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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16日,“中国式电驴”VeryCD和心动游戏的CEO黄一孟和他的260名员工从上海的徐汇区坐着地铁前往位于闸北区的新办公地。他们穿着统一样式的T恤,举着印有公司Logo的气球和公交卡。这次“搬家”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他们甚至从深圳请来专业的舞狮团队表演,为高管们的演讲专门搭建舞台和LED背景屏幕——20分钟的演讲结束后它们就被拆掉了。
位于大宁中心广场的这栋办公楼原本是一座空空的厂房,内部装修大多使用透明的玻璃墙,屋顶有很多天窗,让自然的阳光能照进大厅。从选址、设计、到施工,经历了将近1年的时间,为此所花费的时间、金钱和精力,远远超过了黄一孟的预期。
这已经是黄一孟第八次换办公室。他的第一间办公室是一个10平方米的小屋,第二个办公室也没有好多少,仍是一间隔间,直到第五次搬家,黄一孟和他的团队才算是走出了民宅,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商用办公室。
黄一孟在他创办的网站VeryCD上发布的第一个资源是电影《活着》,而在从事互联网行业的这9年里,他每一天都在学习怎样“活着”。
VeryCD是国内最早的资源分享网站之一,它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过去。在土豆、优酷、虾米、豆瓣等分类影音、读书网站诞生之前,它几乎是国内最重要的电影、音乐、电子书资源集散地。
VeryCD依托全球最着名的分享软件eMule诞生,它有点像一个eMule的中国大黄页,用网页的形式整理和呈现eMule中的共享资源,然后通过ed2k链接,让用户进入eMule软件,下载到他们需要的文件。
最早,许多人就是从这里下载到带有中文字幕的好莱坞当季大片,以及和美国电视台几乎同步更新的最新美剧。“未引进的好莱坞大片,电影院早就不播放的经典影片,还有各种BBC、NHK的纪录片以及成堆的杂志、电子书都能在这里找到。”VeryCD的资深用户程岩说,他是网站稀有经典动画剧场小组的成员,上大学的4年他几乎每天都24小时开着电脑在VeryCD上下载。工作以后,他也保持着这个习惯,几乎每天晚上都耗在VeryCD上,上传和下载,他说很多版主都是整夜不休地泡在论坛里,为“驴友”们供源。“我硬盘里有2T的影视和动漫内容,都是高清的。”
对相当一部分网民来说,VeryCD曾经就是免费下载的代名词,地位相当崇高,那也是黄一孟成就感最强烈的一段岁月。
2011年1月22日,VeryCD突然大规模调整内容,音乐区下载链接被删,电影剧集区有相当一部分转链接至优酷、PPTV等在线视频网站。
黄一孟表示,关闭影音下载,是管理团队在一天之内做出的“仓促的”决定,并非来自监管部门的通知。在经历2009年底暂时关停事件后的1年内,VeryCD依然未能取得网络视听牌照。
目前VeryCD的核心业务是“电驴大全”,这是一个和豆瓣比较类似的网站,上面聚合了网友对各种影视、音乐、图书资源的讨论、评价,电驴大全还提供正版收看、下载渠道的链接,不再提供影视下载功能,但仍可以下载到一些原创资源和公开课等不涉及版权问题的资源。当然这些资源的吸引力和过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1982年生的黄一孟是草根站长出身,电影文青、游戏迷,既是谷歌粉也是果粉,一个对所有科技都兴致勃勃的创业者。
黄一孟身高1.87米,高考时是以篮球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入上海大学的,可他对这项运动其实没什么热情,“我不算高,技术也不行,打篮球是没有前途的。”他把自己积攒起来的零用钱和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网吧,他想从事IT行业。那时候刘韧写的《中国。com》对他影响很大。
与他高中时的偶像比尔·盖茨一样,黄一孟大二就决定中止高等教育,坚决退学了。“退学那天晚上我特别兴奋,突然觉得明天醒了以后不用再去做任何对自己没意义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比现在更理想主义,对未来的憧憬更大。”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完全是没有根据的盲目自信。
离开学校后他很快就在一家叫做“中金在线”的网站找到一份网站开发的工作,更让黄一孟自豪的是,他每月工资有4000元,和工作了30年的父母的工资差不多。
当时他已经开始动手建设他的个人网站VeryCD了。2003年9月16日,他在VeryCD上发布了第一个资源——电影《活着》,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部电影。
这并不单纯是他的一个个人兴趣网站。在此之前,黄一孟曾经开设过一个分享电影的论坛,已经赚到了一些广告带来的零花钱。从注册VeryCD的域名起,他就写了一份商业计划书,他打算赚钱。
不过当时他还是个非常稚嫩的创业者,基本上,压根没有看到互联网未来的趋势正从哪个方向滚滚而来。
喜欢收集音乐和电影的他最早想把VeryCD做成一个定制CD的电子商务网站,因为需要整理一个资源库,他选择了eMule。当时还有不少其他外国网站也会制作eMule的修改版与网页链接,这并不是一个特别独到的点子。
随着网站访问量的节节攀升,黄一孟才开始注意到机会。“人们逐渐不听CD了,而是使用互联网下载。当时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机会,所以就放弃电子商务计划,而转做下载。”
2003年底,“驴友”们以惊人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VeryCD的日访问量一下子冲到100万,迅速挤爆了虚拟主机,黄一孟还没来得及正式考虑经费的问题。“有网友帮我出了一个主意,向网友进行募捐,1个星期后,凑到了2000多元钱,VeryCD就是靠这笔钱租了第一台服务器。”第一个月下来网站就赚钱了,网站的广告收入够交第一台服务器下个月的租金了,富余的钱用来租了第二台服务器。
当确认VeryCD能赚钱之后,黄一孟把工作辞了,开始正式创业。
之后,他一度拥有了国内浏览量最大的资源分享网站,然后又眼看着它归于沉寂。
在VeryCD最风光的时候,黄一孟还不知道互联网生存是那么严肃的一件事。 虽然很多人认为VeryCD版的eMule软件被修改了搜索功能,是为了强制用户通过网页端进行下载,目的在于维持网站自己的盈利。可黄一孟觉得,那时候的他其实不太会赚钱。
自己是玩家,有极客情怀,这两点帮助了黄一孟走过低谷。
黄一孟是谷歌粉,他对谷歌致敬的主要方式就是让VeryCD的界面尽量精简,而且做好搜索功能,“不鼓励你流连忘返、不用广告打扰你、不卖产品”,“尽快让你查到信息链接,尽快离开。”
所以他对于外界评价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广告收入感到委屈,“VeryCD流量增长最快,Alexa进全球前100的时候,正好是SP业务最发达收入最好的时候。但我们完全没做SP广告,错过了第一个流量大规模变现的时机。”2007年,VeryCD流量达到顶峰的时候,每月的收入也只有二三十万元,仅能保持收支平衡。
黄一孟自己总结,VeryCD之所以遭遇今天的尴尬境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做大,“如果当时的VeryCD有优酷、迅雷网一半的规模,想必不会为一张许可证愁眉苦脸。”
VeryCD也始终没有接受过投资,外界猜测一个原因是投资方担心版权、政策问题会影响公司发展,而另一个原因是黄一孟本人并没有想好要拿融资的钱做什么。
当VeryCD遇到版权障碍开始寻找转型方向的时候,电商、推荐及评论型网站、在线视频网站、SNS网站都各自有了相当耀眼的领袖,VeryCD想与其中任何一个形成竞争都非常困难。VeryCD联合创始人、心动游戏CTO戴云杰说:“我们曾想过各种改变VeryCD形态的方式,但是没有什么更有意义和收入更高的模式,即使转型,用户也不一定会接受。”
在VeryCD前进的过程中,虽然用户一度越来越多,但黄一孟离他们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的,虽然他知道自己拥有一个庞大的用户群,但和对待资本一样,他也没有想好拿这群人来做什么。
“我和之前的用户的联系也不多了。”黄一孟说,“VeryCD在早期是一个社区形态的网站,大量的内容都要靠网友来编辑,他们会有一些权限的区别,比如发布者、管理员、版主、总版主这样的层级关系,逐渐成为一个有趣的网上社交的小圈子。那时候我们还会经常组织一些北京和上海的网友聚会,最早没钱在招聘网站上面投广告招人,就是靠在论坛发帖召来了一些员工,很多人是冲着VeryCD的名头来的。”但是,随着Verycd在2007年至2008年逐渐开始商业化,聚会也越来越少。
VeryCD和它的早期用户们倒是成为了别人的灵感缪斯。
“VeryCD还是影响了不少人的,而且我的创业灵感也来自于此。”虾米网创始人王皓最初也是VeryCD的忠实爱好者。“虾米网最初的创业灵感是一条2006年愚人节的假新闻,那天有消息说VeryCD被谷歌收购了。”王皓想,被谷歌收购后,VeryCD肯定不能再做侵犯知识产权的事了吧,所以他就开始考虑如果他是Google的CEO,要如何让P2P成为销售数字产品的合法渠道,虾米网的商业模式便由此产生了。目前在虾米网下载一首音乐需要付费0.8元,版权方可以分到0.4元左右,而用户提供自己的资源会有0.2元的收入。
“开放式的P2P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最大程度地增长了用户量,但是对资源方是个比较大的伤害,资源生产方完全分不到钱。”同样做P2P起家的王皓坦白说道。
当VeryCD的光环逐渐暗淡下来,黄一孟必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且这一次,他赚到钱的愿望变得真正迫切起来。
他决定做游戏,首先他本人就是一个资深玩家,其次在当时的他看来,游戏的盈利模式非常清晰。
“做游戏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但是在此之前,做游戏的门槛非常高,只有任天堂、世嘉这样的国际大公司才有能力去做。因此当网页游戏出现的时候,我们发现,原来制作游戏的门槛没有那么高,靠我们做网站的技术完全可以实现。做游戏又很赚钱,为什么不去做呢?”虽然公司里有人担心这个陌生领域他们挑战不了,但黄一孟最终运用手里的公司大部分股份,通过了这项决议。
2008年,黄一孟先在VeryCD上开设了网页游戏代理,到2009年底VeryCD临时关停的时候,收入差不多占到了营收公司的一半。由于游戏业务的出现,2011年VeryCD的下载业务关闭对黄一孟的影响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
2009年,黄一孟决定再次创业,正式创办了心动游戏公司,代理和开发网页游戏。
在之前做VeryCD的过程中,黄一孟虽然对网站的未来感到迷茫,在盈利方面也没有重大突破,但做搜索让他积累了很多数据分析和统计用户行为的经验。他把这种经验转移到做游戏上,精准地统计用户是在哪一步操作上流失的,再一个个进行修改。
当时他手头的重点项目是《天地英雄》游戏的开发。“我们会将用户随机分成两组比对,同样一场战斗的开头分别为10秒和15秒,我们会通过数字统计哪组的用户流失率低,但凡不是特别确定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统计方式来看用户更倾向于哪种效果。”
黄一孟和他的团队用了6个月的时间自行研发了回合制游戏《天地英雄》,但游戏上线后反响不是很好,用户流失严重。当时业内几乎所有公司都在做即时类大型多人在线(MMO)网页游戏,黄一孟坚持做的回合制游戏被认为已经过时了。
黄一孟回忆当时的状况,觉得之前经历过公司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的创业者,再次遇到压力,抗压能力可能会更强一点。“我们当时的策划对游戏的定位比较高端,玩法设定也很复杂。但从实际运营来看,玩家对这种复杂游戏接受程度很低。”他并没有接受游戏行业中资深前辈的停掉这款游戏的建议,而是不断地投广告做推广,与此同时也和游戏策划人猛唱反调,强烈要求放弃复杂设定,不断地给系统和操作做减法,让游戏玩法更简单。
他这一次的坚持有了很大回报,这款游戏在他手里慢慢起死回生了。
黄一孟说,心动游戏现在的月收入已经超过1亿元。“除去跟联营公司的分成,公司每月的盈利有几千万元。”这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款他们独家代理的游戏《神仙道》,每月能够有超过6000万的人民币的盈利,《天地英雄》虽然收入只有《神仙道》的一半,但是不管从开户数还是收入规模等指标来衡量,这款游戏也进入了业内的前列。 因此,VeryCD的影响力虽然已经骤降至近乎消失,但首页上链接的网页游戏页面却让VeryCD意外地活了下来。
黄一孟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从P2P下载到游戏的“转型”会如此顺利。“这让我们的心里终于有了底,Verycd可能不太如意,但至少在另一个行业我们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
经过9年的创业,已经31岁的黄一孟终于成熟了许多,虽然距离一个顶级的互联网创业者还有很大距离,但他也再不是当年那位没有章法却自负的退学青年了。
心动游戏的CTO戴云杰与COO赵宇尧都是黄一孟的大学同学,三个人在上学时便一起经常玩游戏。大二的时候黄一孟就怂恿戴云杰说,“我们一起去创业吧。你是戴尔,我就是盖茨。”被黄一孟说得激情澎湃的戴云杰卷起宿舍的被子就要去教务处退学,闻讯赶来的父母把他堵在半道上,要挟说如果退学就要和他断绝关系。戴云杰只得继续留在学校读书。
等到真正开始创业的时候,黄一孟又想起了戴云杰,“要是花钱去招人,当时对我来说压力也比较大,最好能找一个不要工资的人来一起创业。”既是好朋友也是做技术出身的戴云杰便成了VeryCD的第一个员工和合伙人。
“运营管理和一些对外的工作是需要很信任的人来做的,那也从自己人里挖掘。”COO赵宇尧是在英特尔公司工作了2年后加入VeryCD的。
在黄一孟的创业过程里,做好网站、寻求盈利模式、踩准市场动向还不是他要面临的全部问题,管理对他而言也是一个缓慢的学习过程。
到现在黄一孟最恐惧的事情还是让他的合伙人和员工失望,脾气温和是他最痛恨的性格特点。
至今,黄一孟还记得自己辞退第一个员工时纠结的心情,“当时我和合伙人一起商量了1个月的时间,考虑是否要辞退这个人,该不该这么做。当时确实是想了很久,那种感觉是很奇怪的,就像是要和恋爱很久的女朋友分手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中很大的压力就是因为我们在管理上有一些没有尽到的责任”。
如今,心动游戏已经拥有了近300名员工,新搬的办公地点一共有800个工位,还有60%的位置空着,黄一孟希望有一天心动游戏可以扩张到那么大。想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在产品、市场、管理等每一件事上保持高度警惕。
移动互联网潮流到来,他不允许自己再错过。
2012年,心动游戏制作了一款社交分享移动应用“脚印”,从界面上来看,这款应用与另一款海外产品Path非常相像。
对于业界质疑脚印抄袭Path,黄一孟在微博中解释说:“海外产品在国内被克隆似乎已是定式,曾经我也是骂骂咧咧的一员,现在变为被骂的对象。唯有做得比Path更好用,才是我们的价值。模仿没什么光荣,但是不进步更加可耻。有差距就大胆承认,从模仿开始学习。”
应该是受到了腾讯的启发,他认为,只要产品做得好,用户就一定会去使用,“你不会因为植物大战僵尸好玩,就不装愤怒的小鸟了。”
脚印选择了微信作为合作者,可以同步到微信,成为朋友圈的辅助功能。黄一孟如今在保留对谷歌和苹果的热爱的同时,开始更为关注本土成功者的经验,他说:“必须要承认腾讯是非常成功的,它在移动设备上的成功可能要超越在互联网方面取得的卓越成绩。”
“刚开始做VeryCD的时候,我很理想化,就是为了自己看电影,对金钱考虑得比较少一点。在这个过程中也吃了不少亏,我们的收入一直不高,也没能开出很高的工资,所以有一段时间人才流失比较严重。”
现在的他和当时相比,显然更正视金钱的作用,“做游戏也是考虑到游戏行业比较容易赚钱,金钱不是一个丑陋的东西,它是可以鼓励优秀的人做更好的事情的一个东西。当收入增加以后,我也会遇到很开心的事,比如说我们可以重新把以前流失的那些优秀员工召集回来。”
在创业的9年中,黄一孟的体重从160斤上涨到190斤,成为了互联网圈内的“重量级”创业者,但他知道,从名气的角度来讲,自己还一直不够“分量”。虽然如果人们要盘点中国互联网史,VeryCD是肯定不会被忽略的一个阶段代表,但黄一孟已经能放下那段光荣了。
“当时行业在推动你,会觉得自己比较牛,做的东西比较好,流量在不断地涨。后来遇到挫折,自己有一些反省的机会,在顺的时候没有找到好的方向,没有及时去应对,也算是给个人的调整和反思的机会吧。”
他盘点如今自己手中的产品,答案是“还不够好”,他希望未来能做出几个真正的好产品来,当大家对它们交口称赞时,会看到制作人里有他的名字。
他还说,自己这一路走来,至少在收入方面一直没有太大压力,是衣食无忧的。“我对逆境的看法?真正的逆境还没有来。”
位于大宁中心广场的这栋办公楼原本是一座空空的厂房,内部装修大多使用透明的玻璃墙,屋顶有很多天窗,让自然的阳光能照进大厅。从选址、设计、到施工,经历了将近1年的时间,为此所花费的时间、金钱和精力,远远超过了黄一孟的预期。
这已经是黄一孟第八次换办公室。他的第一间办公室是一个10平方米的小屋,第二个办公室也没有好多少,仍是一间隔间,直到第五次搬家,黄一孟和他的团队才算是走出了民宅,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商用办公室。
黄一孟在他创办的网站VeryCD上发布的第一个资源是电影《活着》,而在从事互联网行业的这9年里,他每一天都在学习怎样“活着”。
VeryCD是国内最早的资源分享网站之一,它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过去。在土豆、优酷、虾米、豆瓣等分类影音、读书网站诞生之前,它几乎是国内最重要的电影、音乐、电子书资源集散地。
VeryCD依托全球最着名的分享软件eMule诞生,它有点像一个eMule的中国大黄页,用网页的形式整理和呈现eMule中的共享资源,然后通过ed2k链接,让用户进入eMule软件,下载到他们需要的文件。
最早,许多人就是从这里下载到带有中文字幕的好莱坞当季大片,以及和美国电视台几乎同步更新的最新美剧。“未引进的好莱坞大片,电影院早就不播放的经典影片,还有各种BBC、NHK的纪录片以及成堆的杂志、电子书都能在这里找到。”VeryCD的资深用户程岩说,他是网站稀有经典动画剧场小组的成员,上大学的4年他几乎每天都24小时开着电脑在VeryCD上下载。工作以后,他也保持着这个习惯,几乎每天晚上都耗在VeryCD上,上传和下载,他说很多版主都是整夜不休地泡在论坛里,为“驴友”们供源。“我硬盘里有2T的影视和动漫内容,都是高清的。”
对相当一部分网民来说,VeryCD曾经就是免费下载的代名词,地位相当崇高,那也是黄一孟成就感最强烈的一段岁月。
2011年1月22日,VeryCD突然大规模调整内容,音乐区下载链接被删,电影剧集区有相当一部分转链接至优酷、PPTV等在线视频网站。
黄一孟表示,关闭影音下载,是管理团队在一天之内做出的“仓促的”决定,并非来自监管部门的通知。在经历2009年底暂时关停事件后的1年内,VeryCD依然未能取得网络视听牌照。
目前VeryCD的核心业务是“电驴大全”,这是一个和豆瓣比较类似的网站,上面聚合了网友对各种影视、音乐、图书资源的讨论、评价,电驴大全还提供正版收看、下载渠道的链接,不再提供影视下载功能,但仍可以下载到一些原创资源和公开课等不涉及版权问题的资源。当然这些资源的吸引力和过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1982年生的黄一孟是草根站长出身,电影文青、游戏迷,既是谷歌粉也是果粉,一个对所有科技都兴致勃勃的创业者。
黄一孟身高1.87米,高考时是以篮球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入上海大学的,可他对这项运动其实没什么热情,“我不算高,技术也不行,打篮球是没有前途的。”他把自己积攒起来的零用钱和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网吧,他想从事IT行业。那时候刘韧写的《中国。com》对他影响很大。
与他高中时的偶像比尔·盖茨一样,黄一孟大二就决定中止高等教育,坚决退学了。“退学那天晚上我特别兴奋,突然觉得明天醒了以后不用再去做任何对自己没意义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比现在更理想主义,对未来的憧憬更大。”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完全是没有根据的盲目自信。
离开学校后他很快就在一家叫做“中金在线”的网站找到一份网站开发的工作,更让黄一孟自豪的是,他每月工资有4000元,和工作了30年的父母的工资差不多。
当时他已经开始动手建设他的个人网站VeryCD了。2003年9月16日,他在VeryCD上发布了第一个资源——电影《活着》,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部电影。
这并不单纯是他的一个个人兴趣网站。在此之前,黄一孟曾经开设过一个分享电影的论坛,已经赚到了一些广告带来的零花钱。从注册VeryCD的域名起,他就写了一份商业计划书,他打算赚钱。
不过当时他还是个非常稚嫩的创业者,基本上,压根没有看到互联网未来的趋势正从哪个方向滚滚而来。
喜欢收集音乐和电影的他最早想把VeryCD做成一个定制CD的电子商务网站,因为需要整理一个资源库,他选择了eMule。当时还有不少其他外国网站也会制作eMule的修改版与网页链接,这并不是一个特别独到的点子。
随着网站访问量的节节攀升,黄一孟才开始注意到机会。“人们逐渐不听CD了,而是使用互联网下载。当时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机会,所以就放弃电子商务计划,而转做下载。”
2003年底,“驴友”们以惊人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VeryCD的日访问量一下子冲到100万,迅速挤爆了虚拟主机,黄一孟还没来得及正式考虑经费的问题。“有网友帮我出了一个主意,向网友进行募捐,1个星期后,凑到了2000多元钱,VeryCD就是靠这笔钱租了第一台服务器。”第一个月下来网站就赚钱了,网站的广告收入够交第一台服务器下个月的租金了,富余的钱用来租了第二台服务器。
当确认VeryCD能赚钱之后,黄一孟把工作辞了,开始正式创业。
之后,他一度拥有了国内浏览量最大的资源分享网站,然后又眼看着它归于沉寂。
在VeryCD最风光的时候,黄一孟还不知道互联网生存是那么严肃的一件事。 虽然很多人认为VeryCD版的eMule软件被修改了搜索功能,是为了强制用户通过网页端进行下载,目的在于维持网站自己的盈利。可黄一孟觉得,那时候的他其实不太会赚钱。
自己是玩家,有极客情怀,这两点帮助了黄一孟走过低谷。
黄一孟是谷歌粉,他对谷歌致敬的主要方式就是让VeryCD的界面尽量精简,而且做好搜索功能,“不鼓励你流连忘返、不用广告打扰你、不卖产品”,“尽快让你查到信息链接,尽快离开。”
所以他对于外界评价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广告收入感到委屈,“VeryCD流量增长最快,Alexa进全球前100的时候,正好是SP业务最发达收入最好的时候。但我们完全没做SP广告,错过了第一个流量大规模变现的时机。”2007年,VeryCD流量达到顶峰的时候,每月的收入也只有二三十万元,仅能保持收支平衡。
黄一孟自己总结,VeryCD之所以遭遇今天的尴尬境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做大,“如果当时的VeryCD有优酷、迅雷网一半的规模,想必不会为一张许可证愁眉苦脸。”
VeryCD也始终没有接受过投资,外界猜测一个原因是投资方担心版权、政策问题会影响公司发展,而另一个原因是黄一孟本人并没有想好要拿融资的钱做什么。
当VeryCD遇到版权障碍开始寻找转型方向的时候,电商、推荐及评论型网站、在线视频网站、SNS网站都各自有了相当耀眼的领袖,VeryCD想与其中任何一个形成竞争都非常困难。VeryCD联合创始人、心动游戏CTO戴云杰说:“我们曾想过各种改变VeryCD形态的方式,但是没有什么更有意义和收入更高的模式,即使转型,用户也不一定会接受。”
在VeryCD前进的过程中,虽然用户一度越来越多,但黄一孟离他们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的,虽然他知道自己拥有一个庞大的用户群,但和对待资本一样,他也没有想好拿这群人来做什么。
“我和之前的用户的联系也不多了。”黄一孟说,“VeryCD在早期是一个社区形态的网站,大量的内容都要靠网友来编辑,他们会有一些权限的区别,比如发布者、管理员、版主、总版主这样的层级关系,逐渐成为一个有趣的网上社交的小圈子。那时候我们还会经常组织一些北京和上海的网友聚会,最早没钱在招聘网站上面投广告招人,就是靠在论坛发帖召来了一些员工,很多人是冲着VeryCD的名头来的。”但是,随着Verycd在2007年至2008年逐渐开始商业化,聚会也越来越少。
VeryCD和它的早期用户们倒是成为了别人的灵感缪斯。
“VeryCD还是影响了不少人的,而且我的创业灵感也来自于此。”虾米网创始人王皓最初也是VeryCD的忠实爱好者。“虾米网最初的创业灵感是一条2006年愚人节的假新闻,那天有消息说VeryCD被谷歌收购了。”王皓想,被谷歌收购后,VeryCD肯定不能再做侵犯知识产权的事了吧,所以他就开始考虑如果他是Google的CEO,要如何让P2P成为销售数字产品的合法渠道,虾米网的商业模式便由此产生了。目前在虾米网下载一首音乐需要付费0.8元,版权方可以分到0.4元左右,而用户提供自己的资源会有0.2元的收入。
“开放式的P2P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最大程度地增长了用户量,但是对资源方是个比较大的伤害,资源生产方完全分不到钱。”同样做P2P起家的王皓坦白说道。
当VeryCD的光环逐渐暗淡下来,黄一孟必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且这一次,他赚到钱的愿望变得真正迫切起来。
他决定做游戏,首先他本人就是一个资深玩家,其次在当时的他看来,游戏的盈利模式非常清晰。
“做游戏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但是在此之前,做游戏的门槛非常高,只有任天堂、世嘉这样的国际大公司才有能力去做。因此当网页游戏出现的时候,我们发现,原来制作游戏的门槛没有那么高,靠我们做网站的技术完全可以实现。做游戏又很赚钱,为什么不去做呢?”虽然公司里有人担心这个陌生领域他们挑战不了,但黄一孟最终运用手里的公司大部分股份,通过了这项决议。
2008年,黄一孟先在VeryCD上开设了网页游戏代理,到2009年底VeryCD临时关停的时候,收入差不多占到了营收公司的一半。由于游戏业务的出现,2011年VeryCD的下载业务关闭对黄一孟的影响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
2009年,黄一孟决定再次创业,正式创办了心动游戏公司,代理和开发网页游戏。
在之前做VeryCD的过程中,黄一孟虽然对网站的未来感到迷茫,在盈利方面也没有重大突破,但做搜索让他积累了很多数据分析和统计用户行为的经验。他把这种经验转移到做游戏上,精准地统计用户是在哪一步操作上流失的,再一个个进行修改。
当时他手头的重点项目是《天地英雄》游戏的开发。“我们会将用户随机分成两组比对,同样一场战斗的开头分别为10秒和15秒,我们会通过数字统计哪组的用户流失率低,但凡不是特别确定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统计方式来看用户更倾向于哪种效果。”
黄一孟和他的团队用了6个月的时间自行研发了回合制游戏《天地英雄》,但游戏上线后反响不是很好,用户流失严重。当时业内几乎所有公司都在做即时类大型多人在线(MMO)网页游戏,黄一孟坚持做的回合制游戏被认为已经过时了。
黄一孟回忆当时的状况,觉得之前经历过公司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的创业者,再次遇到压力,抗压能力可能会更强一点。“我们当时的策划对游戏的定位比较高端,玩法设定也很复杂。但从实际运营来看,玩家对这种复杂游戏接受程度很低。”他并没有接受游戏行业中资深前辈的停掉这款游戏的建议,而是不断地投广告做推广,与此同时也和游戏策划人猛唱反调,强烈要求放弃复杂设定,不断地给系统和操作做减法,让游戏玩法更简单。
他这一次的坚持有了很大回报,这款游戏在他手里慢慢起死回生了。
黄一孟说,心动游戏现在的月收入已经超过1亿元。“除去跟联营公司的分成,公司每月的盈利有几千万元。”这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款他们独家代理的游戏《神仙道》,每月能够有超过6000万的人民币的盈利,《天地英雄》虽然收入只有《神仙道》的一半,但是不管从开户数还是收入规模等指标来衡量,这款游戏也进入了业内的前列。 因此,VeryCD的影响力虽然已经骤降至近乎消失,但首页上链接的网页游戏页面却让VeryCD意外地活了下来。
黄一孟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从P2P下载到游戏的“转型”会如此顺利。“这让我们的心里终于有了底,Verycd可能不太如意,但至少在另一个行业我们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
经过9年的创业,已经31岁的黄一孟终于成熟了许多,虽然距离一个顶级的互联网创业者还有很大距离,但他也再不是当年那位没有章法却自负的退学青年了。
心动游戏的CTO戴云杰与COO赵宇尧都是黄一孟的大学同学,三个人在上学时便一起经常玩游戏。大二的时候黄一孟就怂恿戴云杰说,“我们一起去创业吧。你是戴尔,我就是盖茨。”被黄一孟说得激情澎湃的戴云杰卷起宿舍的被子就要去教务处退学,闻讯赶来的父母把他堵在半道上,要挟说如果退学就要和他断绝关系。戴云杰只得继续留在学校读书。
等到真正开始创业的时候,黄一孟又想起了戴云杰,“要是花钱去招人,当时对我来说压力也比较大,最好能找一个不要工资的人来一起创业。”既是好朋友也是做技术出身的戴云杰便成了VeryCD的第一个员工和合伙人。
“运营管理和一些对外的工作是需要很信任的人来做的,那也从自己人里挖掘。”COO赵宇尧是在英特尔公司工作了2年后加入VeryCD的。
在黄一孟的创业过程里,做好网站、寻求盈利模式、踩准市场动向还不是他要面临的全部问题,管理对他而言也是一个缓慢的学习过程。
到现在黄一孟最恐惧的事情还是让他的合伙人和员工失望,脾气温和是他最痛恨的性格特点。
至今,黄一孟还记得自己辞退第一个员工时纠结的心情,“当时我和合伙人一起商量了1个月的时间,考虑是否要辞退这个人,该不该这么做。当时确实是想了很久,那种感觉是很奇怪的,就像是要和恋爱很久的女朋友分手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中很大的压力就是因为我们在管理上有一些没有尽到的责任”。
如今,心动游戏已经拥有了近300名员工,新搬的办公地点一共有800个工位,还有60%的位置空着,黄一孟希望有一天心动游戏可以扩张到那么大。想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在产品、市场、管理等每一件事上保持高度警惕。
移动互联网潮流到来,他不允许自己再错过。
2012年,心动游戏制作了一款社交分享移动应用“脚印”,从界面上来看,这款应用与另一款海外产品Path非常相像。
对于业界质疑脚印抄袭Path,黄一孟在微博中解释说:“海外产品在国内被克隆似乎已是定式,曾经我也是骂骂咧咧的一员,现在变为被骂的对象。唯有做得比Path更好用,才是我们的价值。模仿没什么光荣,但是不进步更加可耻。有差距就大胆承认,从模仿开始学习。”
应该是受到了腾讯的启发,他认为,只要产品做得好,用户就一定会去使用,“你不会因为植物大战僵尸好玩,就不装愤怒的小鸟了。”
脚印选择了微信作为合作者,可以同步到微信,成为朋友圈的辅助功能。黄一孟如今在保留对谷歌和苹果的热爱的同时,开始更为关注本土成功者的经验,他说:“必须要承认腾讯是非常成功的,它在移动设备上的成功可能要超越在互联网方面取得的卓越成绩。”
“刚开始做VeryCD的时候,我很理想化,就是为了自己看电影,对金钱考虑得比较少一点。在这个过程中也吃了不少亏,我们的收入一直不高,也没能开出很高的工资,所以有一段时间人才流失比较严重。”
现在的他和当时相比,显然更正视金钱的作用,“做游戏也是考虑到游戏行业比较容易赚钱,金钱不是一个丑陋的东西,它是可以鼓励优秀的人做更好的事情的一个东西。当收入增加以后,我也会遇到很开心的事,比如说我们可以重新把以前流失的那些优秀员工召集回来。”
在创业的9年中,黄一孟的体重从160斤上涨到190斤,成为了互联网圈内的“重量级”创业者,但他知道,从名气的角度来讲,自己还一直不够“分量”。虽然如果人们要盘点中国互联网史,VeryCD是肯定不会被忽略的一个阶段代表,但黄一孟已经能放下那段光荣了。
“当时行业在推动你,会觉得自己比较牛,做的东西比较好,流量在不断地涨。后来遇到挫折,自己有一些反省的机会,在顺的时候没有找到好的方向,没有及时去应对,也算是给个人的调整和反思的机会吧。”
他盘点如今自己手中的产品,答案是“还不够好”,他希望未来能做出几个真正的好产品来,当大家对它们交口称赞时,会看到制作人里有他的名字。
他还说,自己这一路走来,至少在收入方面一直没有太大压力,是衣食无忧的。“我对逆境的看法?真正的逆境还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