兄弟。
　　由那个无名的“民国女神”，我还想到在我们杭州，这一类的老照片也比比皆是。比如我从网上也看到过本埠摄影家章胜贤收藏的一些老照片，还有摄影家王秋杭拍摄的“杭州001号”的干静，被拍摄者和拍摄者，都构成了杭州独特的文化底蕴。当人们说今天的杭州越来越美时，那么如果看了那些老照片之后，我也还不得不要补充一句，过去的杭州已经美得让人无话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