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张有才(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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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内容提要:
  不论受害人的身份如何、人品如何,哪怕十恶不赦,在刑警的眼里也应该一视同仁。这是警校毕业生张有才成为刑警后上的第一课。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满腔英雄情结的警校毕业生张有才终于圆了他的警察梦,成为小城公安局的一名刑警。报到期间突发命案,一个以行医为名占女患者便宜的老头儿死于非命,从此,张有才就进入了开挂模式。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刑警来说,从警生涯第一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谁不希望这个案子破得漂漂亮亮?不料,他的从警第一案不但没能旗开得胜,反倒成了他和同事们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阴影……
  第五章
  一
  刘跃和小伊陆续结婚了,我妈见不到我就给我写信催我,我回信说城里是搞不着了,你看看王静行不行吧。我妈嫌写信太慢,特意让我姐姐来了一趟,告诉我王静已经嫁人了。
  住独身宿舍的现在就剩下我自己了。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董老太太不再提给我介绍对象的事,不仅不提,还总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小伊的行李没搬走,说是有空过来陪我,我说不用,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只要刑警队没任务我就去老土河,李久祥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现在我只要说有线索要查,他就把小陆派给我,路途远的时候还会把摩托车让给我。不过,李久祥也经常话里话外地提醒我:“挂名案子就是挂起来了,你不来领导也不会说你,你看老袁头儿挂了多少案子?”
  我却不这么看,既然队里让我牵头这个案子,我就要尽职尽责,上别的任务时另当别论,没有任務我不来自己的责任田,责任心又从何谈起?李久祥哪里知道我曾经立下的鸿鹄之志,我一定要破了老土河这起案子。
  田队长和齐小平去内蒙古的一个旗开会,顺路到老土河,看我领着小陆干得热火朝天,把我狠狠表扬了一顿,说刑警队就需要这种精神,“打硬仗”、“啃硬骨头”、“螺丝钉”……这些从六七十年代以来就一直很火的词,田队长毫不吝啬地给了我。我感觉田队长夸得有点儿过,但我相信他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他不会像指导员那样娴熟地运用表扬的技巧。来自一个以批评见长的领导的表扬更难能可贵,这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从田队长一来我就注意到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边夸我一边咳,直到要上车了还没停,这已经不是他过去要讲话的前奏了。我让司机等一会儿,跑到路边药店买了两盒止咳药塞给他。
  等我再回到局里的时候,听到一个堵心的消息,田队长住院了。我找到小伊,想拉他一起去医院看看,小伊说等两天。一周过去了,又一个消息传来,田队长被确诊为肺癌,去沈阳做手术去了。我被这个晴空霹雳震懵了,怒气冲冲找到小伊,不顾杨光宇在场,把所有的火一股脑儿地发到小伊身上。真是可恶至极,如果不想去就给个痛快话,别耽误我呀!
  晚上,小伊到宿舍来给我赔礼道歉,说等田队长回来,我俩第一个去家里探望,效果是一样的。我对他这话更反感:“那能一样吗?什么叫效果?我们要什么效果?我们要表达的是情感,时过境迁的情感就不是情感,是敷衍!”
  小伊躺在他自己的铺盖上,脸朝着天棚眯起他的两颗钻石。这是他理亏时的经典姿势。
  “你至于那么忙吗?”我真的不信他一个小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其实啊……”小伊把脸转过来,我看着他,他把脸又转过去了。真是起码的礼节都不懂,我注视你是因为尊重你的话语权,你却把唯一的倾听者撂地下了。我过去没少纠正过他这个毛病,但他还是冥顽不化。
  “其实啊……”他又把脸转向我,斜了我一眼,我把脸扭向另一侧,以粗鄙对粗鄙,你逼的。大清律有曰“捩兄一眼,杖打八十”,换了清朝那会儿,他这样的早就拖出去胖揍了。
  小伊说,其实队里的同志都没去探望,小平是后来局里指派去的。我说大家都没去,我们就更应该去,这岂不是更凸显我们对田队长的敬重。可小伊说:“其实大家以为田队长在闹情绪,没想到真病了,还这么重……”
  难怪他“其实”了三次才把这句话说出来,原来这句话这么恶毒。其实有这个想法的人真是无耻!我的眼泪在眼圈里含着,扬起脸看着天棚,为的是不让眼泪流下来。我把两个月前与田队长在老土河偶遇的事说给小伊。小伊说:“其实我也不信,田队长这么豁达,生死都置之度外,还能跟一套衣服较劲?”
  小伊说的衣服指的是我们的“八三式”警服。小城换发“八三式”警服的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好像是1984年的五一前后。已经习惯了警察蓝的我们统统换上了橄榄绿,衣服乍一上身别说我们自己不习惯,群众的接纳也用了不止一年的时间。我们在公共场所执勤的时候,很多人根本不听指挥,哪怕亮出工作证也照样不听。特别是那顶两头翘的大檐帽,戴在头上就感觉不伦不类。
  曾经有一个段子在警界广为流传。上海郊区某地,刚刚换了“八三”式新警服的警察去村里走访,在村头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翁,他突然近前一步无比激动地说:“老总,可把你们盼来了!村里的党员干部都在睡午觉,我给你们带路。”这个段子是警察编的还是社会人杜撰的不得而知。
  田队长也不喜欢这款警服,他只是领来那天在办公室试了试,基本没穿过。当然,只要不是重大场合,局里对刑警也没有着装的要求。其实这款警服穿一段时间我们就适应了,倒觉得过去的蓝警服有点儿像铁路工人,特别是那个著名的铁路工人代表李玉和。
  换发新警服第二年的年初,县局副局长以上的领导每人又配发了两套高级面料的警服,冬装是马裤呢,春秋装是凡立丁。我们小城县局除了局领导以外还有一个人获此殊荣——县局办公室的副主任“王眼镜”。原因很简单,“王眼镜”是部队正营级干部转业,到地方享受副科级待遇。
  这两套高级面料的警服确实漂亮,因为是量身定做,穿在身上显得非常合体,和卡其布的也就是我们的普通警服相比,不仅职级高下立判,而且看上去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但我们年轻人只有心痒痒的份儿,这样的梦都不敢做。田队长石指导包括老袁头儿奋斗了一辈子都没穿上,我们得奋斗两辈子。   “啊,那挺好。你到底想不想听我的事?”
  “你不说老土河的事,我就听。”
  我咬咬牙:“那我没事了。”
  小伊气得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回来了:“有才,挂在你头上的案子,不是说这个案子就是你个人的了,这是刑警大队多年的共识。比如韩大茄子被杀案,现在虽然由你牵头,但对外这还是刑警大队的案子。你不要当成你个人的私事,也不要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好像欠了高利贷一样昼思夜想的。李春和提教导员和我交接的时候,说你找过他,要求老土河的案子重新上马,现在又轮到我了?”
  “我不找你找谁?找齐小平?我不能越级。说我欠高利贷有点儿言重了,但案子不破,特别是挂在我头上的案子,我就是有欠账的心态。”
  “你的心情我理解,小平和春和也都理解,可现在警力这么紧张,老土河案又没有新线索,不具备重新启动的条件,就是队里同意了,海局长那儿也通不过啊。”小伊说,“我给你举个例子,一个纺织工人看着五台机器,其中一台老掉牙的机器出了故障,你说他是把这个机器先停掉,开着那四台机器继续工作,还是扔下四台机器不管,去修理那台老机器?何况我们对这台老机器不是不闻不问,还有人在修,你就是那个修机器的!”小伊腰里的BP機一直在叫,他不停地摘下来看,耐着性子对我说,“才哥,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进步的问题了,你看人家刘跃,进步幅度已经超过齐小平了。”
  我想告诉小伊我在街上见到刘跃时的情景,只有我才知道刘跃内心的痛,什么城建局副局长,我敢担保,如果能回来当刑警,刘跃一点儿不稀罕。可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地被我改成“我明天去老土河了”。我感觉我们“道不同”。
  齐小平的水平在他当上大队长不久就显露出来。首先是更科学地设计和集约警力,刑警大队成立了五个中队,把全县分成五个片区,每个片区又把管内各乡镇派出所集约起来,那些农村派出所民警个个都成了刑警大队的准侦查员。工作的摆布也推陈出新,刑警大队有针对性地搞了几次专项行动,收效不错。小城刑警队的破案率几度攀升,在全市连拔头筹。
  年初的时候,市局苏局长在全市公安工作会议上竟插上了一段表扬小城刑警大队的话,没过一个月小平就提了副局长,分管刑侦。再一个月,侯局长退休,海局长当上了一把手。小城公安局进入刑警时代,其标志就是开始有刑警大队的干部向外科室输送。
  陈志接任刑警大队长,李哥去内保科当科长,杨光宇提了副队长。最初人选是杨光宇和我二选一,我也做好了上任的心理准备,甚至我都跟我老婆透风了,怕她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小平找我谈话的时候,我的心热得有些发烫,但很快又从心里一直凉到脚后跟。小平是征求我的意见,让我到新成立的法制科任副科长。所谓副科长就是说着好听,其实是副股长,法制科现在就一个科长一个内勤。
  小平说机会难得,让我先垫一步,将来再调。我说感谢小平局长对我的关心,我想继续当刑警,有机会就进一步,没机会我也不后悔。小平愣住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我是一根筋,但绝对想不到我这一根筋到了“临危不惧”的程度。
  回到办公室不久,小伊推门而入:“你怎么这样啊?你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成熟啊?”
  “我今天真的感觉非常难过,如果不是小平局长,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吼起来,为什么别人提拔都一步到位,到我这儿就非得垫一步?要垫怎么不让杨光宇去垫?你那时候怎么不需要垫?你说我不成熟我也承认,但这有可能是被你们的早熟衬托的。”最后,我扔下一句“我去老土河了”,摔门而去。
  但我没去老土河,我在家里猫了两天。这是我第一次口是心非。因为我怕再有人找我谈话,如果组织再找我,我还是考虑去法制科,毕竟个人服从组织,这是纪律。但没有人再找我,我只好真去了老土河。
  在老土河期间,我听到了张明有去法制科的消息。我虽然没去,好在去的是我的好兄弟。我就这样完成了自我心理调整。
  五
  我现在成了刑警大队学历最高(我通过函授获得本科学历)资历最深(其实还有李成排在我前面)的侦查员。正是应了“无欲则刚”那句话,心无旁骛的工作精神,加上一根筋的性格,使我在刑警大队逐渐无所顾忌,特别是在几个副队长面前。有几个小年轻充分利用我这种特殊性,把自己的想法先和我交流,然后通过我来实现自己的价值。于法医屡屡提醒我别被几个小孩儿当枪使,我说我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再一个我也没有枪的威力,只是更理解年轻人的苦衷,如果是合理的诉求,我愿意为他们仗义执言。
  比如年轻人求知欲望强一些是好事,磨刀不误砍柴工,队里理应支持。可教导员李春和给年轻人开会,批评他们天天抱着闲书看,还威胁说你看也没有用,刑警队侦查员不允许参加考研。
  我来到李春和的办公室,问他为什么不让年轻人多学习,难道我们要回到没文化光荣的年代?难道是怕他们知识多了超过我们?他冠冕堂皇地说上面有规定。我让他拿出相关规定,哪怕是县局的文件。他又说这是他自己的规定。我说你的规定也行,你形成文字,也方便我们执行。李春和恼了,问和你有关系吗?我说如果是我个人的事儿,憋死我都不会找你。
  后来陈志专门召开了一次全队大会,主题就是年轻人参加成人教育问题。他说队里大力支持年轻人求学上进,但不能影响刑警大队的战斗力,要做出合理安排。很快,刑警大队出台了每年两个名额的培训计划。
  小伊出差回来听说这件事,让我主动去跟李春和和解。他说得轻巧,我和他主动和解和我主动承认错误有啥区别?小伊说:“李春和是啥人你不清楚吗?那是个除了自己谁都瞧不起的人。”
  “你明知他是这样的人你还和他这么亲密,匪夷所思!”
  “就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才刻意和他亲密,咱俩这样的关系还用得着亲密吗?”
  我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小伊接着说:“你现在和他顶牛,知道内情的以为你是打抱不平,不知道内情的呢?会认为你是仗着同学是组织部长欺负单位领导。你愿意大家在背后骂你狐假虎威啊?”   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齐小平、陈志,他们继承了田队长的勇敢睿智、石教导的细腻理性,陈志这厮,又平添了几许狡黠。
  六
  刑警队又分来三个警校毕业生,小伊领着一个小伙儿来到我的办公室,说他叫徐进,你带他吧。刑警队有师傅带徒弟的传统,刚参加工作时首跟的那个侦查员就是师傅,比如我的师傅就是老袁头儿。对此我很反感,总觉得像匠人,我一听他们以师徒相称就想起给我做手枪的姐夫。但是仔细玩味,我们还真是匠人。
  从这天开始,我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徐进已经把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不禁想起我刚来公安局的时候,想起老袁头儿那刺猬一样的烟灰缸,一时间不胜唏嘘,难道我就是刑警队未来的老袁头儿?随即我又批评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功利,这么市侩?职务就是一个称呼,有那么重要吗?那是人生的全部价值吗?那是一个侦查员最终的奋斗目标吗?呵呵,我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吗?当然是……我自个儿在那儿傻笑,徐进傻看着我,也许纳闷儿队里怎么给他安排了个神经病当师傅。
  李成的总经理当得风生水起,说明他有这方面的天分。队里原计划的汽车摩托车修理成了边缘项目,他把小城三沟酒厂所有高粱玉米的供应包下来,还发挥自己的强项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出租车当时是奢侈品,老百姓不到去医院救命的生死关头是不会打车的。李成竟然包了一台车,司机人五人六白天黑夜在他身后跟着。有一天李成来队里,手里拿了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各个办公室串,听年轻人说,那个东西就是“大哥大”。
  和我关系好的几个年轻人难免心生妒羡,说才哥你当时去当总经理多好啊。我说如果我是总经理,修理部估计早黄了。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趁刑警大队有了一点儿空闲,我领着徐进去了老土河,把韩大茄子的案子讲给他,并且告诉他这是我们的任务,如果不破直到永远。徐进说来刑警队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事,这个案子你已经侦查十几年了。他安慰我:“才哥,其实破不了也无可厚非,刑警不是神仙,有的案子肯定会因为种种原因破不了,美国的破案率更低。”
  我说我们刑警破案就如农民种地、老师教书,队里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农民分到一塊耕地,老师接手一班学生,土地再贫瘠,学生再顽劣,我都得坚持做我的本职工作,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徐进貌似受到感染:“才哥我记住了,我当刑警的第一课就是执着精神,人在做天在看。”
  我说:“天不看,我也照样做。”
  徐进当了刑警大队长以后,多次在会上引用我这句话。我说的是心里话,不是在年轻人面前冠冕堂皇,也不是因为仕途不顺说气话。别说我是一名普通的刑警,破案就是我的主业,就是当了刑警队长,我的实体身份不还是刑警吗?我不破案我干啥去?我去林会计办公室帮他算账?
  我这辈子要和杀死韩大茄子的凶手死磕到底。
  第六章
  一
  市局苏局长来小城公安局调研,走了没几天,局里就传出齐小平要调到市局的消息。我当然不知道苏局长在调研期间都讲了啥,但我分析他不至于把这么严肃敏感的人事安排在调研中讲出来。苏局长不讲,这空穴来风是怎么吹出来的呢?
  但大家都笃信这个事是真的。道理很简单,在靠谱的人身上,就没有不靠谱的事。我看看小伊,还是忙着他分管的那一摊事,如果有这方面的具体消息,他应该能跟我说。眼看这个传闻有点儿甚嚣尘上,我到于法医的办公室讨教,于法医跟我说得更具体:齐小平下个月就走。
  我为小平感到高兴,仅此而已。他当队长的时候我们接触还算频繁,但自打他当了副局长,我们的接触几乎没有了,因为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向副局长汇报,平时的工作我只要跟小伊汇报就行了。另外,我还时不时要往老土河跑,有案子我才回来。如果是重大案件,小平一定来刑警大队坐阵,有空会和我拉拉家常。别小瞧这种拉家常,没几个领导能做到,李春和当上副队长的当天就不会笑了。
  齐小平调走了,任市局刑警支队长。但不是于法医说的下个月,而是年底。我的心里平添了一丝惆怅,我知道小平此去会有更好的前程等着他,可他毕竟是我的校友,毕竟是我的领导,毕竟是我崇拜的目前小城不可多得甚至不可复制的人才,毕竟他可能一去不返。我说的“不返”,指的是不再回来任职。
  小平去了半年多,也没抽空回来一趟,可能是太忙了,再一个小城最近没有特大案件发生。尽管如此,关于小平的消息却从来没间断过。去市局办事的领导和民警除了公干以外,如果能见到齐小平,那么这趟公差就显得比较圆满。另外据说小城刑警大队到市局刑警支队办事的时候,各部门包括技术处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事情办得痛快,到了饭口还张罗留吃饭。看来,齐小平已经迅速赢得了支队上下的认可和发自内心的尊重。
  我突然想到,小平留下的位置还没填补,这都小一年了,按说应该有“空穴来风”了。小伊从我办公室门前走过,我喊住他。他绷着脸问:“有事啊?”
  我问:“谁接小平当副局长?怎么难产了呢?”
  小伊看看徐进,徐进起身出去了。小伊把门关上:“破天荒了,怎么开始关心这些了?这本来是你不屑的东西啊。”
  接着他告诉我,组织部考核了两个人选,一个是陈志,另一个是交警的李景文。现在看陈志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空缺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然后他戏谑地说:“我们都是瞎猜,你去问青林部长啊,他是你老同学。”
  我从来没到县委去过,什么部长书记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农民就关心村主任是谁,至于县长市长,操不着那份心。
  小伊走了,好像心事重重的。后来我才知道,李成的生意看起来红红火火,谁知是虚假繁荣,刑警队连着两年看不到利润。赶紧组织各方面人员审计,审计结果把陈志和小伊吓了一跳,不仅没挣钱,倒亏银行三十多万。他俩跟海局长汇报以后,把公司关门,银行贷款跟银行商量先挂账。李成停职反省,又被关了禁闭。这个黑厮……我不禁想起了另一个黑厮,水泊梁山的李逵,惹了事也被关过禁闭。   任务光荣,扛起来才知道非同小可。全县光重大逃犯就有二十多人,其中殺人犯四人,有的已经潜逃三十多年了,田队长石指导老袁头儿包括现在任局长的海龙都曾经追捕过他们。小伊给我们追逃队开会的时候说,重点是四个杀人犯,我们必须抓住一个,争取抓住两个,这叫抓一保二。但是他们藏在哪儿呢?这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难题。我们对四个人仅有的资料进行评估,决定先易后难,先追陈龙。
  1980年春节,陈龙酒后将与其有嫌隙的邻居父子杀死后潜逃,当时反映出来的线索是投奔他叔叔去了。他叔叔在内蒙古大雁矿区的一个煤矿当工人,追逃组在大雁矿区耗了小半年也没发现陈龙的踪迹。到了翌年春节,陈龙的老婆孩子一起失踪了。追捕工作再次启动,这次组织了两个追捕组,一个北上,另一个沿着他老婆的所有社会关系南下,又是半年时间,两个组都空手而归。
  陈龙和老婆孩子从此杳如黄鹤。但我坚信,他们和自己的亲属存在联系。从卷宗上看,陈龙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关系一般,我们果断放弃对陈氏家族的调查,把力量投入到陈龙老婆的娘家。很快,我们发现一个反常迹象,陈龙大舅哥的儿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按他的家庭条件应该复读一年,但是他却工作了,据说是深圳的一个外资企业。过完春节回去上班之前,他妈妈领着他到小城商场买了一件新羽绒服。别说春节后,深圳那地方一年四季也穿不着羽绒服啊?
  陈龙大舅哥的媳妇被传唤到刑警大队,她怎么能是侦查员的对手,终于意识到自圆其说原来这么难。无奈,只好交代儿子在他姑夫陈龙那儿打工,陈龙的藏身地是内蒙古牙克石市。追逃工作取得重大突破,陈志和小伊着手组织抓捕组,由我率队出征。
  接下来是怎么去的问题。牙克石是呼伦贝尔地区的一个县级市,位于大兴安岭西北坡,虽然通火车,但是到了当地要开展大量的侦查工作,当地同行的支援只能限于警力或者情报上的支持。如果抓到了人,还涉及往回押解的问题,所以我们必须自带交通工具。刑警大队只有一台能跑长途的213吉普,每天都在超负荷奔命,而我们至少需要两台车况有保障的越野车。
  看小伊急得抓耳挠腮,我建议向外单位借。小伊说他也想过,可什么单位能把两台车借给我们,而且这一借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还的。我说有一个人能帮我们,但是得请局领导出面。
  小伊问:“谁?”
  “刘跃。他现在是城建局一把手,不仅有这个能力,重要的是和我们有感情基础。”
  陈志出面当然不成问题,他立刻带上小伊和我来到城建局。刚说了来意,刘跃马上让办公室主任落实:一建公司二建公司各出一台,带司机带路费带油钱,明天早上到公安局报到。
  我们告辞下楼,刘跃把我们送到大门口,说等暴风行动结束以后,他代表城建局系统犒劳刑警大队。陈志说:“你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应该我们谢你才对。”
  “报纸电视台报道了公安局的这个行动,市里的各个建筑工地、园林公园秩序明显见好,我做东也是应该的。”刘跃和我们一一握手,十几年前我俩在街上邂逅时的沮丧和无奈,已经无处可寻,同样是这张脸,今天写满了自信热情和干练。
  这个反转太神奇了,根源在哪儿?小伊说根源在刘跃的一双手。我把小伊的话思忖再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刘跃的手里有权。在这方面,我的脑子总是慢半拍。
  第二天上午,我带着五名民警出发,刑事拘留证开好了,上面清楚地写着陈龙的名字。每个人都带着手枪,徐进还另配备了一支微冲。陈志再三嘱咐,牙克石山高林密地形复杂,陈龙身强体壮凶残狡诈,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没有活捉的条件就果断击毙。小伊和张明有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张明有说:“有才,你今天好像评书里的征北大将军。”
  我感觉他这个比喻不恰当,那是封建王朝穷兵黩武,和我们今天的出征没有可比性,如果比作杨子荣剿匪我倒是乐意接受。但征北也好剿匪也罢,我自知肩上责任重大,既要把陈龙抓回来,还要把兄弟们一个不少带回来。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壮情怀。
  四
  两天后,小伊带着第二个追捕组出发了,他们的目标在河北秦皇岛。张明有和杨光宇先是召集各乡镇派出所长开会动员,然后他俩分头到各个片区和重大专案组督战。
  临出发前,我特意到张教办公室坐了会儿。老土河的案子也是这次行动攻坚的积案之一,我请他多往老土河跑跑,如果需要了解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对这个案子我早就烂熟于心了。如果我此行抓住了陈龙,张明有再破了韩大茄子案,那真是当年媳妇当年娃。陈志、小伊还有我,我们三个履新的当然更需要这场暴风骤雨的洗礼。
  我们的车队(虽然只有两台车,但是称车队方便)终于进入一望无际的绿色沃野,沃野的尽头是逐渐隆起的森林。徐进看着地图说,我们马上就要翻越大兴安岭了。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前面路边有家饭馆,想起我们胃里还是早上那两根油条撑着,我让车停在饭馆门前。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看我们进来马上扎起围裙,拿着一个小学生的算术练习本等我们点菜。其实根本不用点,挂在墙上的一块小黑板上写着菜谱,从头数下来一共才六个菜。我指着黑板告诉他照着那个做,他说只能做四个,另两个没有。
  菜上桌了,老板用围裙擦着手过来问我们喝酒不?我说不喝,一会儿还要赶路。他呵呵笑了:“一看你们就是初来乍到的,你们走不了啦!再走就是大兴安岭,翻过去要十几个小时,岭上没有人烟,只有野兽。我们当地人翻大兴安岭都是起早上路,太阳落山前正好出山。”
  我们几个同时长出一口气,连说谢谢。徐进请示我,来瓶酒吧?给司机师傅解解乏。我说那就都解解吧,也不光司机乏。
  天刚亮,吃了老板做好的打卤面,我们结账告辞。老板把我们送到车旁,嘱咐我们,中午十一点多钟你们会路过一个木板房,那就是加油站,一定得把油加了,不然你们下不去山。我和老板再次握手,不由心中感慨,只有这绵绵不尽的高山大岭才能孕育出这么醇厚的民风。
  我们的车队义无反顾地冲进茫茫原始森林。东北的九月是醉人的季节,只有这个季节的空气像换了配方,玉米香野花香青草香松果香白桦香,我们的车速只要慢下来,就有成群的蜜蜂追逐着这两台草绿色的吉普车——两台车都成了会奔跑的芬芳四溢的大香水盒,可惜,车里坐的却是与芳香无关脑门都沁着荷尔蒙的六个荷枪实弹的老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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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潞城自古就是块宝地,地近京畿,大运河的北起点。当年的京杭大运河那可是舳舻千里,帆樯蔽日。江南的瓷器茶叶丝绸,塞北的骡马牛羊毛皮,半个天下的财富在此聚散。老祖宗吃烧饼掉下点儿渣儿就够后代子孙装点“运河文化”的门庭了。在潞城除了一个大言不惭的古玩城,还有个和早市一起混吃喝的花鸟市场。这两处闲地就是这块棋盘上设的两个“活眼”,让潞城的闲人在闲时能有个去处。    花鸟市场每逢周六为集,这一天对于古
一  城管执法中队莫天琪中队长在办公室喝下一杯咖啡,环顾四面墙壁,心头萌生一股莫名的情绪。墙上各种奖状如一对对熠黄的眼睛,散发出奇妙的光芒,莫天琪晃了晃脑袋,感到一阵头疼。近日他总是感到头疼,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植物神经紊乱引起的心血管系统失衡,最要命的是失眠,整晚睡不着,一阵阵无来由的恐慌。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喝咖啡,喝大剂量的速溶咖啡,以此消除疲惫,调整心态,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即便如此,
现阶段属于战术上做空A股阶段,其目标可能是借股指期货出台前大幅震荡,抢夺权重股筹码,夺取股指期货控制权、A股定价权。  对于2007年11月22日上证综指以年内地量656亿一举跌破5000点大关,市场有各种各样的解读:美国股市大跌、蓝筹估值过高、基金规模受限、中铁申购失血、宏观调控趋紧、中央担忧泡沫……  笔者认为,这些理由有可能是空方残酷打压A股、多方实行不抵抗主义的借口。5000点大关的失守也
夜很静,月光温柔地洒向大地,洒向窗棂,照着熟睡中的人们,偶尔的几声狗吠让小村庄多了几许生气。    霍平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看见母亲窗前晃动的身影,他知道母亲是不放心自己。母亲不想自己去当兵。但是,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自己一个堂堂热血男儿怎么可以龟缩在家里?  那天,母亲把霍平安叫到跟前,说,平安,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媳妇了。霍平安说,娘,不着急。母亲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娘已经替你说好了亲
下午三点,我背着包从火车站出来。时间正值初夏,天气还算不上炎热,但明显能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出站口两边站满了拉客的黑车司机,有点儿像夹道欢迎的架势。我不停地用空余的右手频频摆手,从热情的司机中间走出来。有个身材矮胖的司机一直追在我右边,用熟悉的方言问我到哪里,价钱好商量。我拒绝了他,走到站前广场中间,阳光晃眼。我手搭凉棚,看了看四周。广场周围一片荒凉景象,道路两边略微点缀着零星的小树苗,再远一点儿
在一个小店里,跟朋友约好见面,可是她临时有事说晚点来,我就点了一杯饮料等她。不是饭点,小店里人很少,老板娘悠闲地坐在柜台后写着什么。我偷偷用眼角瞟她,目光相遇的一瞬,彼此会心一笑。她说:“你看看我写的这几句话,要是真的能这样生活,人生该多美好。”  我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很娟秀的小字,写的是“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是林清玄《人生最美是清欢》里的句子。我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