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存在(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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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存在
  每天,所有的人和物都来塑造我
  塑造天空和大地,相逢和离别
  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有洗衣粉芳香
  植物遇见亲爱的雨季,种子遇见土地
  藤蔓遇见一根竹竿的开心。夏天
  本该烈日过后衔接瓢泼大雨,炸雷
  爱午睡,有时候不愿思考问题
  傻坐在窗前,或读一本书的故事层面
  风在无功利地吹窗帘无功利地飞
  所有永恒事物的存在都是无功利
  天空和大地的距离是美丽的距离
  山峦和云朵的距离是美丽的距离
  它们闲在那里亿万年,目睹忙碌的事物
  匆匆而逝,目睹短暂的伟大成为常态。
  在理发店
  菜市场旁的旧理发店顾客稀少
  没有三色螺旋灯和流行歌曲
  老夫妻安静地坐着,开着的电视
  没有观众。我是他们的老顾客
  每个月,都要准时光顾
  镜子里的自己,肥胖秃顶
  目光迷离,像极一个长期赶路的人
  在这里,我能极快入睡,不像
  一个长期失眠者。不用提防
  不用愁眉苦脸面对昂贵的世界
  十几块的绝对信任。没有人
  推销会员卡和防脱洗发露
  尽量让老板娘的剪刀缓慢些
  当做一场剃度,绝对安静
  要去一座没有价格的山里侍佛
  在理发店,暂时忘了三千烦恼十万情丝
  做一个合格的顾客,没人知道我是谁
  空中生活
  干燥的冬日,用白色喷壶
  为窗台上的仙人球,文竹和其他花草
  制造一场小型的雨,这些被悬空的事物
  远离大地和日月,无法吮吸雨露
  在空中,尽量用自来水续命,把身体里
  季节安装的编码执行下去。每日浇水的人
  从它们那里,获得大地故乡和草木的想象
  面对遮天蔽日的摩天大厦和吊塔
  始终,回不到秋天大汗淋漓的收获现场
  从高楼玻璃里反射到他室内的阳光
  昏暗,像多年前的过期报纸那样
  陈旧,没有温度。纵向的生活
  失去横向辽远,被32楼镇压在5楼
  母亲
  一个个孤儿,被养父带大
  生了我和两个弟弟
  她很少哭泣,好像
  已经忘记眼睛能生产泪
  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大部分时间与庄稼
  草木 石头 天气  季节
  打交道,它们都不会哭泣。
  那时候,有粮食就不叫贫穷
  我三十岁,一事无成
  有一天,我听见她
  因我们家的生活每况愈下
  哭泣。世界坍塌了。
  世界的价格在疯长
  她的粮食微不足道
  收藏家
  一个寒窗苦读二十几载的博士
  决定躲进马原的南糯山,认真
  做一个收藏家。收藏被高楼
  倾轧得面目全非的《论语》《中庸》
  《大学》和《孟子》    撕下书籍上
  耀眼的腰封,把它们放上书架
  闲时,取来宣纸,用自己不太漂亮的字
  把它们还原成繁体竖排,还原成经卷装
  收藏《本草纲目》,重温
  一些植物的躯体,叶片和花果
  虎骨、狮毛、象牙、蛇皮陈列于他的收藏架
  我甚至看到,一袭绛红色袈裟
  一个人去澜沧江渡口收集鱼骨
  偶尔,能在岸边卵石堆里遇见一颗头颅
  喜欢登上渡船,对着涛涛江水大喊:世界
  往我的反方向发展,而我却手无缚鸡之力。
  他确信,即使是渡船另一头的摆渡人
  在滚滚江水的呼啸中,也听不清任何一个字
  澜沧江的激流里语言和他皆是哑巴,愤怒的悬
  崖。
  宿命
  神赋予楼顶的鸽子返回的宿命
  不管飞多远,它总是会原路返回
  贫穷的群体,有着和鸽子一样的宿命
  不管怎样用力,一生,都在赶往
  一座一天比一天昂贵的房子途中
  不同的个体重复着同样的宿命
  某种定时炸弹
  会准时在很多人的生活里轰响
  谶语
  某个夏天的午后,在地里锄草,母亲
  忽然对我说,想去看看电视里
  城市的真实样子
  第二年春天,父亲替别人起房
  从二十多米的空中跌落
  在市人民医院十三楼手术室外的走廊里
  她透过玻璃窗,实现了那个愿望。那是
  这一生迄今为止,她最远和最高的生命轨迹
  屋顶
  屋顶放飞瞳孔
  遇见,低矮部分密匝的太阳能
  林立的水箱塞满想象
  再高一点儿,有通信塔和避雷针
  看不到摩天楼顶更高级的集热板
  最高的部分,塔吊上有只人形蚂蚁操控着钢铁
  视线无法在低矮小区屋顶越过城市
  与群山相看两不厌
  无法释放出更多白云
  异质化
  鹰最好不要飞回来,高原已满目疮痍
  鸟最好不要飞回来,没有树杈可搭鸟窝
  最好直接停留在唐诗和宋词里,最好停在
  最后一批古树雕刻的太师椅和屏风中
  蝴蝶最好不要飛回来,没有野花可以纷飞
  等待山羊的作料和捕兽夹饥渴难耐
  竹鼠与土拨鼠多么鲜美,没理由能从刀斧下逃生
  棕榈树沙沙响着。高原辽远的天空,悬崖孤独。
  彭然,云南昭通人,1996年生。有作品见于《星星》《诗歌月刊》《草堂》《滇池》《边疆文学》等刊物。出版诗集《在白马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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