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与打字

来源 :博览群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doer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现在写字与打字成为两种并行的“书写方式”,而且打字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大有取代写字的趋势。写字与打字,结果看起来是相同或相似的,无非是形成书面表达的文字;但仔细分析起来,二者实际存在很大差异。
  首先,书写的感觉不同。一用笔和纸,一用键盘和显示器。当握笔在纸上书写的时候,随着手的运动带动笔的划动直接在纸上留下文字,文字成为自己的直接创造物,人与纸笔、文字之间零距离地亲密接触。键盘打字、屏幕显示则难有这种亲近、密切之感。手敲键盘,有触觉参与,但屏显的文字却与你隔了一层,那是一种近在眼前、却又是从屏幕背后投射过来的光影。写在纸上的是笔迹,打在屏上的是光影。而且,打字的方式,不论是用五笔输入法还是拼音输入法,都有一个生成、转换字符的环节。五笔法通过拆分笔画、组合代码来生成汉字,拼音法是通过输入拼音来转换汉字,都不像用笔书写那样直接生成文字。
  其次,书写的呈现方式不同。用纸笔写出来的永远是富有个性的字体字形,不管好坏美丑,都是自己的,你可以随意改变字体字形,甚至你此时此刻的情感心态都可能反映到你写出来的字形上。一般来说,各人有各人的字体,绝不与人相同。而用电脑打出来的字则永远是、全部是标准字体,千人一面、千篇一律,完全没有个性和差异。由于标准字体多用于印刷公开传播的文字,打出来的字也就沾上了与这种印刷体相类的公共性、权威性。如果说写出来的文字总是与私人性、个人性相关的话,则打出来的字就与标准性、公共性相关。
  第三,书写的状态不同。由于纸笔书写的直接性,纸笔书写较之打字更可称之为“得心应手”。这种直接性也节省了打字过程中的拆分或拼合所消耗的脑力,使人更能集中精力思考,因而手写是比较适合思考、表达的。而电脑打字由于书写效率较高,比较适合文字录入。另外,由于纸笔书写的字句不易变更,也迫使人须尽量想好、想完整了才下笔开写,什么打腹稿、写提纲,都是为了尽量写好。电脑打字一方面需要费心去拆分或拼合文字,一方面则在修改方面具有显著优势。电子文本的修改极为方便,可以随意组合、拼接句子,可以自由裁剪、插入文字。这使得电脑打字如码字。这种便利也带来另一个问题:电脑码出来的文字总不如手写出来的语句那么顺畅、自然,有时不免让人怀疑:这些句子还是心里想的、口里说的句子吗?
  第四,书写的情感不同。由于是一笔一画直接写出来的,由于是心想手追,由于面目的个性与熟悉,写出来的文字总显出一种温热亲切来。打出来的文字在生成、呈现上本来就隔了一层,又由于那种标准性,往往显得陌生、疏离,单调乏味。我以为,凡是不需要情感表达、没有情感表达的文字,都是适合在电脑上敲打的;凡是需要情感表达、有情感表达的文字,则适合手写。试想,一份情书,亲手所写与电脑打出的效果会是怎样的呢!手写到情酣之处的状态,可用“奋笔疾书”来形容;不知道键盘敲打有没有相应的状态,比如“键步如飞”?“奋键疾打”?好像一时还找不到描述电脑打字那种“奋”那种“疾”的情态或动态的词语;一般情况是,你只是静静坐在电脑前,过细地击键、过细地选择文字,一旦“键步如飞”了,恐怕弄出来的只能是火星文字。但是,不讲情的电脑却非常适合于做“无情”的事情。你打出来的文字,你尽可以增删调整,直至倒腾到令人满意为止。而含情的文字需要一气呵成、最好是一挥而就。特别是打字时各种输入法的联想方式,既给你的输入带来了极大便利,也让你的思考和对文字的斟酌受到来自电脑的干扰或左右;在选择电脑所显示的或推荐的词串时,你对于这些词的感受就远不如自己寻找、组合的词语那么发自内心、那么感受深切。电脑打字磨去了许多词语的质感。从这里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网友们要使用那些怪词、僻字或夸张恶搞式的词语了。
  久而久之,上述差异将变得习焉不察。达到人机合一的时候,人们也许觉得电脑简直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了。其结果将意味着什么呢?那就是书写主体的改变。这种改变应该与尼采、艾略特对于打字机的感受相类。
  尼采“这位哲学家不仅逐渐认为他的球形打字机是个‘像我一样的东西’,而且他还感到自己正在变成像它一样的东西,也就是说他的打字机正在塑造他的思想。”
  著名诗人艾略特也有类似的体验。他在1916年致康拉德·艾肯的信中写道:“用打字机写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在抛弃过去钟爱的长句。简短,不连贯,就像现代法语散文似的。打字机有利于文章清晰明朗,不过我可不敢肯定它会使行文微妙深奥。”
  美国学者诺尔曼·道伊奇经过一番调查后发现,“习惯于用电脑写作的人不得不用手写字时,经常会不知所措”。
  如果打字机或电脑打字存在上述对西方人的“塑造”作用的话,对于使用汉字的人来说,电脑打字的这种“塑造”作用恐怕会更突出、更明显。这种情况不能不让人深刻意识到:“我们塑造工具,然后工具塑造我们。”(上述引文见尼古拉斯·卡尔:《工具的麻木效应》,见叶朗选编:《文章选读》,华文出版社2012年版)我们在获得某种便利的同时,也往往意味着失去某些可贵的东西。
其他文献
我没有见过梁漱溟先生。最早见到这个名字,大概在初中二三年级。有一期《读者文摘》上登了许多人生隽语,其中有几条下面的作者写着“梁漱溟”三个字。后来我考入哲学系,可以专门有时间按照自己的兴趣去努力思考人的生命和天地宇宙的事情,也接触到了更多思想家的名字,对某些著作也仔细读过。大三大四的时候,我在长春一个小店里看到梁漱溟先生的《人心与人生》一书,也许因为算是曾经谋过面吧,就买了一本。但其实主要是为了“纪
邓小平发动和领导真理标准大讨论  2008年,我主编的《引发真理标准讨论文章问世纪实》由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出版;2010年,我和张义德等同志合作编著的《邓小平实践真理观研究》由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出版。  这两本书有什么联系呢?我以为,它们的内在联系就是都谈到了1978年的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讨论。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两本书可以称为上下篇。上篇即《引发真理标准讨论文章问世纪实》,虽然
古代丝绸之路东起中国古都长安(也有学者认为古代丝绸之路东起洛阳),西至意大利罗马,全程7000余公里,途经中国陕西、宁夏、甘肃、青海、新疆,从天山以北进入中亚、西亚、阿拉伯半岛,直至地中海东岸,最后到达意大利半岛,或者渡达达尼尔海峡到达东欧。  在古代丝绸之路新疆(古称西域)路段上,曾经分布过许多大小不等的城郭之国。《汉书·西域传》说:“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
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那么被誉为“西部歌王”的王洛宾,就是一位令人钦佩的流动建筑大师。  1913年12月在北京出生的王洛宾,一生中创作了近千首歌曲,其中有50多首广为流传,真正实现了有华人的地方就能听到他创作的歌曲。特别是《在那遥远的地方》风靡全球,被多个国家作为经典收藏,法国、德国还把这首歌作为音乐教材。  王洛宾是一个执著的音乐朝圣者。他曾经当过国民党军官,被任命为部
对于西方人来说,希腊、罗马的古代典籍无疑是一份无比宝贵的文化遗产。能够熟练阅读这些典籍在古代还是大有人在的,但近代以来随着各民族语言和文学的兴起,这样的人就越来越少,逐渐成为专家的绝技了。  1911年,一个名叫詹姆斯·洛布(James Loeb)的美国人决心改变这种状况,出版一套希英或拉英对照的读本,让古奥的典籍不再让普通读者望而生畏。第二年,这套书籍首批的20本与读者见面,从此拉开了一个伟大的
中国四大古典奇书——《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金瓶梅》,都有作者、版本之谜。但前三部作品的作者和版本之谜,基本上已破解。《三国演义》的作者是罗贯中,在他的《三国》祖本的基础上,有两个版本系统:一是《三国志传》版本系统,二是《三国志通俗演义》版本系统,前者早于后者。《水浒》的作者是施耐庵,也有两个版本系、统:繁本和简本,前者早于后者。《西游记》的作者是吴承恩,《西游记平话》是《西游记》的
与7年前发表的《借我一生》一样,余秋雨给今年新版回忆录《我等不到了》贴了一个怪标签:“记忆文学”。  回忆录偏不叫回忆录,却冠以“记忆文学”的怪名称。这种标新立异当然不止是商业炒作,更是一个海派文化商人的精明考量。“记忆文学”在回忆录和自传体小说之间骑墙。墙的一边,是真人实事;墙的另一边,是虚构想象。“记忆”可能有误可能遗忘,“文学”允许虚构允许想象。早早立起这两道阻挡批评之火的防火墙,他就可以躲
随着经济发展和民族自信心的增强,很多人尤其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保持敬意的人,为了实现探索中国思想和中国制度的突破,更愿意将目光投向曾在中国几千年传统中切实发挥过中流砥柱作用的儒学及其制度体系。在当代中国学人中,干春松教授是较早从事“制度儒学”研究的。他借鉴历史社会学和知识社会学的方法,从政治哲学、世界秩序层面切入儒家思想研究,并相继出版了多部著作。干春松又推出两部著作,即《重回王道——儒家与世界秩序》
在自己或他人的著译之后添加“附记”,这大概是周作人写作的一大特色。周作人所作“附记”,或长或短,短者只一句话,长者则篇幅大大超过正文。这些为数不少的“附记”,有的已被其收入自编文集,有的则仅见于原载报刊,迄今仍被遗留在“集外”。本文披露的四则“附记”,即属于这种情况。  《劳动的歌六首》附记  这六首歌是本年二月中所作,曾载在《新村》杂志第三卷第三号上,后来收入诗集《杂三百六十五》里边,我在前次的
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颇出了几个会作诗的汉奸,其中诗名最大的据说是汪精卫(兆铭)、梁鸿志(众异、仲毅)、黄溶(秋岳)、郑孝胥(苏堪、苏戡、苏龛)四人。这些人的诗作,通常都不易见到。  其中汪精卫的《双照楼诗词稿》我曾寓目。汪作为汉奸名声最大,但作为诗人总的来说只是还过得去而已,缺乏令人印象深刻的佳作。姑举其《浪淘沙·红叶》一首为例:  江树暮鸦翻,千里漫漫,斜阳如在有无问。临水也知颜色好。只是将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