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高中体验前卫“婚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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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的林思诺来自广东一个单亲家庭。2018年,他随母亲来到美国加州,就读于一所名叫纳特马斯的高中。学校开设了一门名叫“沟通教育”的必修课程,林思诺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心理辅导课,却不想迎接他的竟是一堂生动真实的婚姻教育课。与众不同、堪称前卫的教学模式让林思诺这个中国男孩最初有些不适应,但九周下来,他却发现自己对婚姻对家庭有了全新的认识,而这对他现在和未来的生活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2020年5月,林思诺给我们讲述了他这段“婚姻”经历——
  我要“结婚”了
  我的父母在我上初二时离了婚,我的监护权被判给了母亲。尽管他们不断对我说即使不生活在一起,他们也一样爱我,可是我却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觉得自己是造成他们婚姻解体的最大元凶。
  好像从我上幼儿园起,父母就在我的教育上存在很大分歧。母亲主张培优,一心想把我送进名牌学府。而父亲则认为应该让我充分享受童年的欢乐。他们围绕着我一直在争吵,为了给不给我报补课班,要不要请家教……
  父母离婚后,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这让一心望子成龙的母亲又愤怒又失望。在打骂与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果之后,她决定带着我出国。父亲得知消息跑来阻拦,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又吵了個不可开交。而做事雷厉风行的母亲很快办妥了一切手续,带着我来到了美国,都没有给我与父亲告别的机会。这令我对母亲产生了一丝怨恨,但最痛恨的还是我自己,我觉得如果不是我,或者我能更优秀一些,他们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争吵了。
  更让我惊慌的是,漂亮能干的母亲很快有了一名狂热的追求者。这个名叫彼得的家伙长得人高马大,总是喜欢往我家里跑,还试图用各种礼物来收买我。我当然不买他的账,每次都要给他难堪。但这家伙居然毫不在意,令我忧心忡忡。
  在美国安顿下来后,母亲安排我进入了纳特马斯高中学习。我是个性格外向的人,加之英语口语不错,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而这里与中国应试教育迥异的自由氛围也让我十分开心。
  在我的课程表里,有一门名曰“沟通教育”的必修课,听名字普普通通,我以为又是那种很枯燥的说教类课程,本没有太大兴趣,但沟通课老师汉森先生一开口,我就被吓了一跳。
  汉森说在接下来的九周里,我们每个人要为自己找一位伴侣,亲身体验婚姻生活中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问题。
  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都知道美国人在性方面很开放,但也不至于连美国的学校也鼓励孩子早婚早恋吧?不过,接下来汉森的解释让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汉森笑着说:“当然,这一切都是模拟进行,并不是真的让你们生活在一起。”我听了这才偷偷松了口气。这时汉森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之所以开设这门课程,是因为随着现代人的思想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多的婚姻出现了问题,离婚比例正在呈逐年上升的趋势。所以教育人士认为从中学就开始让学生们树立正确的婚恋观很重要。
  “这就好比是一次‘试婚’,你们会发现真正的婚姻原来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如果能够对你们将来的选择有所启迪和帮助,那么我们这门课程就算达到了目的。”汉森晃着油亮的秃脑袋说。
  看着这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家”一脸正色地和我们这群孩子大谈婚姻,我一点都没有灵魂被触动的感觉,只是觉得十分好笑。而大家似乎和我的想法类似,课堂上响起一片吃吃的笑声。
  随后汉森给我们十分钟时间来选择自己的“另一半”,说接下来的课时里,我们将彼此以夫妻的名义共同来完成这门课。
  命令下达后,大部分人都坐在原地没有动,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有少数胆大的男孩开始行动了,他们直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冲过去,并大胆地请求她成为自己的“新娘”。接着,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行动,教室里充满着一片尖叫欢笑声。
  虽然我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无法接受,但形势紧迫,如果再不赶快行动,自己恐怕只能“娶”到一位“恐龙”了。
  我很快锁定了目标。那个黑头发的女孩来自韩国,数学课和我是一个班。当时我找不到教室,向她打听,两人结伴同行时,我知道了她名叫金恩娜。金恩娜温婉贤淑的气质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如果非要让我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同学中找一个女友,那么我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就在我踌躇的片刻,有一个男生走到了金恩娜身边,准备开口“求婚”。我不敢怠慢,连忙冲上去。让我惊喜的是,金恩娜最终选择了我。
  大家都找到了“伴侣”后,汉森宣布将挑选一对在下一堂课举行“婚礼”。他的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后,突然用手一指我和金恩娜说:“就是你们两个吧。”我顿时目瞪口呆,脑子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一转眼之间自己就要“结婚”了吗?
  我要当“爹”了
  虽然是模拟婚礼,但各种程序一点都不能差。所以汉森要求我们提前写好结婚誓词,并准备结婚礼服。
  结婚誓词?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玩意。该怎么写呢?我真是一头雾水。金恩娜也并不比我知道的多。不过,好在现代社会有互联网这东西,我很快就弄明白了,原来美国人结婚时要在牧师的见证下宣读自己对婚姻的誓言,而最经典,也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就是那句:“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年轻还是衰老,我都愿意永远爱护她、尊重她、对她忠贞不渝,直到生命的尽头。”
  据说现在这古老的誓词已经过时了,人们认为这种至死不渝的誓言太不现实,开始热衷于更加实惠的宣言。比如现在比较流行的是“我们的爱能走多久我就有多忠诚”“我能爱你直到我们分手”“我愿意直到我不愿意为止”等等。
  老妈听说了这件事感觉十分好笑,在笑过之后她建议我随便抄一份网上的誓词算了。我一听有些生气:“结婚并不是儿戏,如果一开始就这样草率,以后怎么能过得幸福呢?”引得老妈对我侧目而视,并很大方地领着我去了一家高档西装店定制了我人生中第一套西服。
  似乎是有意想要给母亲看,我最终定稿的结婚誓词是这样的:“我愿意永远爱你,给你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就算是意见不合时也保证不对你发脾气。”当我告诉母亲这段誓词时,她的脸色有些阴郁,但什么都没说。   很快,第二堂沟通课到了。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大日子,虽然不是真的结婚,但我仍非常紧张。而当看到同学们都穿得非常正式地来加我们的“婚礼”,汉森先生也穿上了牧师的长袍,就连教室里都被铺上了长长的红地毯,周围还布满了鲜花时,我就更加紧张了,有一种快要晕倒的感觉。
  当假岳父将“新娘”的手交到我手里时,我感觉到金恩娜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显然她也很紧张。不过,穿着梦幻般白色婚纱,画了淡妆的她今天可真漂亮!不知怎么,我有一阵恍惚,感觉我真的牵着未来另一半的手了,并且从心底里升起一股责任感。
  婚礼结束后,汉森先生告诉大家,现在我们是已婚人士了,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每个家庭中至少有一个人要外出去找份工作。“你们会选择什么样的工作,请讨论后告诉我。”汉森说。
  我听了有些不以为然,谁不想找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呢?于是我提出自己不妨假装是一名华尔街的金领。不过金恩娜否定了我的想法:“你认为自己有什么专长可以找到一份那样的工作?”我沮丧地承认自己没有,而且就算大学毕业后可能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所以哦,你应该现实一些。”金恩娜认真地对我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很有个性和主见,并不是我想像中韩国女孩的温柔顺从呢。
  接着我们仔细分析了我自身的条件,金恩娜认为我最可能找到的工作只有送餐员、服务生或是清洁工这类低端的工作。我听了不服气,告诉她不能只看现在,我还要念几年大学,到时我会比现在多出很多知识。
  最终她同意了我的看法,为我选定了一家大公司的低级职员的工作,月薪两千美元。不过,她仍旧念叨,现实中的我恐怕不会一毕业就这么轻易找到工作,因为现在失业率太高了。她居然如此小瞧我,让我有些恼火,但想到刚刚宣读过的结婚誓词,我把冲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同学们也都“选择”了自己的职业,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选择的工作薪水都在两千上下,并没有高得离谱的。汉森满意地点点头,告诉我们,接下来我们的生活就要靠这份薪水来维持了,他让我们将日常开销以最真实的状态罗列出来。
  我和金恩娜商量后列出张单子,其中包括了日常的水电费、吃穿费用以及交通费用。除去这些还有很多盈余,我不禁有些得意。可汉森看过后却摇着头:“最大的一笔开销你们忘记了,你们需要租套公寓呢。”说着他拿出一份登载了大量的租房广告的报纸。
  我于是拿着这些租房信息和“妻子”讨论该租一个什么样的房子。由于是我在“赚钱养家”,所以我突然变得小气起来,认为应以省钱为目的,只要一屋一厨就好。谁知金恩娜却不同意,她说一个舒适温馨的爱巢是每个女孩的梦想,虽然我没能力买豪华公寓或别墅,但最起码也该是两居室,而且地理位置要好,不能太偏僻。
  “可那样我们几乎就剩不下什么钱了。”我反对。“那是你的事情了,你是男人,有责任让老婆过上舒适生活。”金恩娜不在乎,她语气中明显的不满和轻蔑深深刺痛了我。我突然发现,原来了解一个人真的不能简单地从表面来看。
  不过,最终妥协的人还是我。我们选择了一套两居室靠近市中心的公寓,租金就花去了大半薪水。这令我们的日子变得非常拮据。然而这还只是开始。第三周,汉森对我们说,现在我们已经结婚有段时间了,所以这个家里该增加一位新成员了。我们要开始为新成员的到来做各种准备。
  我听了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怎么?兩人的日子已过得紧紧巴巴,还要再添个孩子,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要“离婚”了
  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总之,我和金恩娜的孩子要出生了。而一大堆的开支正等着我:尽管我为“妻子”购买了健康保险,但并不包括生育项目,因此我们要像到美国医疗市场上购物一样对比和挑选,但很多生育服务却没明码标价,我们必须同医院和医生讨价还价。而此时我才知道,原来生一个孩子要这么多钱,据汉森讲美国生育费用远远超过其它发达国家,其中分娩收费自从1996年以来增长了3倍。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要出生而无动于衷,最终我选择了向银行贷款,但什么时候能还完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至于这个虚拟孩子的性别,我们最终选择了男孩,并给他取名叫汤姆。“孩子”的出生没能让我感到一丝开心,我开始为今后的生活担忧。“他”将来要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那意味着一笔笔庞大的开销,而我现在还欠着银行的钱呢。
  我提出不该只由男人养家,做为妻子,金恩娜也该出去找工作,这样我们就不用向银行借钱也能过得比较轻松。谁知金恩娜说:“你是个男人,不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应该感到羞愧。”
  我没有感到羞愧,而是感到十分愤怒,并且对这个我曾经欣赏的女孩感到极度失望。我真没想到,她如此功利。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对金恩娜的指责反唇相讥,却不料捅到了马蜂窝,反而被她劈头盖脸数落了好一顿。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离婚”。但是,我的“儿子”还小,我不能让他从小就失去完整的家庭,何况这是虚拟情景,我强压怒火,只希望九周的课程快点结束,我好从这段可怕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可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很快,“汤姆”要上幼儿园了。金恩娜千挑万选了一个收费昂贵的私立幼儿园,我坚决反对,因为我根本无力承担这笔开支。金恩娜并不理解我,认为我可以继续贷款,她说钱可以慢慢还,但如果孩子丧失了受最好教育的机会就会影响他的一生,她自己就深受其害,至今仍怨恨父母当初因为重男轻女不肯在她身上进行多的投资。
  我有些戚戚然,不知是该为她难过还是该蔑视她。不管怎样,争辩的结果仍旧以我认输结束。生孩子的债务还没有还清,我又欠了更多的债务。尽管知道这不是真的,我还是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此后,各种账单像潮水般向我涌来:孩子的吃穿用度,学习费用,还时不时闹出点小毛病需要看医生的钱……而金恩娜对我的“无用”越来越不满,我则对她的虚荣与功利越来越看不惯。终于有一天,我打破了自己的结婚誓词,和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事后,我对自己的失控感到自责,但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有第二次。没多久,当金恩娜的“母亲”从韩国飞来打算和我们同住后,矛盾变得尖锐和激化起来。她想换个大点的公寓,因为孩子一天天长大,而岳母也需要单独的房间。
  我则认为两个房间足够了,姥姥可以和外孙一个房间,即方便照顾又节省了空间。金恩娜却说孩子从小就应该培养独立性,我那一套都是从中国带来的落后理念,看看美国人,孩子从小都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我气愤地指责她崇洋媚外。这一次,我们再度发生了口角。
  此后,争吵似乎成了我们婚姻中的主题,争吵的理由也多种多样,从孩子的教育到过节时为双方父母选择的礼物,甚至包括周末是呆在家里还是去看电影……
  伴随着第九周的到来,我们迎来了结婚“十周年”。可当汉森先生郑重地问我们,如果这是现实,我们是否选择继续生活下去时,我们俩都异口同声地回答:“No!”
  就这样,离婚成了我们最终的选择,而班级里有近半数的“夫妻”都选择了“离婚”。在听过婚姻顾问和离婚律师的讲座,又算清楚了双方应负担老人的赡养费及孩子的抚养费后,汉森宣布我们“离婚”了。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释然,仿佛挣脱了一个可怕的牢笼终于获得了自由,而金恩娜也明显松了口气:“我将来可不想嫁个一穷二白的家伙,‘有情饮水饱’完全是骗人的。”
  我没说话,但心里却不屑。“我将來可要擦亮眼睛,不能被漂亮的外表迷惑了,找老婆还是要看本质。”转念间,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突然对他们的离婚有了种豁然的醒悟。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的存在造成了他们的争吵,而是他们本就不合拍,没办法心心相通,离婚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我回到家中。彼得正和母亲坐在客厅里聊天,看到我他立刻满脸堆笑地凑过来,讨好地递给我一盒巧克力,母亲则像往常那样小心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知道她的心意,其实她很喜欢彼得,但又不愿意让我受伤。
  我心里有些发酸,接过巧克力,对彼得说:“以后用不着讨好我,如果你真喜欢我妈妈,就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难过。”
  我的反常举动让彼得有些惊讶,半天才拼命点着头说:“你放心,我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再转头看,母亲的眼中微微泛着泪光,我轻轻点了点头,走回自己房间。
  九周的“婚姻生活”让我明白过来,虽然我将来不会去找一个功利心强的女孩,但我也决不让自己的妻儿整天为钱烦恼。好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编辑/杨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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