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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参天,广西作家协会理事,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玉林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市政府首届签约作家,现任金田杂志社社长、总编辑,曾发表和出版长、中、短篇小说若干。
  “嘭”的一声,别墅的大门被一阵不识趣的夏风关上了。
   王经理赤裸着上身,怔怔地立在大门外,下身只穿一条火红火红的短裤衩。他刚刚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头发乱成鸡窝似的还没有梳理,那副价值不菲的近视镜更没有戴上。
   王经理条件反射地猛敲大门,可门里死一般的沉寂,毫无反应。
   “敲什么敲呀,林老师不是与女儿去桂林玩了吗?”王经理恍然大悟地對自己说。
   林老师是王经理的爱人,在市里一所重点中学任教,他俩是高中同学,成家后一直恩爱如初。平日里夫妻俩喜欢打情骂俏的,王经理直呼老婆为“林老师”, 林老师则直呼老公为“王经理”。 王经理的确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是市里数得上名字的年轻企业家。
   这个暑假,难得空闲的林老师带上刚读初一的宝贝女儿去旅游,本来王经理也想一同前往、享享天伦之乐的;可是一个临时举办的商务活动,让王经理的计划流产了。
   突然,一曲手机铃声破门而出,王经理知道有人找他了。可他只能干焦急,那一波又一波的铃声溢出门来,像尖利的刺一下又一下地扎到他的心窝上。
   “要是老婆女儿在家,哪怕是老妈在家也好啊。”王经理心里这么想,她们在家的话,今天他就不必自己拿着垃圾到门外垃圾箱倒,更不会把自己这样赤裸裸的关在大门外,搞得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
   王经理来自六万大山山区农家,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城里打拼。父亲早早就过世,如今母亲已年迈体弱。从早些年开始,王经理就不时将母亲接到自己的这栋别墅里享享清福,可母亲就是过不惯。
   “享清福?”母亲咧着掉光牙的嘴巴说,“在这鬼影都不见一个的院子里,不把我憋死才怪呢。”母亲总是住不过三天,就闹着要回老家去,王经理的长兄还在老家那里务农。
   按城里人的说法,王经理住的别墅区是个富人区,一栋又一栋别墅都是设计考究,配套完善的,屋子周围高墙护卫,墙内真是别有洞天。可这些精心营造的清静和安逸,对于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母亲来说却是孤单和寂寞。儿子儿媳上班去啦,小孙女也上学去啦,让她一个老人孤零零地呆在宽敞的别墅里,有吃有穿又能咋的?心里堵得慌啊!哪像在老家山村,随时都可以走家串户、拉拉家常的。儿子儿媳也想到了这一点的,可要给母亲请个保姆来陪护,母亲却坚决反对:“儿呀,你是有钱没处花了吗,娘能吃能睡,能走能跑,要什么保姆啊?”王经理无奈,只好任老母亲来去自便,只要她老人家高兴便是。
   王经理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此刻他才想起到了晚饭时间。今天午餐时,他热情宴请了几位公司的客户,相互间只顾敬酒,别说没吃一粒米饭,就连菜肴也没吃几口。半天下来,特别是刚刚洗了个澡,肚子会变得更饥更饿。尤其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的公司生产排污出了一点漏洞,早上已预约好请一位政府主管部门的女官员吃顿晚饭,疏通疏通一下。
   “咋办呢,咋办呢?” 王经理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自知进不了门了,便绕着别墅走,但房子的每一扇窗户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防盗网。嘿嘿,王经理傻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些密密麻麻的钢网没把盗贼防上,倒是防起房子的主人来了。
  王经理看了一眼停车棚里的“奔驰”,心想得靠外援了。他下意识的掏了一下裤袋,可只触摸到光溜溜的大腿。没钥匙,车便成了一堆废铁。王经理无奈地来到几株芭蕉树前,踮起脚尖摘了几张芭蕉叶,稍作处理后就像风衣一样披到自己身上。然后他迅步来到围墙铁栅栏门前,摇了几下,铁门却是紧锁着的。
  “哇塞,快看,这里有个济公!”两个放学路过的中学生看见铁栅栏门内的王经理,不禁惊呼。
  王经理连忙羞怯地躲回围墙边,双手紧抱地护着身子,脸上一阵躁热。
   过了一会儿,王经理听到一串高跟鞋与马路碰撞的得得声由远而近,他赶紧闪到铁栅栏门前,往外伸手高喊:“妹仔,过来,借用一下您的手机……”
   妹仔在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突然听到围墙内有人喊她,她一转脸,发现一个身披芭蕉叶、只穿红短裤的中年男人眯着眼向她招手,吓得她连叫“流氓,疯子……”,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王经理求助无门,只好设法爬墙了。他的双眼像搜索仪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搜索院子里的东西,就是找不到助他爬墙的工具。
   “哦,有啦……”王经理想起了“奔驰”内放着一根女儿的跳绳,他兴匆匆地来到车前,使劲地拉了几下车门,却纹丝不动。他犹豫了一下,弯腰拾起一块围花圃的石头就往车窗砸,折腾了大半天,终于从车上弄出了女儿的跳绳,又迫不及待地走到铁栅栏门前,将跳绳往铁栅栏上边挂稳,就吃力地往上爬。
   出到围墙外后,王经理四下里瞧瞧,一时不知走向何处。他把平常都是往后脑勺梳的长发拨到眼前,想把自己的脸庞遮住,便躲躲闪闪地走到三岔路口旁的士多店。他眯起近视眼才隐隐约约看见邓大嫂坐在小店里,一边摇着大叶扇扇凉,一边候客。
   “邓嫂,借……借用一下您的公……公用电话……”
   邓大嫂一看,一个身披芭蕉叶的流浪汉眯着一双看不见缝的眼晴,似笑非笑地走近柜台,伸手就要抓台上的公用电话。
   “去,去,去!”邓大嫂一把将台上的话机抱开,“你这乞儿佬,打什么电话呀,快走开!
   王经理咧着嘴说:“邓嫂,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住前边别墅区的王经理呀……”
   “哼,王经理?人家大老板哪会像你这个鬼样子!滚,快点滚,别来影响我的生意……”说罢,邓大嫂操起扫帚就冲出来赶。
   王经理的屁股着实挨了两扫帚,那条红短裤已被印上了斑斑点点的泥痕。
   一辆的士开过来了,王经理连忙冲上路面,招手拦截。的士放缓了车速,司机定睛一看就破口大骂:“神经病,你找死呀,招什么手?”司机一踩油门,箭一般离弦而去。    王经理懊丧地坐在人行道上,一股无助和失望悄悄爬上他的心头。
   他面对宽敞的马路,突然想哭。
   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过来,女的看见坐在地上的王经理便停下了脚步,正要从小坤包里掏点零钱施舍给王经理,却被男的一把挡住:“哎,哎,你想干啥呀,你看他细皮嫩肉的,八成是假乞丐,施舍什么呀?快走!”男的一把扯开女的。
   王经理一听,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啥滋味。不行,得找身衣服换上,他拿定主意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沿街往前走。此刻,他多想邂逅自己的熟人,但又害怕路遇熟人,自己的这个模样被熟人遇见传言开去,我一个堂堂的大經理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汪峰突然站到了王经理面前,他身穿七匹狼男装在专卖店的门墙上扮酷。王经理太熟悉这里了,他办了这里的贵宾卡,还成为这里的常客。
   “哎呀,快看,那疯子……”站在店门口的一位导购小姐惊叫起来。
   王经理眯眼一看,正是那位一笑就露两酒窝的特热情的导购小姐,不知怎的,此刻他脑袋里只闪过一个字“跑”!他撒腿就跑,连头都不敢回,仿佛七匹狼商标上的那匹狼从墙上跳了下来,凶嚎着追赶他似的。
   “唉,怪啦,咋一说他就跑了呢?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呀……”那位有酒窝的导购小姐嘟哝着。
   另一位导购小姐挪揄说:“哎呦我的大情圣,见谁都说在哪见过,难道你连一个疯子都不放过吗?”
   “真的,骗你是小狗,这人一定在哪见过!”
   王经理跑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张望,由于近视,那大门墙上的汪峰已模糊不清。其实他明白,他这样走进店去,身无分文,那导购小姐也不会给他衣服穿的,更何况他也不能这般模样的出现在自己心仪的导购小姐面前啊。
   一股霉臭味直钻王经理的鼻孔,他路过了一个垃圾场,有几个男女正披着夕阳在那里掏宝。有的捡废瓶废罐,有的拾纸张纸箱,有的挑烂铜烂铁。王经理捏着鼻子走近垃圾堆,想看看有否被人遗弃的衣服,可惜没有,只好失望地往回走,不想此时一个胖乎乎的妇女提着一包旧衣服蹒跚地走了过来。
   王经理的目光突然放电。
   一个流浪汉也靠拢了过来。
   胖女人将那包旧衣往垃圾堆里一甩,那两个男人就像饿狼扑食一般冲了上去。还是那位流浪汉抢先了一步,他一手去抓旧衣包,一手用来阻挡王经理,真不巧王经理一脚踩到了西瓜皮,吧啦一声,王经理就滑倒在垃圾箱旁边。
   流浪汉陶醉在获得胜利果实的喜悦中,却见王经理躺在地上迟迟起不了身。他走了过去,拉了王经理一把:“哥们,咋的啦,摔伤了吧,看你细皮嫩肉的,刚出道的吗?”
   王经理吃力地立起身子,身上的芭蕉叶已被摔成丝丝条条,像女人的流苏披肩一样。
   流浪汉看了看,扯开捡来的旧衣包:“来,来,哥们,你挑一两件穿上吧。”
   胖女人蹒跚地走回家,回头一看,发现两个叫花子在分她扔掉的旧衣服,马上大叫起来:“哎,哎,你们别穿,那是我刚刚去世的老伴的旧衣服,他得了传染病!”
   流浪汉和王经理一听,就像抓到毒蛇一般惊恐地扔掉手上的衣服,流浪汉还往地上连连吐了几泡口水:“我呸呸呸……”
   夕阳西下,这座南方城市像泡在血红的空气中似的。
   女官员打开政府办公大楼的窗户,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鳞次栉比的市区楼房,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司机走了进来:“局长,怪啦,王经理的电话拨通了就是不接机……”
   女局长递上自己的手机:“你用我的打,看他接不接!”
   “是!”司机接过上司的手机就拨了起来,王经理手机的彩铃歌声又慢悠悠地唱了唱,就是不见他接机,“怪啦,这王经理怎么搞的,他就是有九个胆,也不敢放我们局长的鸽子吧?!”
   “我看他没这个胆,也许是忙着其他事……”
   “不会吧,早就预约五点半到国际大酒店用餐的,现在都六点半过了,还不见他的消息,他再忙也该叫手下来个电说明一下吧。”
   女局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要不,我给他的秘书打个电话问问,我有他秘书的电话。”司机说罢,又拨起王经理秘书的电话来:“喂,你好啊大靓女,是,是,我是市府黄大哥啊,想找找你们王总啊……什么,你也找不到他?老是不接机?……啊啊,好的,等你的消息。”
   女局长一脸冰霜:“等,等,等个屁——不去啦,你叫李科长通知有关人员,明天早上开会——”
   司机愣了愣,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声音。
   王经理的女秘书匆匆走出公司办公楼,开上她那雪白的小轿车就冲出公司大门。就在此刻,王经理刚巧来到门前,差点被车子撞个正着。只见车子“嘎——”的一声急刹,女秘书在车里大骂一句“疯子”就开走了。
   王经理认得女秘书的那辆车,于是举起手来使劲地摇,还脚步踉跄地追上前去高喊:“芳芳,芳芳,芳芳……”
   可芳芳一心要往王总家里奔,哪里还听得到王经理的呼喊,那辆雪白轿车像一朵白云飘过了街头,绝尘而去。
   王经理也许是肚子饿了,或许是感到失望,他目送着远去的白色轿车,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公司大门口前。
   公司门卫走了过来:“哎哎,你是什么人?我们主任是你叫的,快走开,等下汽车开出来碾死你!”
   王经理一看是门卫老张,正想说明自己,却见三三两两的公司员工在进进出出,忽地害怕起来。他的确不想让自己的属下看见他的丑态,传出去会成为员工们的笑柄。他只好爬起来,赶快躲过一旁。他远远地看着老张在工作,心里感慨万千。要在平日里,他开着奔驰进出,老张总是早早就升起门口的那根起落杆,毕恭毕敬地立在门口迎送。如今王经理却感到这一切的一切,突然陌生起来,对老张对那些进进出出的员工居然有了几分敬畏,那公司的大楼厂房好像就要离他而去似的,他成了一个袖手旁观的闲人。    一阵辣痒从大腿根升起,王经理知道是夏天的蚊子光顾了,他本能地一拍大腿,还左右摇摆一下身子,在黄昏的空气中展开手掌,他读出了掌心里黑乎乎的蚊子尸体,和红红的分不清是蚊子的还是自己的血迹。他再也不能在这里干呆了,蚊子不把他收拾了,自己也会饿倒在这里的。
   王经理来到了市中心大广场,此时各处闪耀的灯火将夜幕咬得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大广场上,一大群妇女正在整齐划一地跳着筷子兄弟的神曲《小苹果》,她们那种陶醉逍遥的神情,令坐在广场石凳上小息的王经理无比向往。
   一个小男孩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低头玩着手机上的游戏,从王经理身旁走过。
   王经理双眼突然放光,仿佛野狼见到了猎物。他尾随了上去,不由分说便抢过小男孩的手机:“小朋友,借给叔叔打个电话啊……”
   “不,不,还我手机,还我手机……”小男孩追了上来。
   王经理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拨打手机,可是不知是心情紧张,还是因为平时用手机存号码、没注意记具体号码,结果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连老婆女儿的号码都想不起来了。
   “还我手机,还我手机……”小男孩穷追不舍。
   王经理的脚步更加快了,可拨了半天都拨不准一个电话。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夺去了王经理手上的手机,同时一只大脚也一把往王经理的双腿扫了过来,王经理一个趔趄便摔了个狗啃泥,上身的芭蕉叶也被甩翻了,露出光秃秃的上身,只见在后背挨近屁股沟的地方还长着一颗好显眼的黑胎记。
   “爸爸,就是他抢我的手机——”小男孩追了上来,指着趴在地上的王经理说。
   一个汉子将手机递回给小男孩:“那,拿着,待爸爸将这坏蛋扭到派出所去。”说罢,给王经理揣了一脚,“起来,装什么死!”
   王经理依然软嗒嗒地趴在画有格子的广场地板上,一头乌黑的乱发和暗红的短裤尤其醒目,咋一看地上好似画着一幅中国的人物写意画。有几个年轻的围观者举起手机就是一阵狂拍。
   汉子不耐烦了,一把将王经理拽了起来:“走,到派出所去!”
   王经理身子摇晃、喉咙干渴地辩解着:“不,我,我不是,我我是借……”没说完又软倒在地上。
   汉子又要拽王经理,有位跳广场舞的大妈却说:“算了吧,手机已得回了,还跟他计较什么,你看他模样八成是个神经病!”
   汉子沉吟了一下,指着躺在地上的王经理说:“哼,这回便宜了你,癫佬!”他拉起儿子,走开了。
   待围观的人群散去,王经理才憋足劲爬了起来,此时他感到又饿又困。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广场舞曲,慢慢的抛在了王经理的身后,他要找吃的去了。
   芳芳的雪白车子早已停在王经理家的别墅围墙外。她蹶着大屁股,站在围墙大门前,一次又一次地按响门铃,就是没人反应。她知道王总的老婆孩子已去桂林玩,这几天成为她和王经理的狂欢日子了。
   芳芳从铁栅栏门缝往里张望,只见别墅的大门紧闭,旁边车棚里的奔驰也静静的呆在那里 。
   “这就怪啦,难道王总在家里睡着了?电话都打爆了,他也不醒呀?更何况他与市政府的领导预约了呢。”
   芳芳踮起她的高跟鞋,双手合成个小喇叭架在嘴巴边,提起细长的脖子高喊:“王总,王经理,王经理,王总……”
   按理芳芳的大嗓门,屋子里是可以听得到的,可是屋子始终黑灯瞎火的,根本不理会芳芳歇斯底里的叫唤,依然缄默不语地站在绿树掩映的围墙里。
   “不会是……”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在芳芳的心里探出头来,“看来,不打那老婆娘的电话不行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担负不起呀……”
   芳芳掏出那台粉红色的手机就拨打起来:“喂,是林老师吗?”
   “是呀,我是,我正在从桂林回去的路上呢,有什么事吗?”话机里传来林老师的声音。
   “我有事找王总,就是一直联系不上他——”
   “哦,难怪我打他手机也是老不接听,还以为他和哪个狐狸精去鬼混了呢……”
   芳芳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今天他到公司了吗?”林老师在话机里又问。
   “到了,下午四点多他才离开公司,说是回家的。”其实,只有芳芳知道,王经理是下午四点多才和她一起从国际大酒店的客房里出来,之后她回公司,而他则说要回家的。
   “哦,那他是否在家里啊?”
   “现在,我就在你家门口呢,门关着,车子在,可打电话就是没人接,叫喊也没见回应。”
   话机里突然沉默片刻,芳芳似乎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紧张。
   “你,你,你赶快打110报警,赶快撬开门进去看看……我,我会火速赶回——”
   王经理拖着又饿又累的身子,来到了国际大酒店门前小广场。他仰望着巍峨挺立、霓虹闪烁的酒店大楼,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本来此刻他应该与那位女局长坐在酒店的豪华包厢里,面对山珍海味,高举酒杯,谈笑风生的;想不到一阵夏风,却把他弄成了这般模样,他开始担心起他的公司来了。
   “吃不吃?拿着!”一家三口从国际大酒店里走出来了,看得出那对年轻的夫妇在劝宝贝儿子吃什么东西,可儿子撇下父母不理,只顾一直往前走。
   突然,一块什么东西砸到了王经理的胸前,又跌落到地上。王经理定睛一看,是一只烤包之类的食物,他的肚子也不禁响了起来。那对年轻夫妇从他面前匆匆走过,没有来捡那东西,只顾追儿子而去。
   那真是天上掉馅饼了,王经理左右看看,才弯下腰去捡起那东西,又背过身去,埋头吃起那东西来。可刚吃两口就被噎住了,他张开干枯的嘴唇一个劲的打嗝。    一只手从后边拍了拍王经理的肩膀,吓得王经理连头都不敢回,忙把那东西往后递:“我,我刚刚吃,给,给回你——”说罢,又接连打嗝。
   “哥们,这回我可不是来和你抢吃哦——”
   “哥们?”王经理这才转身来,狐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衣衫褴褛的男人,“你……”
   “哈哈,认不出来了吧,在垃圾场我们抢过衣服呢。”说罢,那流浪汉坐到王经理身边,将半瓶啤酒递了过去,“来来,喝两口,别被噎死哦。”
   王经理迟疑着没接那将半瓶啤酒,他分明知道那是流浪汉从哪里捡来的。
   “哥们,拿着,你是客气呢还是嫌脏?”流浪汉依然将半瓶啤酒递给王经理,“我看你原来该是个挺有身份的人,不是当官的就是做老板的,对吧?可你现在沦落到这个样子出来混,觉得丢脸是吧?”
   王经理没有回应他,沉吟了一下才接过啤酒,抬起头来就猛喝,结果又被呛得猛咳起来。
   “你急什么急呀,没人跟你抢!我说你啊,觉得丢脸就别来这里混啊。”
   王经理肚子里有了东西,力气才回来找他:“我,我……”他本想解释一番,可话刚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不想说就别说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一辆警车开到王经理家的别墅大门前,接着走下几位民警。
   “请问刚才是不是你报的警?”一位警官问候在门前的芳芳。
   “是的,你们赶快进去看看,我们王总可能出事了……”
   经过一番技术处理,别墅的门一个个被打开了,可就是不见王经理的影子。他们只看到被砸烂车窗的奔驰,放在家里的手机、钱包和钥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连警察都感到奇怪。
   “哎哎,你们快过来看看——”一位民警在查看别墅的监控录像。
   芳芳和几位民警都拥在一起看录像。只见画面上,王经理光着身子,只穿一条红色短裤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的走来走去……
   芳芳和几位民警都不禁笑了。
   高速公路上,林老师在猛踩油门,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回到家。
   “怎么样啦?怎么样啦?”刚刚开车赶回的林老师一见芳芳就问,芳芳打了个呵欠,回答说:“警察在根据沿街监控录像去查找哩。”
   突然,芳芳的手机微信朋友圈跳出一幅图片:一个只穿红色短裤的男人趴在地上,露着光秃秃的上身,在后背挨近屁股沟的地方还长着一颗好显眼的黑胎记……
   “哎呀,快看!”芳芳不禁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将手机微信递给林老师看,“你看,他后边有颗黑胎记,肯定是王总!”
   林老师也不禁惊呆了:“哦……”
   “你看,这画有格子的地板,还有远处的楼,分明是在市中心广场那儿,走,我们去找找看——”芳芳边说,边去开车。
   芳芳的白色轎车在黎明的街道上奔跑,此时行人稀少,车子跑得特快。林老师没开自己的车,只搭芳芳的车一同前往。
   转了一大圈,终于来到了市中心广场,此时天已蒙蒙亮,广场上已有不少进行晨练的男女老少。芳芳和林老师下车,像只陀螺一样在广场里转来转去的找,就是找不到王经理的半根毫毛。
   一位晨练的大妈走近她们问:“你们在找什么东西呀?”
   “不,找人——”林老师答道。
   “找人?”
   “对,找一个只穿红色短裤的男人……”芳芳补充说。
   “哦,”大妈恍然大悟似地说,“你是说身上还披着芭蕉叶的那个吧,昨晚他抢人家小孩的手机,差点被人扭到派出所去了呢……不过,他昨晚就离开这儿啦。”
   “什么,他抢手机?”芳芳这才理解那张被人疯转的微信图片的旁白:“光溜溜的淫贼……”
   “走,回公司吧——”芳芳突然想起昨天傍晚从公司开车出门时,差点碰就到一个身披芭蕉叶的男人。
   大妈冲着芳芳和林老师要走上车去的背影喊话:“大妹子啊,脑子出问题了就该看管严实点,别让他再到处乱跑啊。”
   芳芳的那朵白云又在清晨的街道上飘。
   回到公司大门时,门卫老张没有升起那根起落杆,而是跑过来笑眯眯的问:“嗬哟,大主任,刮什么风啦,从来没见你这么早就来公司报到的呀?”
   芳芳按落车窗,冲老张道:“老张你耍什么嘴皮,我扣你工资!我问你,看见王经理进公司了吗?”
   “没有呀,他的奔驰连个轮子都没见呢。”
   “你见他的车干嘛,我说的是人——”
   “唉,这就是怪啦,不说他的车子,难道王经理会脱得光溜溜的走来公司吗?”
   “老张,这回你说对啦,王经理只穿着红短裤……”
   “哦,想起来啦——”未等芳芳说完,老张就惊叫道,“是不是还披着芭蕉叶……”
   “对对对,他人呢?”
   “哎呀,我哪知他是王总啊,昨晚他来到公司门口,早被我撵跑啦。”
   芳芳和林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挂上一脸失望。
   芳芳耐不住了,就给办案的警察拨电话:“警官你好,天都大亮了,还没发现一点线索么?……嗯,嗯,有线索了?好,好的,这就过去……”芳芳挂了电话,就对林老师说:“办案警官追查到城北市郊后,由于没了监控录像便不知他的去向了……不过,他们在一个通往墓园的正在铺设地下排污管的路口,发现了疑似王总跌落的芭蕉叶片。警官说,我们可以过去协助他们查找——”
   由于修路,警车来到墓园路口就停下了,几位民警只好下车步行前往查找。
   流浪汉睡醒了,从堆放在路面上待用的大水泥排污管里钻出来,打了一个呵欠后,一转身,不想远远看见警车停在路口那边,接着几位民警下车往他这里赶来。
   流浪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看见那位穿红短裤的男人还在圆圆的水泥排污管里酣睡着,便偷偷去拿起自己平日绑铺盖的麻绳,又悄悄地靠近红短裤男人,趁他没睡醒就将他的双手反绑严实后,把他从水泥排污管里揪出来。    “哥们,”王经理睡眼惺忪,如堕雾中地问,“你绑我干嘛?”
   “我呸,谁是你的哥们,”流浪汉推了一把王经理,“走!”
   王经理往前踉跄了两步,回过头来又问:“哥们,昨晚你带我到你这里过夜,就是为了绑我吗?”
   “少啰嗦,走!”流浪汉一手牵着麻绳,一手用力推着王经理往前走。
   芳芳和林老师赶到这边来了,她们远远看见流浪汉押着王经理走,顿时惊呆了。
   芳芳大呼:“哎呀,王总被劫持啦!”
   一位民警马上叫她们止步,然后示意另一位民警沿着准备埋水泥排污管的沟渠,抄到流浪汉的后面,以便来个前后夹击。
   “走,快点走!”流浪汉一个劲的催。
   王经理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眯着近视眼,却看不清前边不远处的警察、老婆和秘书。晨风一阵扑来,在他光溜溜的身上滑行,不禁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鼻子一缩,打了一个几乎震落路旁树叶的喷嚏。
   “别动!”那位已经包抄到流浪汉后面的民警一把扑了上去,将他放倒地上并紧紧地压着,“别动!”
   警察、王经理的老婆和秘书都跑过来了。
   流浪汉抬起被铐的双手,指着穿红短裤的男人说:“警官,你们该铐他!你们说话不算数的吗,不给我发赏金就罢了,干嘛还要铐我啊?”
   “什么,给你发赏金?”一位民警不解地问。
   “是呀,給我发赏金——”流浪汉辩解着,“你们在街上张贴的通缉告示不是说吗,就是提供这位杀人逃犯的线索都可以奖励五万元啊,更何况我帮你们抓住了这位凶手啊……”
   众人一听都大笑起来了。
   芳芳笑道:“哈哈,这位可是我们的王总王经理呀,你把他当成杀人逃犯啦!”
   “哦,昨天我们相遇,我一看他,就估计他原来该是一个挺有身份的人,昨晚他没处安身,我还带他来我这个临时的‘家’过夜呢。”流浪汉解释着说,“可早上起来,远远看见警察往我这边赶,让我马上想到街上张贴的通缉令,还以为我发大财的机会来了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位民警说:“那杀人逃犯也是今早才在南宁市郊落网的;不过乍一看,王经理的相貌与逃犯确有几分相似哦。”
   “哦,对不起啦,对不起啦。”另一位民警一边除去流浪汉的手铐,一边道歉说,“这是一场误会啊。”
   芳芳和林老师道别警察他们,便带着王经理往家里赶。
   在车上,王经理沉默着,他的脑子里在一幕一幕地回放着昨晚的场景,他突然说:“我们去公司——”
   芳芳把着小车方向盘,头也不回地说:“王总,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刚才办公室已来电话说,公司已接到局上边下发的停业整改处罚书……”
   “哦——”王经理知道,这是那位女局长发的难。他双手插进自己凌乱的长发,埋头叹息起来:“唉,真是倒霉啊……”
   林老师从鼻子里发音似的说:“哼,还有你更倒霉的……”
   芳芳的白色小车终于回到了王经理家的别墅门前,她让王经理夫妇下车后就告辞了。
   宝贝女儿见到失踪的爸爸回来了,马上就要扑过来抱他。
   “站住!”林老师歇斯底里地高叫,“别过来,他一身都是脏……”
   宝贝女儿被妈咪的高叫吓呆了,像个木偶一样张大眼睛插在原地,一动不动。
   经过一番折腾,王经理终于洗净身上的污垢,又穿着一条火红火红的短裤、光着上身从浴室走出来了。
   “哦,这么多红短裤呀?”林老师挪揄的说,“我可没给你买过呀。”
   “今年可是我的本命年呀,得时常挂红避邪啊!”
   “嗯,你的邪气够多的了!把你换下的脏短裤拿到外面丢了——”
   “好的……”王经理接过林老师递来的一袋垃圾,就往门外走。可他的后脚刚刚跨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嘭”的一声响,他回头一看,别墅的大门又被紧紧关上了。
   王经理一看,自己又只穿一条红短裤,还光着上身,于是举起双手,神经质地猛擂大门,就是没人回应。
   过了大半天,林老师的话才从门里钻出来:“你敲什么敲呀,你又光着身子去游街吧。”
   “老婆,你到底怎么啦?”
   “哼,谁是你老婆!以前我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始终相信你不会背叛我的,谁知人家连你屁股上的黑胎记都记住啦……”
   “老婆——,求求你,有什么话开门后再说好吗?”
   “别叫我老婆,滚吧,我永远都不会给你开门的!去吧,会有狐狸精到街上寻你的,你有屁股上的黑胎记,丢不了的……”
   王经理的脸,涨得比下面的短裤还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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