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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杰弗雷·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作为英国文艺复兴早期重要的人文主义小说，不仅体现出鲜明的人文主义特征，而且因为对于妇女和婚姻问题的关注而具有女性主义解析价值。本文主要从女性主义视角，对婚姻模式建构、女性的道德与智慧、女性主体意识三个层面探讨乔叟对当时女性生活状况、女性主体意识的缺失与萌发的展现。
关键词：女性主义 《坎特伯雷故事集》 女性道德 女性主体意识
《坎特伯雷故事集》是杰弗雷·乔叟（Geoffrey Chaucer）于14世纪末期开始创作的诗体故事集，与薄伽丘的《十日谈》一样享有世界声誉。《坎特伯雷故事》在它已经完成的一篇总引和24个故事中对当时女性整体生活境遇有较为充分的关注。本文主要基于女性主义视角对其作出初步解析。
一 三种婚姻模式的建构与和谐两性关系的探讨
《坎特伯雷故事集》诞生于新旧时代交替的时期，其中虽然也有一些宗教题材的故事，但更多的是把眼光和笔触投放于新崛起的市民的生机勃勃的生活和精神领域。因此，这部作品中，涉及妇女问题、婚姻恋爱生活的故事是最多的。如果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这些故事包含着乔叟的女性观，展示了当时女性的生活状况以及女性形象，并探讨了两性的相处问题，具有重要的女性主义分析价值。乔叟和意大利早期的人文主义者如彼特拉克、但丁一样，在其诗歌中多以诗人的浪漫情怀描写浪漫的爱情，抒发对爱情的赞美。但是，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创作中却表现出现实主义作家对现实的关注与忠实，描摹出英国社会形形色色的婚姻状况。综合来看，故事集描写了三种婚姻基本模式。
第一种婚姻模式是压迫——从属式。在这种模式的婚姻生活中，一般丈夫和妻子的地位悬殊，丈夫压迫妻子，妻子听命于、从属于丈夫，并且丈夫具有随意处置与妻子有关的人与物的权力。《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五组故事中牛津学士所讲的侯爵夫妇的婚姻生活即是这种模式。侯爵沃尔特年轻英俊，有着整个伦巴第最高的家世和门第，侯爵在臣子的极力劝说下成婚了。侯爵娶的是一位名叫格里泽尔达的穷人的女儿。格里泽尔达出身贫贱却品性极高，她与侯爵结婚就意味着要受到侯爵的管辖。她对侯爵说：“除了满足你的愿望，我什么也不要……就算是你的命令（我想是这样）导致了我的女儿和儿子死亡。”格里泽尔达和他的父亲是侯爵的佃户，即使她和侯爵结成夫妻，仍是不平等的，她是侯爵的附属物，一切听命于侯爵，任凭侯爵处置她和侯爵所生的孩子。这种婚姻模式揭示出婚姻中双方的不平等，如果去除故事中夫妻双方地位悬殊的因素，谁能说它不是当时甚至其后相当长时间内现实生活中一般夫妻的生活模式呢，正统思想不都要求妻子顺服丈夫吗？
第二种婚姻模式是交换性契约式。这种婚姻模式具有商业性质，夫妻结合就像达成了某种契约，以己所有换已所需，双方就像遵守契约一样履行严格的职责，享有应得的利益。《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五组“商人的故事”就讲述了这样一对夫妻的故事。老爵士一月在60岁时萌发出结婚的念头，于是迎娶了一位他选中的芳名叫做五月的女士。老爵士一月衰老愚昧，新娘五月却青春艳丽。五月根本不爱一月，五月真正爱恋的是老爵士的扈从达米安。一月和五月的婚姻是用一个契约缝合了年龄和感情的不和谐：五月为一月提供性服务，生养继承人，一月赠送五月一半财产。《坎特伯雷故事集》中这样的婚姻模式显然把不合理的婚姻和个人的性爱因素对比的意图，但是从中也可发现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与价值。丈夫用钱财买来女性身体的服务，老爵士对女性肉体的要求正如对于鱼肉的要求一样，要鲜嫩，女性其实也是男性变相的财产。对于妻子来说，她以身体服务于男性，给他以后代，也是功利性的而不是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
第三种婚姻模式是理想化骑士式。《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第五组平民地主讲的故事是就是这种模式。这是一种骑士式的爱情。虽然这种爱情在婚后骑士就由爱情的仆人变成婚姻的主人，但是在婚姻生活中他能够尊重妻子的人格、尊严而不是把妻子看作是自己的附属物。
二 对女性道德与智慧的肯定与女性主体的失落
《坎特伯雷故事集》有不少故事中突出了女性品性的高贵和智慧以及才干的超拔。西方文学从古希腊时期就很重视人的价值和智慧，即使在中世纪，英雄史诗和骑士文学中的男性也是勇敢和高贵的。文艺复兴时期更是发现人、肯定人的时期。但是不可否认，这些时代的文学一般只重视称颂男性的勇敢、智慧和高贵的品性，女性常常成为陪衬。《坎特伯雷故事集》可贵的地方就在于不仅把很多笔墨投诸女性形象，而且对于女性有较多肯定性描写，欣赏和赞扬女性的高尚道德、高贵品性和不凡才干，同情女性的不公正遭遇。
仍以《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五组中牛津学士的故事为例。在这个故事中，乔叟将自己对女性的赞美集中到格里泽尔达这位年轻美丽的女性身上。作者这样写道：“若是说到一个人德性上的美，那么她真可以说是天下无双;由于她出身的环境贫寒低微，决不肯懒散而乐于中日辛勤。”格里泽尔达虽然还非常年轻，思想已十分成熟也相当坚定;“对她贫苦的老父，她满怀情意，细致的照料真可说尽心尽力;她不在田野放羊便去纺羊毛，总是要忙碌了一天才肯睡觉。”这段讲述，赞扬了格里泽尔达勤劳能干、善良纯朴、思想坚定。在与侯爵沃尔特的婚姻生活中，格里泽尔达表现得遵守道德、温柔贤淑。不管侯爵用什么残酷的办法考验和折磨格里泽尔达，她总是忍受一切，一次次原谅侯爵。虽然，作者让她最后家庭团聚，获得幸福，但是作者还是忍不住感叹：格里泽尔达的贤淑仁爱、坚定隐忍即使有女性愿意学，学起来也是非常费力的;世上的男子无论有多硬的心肠，“也别为了把格里泽尔达寻觅而考验妻子，因为他准会失望”。所以，连作者也不得不承认，美丽、坚贞、勤劳、温顺、忍耐——具有这种种美好道德和高贵品质的格里泽尔达尽管近乎完美，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难以寻觅，只存在于男人对于女人形象的预约和想象之中。如果以现代女性意识细读文本，读者就会发现格里泽尔达就像一只美丽温顺的羔羊，不管是对于情人、婚姻还是孩子的生死她都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不管是对于生活形式还是命运走向她都没有任何主动权。格里泽尔达在毫无准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动了结婚念头的侯爵选为未婚妻，又在侯爵的一手安排下与侯爵举行结婚仪式。婚后，格里泽尔达毫无条件的接受侯爵一切的安排。因此，格里泽尔达完全是一个丧失一切女性主体欲望和权力的女性。乔叟显然也意识到这类女性主体和自我的丧失，呼吁高贵聪明的妻子们，“别让谦卑把你们的舌头锁上，别希望文人看到你们的品性，就学前人写格里泽尔达那样，免得被瘦牛吞下肚子当食粮。” 如果说，格里泽尔达尽管道德高贵，但是却成为沉默的他者，那么，《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二组梅利别斯的故事中出现了一位张口西塞罗、闭口所罗门的智慧女子普鲁登丝夫人。这个故事讲到，梅利别斯（又称梅利比）的女儿被仇人重伤，梅利别斯先是又哭又叫，然后又被别人挑唆，在极端冲动之下随时准备向仇人报复。此时，梅利别斯的夫人普鲁登丝先是让丈夫哭叫宣泄一会儿，然后寻机劝慰丈夫。她援引了十几页塞内加等先哲的话耐心地劝导丈夫，最终成功说服自己的丈夫与仇家和好。这个故事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在于突出了普鲁登丝夫人的才干和智慧。普鲁登丝在劝夫的过程中，仿佛是智慧女神的化身，表现出高度的理智、耐心与责任感。加之普鲁登丝善良、宽容、淡定、典雅，她的确是一位理想化的女性形象。可是耐人深思的是，如果去除普鲁登丝在劝说丈夫之时谦卑与耐心的态度，那么这些话与一位明智的信奉以德报怨的男性没有质的区别。或者说，普鲁登丝虽然不再沉默，但其言论没有逾越男性社会话语权的藩篱。此外，我们甚至看不到任何普鲁登丝对于自己女儿重伤，对于自己嫁给这样一位冲动、贪婪、轻信而又无能丈夫真实感受的表达。因此，普鲁登丝虽然体现着乔叟对于女性的肯定描写和理想化塑造，但她与圣母、圣女式的女性形象一样，背后依然有女性主体意识、主体欲望的缺失。
三 个别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与总体的缺失
巴斯妇人的故事是《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知名的故事之一，也是引起人们争议最多的故事。20世纪中叶，女性主义运动和女性主义批评异军突起之后，人们以新的视角发现“巴斯妇人的故事”和巴斯妇人的形象和自我表达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在总引中，巴斯妇人已经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巴斯妇人在众多朝圣香客之中，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举止言谈都乖张、放诞，令人侧目。我们先来看看这位来自巴斯附近的巴斯妇人的容貌和装扮：“她一脸傲态，皮肤洁净红润……巾帕是细料的……她脚上的袜子是鲜红的，绑得很紧，鞋子又软又新”。“她骑着马，走得很稳，头上缠好围巾，戴着一顶帽儿，倒有盾牌那样大。”“她穿着一条短的骑裙，臀部很宽，脚上一双尖头马刺。”巴斯妇人有点耳聋，还缺牙露齿。这样一番描写，让人顿觉巴斯妇人既不像贵族夫人或小姐那样貌美出众，端庄高贵，也不像格里泽尔达或者梅利别斯夫人那样温柔贤淑，而是有一种和男人一样平起平坐的豪放气概，生机外露。果不其然，她的确能干，她有极不凡的织布技能，她的足迹遍及各地，见闻广大，并且嫁过五个丈夫。这样一个女人，可以想见其言论和见识不同寻常。巴斯妇人从13岁起，已经嫁过五个丈夫，并且自言随时欢迎第六个到来。她的丈夫都是经由自己选择出来的。巴斯妇人对众香客说，不管女性结两次婚还是结八次婚都不应该被上帝或者被人们诟骂，因为不管是所罗门王还是亚伯拉罕、雅各，都不只一个妻子。她说：“我不愿完全守节”，“结婚不是犯罪，出嫁总比欲火攻心好”，神明也没有禁止人们结婚。当她知道第四个丈夫另有所爱、在外寻花问柳之后，没有委曲求全或逆来顺受，而是用棍棒抽打自己的丈夫。巴斯妇人也在外边找个情夫以激起丈夫的醋意。此外，巴斯妇人在家中也处于支配地位。不可否认，在巴斯妇人身上可以有悍妇的特点或者其他恶言恶语，但是在她身上体现出了中世纪英国处于低下、被动地位的女性所稀有的女性自我意识的表达和女性主体欲望的抒发。
此外，《坎特伯雷故事集》还写了很多不守规范的女性。这种女性一般都出自市井故事，她们是通奸、撒谎或者贪财的女人。与格里泽尔达这样的贞洁、顺从和普鲁登丝夫人这样的智慧、淡定的圣徒般的女性形成了对比。虽然这样的女人体现着乔叟出于自身经历和时代拘囿所不可避免的表现出来的厌女症候，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女性主体意识和主体欲望的表达。正如巴赫金所言，很多妇女的恶行，诸如“性格分裂的、脾气反复无常，耽于肉欲，淫欲，说谎贪财，卑鄙。然而，它们在其中对抗着配偶（丈夫、情人、追求者）的局限性。”巴斯妇人有些夸张或过分的言行其实也对照出女性、痛苦、快乐和希望的被掩埋，这是女性整体主体意识的缺失。
参考文献：
[1] 杰弗里·乔叟，黄杲炘译：《坎特伯雷故事集》，译林出版社，1998年版。
[2] 巴赫金，李兆林等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李荣美，河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关键词：女性主义 《坎特伯雷故事集》 女性道德 女性主体意识
《坎特伯雷故事集》是杰弗雷·乔叟（Geoffrey Chaucer）于14世纪末期开始创作的诗体故事集，与薄伽丘的《十日谈》一样享有世界声誉。《坎特伯雷故事》在它已经完成的一篇总引和24个故事中对当时女性整体生活境遇有较为充分的关注。本文主要基于女性主义视角对其作出初步解析。
一 三种婚姻模式的建构与和谐两性关系的探讨
《坎特伯雷故事集》诞生于新旧时代交替的时期，其中虽然也有一些宗教题材的故事，但更多的是把眼光和笔触投放于新崛起的市民的生机勃勃的生活和精神领域。因此，这部作品中，涉及妇女问题、婚姻恋爱生活的故事是最多的。如果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这些故事包含着乔叟的女性观，展示了当时女性的生活状况以及女性形象，并探讨了两性的相处问题，具有重要的女性主义分析价值。乔叟和意大利早期的人文主义者如彼特拉克、但丁一样，在其诗歌中多以诗人的浪漫情怀描写浪漫的爱情，抒发对爱情的赞美。但是，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创作中却表现出现实主义作家对现实的关注与忠实，描摹出英国社会形形色色的婚姻状况。综合来看，故事集描写了三种婚姻基本模式。
第一种婚姻模式是压迫——从属式。在这种模式的婚姻生活中，一般丈夫和妻子的地位悬殊，丈夫压迫妻子，妻子听命于、从属于丈夫，并且丈夫具有随意处置与妻子有关的人与物的权力。《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五组故事中牛津学士所讲的侯爵夫妇的婚姻生活即是这种模式。侯爵沃尔特年轻英俊，有着整个伦巴第最高的家世和门第，侯爵在臣子的极力劝说下成婚了。侯爵娶的是一位名叫格里泽尔达的穷人的女儿。格里泽尔达出身贫贱却品性极高，她与侯爵结婚就意味着要受到侯爵的管辖。她对侯爵说：“除了满足你的愿望，我什么也不要……就算是你的命令（我想是这样）导致了我的女儿和儿子死亡。”格里泽尔达和他的父亲是侯爵的佃户，即使她和侯爵结成夫妻，仍是不平等的，她是侯爵的附属物，一切听命于侯爵，任凭侯爵处置她和侯爵所生的孩子。这种婚姻模式揭示出婚姻中双方的不平等，如果去除故事中夫妻双方地位悬殊的因素，谁能说它不是当时甚至其后相当长时间内现实生活中一般夫妻的生活模式呢，正统思想不都要求妻子顺服丈夫吗？
第二种婚姻模式是交换性契约式。这种婚姻模式具有商业性质，夫妻结合就像达成了某种契约，以己所有换已所需，双方就像遵守契约一样履行严格的职责，享有应得的利益。《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五组“商人的故事”就讲述了这样一对夫妻的故事。老爵士一月在60岁时萌发出结婚的念头，于是迎娶了一位他选中的芳名叫做五月的女士。老爵士一月衰老愚昧，新娘五月却青春艳丽。五月根本不爱一月，五月真正爱恋的是老爵士的扈从达米安。一月和五月的婚姻是用一个契约缝合了年龄和感情的不和谐：五月为一月提供性服务，生养继承人，一月赠送五月一半财产。《坎特伯雷故事集》中这样的婚姻模式显然把不合理的婚姻和个人的性爱因素对比的意图，但是从中也可发现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与价值。丈夫用钱财买来女性身体的服务，老爵士对女性肉体的要求正如对于鱼肉的要求一样，要鲜嫩，女性其实也是男性变相的财产。对于妻子来说，她以身体服务于男性，给他以后代，也是功利性的而不是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
第三种婚姻模式是理想化骑士式。《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第五组平民地主讲的故事是就是这种模式。这是一种骑士式的爱情。虽然这种爱情在婚后骑士就由爱情的仆人变成婚姻的主人，但是在婚姻生活中他能够尊重妻子的人格、尊严而不是把妻子看作是自己的附属物。
二 对女性道德与智慧的肯定与女性主体的失落
《坎特伯雷故事集》有不少故事中突出了女性品性的高贵和智慧以及才干的超拔。西方文学从古希腊时期就很重视人的价值和智慧，即使在中世纪，英雄史诗和骑士文学中的男性也是勇敢和高贵的。文艺复兴时期更是发现人、肯定人的时期。但是不可否认，这些时代的文学一般只重视称颂男性的勇敢、智慧和高贵的品性，女性常常成为陪衬。《坎特伯雷故事集》可贵的地方就在于不仅把很多笔墨投诸女性形象，而且对于女性有较多肯定性描写，欣赏和赞扬女性的高尚道德、高贵品性和不凡才干，同情女性的不公正遭遇。
仍以《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五组中牛津学士的故事为例。在这个故事中，乔叟将自己对女性的赞美集中到格里泽尔达这位年轻美丽的女性身上。作者这样写道：“若是说到一个人德性上的美，那么她真可以说是天下无双;由于她出身的环境贫寒低微，决不肯懒散而乐于中日辛勤。”格里泽尔达虽然还非常年轻，思想已十分成熟也相当坚定;“对她贫苦的老父，她满怀情意，细致的照料真可说尽心尽力;她不在田野放羊便去纺羊毛，总是要忙碌了一天才肯睡觉。”这段讲述，赞扬了格里泽尔达勤劳能干、善良纯朴、思想坚定。在与侯爵沃尔特的婚姻生活中，格里泽尔达表现得遵守道德、温柔贤淑。不管侯爵用什么残酷的办法考验和折磨格里泽尔达，她总是忍受一切，一次次原谅侯爵。虽然，作者让她最后家庭团聚，获得幸福，但是作者还是忍不住感叹：格里泽尔达的贤淑仁爱、坚定隐忍即使有女性愿意学，学起来也是非常费力的;世上的男子无论有多硬的心肠，“也别为了把格里泽尔达寻觅而考验妻子，因为他准会失望”。所以，连作者也不得不承认，美丽、坚贞、勤劳、温顺、忍耐——具有这种种美好道德和高贵品质的格里泽尔达尽管近乎完美，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难以寻觅，只存在于男人对于女人形象的预约和想象之中。如果以现代女性意识细读文本，读者就会发现格里泽尔达就像一只美丽温顺的羔羊，不管是对于情人、婚姻还是孩子的生死她都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不管是对于生活形式还是命运走向她都没有任何主动权。格里泽尔达在毫无准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动了结婚念头的侯爵选为未婚妻，又在侯爵的一手安排下与侯爵举行结婚仪式。婚后，格里泽尔达毫无条件的接受侯爵一切的安排。因此，格里泽尔达完全是一个丧失一切女性主体欲望和权力的女性。乔叟显然也意识到这类女性主体和自我的丧失，呼吁高贵聪明的妻子们，“别让谦卑把你们的舌头锁上，别希望文人看到你们的品性，就学前人写格里泽尔达那样，免得被瘦牛吞下肚子当食粮。” 如果说，格里泽尔达尽管道德高贵，但是却成为沉默的他者，那么，《坎特伯雷故事集》第二组梅利别斯的故事中出现了一位张口西塞罗、闭口所罗门的智慧女子普鲁登丝夫人。这个故事讲到，梅利别斯（又称梅利比）的女儿被仇人重伤，梅利别斯先是又哭又叫，然后又被别人挑唆，在极端冲动之下随时准备向仇人报复。此时，梅利别斯的夫人普鲁登丝先是让丈夫哭叫宣泄一会儿，然后寻机劝慰丈夫。她援引了十几页塞内加等先哲的话耐心地劝导丈夫，最终成功说服自己的丈夫与仇家和好。这个故事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在于突出了普鲁登丝夫人的才干和智慧。普鲁登丝在劝夫的过程中，仿佛是智慧女神的化身，表现出高度的理智、耐心与责任感。加之普鲁登丝善良、宽容、淡定、典雅，她的确是一位理想化的女性形象。可是耐人深思的是，如果去除普鲁登丝在劝说丈夫之时谦卑与耐心的态度，那么这些话与一位明智的信奉以德报怨的男性没有质的区别。或者说，普鲁登丝虽然不再沉默，但其言论没有逾越男性社会话语权的藩篱。此外，我们甚至看不到任何普鲁登丝对于自己女儿重伤，对于自己嫁给这样一位冲动、贪婪、轻信而又无能丈夫真实感受的表达。因此，普鲁登丝虽然体现着乔叟对于女性的肯定描写和理想化塑造，但她与圣母、圣女式的女性形象一样，背后依然有女性主体意识、主体欲望的缺失。
三 个别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与总体的缺失
巴斯妇人的故事是《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知名的故事之一，也是引起人们争议最多的故事。20世纪中叶，女性主义运动和女性主义批评异军突起之后，人们以新的视角发现“巴斯妇人的故事”和巴斯妇人的形象和自我表达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在总引中，巴斯妇人已经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巴斯妇人在众多朝圣香客之中，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举止言谈都乖张、放诞，令人侧目。我们先来看看这位来自巴斯附近的巴斯妇人的容貌和装扮：“她一脸傲态，皮肤洁净红润……巾帕是细料的……她脚上的袜子是鲜红的，绑得很紧，鞋子又软又新”。“她骑着马，走得很稳，头上缠好围巾，戴着一顶帽儿，倒有盾牌那样大。”“她穿着一条短的骑裙，臀部很宽，脚上一双尖头马刺。”巴斯妇人有点耳聋，还缺牙露齿。这样一番描写，让人顿觉巴斯妇人既不像贵族夫人或小姐那样貌美出众，端庄高贵，也不像格里泽尔达或者梅利别斯夫人那样温柔贤淑，而是有一种和男人一样平起平坐的豪放气概，生机外露。果不其然，她的确能干，她有极不凡的织布技能，她的足迹遍及各地，见闻广大，并且嫁过五个丈夫。这样一个女人，可以想见其言论和见识不同寻常。巴斯妇人从13岁起，已经嫁过五个丈夫，并且自言随时欢迎第六个到来。她的丈夫都是经由自己选择出来的。巴斯妇人对众香客说，不管女性结两次婚还是结八次婚都不应该被上帝或者被人们诟骂，因为不管是所罗门王还是亚伯拉罕、雅各，都不只一个妻子。她说：“我不愿完全守节”，“结婚不是犯罪，出嫁总比欲火攻心好”，神明也没有禁止人们结婚。当她知道第四个丈夫另有所爱、在外寻花问柳之后，没有委曲求全或逆来顺受，而是用棍棒抽打自己的丈夫。巴斯妇人也在外边找个情夫以激起丈夫的醋意。此外，巴斯妇人在家中也处于支配地位。不可否认，在巴斯妇人身上可以有悍妇的特点或者其他恶言恶语，但是在她身上体现出了中世纪英国处于低下、被动地位的女性所稀有的女性自我意识的表达和女性主体欲望的抒发。
此外，《坎特伯雷故事集》还写了很多不守规范的女性。这种女性一般都出自市井故事，她们是通奸、撒谎或者贪财的女人。与格里泽尔达这样的贞洁、顺从和普鲁登丝夫人这样的智慧、淡定的圣徒般的女性形成了对比。虽然这样的女人体现着乔叟出于自身经历和时代拘囿所不可避免的表现出来的厌女症候，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女性主体意识和主体欲望的表达。正如巴赫金所言，很多妇女的恶行，诸如“性格分裂的、脾气反复无常，耽于肉欲，淫欲，说谎贪财，卑鄙。然而，它们在其中对抗着配偶（丈夫、情人、追求者）的局限性。”巴斯妇人有些夸张或过分的言行其实也对照出女性、痛苦、快乐和希望的被掩埋，这是女性整体主体意识的缺失。
参考文献：
[1] 杰弗里·乔叟，黄杲炘译：《坎特伯雷故事集》，译林出版社，1998年版。
[2] 巴赫金，李兆林等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李荣美，河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