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竹蒸笼:舌尖上清香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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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晨,路过早点铺,总会端一蒸笼新鲜出炉的小笼包。一笼小笼包下肚,充沛的正能量就开始在体内翻江倒海。但是不知从何时起,早点铺里,竹蒸笼正悄悄地被不锈钢取而代之。
  城市本就是一个钢筋水泥的丛林,多一个竹蒸笼被替代,城市就少了一分柔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竹蒸笼被不锈钢取代?穿越这已经变得足够冰冷和坚硬的城市,我试图找出问题的关键。最终,在南京下关区鲜鱼巷一个破旧的小院中,我找到了答案。
  幸福时光:你劈篾来我做笼
  推开小院破败的大门,穿过昏暗的走廊后,出现一个小小的天井。眼前豁然开朗,鲜鱼巷呛人的鱼腥也淡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香味的源头,来自一位笑容满面的老汉,他正站立着挥动一把锋利的砍刀,刀起竹破,淡淡的竹香就随着声波四散而开;距老汉大约一米远处坐着一位和颜悦色的大娘,她似乎正在做着刺绣。用似乎二字,是因为她飞针走线的速度太快了,只一分钟就连换了两个绣棚。
  带着疑惑我走上前去试图看个究竟,这时才发现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她是在飞针走线不错,但是换的却并不是绣棚,而是竹圈。
  这两人是夫妻俩,他们正在分工做竹蒸笼:老汉正在劈篾,只见他先将毛竹锯成段,然后用砍刀把竹篾剖成薄薄的竹片,两面刮光滑后,竹片被送到大娘手中。只见她把竹片卷成一个圈,将两接着处打上孔,然后用编织绳绑好固定,在圈中间放一个用竹篾做的笼底,一个蒸笼就宣告完成。之后,俩人又重新开始下一个蒸笼的制作,过程中没有言语交流,但是在眼波流转间,可以感觉得到,小院中伴随着竹篾纤维断裂的声波,有电波传递。
  老汉名叫刘林,是南京做竹蒸笼的世家。家族做蒸笼已经有80多年的历史。刘家做的蒸笼名为“刘老汉蒸笼”,是南京的老字号。在以前生意鼎盛时,不光是南京,附近扬州、镇江,甚至上海的客户都慕名而来。
  以前夫妻俩自己有一个正规的竹笼加工厂,雇了好些工人,他们分成三组:有的做直径80厘米的大蒸笼,给普通家庭红白喜事蒸菜用;有的做直径33厘米的蒸笼,给饭店蒸包子、馒头用;有的做直径20厘米的小蒸笼,早点摊专门用来蒸烧麦、小笼包。每一组人又分工协作:有的劈篾,有的打孔,有的绑扎固定,有的做笼底,有的负责送货。整个竹篾作坊搞得有声有色。
  谁也没想到,经营得好好的“刘老汉蒸笼”的命运会因为一场拆迁而改变。
  “阶级友谊”:剪不断理还乱
  因为以前经营的竹笼作坊地处南京下关老城区,在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拆迁潮后,作坊所在的老房子最终不得不直面被拆迁的命运。让刘林始料不及的是,老房子推倒后,租金也随着新楼拔地而起,而刘林做的竹蒸笼却不能坐地起价。考虑到自己已经有56岁,也做不了几年了,而25岁的儿子无意传承衣钵。虽然割舍不下情怀,但在高房租的压力下,最终老刘也只能忍痛割爱解散了竹篾作坊。
  作坊没了,刘老汉奋斗了几十年的事业付诸东流,但是蒸笼却不能不做。因为刘家世代做蒸笼;很多客户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在以前,行业都是父子相传的。你家世代做蒸笼匠,我家世代开餐馆。久而久之,篾匠世家就与餐馆世家结成了“伟大的阶级友谊”。
  对于刘林来说,蒸笼卖多少钱一个,不是他说了算,要考虑到“阶级兄弟”的承受能力,因此,近几年经济形势不好,竹蒸笼就维持在7元一个的价格,几年不变;想要退出这老行当,更不是刘林说了算,“我不做蒸笼了,客户们要蒸包子,找谁买蒸笼去?找别人做?有我这手艺没我这么低的价格。用不锈钢蒸笼?那更没提,价格高不说,蒸出的包子没竹蒸笼的清香。”和刘林说到以后的打算,刘林显得很无奈。夫妻俩只有廉价租下一个将要拆迁但却没有拆的老屋,开始了他们的“竹蒸笼游击战”。因为“根据地”太小,人手不够,如今直径80公分的大蒸笼,直径33公分的中号蒸笼都不做了。夫妻俩集中精力做需求量大的20公分小蒸笼。
  “他还会做古装电视中那种达官贵人家送饭用的竹饭篓,精致得不得了,可惜,现在每天做小蒸笼劈篾都来不及,没有心情做这种精细活了。”大娘眼中对大叔满是崇拜,但语气却充满无奈。因为在这边坚持几个月后,他们马上又得寻找新的“根据地”了——拆迁已经拆到了新“根据地”的隔壁。
  “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便宜的房子,我们就考虑把‘根据地’安在家里,能做多少是多少,能坚持多久是多久,尽量给客户们一点缓冲期。”
  竹蒸笼的远去,并不是因为没有市场。只是,城市中的高房价,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看来,高房价不仅使年轻人化身房奴,也加速了城市“驱逐”老行当的步伐。
  如果哪一天,刘林所说的“缓冲期”真的到来,那么请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所有朋友,多品尝一些从竹蒸笼中新鲜出炉的包子,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吃一笼竹蒸笼蒸出的包子,将会同现在吃一筒竹筒饭一样难能可贵。
  竹蒸笼是舌尖上中国的催化剂,催化剂消失了很快会有新的催化剂上位,但少了一丝竹香,美食就少了一分意趣,也少了一丝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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