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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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rotonin
  醉琴
  
  我年纪轻轻、一帆风顺,但竟然时不时就会闹上一阵抑郁,对生活可以说是忘恩负义。抑郁发作的时候,时不时有种冲到窗口给全世界表演高台跳水的冲动。
  对付这种冲动,本来有很多种办法。比如,锻炼身体。比如,给朋友们打电话倾诉衷肠。比如,读点书、写点字、陶冶点情操什么的。但是,我不。我懒。我直接吃药。
  在网上做过一点搜索,发现所有的抗抑郁药,原理大同小异:提高你大脑里一种叫serotonin的化学物质的含量。据说有了这种叫做serotonin的东西,你就不会活得东倒西歪了,你就会傻乐了。
  于是,每当我吞下一颗抗抑郁药,我就开始想象,serotonin这玩意儿开始从四面八方潜入我的大脑。跟雷锋似的,给里面迷路的小孩指路,帮蹒跚的老太太过街,帮农民伯伯收割庄稼。总而言之,它所到之处,枯木逢春,万象更新。
  这事让我觉得很安心。原来“精神”这种东西,其实是有一个物质基础的。因为有一个物质基础,它就可以被纳入科学的范畴。一旦可以被纳入科学的范畴,就叫人很放心。其实我没事,不是什么神经病,就是少点serotonin而已。就算是神经病也没什么,就是少很多serotonin而已。
  然后我就想象我的身体就是一个自动化工厂。到处是机器、传送带、齿轮、原料、燃料,它吭哧吭哧卖力地运转,有它自己的运转程序,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饿了肚子就会咕咕叫,着凉了就会感冒,serotonin少的时候就会情绪低落。
  这一切,都不受智力的干扰。无论你多聪明,或者多笨,自动化程序面前,人人平等。这事让我觉得,无论我如何沉溺于分析与自我分析,如何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失控,我的身体,总还是很单纯的一个系统。生病,就是对这种单纯的提醒。
  上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很瘦,很憔悴,当然她也就写诗。她写过一句诗,“除了心灵和宇宙,这个世界没有秘密可言。”我一直记得她写的这句诗,原因大约是,她把心灵和宇宙相提并论的说法,让我对“心灵”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印象。我就想啊,这个在我的胸腔里怦怦跳的破玩意儿,里面原来还有星云、陨石、恒星、黑洞、刺眼的光亮、无边的黑暗。你越是凑近了看,它就越无边无际。
  这画面让我有点害怕,但也有点欣喜,就觉得心灵、宇宙、我、世界、精神、物质,所有这些互相较着劲的东西,都和谐地统一在了机械的、冰冷的自然规律里。
  
  记忆的压力
  独眼
  
  夏末,平常花钱慎重的男同事,偷偷乘火车去了太原,看他生了小病的关系尚未明确的女交往对象。其间无便宜店可住,又在五星级宾馆里消耗了上千大元;为了赶周一上班,不得不搭飞机回了北京,被出差归来的同事在机场撞个正着。
  对于我们这些工作努力、只以烂笑话和贱八卦为消遣的人,这已经是个值得讨论两周的好话题,窃笑他豁出去钱、时间、身体,消耗甚大,而所得甚少——见了两面,总时长不超过2小时。男同事在msn上也感慨,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我当即说,这是制造记忆的压力啊。毕竟没有多少人,会从遥远的地方匆匆赶来看你,只为你发了低烧。
  出差上海的最后一天,我们进了一个大院,那里满是大片的黄花,我们一路惊叹一路拍了无数的照片。回到旅馆,“通体都漂亮小姐”才发现眼镜丢了,次日中午就要回北京,只好放弃寻找。第二天出发去机场前,一个独自外出的男同事匆匆回来,掏出一副眼镜交给她,说他反复查看照片,以时间差确定眼镜是掉在黄花里,早上去捡,可惜有点坏了,刚去修好,希望还能用。已有男友的“通体都漂亮小姐”惊讶得忘了闭上美丽的小嘴。我只好说,咱们还是快走吧。并私下把这件事列为记忆的压力事件2号。
  小时候电视剧里有句常说的傻话,“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想你忘了我!”通常当人这么说时,也不过是在制造记忆的压力而已。说起来,人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别有用心地、有意无意地向人施加了此种压力。你做了某件从未有人做过的事,于是就让某人难以释怀,而后不经意地不断想起,偶尔感动感激,有时根本就是空空的难忘。你就此在某人大脑中占据了一个小房间,某人打开房门探视的次数越多,房间的体积越大,有时竟增大到无法轻易搬迁、损毁。
  如果一切顺利,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人际关系会为之一变。如果不顺利,一个房间缩小成一个坏点,仍然闪亮,就算名字模糊、人影迷离,就算不被想起,这坏点岿然不动还在那里。我们千方百计制造独特的记忆的压力,比如定制某种特殊的手机彩铃,穿诡异的衣服,淋雨等人,只为了给人心上加一个负担,不说,却放长了线等着回应,即便压根儿没有报答这回事。
  就像,有人往办公室送了一束百合,只知签收者是“通体都漂亮小姐”,不知送花的是谁。我们猜测讨论逼问,仍然一无所获,无论送花的是谁,总之他是在“通体都漂亮小姐”心里开了个房间,未署名。我猜,他一定预谋着跳出来,钻进那个房间去。
  
  「狗仔」出动
  任田
  
  香港娱乐记者经常给人骂“狗仔”,但实际上他们是个很讲规矩的“社团”,本着出来挣钱都不容易的精神,如火如荼的娱乐报道事业,基本上只有名编鲜有名记。
  这职业压力深重,真不是人干的。好在有组织,有了组织咱啥也不怕。
  相对其他版面的记者,娱记入行门槛不算高,两个条件:一、能骑摩托车不?二、能讲故事不?能骑,发一辆铁驴给你,骑上,这就上路了。因此,香港繁华地段天天扫街的记者比警察都多,你是明星能不被他逮住?
  有了料,大家高兴,聚在酒楼围坐喝茶,声色犬马的背后,孩子下月的奶粉钱就有了:你报A街头激吻,我报B阳台做操,他报C大肚疑云……大家说说谈谈,喝完茶就各自给报馆的编辑打电话讲故事,至于被检举的明星总是说报纸胡乱涂抹,那不妨多考验一下编辑的责任,他听来的故事,讲给看热闹的街坊听,悬念迭起第一重要,难得有十足十的准,这也是演义与正史的区别。
  如果有新入行的愣小子不懂江湖规矩,自己埋了一肚子货准备卖猛料,很快就会被请出社团,从此就是孤魂野鬼,大家不带你玩,又做不上名记,处境两难。
  我有个在《东周刊》干过的朋友,一直坚持自己是摄影记者而非狗仔,一天遭遇了挫折。他开车被警察拦截,原本没什么事,警察偏多了一句嘴:“你们这些狗仔队。”他急:“我不是狗仔。我是摄影记者。”那情形好像《喜剧之王》里张柏芝骂周星驰——你个死跑龙套的;周星驰一再徒劳地坚持——请别叫我跑龙套的,其实我是个演员。
  那个酷热的下午,我的朋友,一个每周做三天义工的大好青年,坚持自己对职业的理解,乃至脸颊淌下了汗珠(他开着车窗与警察对峙),乃至后面排起了车龙狂按喇叭。“我不是狗仔,我是一个摄影记者,”他说。警察此时也是汗流浃背,他同事朝他看过来,他咬牙切齿重复:“你们这些狗仔队。”
  后来在一个凉快的茶餐厅里,朋友同我讲起这事,我说你又何必一个人背负起两个互不理解的阶层的世仇?在警察眼里,你就是“狗仔队”,就像在你眼里,他就是“死差佬”。大家同样谋生艰难,何必殃及生路?你是记者,他出言不逊,但你还要誓死捍卫他误会你的权利。
  他一笑,你不懂,警察和我们很多合作的。比如有一个警察的电台频率专门向记者开放,讲什么时间什么路段发生什么事故,通常报馆同事骑着摩托比警察到得还快……
  
  将要度过的岁月
  木木
  
  有天我在路上见到巴巴爸爸,他正在橱窗里用他那可以360度绕前旋转的手臂温柔地,环绕着巴巴妈妈。我很想说,嗨,巴巴爸爸,好多年不见呢。然后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姐姐走过来说,先生、小姐,你们要拍婚纱照吗?
  我上一次看见巴巴爸爸他们一家的时候,老师说,要少看卡通,多做作业,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但早恋是可耻的。而且打啵是不可思议的,看男同学上厕所是会得红眼病的。
  然后我就要拍婚纱照了。
  我没有看完《花与爱丽丝》,我觉得那个故事太离奇了。我想象不出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安静而惊心动魄的成长。
  我觉得一切成长都是粗糙的、没心没肺的、不自觉的。高尚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越来越高尚,堕落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在堕落。这是成长。然后成长在某一个地方停止了。等你回过头,一个穿晚礼服的姐姐走过来,你痛心疾首地想:我要拍婚纱照了。
  博尔赫斯老师说,知道三加一等于四的人,他们想象不出别的数字。我想象不出和我那粗糙、没心没肺的成长,不一样的成长。
  可我们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认为,三加一是等于二或者三十六呢?
  蔡依林老师说,爱情三十六计,你要掌握遥控器。
  在小说里,61岁的博尔赫斯遇到了84岁的博尔赫斯,61岁的博老师说:现在是1983年,有关我将要度过的年月,难道你什么也不愿意给我揭示吗?
  后来博老师失明掉了,据无所不知的政委大人说,他是因为看书看得太多,就失明掉了。我当时正在吃春卷,结果我就吓了一跳。我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难道有一天我失明掉了,你可以说我是因为上网上太多就失明掉的吗?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因为看书看太多就失明掉。我觉得,失明是一个严重的大事件,而看书、上网、吃春卷、凝视一盘不好吃的春卷太久,对于这个大事件来说,太不值一提了。
  失明它是一种特别严重特别特殊特别与众不同的命运,它一定要配得上一个特别严重特别特殊特别令人潸然泪下的病因。
  我上周在卡通片时分路过一家士多,我说,在播铁臂阿童木呢。小朋友说,是的,茶水博士。其实制造阿童木的是天马博士,他制造机器人代替死去的儿子,后来他发现机器人无法成长的事实,就把阿童木卖给了马戏团。茶水博士领养了他,阿童木成为拯救日本的英雄,但他永远带着那无法成长的遗憾。
  阿童木老师是永远不拍婚纱照的。他为什么要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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