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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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鲸
  一头鲸!它庞大的身躯蛰伏在我们的视线之外
  与海底休眠的火山和沉积的火山灰
  混为一谈。现在它是深渊的一部分
  海沟和海床的一部分
  两边的腮大幅度张开。现在它是巨大的无
  大师总这样遁于无形。它是那么沉着和谦卑
  懂得必须慢,必须像日月星辰那样
  把自己控制在运行的轨道
  之中。而当它上升
  当它某一天浮出水面,一座大海就将溢出来
  大海星辰
  一
  我在白天看到的那片碧蓝的纵情奔涌的海
  渐渐与穹庐般压低的天空重合
  像一盘磨正合拢它那两扇
  巨大的磨盘。在这个夜晚,乘坐一艘大船在海上航行
  我感到天地翻覆,仿佛坠落的一颗星星
  滑进巨大磨盘的孔隙
  旋转中我晕眩,我呕吐,我生不如死
  万能的主啊,当我
  忍住悲伤
  你是否准备把我磨成一粒珍珠?
  二
  天空不讲道理地蓝;被海水掏空的世界
  又被海水填满了。这样一种漫漶
  让我感到恐惧
  迷茫,感到一种怎么也按捺不住的惊慌
  肯定我做错了什么,万劫不复的一群白鲣鸟
  贴着螺旋桨翻起的白浪,穷追
  不舍,它们要夺回我带走的一小块珊瑚石?
  如果按1:10000的比例尺缩小
  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可以忽略不计;我乘坐的这艘有五层楼高的大船
  也什么都不是,可以忽略不计
  站在甲板上看大海,我发现我
  随时有可能失控跳下去
  回到船舱,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西风烈
  西风烈,美人们相约在同一天老去
  告诉我的是漫山遍野的叶子
  漫山遍野的红,然后在萧萧霜风中
  漫山遍野纷纷扬扬地飘落
  那么壮烈,决绝,那么从容不迫
  和义无反顾,都在等待一把火
  等待在烈焰中焚身
  而怕是没有用的,或者“自古美人如名将
  不许人间见白头”也没有用
  再过一个月,顶多一个半月
  漫山遍野的头就要白了
  那么请告诉我,谁能在这个季节
  全身而退?谁能侥幸被大雪赦免?
  人迹板桥霜
  霜是削薄的雪,微缩的雪
  抑或雪的先头部队
  霜落在我眼前的这座水泥桥上
  落在淤塞的河道里密密
  麻麻簇拥的芦苇上
  落在河两岸裸露的石头上
  清冷,冰凉,细碎
  我怀疑,那一层薄薄的白
  是桥上的铁栏杆,桥下的青草和石头
  在一夜酣睡
  之后,从身体里逼出的寒气
  清晨的寒风是另一种霜
  我们看不见它的白,它细小如粉末
  的颗粒,也看不见它身插利刃
  一路割手又割面
  当我迎着嗖嗖的风在河边走
  我感到我的头发和眉毛
  在一寸寸地白,一粒粒地白
  摸一把,窸窸窣窣地响
  久违了,几十年后在小汤山
  在名叫葫芦河的潺潺流水里
  在摇荡的芦苇和河两边散落的石头上
  我庆幸遇见了霜,它使我
  突然感到时光凛冽
  渴望变回一个内心清澈的人
  秋天的盛宴
  我看见秋天在林间摆开盛宴,吹响黄铜的
  号角。遍地都是灿烂的音符啊!遍地
  都是金属的回响,让一颗颗心
  抑制不住地澎湃和震颤
  而我要告诉你,即使江山如画,那也是
  两个世界的风景—
  遛狗的人在安享晚年;倚着树干等待雇佣的人
  正用一生的力气,换回做人的尊严
  巨大的动物或事物
  黄昏时我们进山。黄昏时
  我们背着竹筐并在竹筐里
  装着火钳、铁钩以及打草惊蛇的棍子
  黄昏时我们脚蹬
  草鞋,去会见一只大动物
  是我对语文老师说起那只大动物的
  我说上午我跟村里人进山掰竹笋
  在峡谷里看见那只大动物
  而实际上我看见的是一堆骨头
  好大好大的一个动物,我比划着说一根一根
  好大的骨头,堆起来像山顶上的雪
  我的语文老师长在更大的山里
  懂得鸟语花香,长年裸露的脚
  踩在岩石上有鸟一样的
  抓力。他实际上听懂了我说的大动物
  其实是一堆骨头。但眼里
  依然光芒四射
  我被他吓住了。我说也许是
  牛骨头;他说可能吧也许不是呢
  天开始用一只巨大的布袋装起远山
  我们一步步往那只布袋里走
  天把我们也装进了布袋
  我们点燃松明火,手拉着手,把那只巨大的布袋
  烧了一个窟窿
  這不是第一次,山里总有些巨大的事物
  让我们着迷
  壶口·飞流直下
  飞流直下!那么多的老虎从水里跑出来
  那么多的怒吼
  和咆哮,大地在颤动中裂开一道峡谷   不!我看见的不是一脚踏空,不是
  疯狂地去追逐仓皇奔逃的
  一群兔子,或者麋鹿
  这激情的老虎,嚣张的老虎,血脉偾张到
  前赴后继的老虎,它们互相撕咬
  互相挤压、冲撞和踩踏
  就这样不要命地,纷纷,也就是一群
  接著一群地,从三千尺高的悬崖
  跌落下去,翻滚下去
  那勇敢骄傲地献身,光芒灿烂
  信不信?老虎藏在水里,老虎藏在岩石里
  老虎也藏在我们的身体里
  我们奔腾的血液里
  此刻,老虎们在摇晃栅栏
  是把它们放出来,还是把它们按住?
  是的。这个上午,我因为看见和听见
  而成为最后的盲者
  这个上午我都在念叨:老虎,老虎……
  四月穿过花雨
  —悼刘静
  怎么会是你呢?在四月,在这个开花的月份
  当我穿过五棵松那座过街天桥
  穿过满视野盛开的白槐花、白梨花和粉白相间的海棠花
  穿过从槐树、梨树、海棠树上纷纷飘落的
  槐花雨,梨花雨和海棠花雨
  去送你,我仍然在一遍遍地问—
  这个人,怎么会是你呢?怎么可以是你呢?
  除非我们一群人在大街上走。我们一群人
  是你相亲相爱的人,相知相守的人
  也有陌生的你从未谋面的人
  这时一条狗追上来了!这是一条疯狗,它丧心病狂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向四处奔逃。但你却
  站了出来,勇敢地迎上去,你说—
  大家走吧,放心大胆地走吧,我来对付它
  还有一种可能,是上帝派你来卧底,因此你
  轰轰烈烈,张灯结彩,集侠女、豪女
  才女、烈女于一身;有时不惜充当
  疯女、魔女和败家女,为亲人和朋友千金散尽
  你伶牙俐齿,仿佛身体里长着
  另外一种器官,另外的一个语言系统
  你就用这个器官,这个语言系统
  告诉人们,爱是一种祭献
  爱一个人,就要爱到乾坤颠倒,不离不弃
  四月还有点儿冷啊!四月的树叶还没有完全
  长出来;四月的花是在寒风中绽开的
  是树的骨头开出的花
  你看它们开得那么热烈,那么隆重
  那么粉身碎骨。我相信这是一种暗示,承载着我们对你的
  痛惜和托付。四月穿过花雨去送你
  我看见纷纷扬扬的槐花雨
  梨花雨和海棠花雨,为你一程程铺路
  让你雍容华贵,坐上马车像盛装归去的女王
  (注:刘静,著名电视连续剧《父母爱情》的原作及编剧,2019年3月底患肺癌去世,享年5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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