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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还在远处踱步，凉意抽丝剥茧般地阴冷，渗在空气中，典型的上海早春。但是，菲儿的“子夜流觞”馆却一日比一日热闹，焐了一冬的欲望还是耐不住寂寞了，催着人们往那奢靡繁华处走，起码让人从感官上感觉，春就要来了。
今天的聚会可用人声鼎沸来形容。都说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这个“子夜流觞”中的下午，起码也能开唱四五台戏。人一多便就自然地扎成了堆，久未见面的人们叙谈着彼此的变化，刚刚演完的《剧院魅影》，开春后依然飚升的楼市，可能会有起色的股票行情，还有眼看就能低价买到的进口车。
Ann照例又迟到，进来却不安静，吵着要开香槟，说是庆祝她“戒色”满百日。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说她跟着老外真是开放了，说什么都没禁忌。
“有什么好禁忌的，说白了不就那么点事嘛。”Ann坐在吧台上，晃着她短裙下的两条长腿，等着菲儿拿香槟。
“得了吧，好在这里都是姐们，要是有个把男人在，瞧她禁忌不禁忌，不知道就乖成啥样了呢。”雪羚脆生生地抢白了Ann。
“不见得吧，”Ann慢条斯理地回道，“你们家‘男人’在，我也没禁忌啥呀。”
雪羚啐道：“瞧我撕了你。”作势便要扑过去。
Joy一把拦住了她，哄着说：“好了，好了，你还不知道Ann嘛，她有几回认真的，还不是逗你。”
雪羚睨了她一眼：“每次你都护着她，难不成……”
Joy陪笑说：“我哪儿敢呐，我可禁不起她折腾。她要的都是吃牛排的，我最多每天喝牛奶了。”
“你——”雪羚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还是菲儿来解围，说：“行了，你们俩回家贫嘴吧，别在这儿馋我们。还是一起来喝杯Ann的香槟吧。”
雪羚和Joy是一对GL，也就是情人，只不过是同性的，都是女的。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大家是有点尴尬的，都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现在不同了，日子久了，在朋友们看来她们在一起也跟一般的恋人无异，也使使性子拌拌嘴，也亲亲密密粘在一起。分开了她们是两个很正常的女人，合在一起也是一对很正常的情人。
雪羚有一双大眼睛，五官秀丽，皮肤白皙，加上身段苗条，高矮适中，又爱穿长靴短裙，很有几分日本漫画中女主角的风韵。
Joy也有着一张标致的瓜子脸，身量中等偏上，有些结实，但并不失女子的圆润，若不是着装上喜着中性的服饰，永远裤装，你是很难将她与“男性”联系起来的。所以当初雪羚带着她来聚会，大家也就只当她们是好朋友，根本没有人会去想她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即便她们手拉手地来去，即便Joy总爱挽着雪羚的腰，总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直到半年前的那个周六下午，Joy一个人来参加聚会，闲谈间有人说起雪羚找了个挺有名气的男人，是个搞艺术的，说是在吉盛伟邦碰到两人了，正在选家具，想是要结婚了，问Joy可知道。起初，Joy还能故作镇静地应付几句，但终于撑不住一下子哽咽了，人们这才知道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故事。
雪羚和Joy其实在高中的时候便好上了。雪羚15岁的时候从新疆到的上海，住在外婆家，等着16岁以后能把户口办进上海。雪羚是个知青的孩子。像很多回沪的知青孩子一样，雪羚在外婆家住得很小心，那里不仅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表弟，和一个没出阁的阿姨。
Joy是雪羚的邻居，和她住在同一幢新式里弄房里。她比雪羚大两岁，那一年她上高三了。Joy说自己天生就是喜欢女人胜过喜欢男人。小时候她和男孩子像哥们一样疯在一起，从不知道什么叫脸红；但她却最怕又最爱跟母亲去公共浴室，因为那里有让她抑止不住脸红的场景，女人们丰腴的裸体。她的母亲曾安慰她说没关系，等到你发育了，你就不脸红了，你就知道女孩和男孩是不同的，你会为和你不同的人而脸红心跳，而不是为女孩们。Joy曾经非常虔诚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她渴望“正常”。但是，她发育了，长高了，来经了，而她仍然只为女人脸红心跳。她看很多书，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在她过完17岁生日之后，她终于明白她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女孩。
Joy第一次看到大眼睛的雪羚就很喜欢她，她爱她的怯怯的神色，爱她那头浓黑略带鬈曲的长发，爱她白里带粉色的肤色和一口雪白的贝齿。她以补课的名义接近她，帮她补英语补数学。在表弟欺负她的时候保护她，在她哭泣的时候给她抹眼泪。她和她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她带她逛城隍庙、地铁商城、森林公园，带她感觉上海发现上海。Joy成了雪羚最亲的姐姐、玩伴和依靠。
两年后她们都进了大学，在同一所学校不同的年级不同的科系。她们继续同进同出，吃饭、上自习、去图书馆。这时雪羚已经知道了Joy的秘密，知道她对自己决非一般的姐妹之情，但她没有惊慌，也没有拒绝，她觉得这样挺安然的，她已经习惯了Joy的陪伴、照顾和迁就。Joy却为此对她怀有深深的感激，并一往情深地爱上了她。
又一个两年，Joy毕业了。她进了一家4A广告公司，收入颇丰，于是租了间一室半的小房子，让雪羚离开了那个逼仄的新式里弄，真的承担起了男友的职责。她给雪羚零花钱，给她买衣服，周末带她去郊游、吃饭、看电影……
但是，雪羚的生活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们系的辅导员，对漂亮的雪羚展开了凌厉的攻势，雪羚没有拒绝。她本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喜欢男人也被男人喜欢的女人，最正常不过的了。但她没有告诉Joy，她不想让她伤心。但Joy还是知道了，她很伤心，但她没有怪雪羚，她觉得她没有资格。拥有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雪羚的权利。
雪羚和她的辅导员拍拖了一年多，Joy从不问他们的事。毕业前夕的一个夜里，雪羚突然回到Joy一室半的小屋，径直走进Joy的卧室，钻进了她的被窝。在热腾腾的被子里雪羚的身体像水一样清凉。她钻在Joy的怀里，小声地恳求着：“吻我，Joy，求你吻我。”Joy吻了她，很笨拙很紧张。然后，在雪羚指引下，Joy抚摩了她，亲吻了她，并和她做爱。这是她们相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是Joy的第一次，但她分明知道雪羚已不再是个处子。
雪羚和Joy终于成了一对真正的情人。后来，Joy听说那个辅导员娶了副校长的千金。
雪羚毕业后，Joy在靠近她公司的地方租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那时她升职到部门主管了。雪羚并不是一个绝对忠实的情人，几年的时间里她时常在脱轨和回归之间徘徊，但好在都是茶杯里的风波，不像这一次，看来是真的要嫁人了。
那个下午，Joy真的是伤心欲绝，她不停地说她与雪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故事。她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流泪。那天的女人们都被她打动了，忘了她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男人，只知道这是一个伤心的情人。
不知道是不是Joy的伤心感动了苍天，雪羚最终还是回归了。她没有嫁人，事后她曾对菲儿感慨，说经历的男人越多越失望，因为他们都那么自私，那么自以为是，那么不顾女人的感受，连做爱都让人觉得不干净。她说她和Joy在一起除了不能正式结婚不能有孩子，什么都好。
菲儿不知道这是不是雪羚逃婚的理由，也不知道Joy和她是不是真能这样过一辈子。雪羚说她也不知道。唯一让她高兴的是，朋友们都知道了她和Joy的事，朋友们还是朋友们，这让她越发喜欢女人们。
今天的聚会可用人声鼎沸来形容。都说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这个“子夜流觞”中的下午，起码也能开唱四五台戏。人一多便就自然地扎成了堆，久未见面的人们叙谈着彼此的变化，刚刚演完的《剧院魅影》，开春后依然飚升的楼市，可能会有起色的股票行情，还有眼看就能低价买到的进口车。
Ann照例又迟到，进来却不安静，吵着要开香槟，说是庆祝她“戒色”满百日。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说她跟着老外真是开放了，说什么都没禁忌。
“有什么好禁忌的，说白了不就那么点事嘛。”Ann坐在吧台上，晃着她短裙下的两条长腿，等着菲儿拿香槟。
“得了吧，好在这里都是姐们，要是有个把男人在，瞧她禁忌不禁忌，不知道就乖成啥样了呢。”雪羚脆生生地抢白了Ann。
“不见得吧，”Ann慢条斯理地回道，“你们家‘男人’在，我也没禁忌啥呀。”
雪羚啐道：“瞧我撕了你。”作势便要扑过去。
Joy一把拦住了她，哄着说：“好了，好了，你还不知道Ann嘛，她有几回认真的，还不是逗你。”
雪羚睨了她一眼：“每次你都护着她，难不成……”
Joy陪笑说：“我哪儿敢呐，我可禁不起她折腾。她要的都是吃牛排的，我最多每天喝牛奶了。”
“你——”雪羚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还是菲儿来解围，说：“行了，你们俩回家贫嘴吧，别在这儿馋我们。还是一起来喝杯Ann的香槟吧。”
雪羚和Joy是一对GL，也就是情人，只不过是同性的，都是女的。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大家是有点尴尬的，都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现在不同了，日子久了，在朋友们看来她们在一起也跟一般的恋人无异，也使使性子拌拌嘴，也亲亲密密粘在一起。分开了她们是两个很正常的女人，合在一起也是一对很正常的情人。
雪羚有一双大眼睛，五官秀丽，皮肤白皙，加上身段苗条，高矮适中，又爱穿长靴短裙，很有几分日本漫画中女主角的风韵。
Joy也有着一张标致的瓜子脸，身量中等偏上，有些结实，但并不失女子的圆润，若不是着装上喜着中性的服饰，永远裤装，你是很难将她与“男性”联系起来的。所以当初雪羚带着她来聚会，大家也就只当她们是好朋友，根本没有人会去想她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即便她们手拉手地来去，即便Joy总爱挽着雪羚的腰，总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直到半年前的那个周六下午，Joy一个人来参加聚会，闲谈间有人说起雪羚找了个挺有名气的男人，是个搞艺术的，说是在吉盛伟邦碰到两人了，正在选家具，想是要结婚了，问Joy可知道。起初，Joy还能故作镇静地应付几句，但终于撑不住一下子哽咽了，人们这才知道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故事。
雪羚和Joy其实在高中的时候便好上了。雪羚15岁的时候从新疆到的上海，住在外婆家，等着16岁以后能把户口办进上海。雪羚是个知青的孩子。像很多回沪的知青孩子一样，雪羚在外婆家住得很小心，那里不仅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表弟，和一个没出阁的阿姨。
Joy是雪羚的邻居，和她住在同一幢新式里弄房里。她比雪羚大两岁，那一年她上高三了。Joy说自己天生就是喜欢女人胜过喜欢男人。小时候她和男孩子像哥们一样疯在一起，从不知道什么叫脸红；但她却最怕又最爱跟母亲去公共浴室，因为那里有让她抑止不住脸红的场景，女人们丰腴的裸体。她的母亲曾安慰她说没关系，等到你发育了，你就不脸红了，你就知道女孩和男孩是不同的，你会为和你不同的人而脸红心跳，而不是为女孩们。Joy曾经非常虔诚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她渴望“正常”。但是，她发育了，长高了，来经了，而她仍然只为女人脸红心跳。她看很多书，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在她过完17岁生日之后，她终于明白她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女孩。
Joy第一次看到大眼睛的雪羚就很喜欢她，她爱她的怯怯的神色，爱她那头浓黑略带鬈曲的长发，爱她白里带粉色的肤色和一口雪白的贝齿。她以补课的名义接近她，帮她补英语补数学。在表弟欺负她的时候保护她，在她哭泣的时候给她抹眼泪。她和她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她带她逛城隍庙、地铁商城、森林公园，带她感觉上海发现上海。Joy成了雪羚最亲的姐姐、玩伴和依靠。
两年后她们都进了大学，在同一所学校不同的年级不同的科系。她们继续同进同出，吃饭、上自习、去图书馆。这时雪羚已经知道了Joy的秘密，知道她对自己决非一般的姐妹之情，但她没有惊慌，也没有拒绝，她觉得这样挺安然的，她已经习惯了Joy的陪伴、照顾和迁就。Joy却为此对她怀有深深的感激，并一往情深地爱上了她。
又一个两年，Joy毕业了。她进了一家4A广告公司，收入颇丰，于是租了间一室半的小房子，让雪羚离开了那个逼仄的新式里弄，真的承担起了男友的职责。她给雪羚零花钱，给她买衣服，周末带她去郊游、吃饭、看电影……
但是，雪羚的生活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们系的辅导员，对漂亮的雪羚展开了凌厉的攻势，雪羚没有拒绝。她本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喜欢男人也被男人喜欢的女人，最正常不过的了。但她没有告诉Joy，她不想让她伤心。但Joy还是知道了，她很伤心，但她没有怪雪羚，她觉得她没有资格。拥有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雪羚的权利。
雪羚和她的辅导员拍拖了一年多，Joy从不问他们的事。毕业前夕的一个夜里，雪羚突然回到Joy一室半的小屋，径直走进Joy的卧室，钻进了她的被窝。在热腾腾的被子里雪羚的身体像水一样清凉。她钻在Joy的怀里，小声地恳求着：“吻我，Joy，求你吻我。”Joy吻了她，很笨拙很紧张。然后，在雪羚指引下，Joy抚摩了她，亲吻了她，并和她做爱。这是她们相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是Joy的第一次，但她分明知道雪羚已不再是个处子。
雪羚和Joy终于成了一对真正的情人。后来，Joy听说那个辅导员娶了副校长的千金。
雪羚毕业后，Joy在靠近她公司的地方租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那时她升职到部门主管了。雪羚并不是一个绝对忠实的情人，几年的时间里她时常在脱轨和回归之间徘徊，但好在都是茶杯里的风波，不像这一次，看来是真的要嫁人了。
那个下午，Joy真的是伤心欲绝，她不停地说她与雪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故事。她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流泪。那天的女人们都被她打动了，忘了她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男人，只知道这是一个伤心的情人。
不知道是不是Joy的伤心感动了苍天，雪羚最终还是回归了。她没有嫁人，事后她曾对菲儿感慨，说经历的男人越多越失望，因为他们都那么自私，那么自以为是，那么不顾女人的感受，连做爱都让人觉得不干净。她说她和Joy在一起除了不能正式结婚不能有孩子，什么都好。
菲儿不知道这是不是雪羚逃婚的理由，也不知道Joy和她是不是真能这样过一辈子。雪羚说她也不知道。唯一让她高兴的是，朋友们都知道了她和Joy的事，朋友们还是朋友们，这让她越发喜欢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