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相依为命的光阴寻找回应(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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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虫菊
  我为由一只蝴蝶引起对除虫菊的关注而愧疚
  相识多年,虽然曾经把它当成梵高《向日葵》
  的母本,虽然明知不是,它就是一只蝴蝶
  太阳打在它的脸上,太阳败下阵来
  宝石只有击败外来的光才会发出真正的光
  它并不是宝石,它只是一株除虫菊
  我无视它多年,我曾经那么想要一个妹妹
  它用多年前清澈的眼神拥抱我,我的小妹妹
  它张开春天的小手拥抱我,无数只手像千手观音
  我再次为不能匹配的春天倍感愧疚,五月的风
  骄傲地吹来,它骄傲地为我张开花瓣
  白色的红色的花瓣,像妹妹的白头绳红头绳
  它在田地里小跑,别的小女孩就停了下来
  别的花也停了下来,但它跑不出童年的眼睛
  虽说我知道远在乞力马扎罗山都有它的姐姐
  它是世界的妹妹,但我不管这些
  我的小妹妹,母亲的养女,它有四个哥哥
  一起相拥于山野的四个哥哥,我们一起饲养身边
  这块土地,离开碧环村都太抽象,乞力马扎罗
  太抽象,我要把它刻在中国这个小村
  我捡起一小块石头,当我写下除虫二字
  所有的菊花都开了,像彼时无处不在的蝴蝶
  北方的大蒜
  看到它们时,我就庄重的有写传的义务
  就像永远有为年轻的女孩们行注目礼的义务
  我原本以为它们只是在南方,只是在
  修水县,在全丰镇的碧环村,在我家屋后
  和那里所有人家的屋后,一小垄一小垄的
  菜地上,和我一样有着“大”字的辈分
  只有那里的泥土的黄和天空的蓝,才配生养出
  这样绿的绿孩子,才符合春天的调色规则
  从没想到能在北方的平原遇到它们,而且是
  很容易就能遇上的,它们大面积的聚集在一起
  不散漫,不拥挤,不打闹,仿佛节日广场上
  高唱国歌的孩子,它们整齐划一地仰望着
  正在劳作着的农民,一位绿色的抒情人
  就像望着一个祥和,激昂的领袖,如此端庄
  盛大的场面,好像除了悄无声息地
  疯长着的绿,整个北方大地,空无一物
  芦苇
  我不能像情场老手写一封轻车熟路的爱情给它
  这蒹葭里的葭,尽管它留驻在我眼里已久
  它先于我抵达任意一处水域,远在父母
  还没有生养我之前,它就在一部诗集中
  受到尊重,我嗅到了具象的气息
  它像一件用物一样走进我,也许是一枚芦笛
  一件蓑衣,一条苇席,它褪尽一切繁華
  素面待我,让我有了写好一首大诗的光明前景
  我们互为彼此身心,并学会互相聆听
  3000年后的今天有哪对情侣还能做到这一点
  在我的诗中,我习惯以象形文字来叙述它
  一根能接收到所有男低音的天线
  它的叶子上藏有一个民族声乐的开关
  其中的高音区会从这一个冬天延伸到下一个
  冬天,它的花穗很白,承包了赤道附近
  广泛的雪意,它在滩涂,湖泊,沟渠建立起
  一个新秩序,而我成为人类中最大的受益者
  领到了由这一秩序颁发的年限为永生的身份证
  三叶草
  爱人允许我梦见三叶草,她认为比梦见三个女人
  更是男人的美德,因此我可以由着性子
  热爱这种植物,一开始它把我带回中学生时代
  我梦见三叶草诗社,这总比梦见初恋要圣洁
  它是我精心培植的三颗太阳,直接温暖了
  我蓬勃得有些早的身体,它开白色和红色的小花
  我想白色和红色的少女,这些鲜为人知的事
  将永远不为人知,它大面积地走进我
  让我感知大面积的幸福,这是胃和眼睛的幸福
  也同时让我获得灵感,我开始从一切圆的绿色的
  事物上得到诗的暗示,譬如女孩子的荷叶裙
  多数时候我会让这种联想从荷叶裙下走得更远
  有时会把梦走完,直到完成月亮和太阳的衔接
  直到它忍着分娩的痛楚,长出第四片叶子
  这是痛的延伸,也是为我的成人祭献出的四维世界
  红花刺槐
  我为拍一张照片而做贼心虚,我拍了两张
  它像一尊站在油画室里的完美女性裸模
  我的眼睛贪婪得像占领一个久未找到的
  失物一样占领它,我一度忽略了物我之间
  互不干扰的固有秩序,也忽略了它是一个
  来自美洲的外来物种,我能听懂花叶间的
  美式发音,它向所有的枝干分配花瓣
  一串玫瑰色的火焰就是一串对太阳的致敬
  我很期待接受这种温暖的腐蚀,把相机的
  焦距调到最精确,直到可以毫无困难地
  照出花瓣上纤细的花毛上的欢叫,它们正在
  刺激夏天的耳鼓,抽象的夏天就是它们的
  它在季节的每一寸地图上驻扎鲜绿
  和玫红色的野心,女性的野心可以改变
  一场战争,美女,更是当量最大的烈性弹药
  这样的比喻看起来很荒唐,但它却在
  这个燥热的下午,毫不费力地俘虏了我
  俘虏是我此刻最为尊重的暴力动词
  我感谢它的加持,让我的身心在慵懒的空虚里   被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解救,和一场战争无关
  四只白鹭
  一只白鹭从我的三月升起,一只白鹭从我的
  七月升起,一只白鹭从我的十月升起
  一只白鹭从我的十二月升起。三月我可以褪去
  褴褛的棉衣,它挂在我弱小的身体上
  像一个慈善家一样令人讨厌,七月我可以尝到
  第一茬新米,十月的家乡离我最近,我有一周来尝试
  做一个热爱故乡的人,十二月有五个人会在同一天
  关注我画上一个新年轮。白鹭们在这样的秩序中
  依次升起,它们在我卑微的瞳孔中排成温暖的
  雪花,在80年代碧环村的田埂上排成雪花
  我的童年一片花白,像花的白,像白的花
  它们经幡一样素净,我唯一的父亲在这样的年纪里
  走丢了,我只记得他的脸被磨损得像白鹭的羽毛
  一样白,四十年事过境迁,我已经无法继续
  讲述这件事的哀伤,我的青年中年被白吃掉了
  这些岁月从我的鬓角得到延伸,它收养了父亲和
  四只白鹭,收养了他们的白,我的头颅活得
  像一只白鸟巢,我向父亲和白鹭学习把翅膀藏进
  鸟巢里,从此,天空终于亲善到和鸟巢一样大小
  景庄青苔
  地气温厚,天空在终南山下保持古老的平静
  青苔如新嫁娘缎子被面下的胴体完好如初
  阳光熟练地分开树枝,像芭蕾舞女的薄裙边一样
  沙沙振动,避讳撞色的五角枫选择在秋天
  点燃鸭掌似的叶子,狂野的自然在荧光屏般的
  地面闪烁出和谐之美,事物的向善本能被唤醒
  一篇美文由褐色的泥土拆封并公开宣读
  我们只活一次,没有理由不追求这样的美
  青苔,青苔,如姆妈,姆妈,孩子嘴中的童声
  稚气之美,即使言行出格也会受到人神宽恕
  蝴蝶张起双帆,有情人的婚仪适合在此
  得到见证,蝙蝠和甲壳虫的爱情不值一提
  野性的抱石莲、山蕨、七星草充满前所未有的
  文明的快乐,并对这低调的奢华难以置信
  罪恶和贫穷在这里被遗忘,阴影和阳光一起演奏
  不断翻涌的天鹅绒般的绿浪如小母牛
  引以荣耀的脊背,把我当成怀春少年带上舞台
  水田和麻雀
  水田是一面镜子,水田是大众的情人
  你赠它眼瞳,它反赠你蓝天,白云,青的山
  燕子从下面振翅飞过,还有麻雀,麻雀很少在
  大镜子底下飞,两三亩大的水面,耗神费力
  只有春天把它们变回一群情种才会例外
  我是一只麻雀,除了叽叽喳喳大多无所事事
  没有人当情话来听,农民祭起他们的稻草人
  撩弄刘海的少女向镜子中的太阳致敬
  太阳比麻雀伟大太多,它的拥抱更加切合時宜
  这让麻雀的激情有些多余。水田拥有许多
  豆蔻年华的记忆,雨水殉情,阳光乐于
  演绎成粮食,糟蹋麻雀的声音不会让它受到惩罚
  像唾我一脸的小伙伴不会受到老师的惩罚
  那年我6岁,这是发生在1980年代碧环村的事情
  我更愿意接受麻雀的招安,我知道水田
  会死于冬天,冰面是时间安置给它的体面棺椁
  我拖着破靴子在上面嘎嘎行走,两只靴子
  像麻雀的两只翅膀,它们在冰面上画出
  很多个等号,和水田下皲裂的春天毫无二致
  院子
  我靠在院子的红砖墙上,我的脑袋需要
  这种泥土的红色,它比花朵的红
  更为质感,我把所有飞进院子的叫声
  当成邻居家大姐姐的声音,包括鸡和鹅的叫声
  大门上的福字被冬风和春风吹掉了两只角
  还有两只撑在那里,虽然这两只幸存的角
  也是要被夏风和秋风吹掉的,到那时我眼里的
  幸福就会彻底走失,但我还是会照样珍重它
  我会小心翼翼地不去踩踏院子里的每一株蒲公英
  并把它们当成父亲侧室的子女,恳求母亲不要用它们
  煎水喝,母亲大人的肝好了,我的肝会痛的
  我经常像怀春的少年一样仰望路过院子的云
  这是一种热恋和失恋才有的体验。并立誓要
  赡养院子里的一切,同时忘记院子不是我家的
其他文献
2018年前后,我母亲、父亲在不到半年内相继去世,这是我于2018年2月7日写《告别》一诗的直接背景。当然,更大的背景,是我对自己故乡和亲人的感情以及对我生命的一次“总结”。  我的家乡湖北省丹江口市,位于鄂西北山区(“机翼下,是故乡贫寒的重重山岭”),更具体一点,是处在武当山下、汉江河畔。我的父母为中小学老师,我在那里出生,并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即使在早年贫困、艰难的岁月里,我也在接受故乡最
人世间,所有的痛  能挨过去的  终会云淡风轻  就像我,顺着疤痕纹一只虎  狼狈就掩盖起来,就凶狠起来  我愿意与人谈这只虎  狐假虎威的虎  臥虎藏龙的虎  其余的,我一点也不想  走漏风声
此刻,阳光柔软无力,塔尖上的鸟们无声  喧嚣的事物,在九月曲终人散  唯有风在逐渐稀疏的枝间荡来荡去  烟水寒,欲望的城池  在另一座城市的影子里坍塌  这个季节,适合登高适合饮酒  手拈一段茱萸,适合朝着一个方向  守望,可空中坠下的雁鳴  砸痛了望乡的目光  云深处,又有谁还在扶正犁耙  扶直袅袅升起的炊烟  身体里的野兽在嚎叫着  案前的经卷,却不再刻意自己所处的位置  在深秋,在所有这些被
五千年文明史浸透多少风雨;  九万个方块字写尽华夏沧桑。  ——题记  摊开苦难的手掌,让灵魂  阐释生命的纹路  无数上路的念头,曾模糊而迷失  或渴死在半途。只有一个  因孤独而灿烂  因寂寞愈坚定  那就是我心中的圣地——北方的祖国  我沐浴更衣,撮土为香  双手合十,默祷  点燃血液以为颂歌  守护心中孤星不灭的光芒  它尽管微弱,却更真实  它绝不是一滴清泪,悬挂  遥远而虚无的天边  
醒己  允许我吹拂一次晚风,并为之流出眼泪  夜是不会褪色的,正如同瓷器碎裂只是过程  我想象过一朵花的一生,下雨时会疼  天亮时会惊,多么美好啊  它始终相信盛开后就是世界来临。  我躺着看天的时候,天空没有星辰,于是我闭眼  我的姿势一定如月,我的身体一定隐匿着雷声  我和我的距离只有昼夜不息,怅然的  诸神太甚。多少日子我同样如此执迷  却也可向悲伤保持短暂平衡,我回到身体的时刻  我将对立
我孤独。想象中我是一块寂寞的礁石   被激情的浪反复推搡和击打   是一个树叶落尽后,在萧瑟的枝权上   裸露,高悬,被呼啸的风   冷冷吹着的鸟巢;或者   河流被截断,我是一条惊惶的逃无可逃   的鱼,渐渐露出发凉的脊背   我怎么离得开你?当我在封闭的屋子里   像困兽那样,来来回回地走   当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面对空寂的城发呆,当我高举双手   以十点十分的姿势,笨拙地做完一套自创的
鸭子在溪边学习  安身立命,大片青菜  都是要过冬的老实人  想起贱内有话在先  便用晾衣架把太阳摇起来  将柴米油盐小心夹住  锅里稀粥开始冒烟  像孩子齐声朗诵乘法口诀  每一代都在苦练憋气,少年求学  青年求职,中年慢慢泄掉,倒出来  一人一碗。我若喊他  名字可能会错,地址也会  但运势如此,事先备下  蜡烛、雨衣、检讨书,准没错  春天的开场  辉煌之美即将落成  草木鼓瑟  我取滴水,
海湄  海湄,女,獲2016年诗网络年度中国诗歌人物;获2016年《扬子江》诗刊全国女子诗歌大赛主奖。诗歌见于多种报纸杂志。著有诗集《红痣》。  诗人诗观  用心写诗,诗随情走!“我的生命,活在我的诗歌里……”  立秋日  风吹够了,还有一场豪雨  江水比昨天宽出许多  每年都会有这一天  用于收获,用于奔流,用于象征  用于整理明天  树木开会团聚  它们交出各自的颜色  白杨树发黄,枫树和槭树
已知的事物  就此消失了大半  如同经过谁的大手过滤  地球正陷入一片混沌  它的地图久未绘制  腹中空空  繁星生灭的消息  要等待很久  事物手挽手排起長队  等待给出命名  天地空旷  如一出对弈的残局  等待洪峰降落  等待意义生成  而夏蝉如此聒噪  菖蒲从深山的清溪  来到我案头的玻璃小瓶  它温吞地绿着,没了脾气  而窗外,水泥丛林灼热闷响  如锯齿的碎屑,一波波  嘹亮翻滚,将每个
你若来乡下找我  需要经过一条花朵丛生的小路  不管你从哪个方向找来  即使骑着白鹤飞过田野  飞过丛林中蜿蜒的小河  你总能看到许多条  花朵丛生的小路  它们有的逶迤,有的笔直  你不会注意到凋零的花瓣和草丛中昆虫的喧嚣  但你或许会迷路  所有的小路都指向我的住所  但我不在小径交叉的中心也不在尽头  所有的小路都沒有尽头  我也不在任何一条路边  只有根据上述条件画出地图  你才能标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