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照上的飞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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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红飘锁好自行车,转身扬头的一刹那,不禁惊叫了一声。
  “明天我就要嫁给你啦”的广告牌上,新娘的两眼和两乳插满飞镖,飞镖上的红丝带在晨风的吹拂下,飘动着莫名的恐惧。
  “哎,谁干的?”也赶来上早班的白玲同样惊叫了一声,问。
  “不知道,快,快开门,打电话给老板娘。”红飘说,与白玲急急忙忙地去开店门。
  半小时后,老板娘来了,又叫又跳谩骂着报了警。老板娘是个急性子的女人,她望着花了一万多元搞的广告喷画,挂了不到三个月就被人毁坏,简直就气疯了,忍不住的又是叫又是骂,引得路人都围过来看热闹。警察来的时候,甜蜜婚纱店的门前人头涌涌,被围得水泄不通。比婚纱店开张那天还要人多热闹。
  来了三个警察,他们察看、侦查、拍照,忙乎了差不多半个钟,才进店来谈话。高个子警察是头儿,他分析说,这是宗人为的蓄意毁坏案,这样的案件一般都因怨仇而起,据察看,涉案疑点有三个:一是店内人结怨而寻仇;二是变态佬所为;三是广告画上的女孩结的仇。然后高个子警察以这三个线索疑点,从店里近段时间曾否发现可疑的人奇怪的事、店里员工的人际交往等进行了详细的查问。当问到广告画上的女孩是谁,是哪里人时,老板娘就看着红飘,让红飘回答。
  “她是我同学,叫贾珍珍,是邑城人。住在城东那边。”红飘说。
  高个子警察就要红飘详说贾珍珍的情况,嫌疑明显转到了广告画上的贾珍珍身上。
  红飘便有些心虚,心跳也加速了,她说贾珍珍的详细情况她也不很了解,她们是高中同学,读书时比较要好,毕业后各奔东西就没再联系了。早几个月,在路上突然遇上,她赶上班,贾珍珍没什么事儿,就跟她到店里来闲聊了。摄影师见贾珍珍漂亮,就叫贾珍珍拍照上画,这样她们才又接触联系。她知道贾珍珍有男朋友,叫唐朝,她听说过,没见过。两人拍拖好像有五六年了,感情很好,因为贾珍珍总说她男朋友特别好。红飘说她就知道这些了,最近一二个月她们没什么事也就没联系。
  高个子警察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好好好”几声就关机,然后对老板娘说:“那个唐朝投案自首了,你跟我到派出所去处理吧。”
  “喔,真是的,那么一个漂亮的贾珍珍怎么就找了一个无赖流氓做男朋友?还把臭屎撒到我这里来。”老板娘不禁又骂,说完就跟警察走。
  警察和老板娘一走,红飘马上打贾珍珍的电话,她心里像堵塞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又怵又慌。那些飞镖就像是她飞上去似的对不住老板娘,她要知道贾珍珍与唐朝究竟发生什么事,令唐朝仇恨到连广告画都不放过。一时间又担心贾珍珍会不会被毁尸灭迹呢?
  电话响了又响,响了足足十分钟,才有那么一声喑哑虚弱的“谁呀”,仿佛从地狱深渊里传出来似的。
  “你是贾珍珍?”红飘怯怯地问。
  “是,你是红飘吧?”
  “你,你怎么啦?没事吧?”
  “我没事,我睡到现在。”
  “你还睡得着?你跟那个唐朝搞什么鬼?你可知道他昨晚把我们的广告弄成什么样了?你的眼睛和双乳都插满了飞镖。”
  “什么?那……那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板娘报案了。”
  “什么?报案了?”贾珍珍惊叫,把红飘吓了一跳。“不能报案,你们的损失我赔,你快跟老板娘说。”
  “晚了,我们不仅报了案,警察来过,听说唐朝也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什么?唐朝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嘭”一声响,电话断了。
  红飘怔怔的,发呆了好几分钟,贾珍珍的电话又到。
  “红飘,帮我一个忙,你去派出所说服你老板娘撤销案子,广告画的所有损失我赔,唐朝没钱,告他也没用,和解对双方都好。只要你老板娘不告他,他应该就没事,你快去好吗?帮帮我。”
  “你自己去不是更好吗?老板娘是个通融的人,再说那个唐朝也会感激你。”
  “不,不行,唐朝是个很倔的人,我去说,他宁愿去坐牢也不肯了事,还有钱的事情你只能背着他跟老板娘和警察说,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会弄巧成拙,他可能还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来。唐朝是好人,你帮帮他帮帮我吧。”贾珍珍说到最后,一腔哭调的求她,红飘的心一下子就软塌下来,也就应承了。她追问贾珍珍与唐朝到底怎么了?贾珍珍只说她与唐朝分手了,然后以时间紧迫以后再说为由,不肯多透露半句。
  街上行人如鲫,红飘边走边看边想,心绪纷乱。她有些不懂贾珍珍了,唐朝恨不得杀了贾珍珍,而贾珍珍却不惜一切要救唐朝,是贾珍珍太傻太善良了吧。贾珍珍的善良她是知道的。红飘不相信贾珍珍会把唐朝伤害到“恨杀”的地步。一定是那个唐朝的问题,能玩一手好飞镖的人就算不是“匪仔”,也一定是一个鲁莽粗暴的家伙。
  红飘这样胡思乱想着,就到了城区派出所,正好见老板娘跨出派出所的大门。红飘忙把老板娘拉到一边,把来意跟老板娘说了,老板娘不愧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个中的利弊得失一说就明,当即就同意撤销案子,她说:“我见那唐朝也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可能是一时激愤,才偏激冲动。好吧,就当给次机会他吧。”
  红飘和老板娘进到派出所,找着高个子警察,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撤了案子。商定赔偿的事情由她们自己协商,唐朝罚款500元才能放。
  “赔偿的事我可以不告诉他,但保证书和罚款单一定要他签名才行。我看那唐朝的恨意很深,不仅有破坏欲,还有自虐倾向,叫他签名他倒未必肯,他可能更愿意赖在这里。”
  “那,我来跟他说说看吧。”红飘说,事情至此,她只能帮人帮到底了。
  老板娘先走了,红飘跟高个子警察来到二楼的一间拘留室。红飘看见一男子坐在地上,勾头勾脸的伏在拱起的双膝上,两肩一耸一耸的,虽听不见声音,但红飘却断定这男子在无声地抽泣。
  “后悔了吧唐朝,所以年轻人要懂得忍让,不能凭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情来。算你好运吧,婚纱店的老板娘气量大,念你一时糊涂冲动才这样,决定不告你了,你就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交罚款500元,就可以回去了,以后就好自为之吧。”高个子警察说。
  唐朝慢慢地抬起头,迷茫地望着高个子警察,豆大的泪珠仍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滚落地上,滴答有声。
  红飘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个男人的眼泪,一下子,红飘的双眼就潮润了。
  “我,对不起老板娘,我应该受惩罚,你们就拘留我吧。我也交不起500元罚款。”
  “你写保证书吧,钱我借给你。”红飘吸着鼻子说。
  唐朝一脸惊疑,转过眼来看红飘。
  “她是婚纱店的员工。”高个子警察说。
  “我……我也失恋过,我……我知道那痛苦,我……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就当我帮你你帮我吧。”红飘像做了坏事似的,心怦怦直跳,结结巴巴地说。
  唐朝目不转睛地看着红飘,泪珠终于断了。唐朝有着女性一样秀气的长眼睛。脸也是秀气的长型,他的人也是秀气的,高高挑挑的,但太瘦了,显现着可怜的单薄,他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交了钱,签了字,两人走出派出所,灿烂的阳光下,红飘看见唐朝仍是一副溃败的样子。忍不住说:“我不知你受了多大的伤害,也不知你心里有多少委屈和痛苦。但请你不要再做傻事,伤害别人就等于伤害自己,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到别人。”
  唐朝咧咧嘴,不知想笑还是想哭,说:“谢谢你,你心地真好。”
  红飘突然就笑了:“我是个傻人,是吧?我平时没心没肺,甚至胆大妄为。可就是见不得别人哭喊,我见别人哭,我就哭得比别人更伤心,我见别人流眼泪,我的眼泪就比别人流得更多,看电视也一样,太丢人了。”
  “不,这样很好,这世道有同情心有良心的人不多了。谢谢你,过些天我还钱给你,请你喝茶吧。”唐朝说,然后向红飘点点头,转身就拐向一个街口。
  红飘凝望着,眼圈一下子又红了,中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有些晃眼,红飘看见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的后面仿佛多了两条长长的辫子,那便是两年前的她。也是朗朗的阳光,长长的街道,不过那时的她不是从派出所出来,而是从一间餐厅出来。在餐厅,与她热烈相恋了三年的男人跟她说,他要出国,他要跟从纽约回来可以带他出国的女人结婚。请她理解他原谅他。她天塌地陷地冲出餐厅,阳光明明朗朗的照着,她却看不见路,只觉黑暗无边。那时的她不知如何才能走过这么一条长长的街道。
  她想唐朝此刻的心比那时的她更痛更恨吧,她从他散漫的脚步和耷拉的头可以看出,那份至深至痛的情殇。
  
  2
  
  再见到贾珍珍,红飘便有种不能原谅她的感觉。咖啡座里,柔和桔黄的灯光把贾珍珍打照得精致而绝美,鹅蛋的脸形,细长的眼睛,直挺的鼻子,圆润的双唇,整合得浑然天成。可红飘看着就像看着一张假面具一样,缺少情感,缺少人情味,令人感觉抗拒。
  从红飘的冷口冷面冷言冷语里,贾珍珍知道红飘肯定知道她与唐朝的事情了。俗语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她深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我有我的苦衷。”
  红飘不答,她不愿意听她的苦衷,她的“苦衷”红飘已经知道了。那天红飘从派出所出来,没立即回店,也没联系贾珍珍,而是找到了一直与贾珍珍来往密切的同学辛绮梨,一打探,贾珍珍与唐朝的事情就惊心动魄地一清二楚了。
  甜蜜婚纱店的对面有一间高级川菜馆,喜欢吃辣的人都喜欢到邑城这家惟一的川菜馆来吃饭。其中有一个常客叫车大成,他当兵回来的习惯就是吃辣,他每星期不到川菜馆来吃喝一次就觉劲力不足,身心不畅。他到川菜馆吃饭喜欢找临街靠窗的位子坐,一边吃喝一边观赏街中靓女,名谓靓女送饭。
  “明天我就要嫁给你啦”上画那天,车大成恰在那里吃饭。正午的阳光很亮的落在那幅画面上,画中浑身洋溢着甜蜜幸褔的新娘便有了一份很阳光的动感。车大成被吸引了,看着看着,竟有了一份没来由的兴奋,“明天我就要嫁给你啦”就像一句柔柔的和风细雨的燕语,贴耳贴心环绕耳边飘荡心头。他喝着香吃着辣的时候,恍然的竟有了准新郎的幸福,而画中的女子就是他明天的新娘。
  这顿中午饭后,他心中就有了认定,每次来都有一种幸褔感。车大成40岁,有三间大成车行,算是邑城的富豪人物了。他老婆去年癌病走了,剩下一对不满十岁的儿女,但因为有钱,也就成了邑城的钻石王老五。整天追逐于美女间,渐渐有了名声,有了“情场猎手”的称号,与老朋死党对坐,总是美女当前,诸多骄傲。
  一天在饭桌上他说起甜蜜婚纱店的广告画,猜想那美女新娘是邑城的真人秀抑或是来自哪里的明星,座中一个叫大明的说那是他们公司的统计员,叫贾珍珍。车大成一听,当时就高举酒杯,连喝三杯五粮液,他要大明介绍贾珍珍给他相识,他要把她追到手。
  大明告诉车大成说贾珍珍有男朋友了。车大成说男朋友是什么呀?男朋友是金库银库,有钱就是男朋友,没钱就是甩手蛋。下星期大明就结婚,大明说宴请喜席时编排他与贾珍珍一席,到时就看他的本事了。
  “好,我保证一个月,就让你们瞧瞧,她怎样说‘我明天就要嫁给你啦’。”车大成豪气轩云。
  果然不到一个月,贾珍珍就成了车大成的“猎物”,把唐朝甩了。
  本来在这个物欲横流,充满诱惑的时代,谁都知道很难要求每一段爱情都能进行到底,也很难要求每一个人对爱情都忠贞不移。就像红飘的前男朋友对她说为了前途为了理想要离开她请她原谅一样,在这几年的碰碰磕磕的环境里,红飘也就慢慢的理解他了。毕竟人性是自私的,在某些时候在某些地方为自己打算为自己谋求出路也可理解。但唐朝相对于贾珍珍却不能,因为唐朝不仅是恋人还是恩人。一个人背叛情爱已经够可耻了,如果连恩德信义都背弃就是泯灭天良,不是人了。
  红飘这样想的时候,看着贾珍珍就真的觉得不是人,仿佛是从第三空间奔来的无情无义的女魔。
  贾珍珍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她妈妈眼看着女儿即将外出读大学,一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女儿一点自理能力也没有,连煮个方便面都不懂,就趁着暑假在家教她煮饭煲汤。那天她妈教她放好了汤料,着好炉火,就去上班了,叫她在家看火。贾珍珍边看火边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当她感觉灼热醒来,周边已是火的海洋,她惊吓得大喊大叫,却不懂得要走出火海逃生。唐朝正好路过,听见叫声,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把贾珍珍救出来。
  他们的爱情就从那场火开始,然后就像那场火一样演练炽热激烈。暑假过后,两人就到了广州读书,唐朝在广东美术学院读设计,已经是三年级了,贾珍珍在华南师范读英语专业。周末便是他们最甜蜜幸福的日子,一个学期的时间,他们就把广州的街头踏遍,幸福阳光、雨中浪漫、长堤漫步、月夜共舞,便是他们那段时光最主要的内容。
  第二学期开学不久,贾珍珍的父亲严重肾衰竭住进了医院,家庭经济一下子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没办法,贾珍珍只好辍学回家找工做,与母亲杯水车薪的硬撑。贾父每星期要洗一次肾,每月都要三四千元。每次都东借西凑,问亲戚向朋友,这样一年下来,所有的亲朋戚友都借遍了,也就欠下了一大笔债。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正走投无路之际,唐朝毕业了,唐朝是本科生,成绩一直优秀,毕业时广州有两家大公司有意于他,可他为了贾珍珍,还是选择回邑城。唐朝也知道邑城毕竟是小城,现代设计没有多大的发展空间和前景,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回来了,进了一家纸箱厂搞包装设计。
  唐朝一回来,便成了贾家的生力军和主力军,贾家的重活粗活他全包了,像儿子一样伺候贾父,倒屎倒尿,背着贾父进出医院。他的工资全数投进了贾家,唐朝每月两千多元工资加贾家母女的工资,终于承担起了贾父每月的医药费,贾家的困境终于得到了缓解。可缓解不到半年,贾父的病情又加重了。原先一个星期洗肾一次,变成了一个星期洗二次。钱的紧迫再次迫得贾家母女喘不过气,贾家要借钱已经借无可借了,也就只有靠唐朝出面了,这样不出一年,唐朝也就成了出名的“借债”大户。
  识得唐朝的人都说唐朝傻,这样的家庭是无底深渊无底洞,摊上了就是煎皮拆骨熬痛苦,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都叫他尽早抽身尽早离开。但唐朝还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去承担。
  唐朝的父母是勤劳朴俭的农民,家中五亩水田三亩冈地,还饲养两头母猪生猪崽,唐朝两兄妹生活、读书的所有费用就这样靠父母的肩挑担抬,流血流汗来的。生活本来就艰辛,唐朝毕业后三年,不仅分文无回,往往手头紧迫,无法解决的时候,还回家向父母要,父母虽有微词,但也不能看着儿子走投无路,也就总在关键时刻尽能力地施以援手。
  前年唐朝的妹妹唐英也考取了广东美术学院,他爸妈也是卖了两窝猪娃,卖了200多只鸡,东凑西挪才凑够一万五千多准备让唐英上学。那知贾父突发病变,要立即做手术抢救,无奈之下,唐朝又只能回家来要了。妹妹哭了,上学要紧,可人命更紧。
  唐朝走时,妹妹追出家门哭喊:“哥,你一定要凑钱回来,这钱就是我的前途,我的一生,哥,我的一生呀。”
  唐英的哭喊使唐朝的眼泪从乡下的家里一直流进城里,这是他一生的心债永远的心痛。最后那一万多元还是向乡下耕地的三姨借的,至今未还。
  那一万多块钱没能救回贾父的命,虽是遗憾,但在另一方面也使为人妻女的贾母、贾珍珍有仁至义尽、尽力而为的心安和无憾了。贾父过身后,唐朝并未能歇气,因为欠下的巨债仍由他做主力偿还。就样又苦苦挣扎了两年多,大的债务才基本还清。
  唐朝以为他和贾珍珍就将要跳出苦海,可以去计划美好的未来了。但贾珍珍却突然的来个飞尾甩砣,跟唐朝说分手。唐朝死也不相信,虽然有好些迹象看得出贾珍珍在变化,在飘离。但唐朝仍是不能相信,他不相信贾珍珍能忘记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不相信贾珍珍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不相信他这么真心的爱她,穷尽所有的付出就是这样的结果。
  可贾珍珍的态度坚决,斩钉截铁,她把唐朝推出家门外,她惟一的解释就是她已不再爱他,她爱上了别人。唐朝不信,死也不信,他坐在贾珍珍家门口恳求,几天几夜不离开。搞得贾家母女不知如何是好,贾母天天开门来哭着劝唐朝:“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劝也劝了,可她就是铁了心,回去吧孩子,你再怎样也是没用的了,你还是回去吧。”
  “我不甘心,我是真心付出真心爱。”唐朝就是这句话,一直是这么一句话。
  贾家母女都知道唐朝有牛一样的毅力和忍力,执著和倔强。心知这样纠缠下去耗下去不是办法。就在车大成的安排下,张张扬扬的出门跟车大成去旅游了。他们去了一个多星期,心想唐朝也该死心了,也该离开了。可他们回来一看,唐朝还是像蚂蟥似的粘贴在家门口,人邋遢得像一个乞丐。
  车大成没耐性了,叫来几个青壮手下,要把唐朝抬到马路上去,唐朝不肯,便与他们拉扯起来,都是青壮后生,拉着扯着便开始了拳脚相搏,不一会就把唐朝打得吐血倒地,硬是把唐朝抬到马路的远远一角扔掉。
  唐朝回过气来的时候,那班青壮后生胜利地走了,唐朝就着衣衫拭干口鼻的血水,又回到了贾珍珍家的门口。贾珍珍没法,冲出门来,把一捆捆砖头厚的百元大钞掷砸到唐朝的身上,说:“这是你给我家的钱,多了当利息,不够你就说,说多少还多少,都还你。”
  唐朝抬起血红的眼睛血红的脸,瞪视着贾珍珍。其时阳光西斜,贾珍珍的脸在斜照里青白得恐怖,鬼魅似的变幻。很久很久,唐朝才从迷梦中醒来似的,像是要抖落身上的肮脏东西般,很用力很用力的抖晃了几下身子,让那些大钞全滚落到地上,才站起身。
  “就当我的心被狗吃了。”唐朝一字一顿地说完,就走了,走得飞快走得决绝而永远。
  这便是贾珍珍的“苦衷”,唐朝的爱恨。
  贾珍珍见红飘久久不答,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就不想也不敢说什么了,她把500元钱放到红飘的面前,这是她坚持要请红飘来喝咖啡的目的,她说:“我知道唐朝的罚款是你出的,我还给你,这钱应该由我出,是我麻烦你了。”
  “算了吧,我愿意给唐朝,唐朝以后会还我,我知道他会还得起。”红飘说,把钱推回给贾珍珍。
  “你——我——”贾珍珍瞪着眼,也许她想不到红飘会这样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做有钱人是不是很幸褔?”
  贾珍珍没答,突然“嘤嘤”哭起来。
  “让眼泪好好的刷洗心灵吧。”红飘心里说,第一次看见别人流泪而没有流泪。她悠然地端起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为唐朝狠出了一口怨气的快感竟滋生在有滋有味的咖啡里。
  也在这时唐朝那忧郁的长眼晴在红飘的眼前忽闪晃动,贾珍珍的泣哭变成了她心底的另一种痛。
  
  3
  
  高个子警察把电话打到婚纱店来,已是晚上九点多钟,红飘和白玲正准备关店门的时候,红飘拎起电话一接,高个子警察就听出了红飘的声音。他说:“那个用飞镖飞了你们广告画的唐朝你还记得吧?他与人打架被我们抓进了派出所,他不肯找人来保释。我看小伙子本质是好的,受刺激过度了才到处生事。你可以来保释他吗?”
  “好的,我马上来。”红飘说得义不容辞。放下电话,心脏还怦怦地跳。其实她一直惦记着唐朝,她希望再听到唐朝的消息,想不到消息却来自派出所。她想唐朝的恨意太深了,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的恨总会出事的。
  “我跟你去吧。”关好店门时,白玲说。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他不认识你,不知他会怎么想,这个时候的人,神经特别敏感脆弱。”红飘想了想说。其实她也想有人同去,派出所的地方总令平常人心生怯意和别扭。
  唐朝还是在二楼的拘留室,还是坐在地上,这次没暗泣,样子却更狼狈溃败,额头嘴角都有明显的血痕。他见到红飘,耷拉的眼睛又像第一次见到时不由得惊奇地大睁。
  红飘说:“我来保释你。”
  “为什么?”唐朝问。
  两名不知情由的警察骂道:“还问为什么?”然后把红飘当成唐朝的家人或亲人,连带着把两人都训斥了一顿,才让两人签名走人。签名的时候,唐朝才记住两次来保释他的女孩叫红飘。走出派出所,唐朝忍不住再次问红飘为什么来保释他。
  红飘侧着头,调皮地说:“上次你的事情,我签了名在那里,高个子警察说我的签名好看有力,就又叫我来签名了。不过事不过三,你不能再进派出所了呀,要不我就变成签名名人了。”
  唐朝不置可否,还是咧咧嘴不知想哭还是想笑,说:“谢谢你。”
  “谢我,就陪我喝酒怎么样?”
  “喝酒?我喝不得酒,一喝酒就要出事,说不定又进派出所。”唐朝苦笑,他今晚就是喝酒喝到派出所来的。
  “进就进吧,大不了我再签一个漂亮的名给高个子警察。”红飘说着,拉唐朝到对面的士多店,豪气地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对老板说,“给我二打冷冻罐装纯生。”
  红飘把一打递给唐朝,自己提一打,并当场开了一罐来喝,边喝边拐过街角,向河西路走去。唐朝望着红飘走,迟疑了好一刻,才跟上去。
  河西路的行车道依然灯光闪烁,车辆穿梭。但两旁的林荫道已没有行人了。红飘和唐朝边走边喝、边叫边喊。
  “不醉无归,决不回家。”
  “嘿嘿……碰杯、碰杯。”
  “一醉方休万事休。”
  “嘿嘿……碰杯、碰杯。”
  唐朝没多少话,就是嘿嘿地笑,追着红飘碰杯。两人一罐一罐的对着碰。到达河西河坝时,两人的手已空空如也了,唐朝趴在草地上,突然一拳一掌捶击河堤,疯了似的嗷嗷大叫:“贾珍珍,我恨死你恨死你……”
  红飘有些迷醉的神经便像琴弦似的拉扯颤动,眼泪就像河西的河水似的汹涌澎湃。红飘像母鹿似的一撑一撑的爬过去,紧拥唐朝的身子,紧抱唐朝的头,吻唐朝的脸颊,吸唐朝的眼泪,吮唐朝的双唇。
  开始时唐朝就像遍体鳞伤的小动物似的温驯的接受来自母性的温存、爱抚。慢慢地唐朝的雄性本能恢复了,怀中的红飘就像小母鹿,拱动着一份旷世的激情,他终于无法承受了,他狼般敏捷,翻转身子,抱着红飘翻滚,撕扯咬噬。红飘是个很猛的对手,一忽儿如蛇扭动,蜷曲缠绵得令唐朝情动山崩,激烈昂扬;一忽儿似鹤躲闪回避,欲拒还迎,惹得唐朝急切无比,欲罢不能;一忽儿仿如母狮跃动挪腾,反扑回击,使唐朝战斗不息,奋进不止。
  天上无月,星星闪烁,天地空濛,两个孤独的男女,两个情仇意恨的男女,两个同病相怜的男女,就这样把男女间想做的事都做了,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风暴过去,海浪平伏时,红飘唐朝两人大字般仰躺在河堤上,感觉前尘往事、一切的恩怨情仇就像此刻的星星般遥远飘渺,远隔万水千山,远隔天地,远隔尘世。
  “你怪我吗?”
  “不怪。”红飘答,遥望苍穹,心气清平。
  阵风吹来,夜露渐浓的时候,两人再次紧拥在一起。
  
  4
  
  那晚之后,红飘和唐朝走在了一起,两人逛街、吃饭、泡吧、也做爱,过小城小青年时尚平和的生活。他们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不说爱也不说恨。日子是墙上的日历,随季节的长短行进,到了雨雪纷飞的时候,红飘的老板娘突然患了急性阑尾炎进了医院做手术,红飘和店里的员工也就轮着天天往医院里跑。
  老板娘住的病房是高级单套间,有一天红飘去探望老板娘,老板娘神秘兮兮的指指对面的单套间,要红飘猜猜里面住着谁。红飘有些奇怪,猜想说:“是我们的客人吧?”
  老板娘摇摇头:“你猜不出吧,我也想不到,是贾珍珍,肾衰竭。”
  “噢?”红飘惊得叫起来。
  “所以我是相信报应的,人不能太过分。”老板娘说。
  红飘点头,问:“很严重吗?”
  “当然严重才住院,听说也洗肾了。”
  红飘更惊,心头顿觉灰霾弥漫,人不由得哆嗦起来。
  “你冷呀?这几天特别冷,你要多穿衣服,千万不能感冒,这段时间店里全靠你了呀。”老板娘也看出红飘在哆嗦,她知道红飘与唐朝与贾珍珍的关系,知道红飘的心里正复杂着,就扯开话题说,并推红飘赶快回家穿衣休息。
  红飘告别了老板娘出来,在走廊里足足站了十分钟,才鼓足勇气敲贾珍珍病房的门。
  贾珍珍在打点滴,看见红飘的一刹那,惊慌失措地赶紧紧闭眼睛调息。
  “红飘,没想到你来看我。”好一会贾珍珍睁开眼睛说。
  红飘在床前坐下,有好一会不忍看贾珍珍,她说:“好点吗?”
  “就这样吧,好不了了。”
  “你是不是发现了这病才跟唐朝分手?”
  贾珍珍的泪珠一下子滚涌出来,一如打着的点滴般晶莹透亮,一滴滴的落在洁白的被面上,很快湿淋成片。
  “我父亲因这病,已把唐朝拖累得不成人样了,我还能再拖累他吗?如果我因这病要和他分手,他是绝不肯的,我知道他宁愿背负我一生,与我一起下地狱,也不会离开我。”
  红飘紧抓贾珍珍的手,望着她浮肿蜡黄的脸,泪如泉涌。上天啊,怎么就让这么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子,承受如此的疾病折磨?承受重于生命的情爱分离?承受心爱的人的怨仇痛恨?承受世人的误解唾弃?
  红飘无法想象,贾珍珍如何独对阳光灿烂的白天,怎样暗泣于风雨飘摇的黑夜。
  “红飘,我知道你与唐朝走在一起了,谢谢你。他是好人,你是好人,你们会幸福的。”贾珍珍的眼泪仍像断线的珠子般继续滚落。
  “可是,你就这样让唐朝恨你一辈子吗?”
  “这样很好,他怨恨我好过放不下我,你要答应我这事不告诉唐朝,千万别告诉他。”
  红飘不置可否地点头,带泪深看贾珍珍,感觉天地糊混了,摊到世人面前的都是倒不掉排不去的苦水苦痛。
  “你跟车大成?”
  “车大成很好,对我也很好,开始时我不敢告诉他我在利用他,我怕他不肯帮我。我和唐朝分手后,我就告诉他,他没怪我,倒是敬重起我来,对我更好,也愿意承担我的医药费。”
  “那就好,你要好好养病,我们都要好好生活。”红飘说。两人慢慢地抹干眼泪,说了一会儿闲话,护士进来换点滴,红飘就告辞。
  红飘走出医院大门,发现风起了,雨也漫天飘洒,红飘木木的,不打雨伞不穿雨衣,就走进了风雨中。其实于她来说,这点风雨与她心里头正刮着12级飓风,大雨滂沱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回到租屋,唐朝刚好把饭做好,见红飘湿漉漉地回来,大感惊异和纳闷,红飘是个开朗又硬朗的女孩,很会照顾自己照顾别人。唐朝心想红飘一定遭遇什么事了?忙拿了手巾来为她抹头擦脸。红飘顺势就抱住了唐朝,紧紧的,紧得唐朝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人欺负你了?”唐朝问。
  “没有。”
  “身体不舒服?或有什么烦恼事?”
  “没有。”
  “没有就快换衣服,湿衣服会着凉伤身。”
  “嗯。”红飘应答,仍紧紧地抱着唐朝,好一会才肯放开。
  外套、毛衣、内衣、长裤、内裤,红飘脱得很慢很慢,终于光溜溜的在唐朝面前,唐朝忍不住就伸手过去。红飘的五官一般,但身材却绝好,一米六五的个子,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且皮肤光洁亮白、精致柔滑,在灯光下,闪烁着瓷实的光感。
  红飘再次抱紧唐朝,说:“我们好好爱一回好吗?”
  “好。”唐朝也已热血沸腾了,他把红飘放到被窝里,就忙着脱衣服。
  红飘窝着被窝,静静地看着唐朝,静静地看着他脱光衣服,静静地看着他光溜成一条鱼似的滑进被窝里,然后她跃然一跳,扑进唐朝的怀里。
  他们这一爱,爱了两个多钟,淋漓尽致的爱尽了所有的山山水水,才起床吃晚饭。吃过晚饭,红飘要收拾碗筷,唐朝按住红飘的手,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吧。”
  “贾珍珍肾衰竭,正在医院洗肾,她是因这病才跟你分手。”
  唐朝的脸色一刹那惨白,他瞪视着红飘,就像瞪视着一个残忍的恐怖分子,听到的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红飘惊惶失措着,就见唐朝猝然的站起身,一拳砸在简易的小方桌上,砰的一声,小方桌应声破裂,饭碗、菜碟、筷子随之噼里啪啦的跌碎在地。红飘来不及反应,就又见唐朝紧握双拳高举向空,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就暴风般冲出了租屋,冲到了街上。
  红飘虚脱似的倒在床上,眼前地暗天昏。
  当红飘感觉着日子的长短并不是由时间来计算,而是由心情心境来衡量的时候,已是唐朝冲出租屋的第十天了。
  天气好了,也回暖了,正是傍晚,红飘站在窗前。租屋的窗前看不见正在西斜的夕阳,只见茫白的天空隐约有片片桃红在飘飞。红飘突然就听见了门锁的响动声,突然就看见了唐朝。
  唐朝仿佛走过了千万里路,满身风尘满脸疲惫。
  唐朝说:“红飘,我们结婚吧,我一定做一个好丈夫。”
  “贾珍珍呢?不爱不恨了?”
  “爱恨全消了,贾珍珍有贾珍珍的人,我以后就只有你了。”唐朝说。
  红飘把手递给唐朝,两双手便紧紧地握在一起。
  红飘不知道这十天唐朝去了哪里?发生过什么事?她没问。也不要知道,只要唐朝回来,只要唐朝选择了她,她就有信心与他共走未来的岁月,过好以后的日子。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唐朝。
  责任编辑:谢荔翔
  题图插图:朱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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