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商机

　　站在门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符合一个下班归来的成功白领身份。
　　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工作，但至少在接下来，我要扮演好一个好丈夫，一个好“准父亲”的角色—— 就算只是“扮演”。
　　妻子杨燕打开门，她明明快要30岁了，看上去却还像刚毕业的人一般。
　　我心里冷哼一声，就算我还没丢掉工作，一个月也就那么点儿收入罢了，她到底从哪儿弄这么多钱打理自己的，当我是傻瓜吗？不过在脸上，我想自己的微笑仍是诚恳的：“小心点儿亲爱的，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那是什么？”杨燕佯装生气地撅起嘴。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说：“快八个月了，你自己注意点。”
　　“这不是恭迎我们的顶梁柱回来嘛，真不知好歹。”杨燕气哼哼地说着，偏过头去不理我。
　　我赔着笑脸，哄了半天，才算让她回卧室继续看电视去了。我则系上围裙，下厨做饭。
　　6年前，我们大学刚毕业就领了证，那时我踌躇满志，杨燕容颜美丽、性格温婉，正是我理想中的妻子，能娶到她，我深感三生有幸。
　　几年的时光过去，世界在变，人也一样。我在公司里打拼得焦头烂额，但升职的希望却日渐渺茫，眼看物价飞涨工资却还是原地踏步，我焦虑不已。
　　正在我苦思无计之时，大学时的同学孙斌找到了我—— 他曾是杨燕的追求者。
　　我满怀警惕地和他吃了顿饭，席间，他神秘兮兮地问我：“李想，最近日子过得是不是不太舒心啊？”
　　“不好不坏，不劳您操心。”
　　孙斌哈哈大笑：“哥们儿，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都是成年人，别那么看不开。我这儿有个机会，大家合伙做一票，至少几年内，好日子就有着落了。”
　　这家伙语气中的违法气息如此浓郁，我本能地就不想听下去了。然而杨燕早上说的话突然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她想要一套新的雅诗兰黛……这东西我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但长此下去，如果没点儿新财源，终归是撑不下去的—— 想到这儿，我慢慢抬起头，做出了决定。
　　“你说！”
　　“这才对嘛，有财大家发，哈哈……”孙斌拍着我的肩膀，脸上的神色，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孙斌上大学的时候就不算什么正经学生，所以他出的点子九成九会跑到歪门邪道上，这次也不例外。他知道我在证券公司上班，虽然只是个底层职员，但消息多多少少还是比一般人灵通一些—— 这“一些”，有时候，也是很能管些用处的。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虽然违反规定，但风险倒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我们开始了最初的合作。

二、怀孕

　　我不知道孙斌从哪儿弄来那么大一笔本金，具体数额他守口如瓶，但绝不少于一注体彩的一等奖。于是，第一笔下来，他就分了我5万块。
　　5万块！我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可来的如此容易，不禁让我也心痒难耐。杨燕提出买雅诗兰黛时，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于是她娇嗔着提到，自己的衣柜，似乎也该扩容一下了。
　　现在想想，我滑进这泥淖里挣脱不得，这个女人不说居功至伟，至少也功不可没。
　　这样断断续续的，我从孙斌那里得到了近20万元的报酬。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已经不满足于我权限内的那点儿蝇头小利了。
　　前不久，他出了个新主意，他找了个电脑高手，只要我按他说的做，在系统里做点儿小手脚，以后赚钱就再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可否认，我当时确实利令智昏，居然壮着胆子答应了。结果，我对他彻底失去了价值，从此他人间蒸发，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还不算，公司发现了我的渎职行为，将我扫地出门，我完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固然令人沮丧，不过最令我无法接受的，却还不是这个。
　　孙斌这小子，虽然从我身边消失了，可他却在杨燕身边出现了，这是在用行动公然嘲笑我吗？
　　自从结婚后，我对杨燕从来都是全身心信任，从未怀疑过她，更没有限制或者检查过她的个人物品。或许是因為这样，她平时多少有点儿马虎，丢三落四的。
　　那天她出去玩，手机扔床上没带走，我在外胡混了一晚上，回来装作加了夜班，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手机响。我下意识地接通后，孙斌那熟悉而轻佻的声音传了出来，顿时，我的睡意无影无踪。
　　为防止他发现，我屏住声音，迅速抠掉了电池，装作手机没电的样子。
　　这两个人，居然联起手来骗我！
　　那天，我用身上仅剩的钱，替杨燕买了笔最大额的保险，有效期只有半年，在我看来这已经足够了。
　　不过，事态的发展总不会那么尽如人意，就在那之后不久，杨燕喜滋滋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不能想象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需要考虑和顾虑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听说女人生孩子就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频繁地在医院走动，在那里，我认识了林洁，首先她是个足够迷人的女人，比杨燕还迷人；而且她还是个护士，妇产科护士。

三、孩子出生

　　距离预产期还剩一个月的时候，我成功地得到了林洁的垂青。
　　其实我对林洁说的话，并不都是谎言，我是个被许多人，包括妻子背叛的人，但她可以拯救我。
　　如果杨燕出意外，如果那真的不是我的孩子……我相信，孙斌一定会出现的。那时候，只要再小小地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一切就可以闭幕了。我会得到保险金，和林洁离开这座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对了，最后一条，不在“不都是”的范围内。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杨燕的身体日渐变差，脸上却常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或许，她对成为一个母亲还是满怀憧憬的。
　　不知为何孙斌这段时间并没有出现过，我想他可能猜到了些什么，不过杨燕对我全没起疑。只要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杨燕死后，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查孙斌的下落，不再需要顾忌任何人、任何事。 　　这天下午4：07，杨燕打了个电话过来，要我赶紧请假回家。阵痛来了。
　　我收起电话，离开了咖啡厅。
　　医院白色的墙壁冰冷而压抑，我坐在走廊上，紧张又兴奋。
　　并不是为了孩子的出生——即便那真是我的孩子，对他身上另一半血统的厌恶也足以凌驾我的爱了。只是，这复仇的一刻，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一个满脸惶急的医护人员跑来找我，要么我立刻签一张医院的免责书，要么直接通知我一个令人“悲痛欲绝”的消息——然后我会涕泪横流哭天抢地，趴在杨燕被白布盖住的尸体上久久不愿起身……
　　“李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大富翁了？”嘲弄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好熟悉。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孙斌……是你？”
　　无数次的，我想象过我终于抓到他狐狸尾巴时，二人相见的情景——但不管是哪一次，都绝不可能是现在，绝不可能在这里。
　　“很惊讶？”孙斌笑起来，“你早已发现我和杨燕有来往了吧？”
　　“你还真敢说啊……”我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如果这里不是医院，我早已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以你这小肚鸡肠的性格，不怀疑杨燕是不可能的。顺带一提，她怀孕的消息，我比你更早知道。”
　　我的眼睛开始充血了。
　　“别误会，这个消息是林洁告诉杨燕的，而在那之前，她先告诉了我。”
　　林洁？怎么可能……不过，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件事的话……
　　“你是说……”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大口喘息着。
　　“杨燕会死，而你，得不到任何东西，它们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孙斌轻蔑地看着我，“杨燕这个蠢女人，以为我真会为她动情吗？我只需要她和你的身份证，改掉保险的受益人罢了。”
　　“你这混蛋！”我怒吼一声，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旁边却猛然闪出几个壮汉，其中两个扒开我的手，将我拖到一边，死死制住。我拼命挣扎，其中一个家伙似乎在我脖颈处使了点儿劲道，我忽然觉得眼皮好重。
　　蒙眬间，孙斌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仍笑着说道：“你看，这就是愚者的下场……”
　　话还没说完，另外两个壮汉便把他如我一般扭住胳膊，带出了医院。

四、选择

　　醒来的时候，两张美丽的脸庞上都罩着寒霜，我拼命打起精神看了看，一个是杨燕，另一个是林洁。我试着动了动身体，毫无疑问地失败了，绳子绑得紧紧的，我的手脚都快失去知觉了。
　　“亲爱的，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杨燕躺在床上，生产过后，看得出她还很虚弱—— 但我的保险计划确定是泡汤了。
　　林洁把我从墙角扶起来，杨燕看着我们，说：“你想让她……杀掉我？”
　　这是一间很破旧的房间，墙体都有些剥落了，我想大概是在城乡结合部的角落里。
　　“你背叛了我的信任，我很生氣。”事到如今再掩饰也没用了，我颇有些自暴自弃，“还偏偏是那个孙斌……好吧，不管怎样，对不起。”
　　“如果林洁不是我曾经的闺蜜，说不定你真会成功的，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顿了顿，杨燕笑起来，“无论如何，孙斌不可能是赢家。我，或者林洁，都绝不会对一个500万都罩不住的男人有兴趣的，从来也没有。”
　　难道是我误会她了？我有些疑惑，话又说回来，孙斌那家伙呢？
　　林洁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卷走了人家的高利贷，以为自己跑得掉吗？现在的境遇，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背脊一阵发凉，我打了个寒噤：“那，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凭良心说，我根本没觉得自己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换作我是杨燕，也绝不会原谅这样一个丈夫。
　　“我现在很累……这个问题，以后再答复你。”杨燕的眼皮垂了下来，“林洁，拜托你先带他走，我还要睡一会儿。”
　　我被林洁拖到另一个房间，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末了，忽然轻声问道：“李想，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不是从没认真过？”
　　我一愣，忽然觉得，说不定自己的境遇，比想象中要好。闺蜜……说到底，不也只是“朋友”而已吗？

五、失败

　　林洁跟我说，孙斌的500万，正是她牵线才借到手的，可事后他却携款潜逃，作为中间人的她，很生气。
　　可不久之前，他却再次出现，许诺说自己已经有了计划，发达就在眼前，不过一连串的设想中，她也要出力。
　　本来她是抱着能诳一笔是一笔的心态陪孙斌玩的，不过当她接触到杨燕和我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寡廉鲜耻的家伙送给那些真正“需要”他的人，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过在此之后，她又一次面临选择了：是选择杨燕，还是选择我。
　　我知道生存的希望尽在于此，憋足了精神死命恳求，如果她这时改变主意，我就从游戏的失败者，摇身一变成了笑到最后的人，这机会怎么能放弃！而在那之后，这个知道的太多的女人，自然可以再找机会……
　　“我决定了。”林洁拍拍手，微笑起来，“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想法了，这坚定了我的选择。”
　　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我应该没有表露出什么来才对……
　　“心虚了……我没猜错。”林洁的声音变冷了，她站起身来，走向杨燕休息的房间。
　　“过不了几天，这里就会被拆除了……我想，像你这样的人，还是静静留在这里比较好。”
　　不，不要这样，我在心中呐喊着，口中却发不出声音——走之前，林洁用一块胶布粘住了我的嘴巴。
　　眼看着她的身形在门口消失，我忽然觉得一阵失落：仔细想想，孙斌固然有错，我的所作所为……似乎也不算什么好人吧。
　　在那之后，杨燕和林洁再也没在我面前出现过，我深深地后悔自己的行为，可也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我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养育下一代。在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等待着我的，只有令人绝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