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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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年,一直不敢写我的奶奶,因为,想起来,心就会疼。
  奶奶姓夏,是农村那种常见的能干女子,身材高挑,农活出色,很多重活不输男人,好强,利落,印象中,她就不停地在干活。不是去地里,就是在田里,要不就是在家里里里外外地忙乎。
  奶奶出生于一个小康之家,父亲是私塾先生,可是也没有让家里的女孩子上学,印象中,奶奶是不识字的。爷爷是邻村一个老实巴交的泥瓦匠,当时,也是一个有“好职业”的人,人又好脾气,于是,奶奶就坐着一顶轿子,嫁到我爷爷家:马家村。
  爷爷常年在外出工,家里家外就是奶奶一个人。她的能干,现在的女子,一定无法想象。她生了六个孩子,常常是生完孩子,还要自己做饭呢。
  我爸爸是奶奶最小的孩子。一头一尾两个男孩,中间四个女孩。所以,奶奶生我爸爸的时候,我的大伯母也正生孩子。我的大姑母,则早已生了一个孩子了,比我爸爸这个“舅舅”还大两岁。因此,我一出生,辈分就很大。
  奶奶生我爸爸的时候,已经44岁了。当爸爸有我的时候,24岁,奶奶已经68岁了。所以,我印象中的奶奶,就是白发,后来由于生病未及时治疗,耳朵听不见了。白发的聋奶奶,就是我童年时的印象。
  奶奶一天到晚忙碌,很少闲着自己。夏天,插秧或收稻子累了一天,洗了澡,奶奶会拿一把蒲扇,一个人坐在屋外场地上,吹吹风,发发呆,这是很少见的一个闲适的奶奶。因为耳朵聋了,她也没法与人交流,一旦交流,别人就得凑到她的耳朵边喊叫,她才能听到一点点。不愿麻烦别人的奶奶,就总是安静着,干活,忙乎。
  她的勤劳,好像她的天性,她的勤劳,也成为别人的压力。大伯母进门后,因为无法像奶奶那样地勤劳,终于与奶奶有了矛盾,于是,争吵,分家。虽然,住着奶奶隔壁的房子,从此却形同陌路。据说,奶奶看不惯好吃懒做的人,骂起人来很厉害,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她骂过谁。我大些,大伯母倒常常会站在院子里骂这个骂那个,可是,奶奶耳朵听不见,少了不少对她的伤害。但是,奶奶的眼神很犀利,她会悄悄问我,“那个女人是不是在骂我?”我一脸恐慌地摇头:“不是!不是!”可是,我相信,奶奶什么都明白。
  在奶奶身边住了5年吧,每天自由自在地玩着。奶奶对我和弟弟很纵容,让偶尔会来探望的姑姑们有时唠叨:我们小时候,她对我们多么严厉,我们多苦;现在,对孙女就这个迁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当然,奶奶听不到的。隆重的话,杀只鸡,下午,她就忙着做馄饨做汤圆做南瓜饼,吃过这些点心,姑姑们就拿上那么一篮子馄饨呀汤圆呀南瓜饼呀,回家了。奶奶总是送到村口……
  现在还记得,村里夏天有骑着自行车卖冰棍的人,一般,车后座一个木头箱子,里面裹一层棉被,里面有冰棍和雪糕。每次,总是在午饭后最热的那时候,卖冰棍的人来了。我和弟弟嘴馋,就急煞,忙不迭地叫奶奶拿钱,要么她在睡午觉,要么她在做针线活,因为她耳朵不好,我和弟弟就在身边大叫:买冰棍,买冰棍。每次,奶奶都慷慨地拿钱。午觉被我们吵醒,也从不发火。后来妈妈知道了,就拿了个小碗,里面放了些零钱,放在灶头柜上,我们拿钱就方便了。据说,最多一天,我和弟弟一天吃了10根冰棍。不知真假,但是,夏天吃冰棍是很幸福的感觉,常常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和弟弟躺在地板的席子上,一滴一滴地滴进嘴里。奶奶就笑呵呵地,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们两个小馋嘴。
  奶奶对我们姐弟俩的宠爱,也引起了隔壁大伯母的嫉恨,因此,她从不搭理我们,也常抱怨和吵闹。妈妈总是关照,无论如何,路上看到大伯母要叫她,她不睬你,你也要叫她。心情好时,大伯母冷冷地应一声,心情不好,她就扭头黑脸而去。有一次,我和奶奶路上迎面碰上了大伯母,我叫了一声,大伯母怒脸不应,走过后,她在身后大声骂奶奶……我偷偷看一眼奶奶,她听不到,但是,也冷着脸。后来我也长了心,远远看到大伯母,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就走过去,轻轻地叫一声。就像妈妈有一次叹息着讲:“唉,不是她不懂事,我们也不懂事。”
  因为耳朵聋,奶奶很少说话,别人说话,看得出她很想知道,她看着,却不表现出来,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好像明白别人说什么似的。我那时候,不知道世界上有助听器,也许知道了,也没有能力为她做些什么。
  要过年了,我和弟弟两个,就围着她转,因为奶奶买了面粉,开始做汤圆、馄饨、巧果等点心,准备过年的一切好吃的东西,都会慢慢地从她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里,变戏法似的,一样样地出来了。她做的汤团特别大,比别家大,奶奶的好强,就是这样。南瓜饼,也比别家的大。馄饨,更是一个个圆鼓鼓的,长着大肚子。巧果,各种形状,还有很多小动物。奶奶做的萝卜干和汤水大蒜头,也是全村味道最好的。
  好强一辈子的奶奶,临终前几年中风,半个身子不能动了,需要人照顾。爷爷那时候也是瘫痪在床上。小辈们的孝心和条件,终耐不过这漫长繁琐的日子,想起种种,想起她的忍耐与委屈,不敢多想……
  后来爷爷走了,奶奶一个人,雇了个人照顾她。父亲每周骑自行车带着东西去看她。我常陪父亲回去看奶奶,常见她一个人坐在家门口,靠在门框上,呆呆地向外面看着。妈妈常做了些新衣服带给她,我给她洗头洗澡,她很害羞的样子,看到她身上的皮肤全是皱纹。偶尔,她就抱怨,照顾她的人不大给她洗澡,擦身子也是粗粗糙糙,还偷吃她的香蕉。我就叫她不要多说,下次,父亲就多买一些香蕉,给照顾她的人一半。因为照顾她的人不大和善与细心,奶奶身上常有味道,洗澡完,穿上新衣服,她乐呵呵地坐在那里,吃香蕉,让人觉得是多么美好的一幕。父亲是个很细致的人,后来,把奶奶带到我家住了一段日子,可是,家里太小,又住在楼上,奶奶无法下楼,她又吵着回自己家了。重新雇了个人照顾奶奶,奶奶也是常不满意。
  奶奶后来不能下床了,躺在床上,哼哼,整夜地叫她的母亲:“阿妈,阿妈……”大家传言说,奶奶是要走了。
  那天,我上大学一年级,晚上突然做梦,发现奶奶睡的床,居然放在一条河边,河堤慢慢塌陷,她的床就塌下去了,我看着着急,伸手去拉,却怎么也拉不住,看着她掉河里……我大叫,满脸是泪,哭醒了。
  早晨,宿舍门开了,弟弟急匆匆进来,告诉我:“奶奶走了!”那一刻,我号啕大哭。
  以后想起来常常会酸楚———奶奶,这样一个能干的女人,如果她等到我有些能力,我是不是能让她最后的人生岁月更好些呢?
  母亲有时候会说:“你奶奶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一定开心坏了。这是她根本想不到的。”我就想,是不是,奶奶在天上,庇护着她这个一直特别疼爱的孙女呢?一定是的。
  选自“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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