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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女神居然甩了系草，一时间系草的人气迅速下滑，也不知这是什么逻辑！
一.未来男朋友
我20岁生日那天，林家律从深圳回来，我去机场接他，亮黄色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走得铿锵有力，虎虎生风，不少人频频回头来看。我甩甩头发，扶一扶墨镜，想来大抵明星派头也不过如此了。
林家律原本不回来，被我十天前在电话里哭到改变主意，我在这边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我熟悉的无奈：“周嘉亦，你这个麻烦精。”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我又得逞了。但还是故意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难过，难过得不行，不想吃饭，不想玩剑三，不想过生日。”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曾如何废寝忘食地上游戏，绝对是三天不睡只为升级的纨绔败类，又曾如何穷奢极欲地度过之前十九年的生日，只差没请娱乐圈当红组合来唱歌助兴，更加败类。林家律对我的话虽持怀疑态度，但到底松了口，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样，拗不过我又对我无可奈何，我觉得摊上我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伙伴，他能成为如今这样无所不能的律政界翘楚，本人着实功不可没。
我虽然不靠谱，但还是懂得感恩的，于是，看到林家律从通道口出来，立刻颠颠颠地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熊抱，再把手里一小盆绿萝递过去。
林家律微微皱眉：“送我的？”
我热情地点头，说：“是啊，是啊，绿萝最能吸收辐射，你成天对着电脑，太需要净化了。看我体贴吧，我知道我体贴你不用谢我，咱俩谁跟谁。”说着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林家律双臂环抱闲闲地看我：“说吧，这次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大喜，“成功”两字眼看就完成了一个“成”字。我作出稍微扭捏的姿态，说：“其实也不用做什么，就是见一下我的未来男朋友。”
我眼看着林家律的眉毛一跳，他悠悠地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不久前才跟我说你失恋了。”
我郑重地说：“所以才要扭转乾坤，乾坤不好扭，需要借助你坚实的双手。”
林家律看着我，与从前无数次一般，露出很无语的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失恋了，只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恋。没来得及展开的对象是陆天洋，法学系公认的系草，名副其实招蜂引蝶的一个祸害，祸害了全校无数少女心，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显得我也是被祸害的一员，但我想我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敢于在苦难中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已经被陆天洋暗示性地拒绝了三次。
最后一次，我终于琢磨出了点儿东西，我认为陆天洋一定是拒绝成了习惯，每一个女孩子扑上来，他都会条件反射性地礼貌微笑，然后温和地说：“谢谢，但我想我们不合适。”于是第四次，我在他还没张口前就先用手捂住他的嘴，原本臆想中的画面是我柔软的手掌贴在他柔软的唇上，然后我柔软地说：“陆天洋，买鞋子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你还没试，怎么就能先下结论呢。”保管堵得他没话说。
后来我才知道，课上讲师时常训导我们“要时刻准备Prada，因为你不知道意外何时会出现”是个多么伟大的道理。我臆想得很美好，现实打击得我很痛苦。我在走向陆天洋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挂断后眼看已经距离他不到两米，忽然一下子紧张起来，一脚踩偏，Prada细细的鞋跟卡进窨井盖的缝隙里，我整个人往前一趔趄，原计划伸出的右手已来不及撤回，而我居然忘记手里还握着手机！
于是，人来人往的林荫路旁，陆天洋被我用手机狠狠扇了一巴掌，伴着一声闷响，他的眼镜和我的手机齐齐飞入冬青树丛里，消失了踪迹。
我光着一只脚走回宿舍，趴在床上抑制不住地哭出来，想到陆天洋当时的表情——他的眼睛冷冷地看向我，声音像在冰里淬过，一字一句地说：“周嘉亦，请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温文尔雅如陆天洋，说出这样的话，该是气愤至极了吧。
我哭到睡着，直到傍晚起来才想起手机和鞋子还没捡回来，却不敢再回案发现场，那个地方已经给我留下了阴影，短期内再也不想看到，也不知道路过的人看到那直直竖着的一只高跟鞋会作何感想……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我还不够惨，一个月后，法学系传出一则八卦，说陆天洋终于名草有主，女友是同届新闻系女神主播潘雪竹。我知晓八卦之所以为八卦，在于其捕风捉影不可明确，但两日后，当我亲眼看到潘雪竹挽着陆天洋的手臂走进广播室，最后的坚守终于被压垮，在花了一个月缓解情绪后，我再一次从中午哭到了傍晚。
那时，我的20岁生日已在近前，我惨兮兮地打电话给林家律求安慰，因为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二.他是我爸
因为家世的关系，从小到大，我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而我没有半路走歪长成人生观扭曲的富家女，绝对要归功于大我四岁的林家律。据我父亲说我三个月大他就抱着我玩了，我没有母亲，父亲又常年驻外，懂事以后林家律就荣升为我的第二监护人，照顾我的生活，督促我的学业，将我一路顺利送入大学，导致父亲每次回来都要好一番感激涕零，同时将我生生贬低了好几个档次。而高中连跳两级，大二就自己开公司的林家律在我心里简直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当然也可能是他衬托得我太无能。
我的生日宴会定在晚上，在市中心一家高级会馆，这是父亲每年的惯例，作为对他缺席的补偿。我打定主意邀请陆天洋来参加，这是我乾坤计划的第一步，接着林家律以自家公司的实习生名额向陆天洋伸出橄榄枝，即将大四的陆天洋正迫切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况且以盈天事务所在行业内的知名度，简直就是老天白送馅饼给他，他没道理拒绝。最关键的是，此后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这原本也是林家律希望的。
我殷切地看着林家律，以眼神询问他的感想，他思索一番，挑挑眉，不置可否。我立刻欢快地撒丫子跑开。
我一路欢快地去找陆天洋送邀请卡，有句话是“想见的人总是见不到，不想见的人总是处处给你见到”，但惆怅的是此刻我想见的人和不想见的人正手挽着手站在一处，真是让人心情矛盾。 广播室门前站着三人，狭路相逢，我的表情是微笑里带一点儿歉意，将邀请卡递给陆天洋，我说：“上次的事情很对不起，所以想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作为补偿，请务必要来。”言辞礼貌，无可挑剔。
陆天洋定定地看我半晌，点了点头。斜刺里突然冒出一双纤纤玉手拿过邀请卡——潘雪竹轻轻一笑：“这个地方我知道。”
我看着她，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卡片上只写了陆天洋的名字，当着人家正牌的面这么挖墙脚，着实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我又讪讪地补充：“那个，可以带家属的。”
潘雪竹笑了，美人就是美人，一笑春阳融冬雪。
首战告捷，我飞快地去找林家律，把他衣柜浏览了一圈，觉得很不满意，拉着他又去商场挨个儿试，直到我和他均表示可行才打道回府。临走时收银小姐客气地夸赞：“先生小姐真是相配。”
我表情严肃：“他是我爸。”换来小姐目瞪口呆和林家律一记栗暴。
但是说真的，林家律一身银灰西装衬得他俨然偶像剧里的王子。
晚上七点，陆天洋和潘雪竹如期而至，潘女神一袭礼服，挽着陆天洋的胳膊出场，灯光的映衬下，金童玉女甚是赏心悦目。我拖着林家律去打招呼，潘雪竹四下扫一眼，笑说：“周同学真是大手笔。”我嘿嘿一笑，这话真不好作答。陆天洋则是深深看我一眼，转而去打量林家律。我看机会来了，狠一掐林家律的腰，他眉眼动都没动，一只手优雅地取出名片，递了过去。
我笑着说：“学长来得正好，他刚刚才跟我说起公司的实习生名额，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推荐人选，这不你就来了。”
陆天洋看一眼名片，诧异道：“盈天？”眼里又惊又喜。
我默念一句“有戏”，立刻拉着潘雪竹走开，丢下一句：“你们聊。”走出老远回头看，气宇轩昂的林家律和文质彬彬的陆天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半场绕下来，我心不在焉地招呼客人，看看潘雪竹，正和旁边的来客聊得和谐，但又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暗暗打量我的眼神十分古怪，像是在酝酿什么。今晚我穿了一件黄色礼服裙，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看起来十分俏皮，结果下一秒证明俏皮得过了头，在我转身时它钩住了潘雪竹衣服上的装饰，我在瞬间很没形象地向前扑倒，连带着潘女神也一同摔下去。
要说摔一跤也没什么，毕竟不是我一个人摔，可好死不死的是我前面正是端着托盘的服务员，香槟杯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我撑向地面的双手恰好覆盖其上。
我压着玻璃碎片，潘雪竹压着我，鲜血一下子从我手上涌出来。我愣愣地看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可怜吱都没吱一声就晕过去了。
全场大概只有林家律知道，周嘉亦天生晕血。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银灰西装的男人挤过人群匆匆到我身边，这场景何其熟悉，是我童年到青春期无数次的记忆。满鼻尖熟悉的香味里，一双手将我轻轻打横抱起，四周光景渐次湮灭，我居然还有一瞬在想，啊，陆天洋会不会也去抱潘雪竹了？
三.大姨妈来访日
虽然过程出了点儿意外，但还好结果不意外，那些意外也就不重要了。陆天洋顺利进入盈天实习，为他的大学生涯画上了半个句号。我扑闪着眼睛问林家律：“那我什么时候入职？”林家律穿着家居服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打字，连头也没回。
自从生日那天晕血被他抱回来，他就一直这副表情，我下课后回家等他下班，他下班后买菜做饭，虽然每天面对面，但能不看我就不看我。我觉得莫名其妙，同时也有一点儿小委屈。
他半年前去深圳出差，走之前为我办好住校手续，据说本来要去一年，现在被我一顿哭给哭了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添麻烦，我似乎从来都只会给他添麻烦。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沮丧万分，刚才滋生出的那点儿委屈也立刻不见踪影。我说：“林家律，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这是多哀怨的语气！
电脑前的人终于动了动，林家律英俊的眉眼缓缓看向我，依然面无表情：“难能可贵。”
这是什么话？我疑惑地望着他，他淡淡补充：“你终于意识到了。”
我一个抱枕砸过去。
只要肯跟我讲话就说明雨过天晴了，这就是林家律，全世界我最了解的人。
手上的伤完全好了之后，林家律带我去公司办入职手续。陆天洋坐在大厅的格子间里，我经过时他没有半点儿意外，还对我点头示意。我有点儿蒙，怀疑是不是我的不良居心表现得太明显了。但接下来的一切让我蒙得更彻底，林家律的美女助理指着他办公室新添的一套桌椅说：“周小姐，这是您的位置。”
我恨恨地转头瞪林家律：“为什么我要在你的办公室工作？我要去外面！”笑话，这样我还怎么跟陆天洋暗渡陈仓。
美女助理悄声离去，林家律冷眼看我，淡淡回答：“我答应你进公司，是为了让你来工作，不是来谈恋爱。”
我继续恨恨：“我还没开始谈！”
林家律继续淡淡：“酝酿也不行。”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桌面上，光影整齐得像被裁纸刀划过一样。
我对着厚厚一沓文件袋愁眉苦脸，美女助理在一旁礼貌地解释：“这些都是公司的卷宗，日期是从一年前开始。”我痛苦地问她：“全部都要看？”
美女助理俯下身，在我耳边悄声说：“这些都是林总亲自挑的，说您看起来更好理解。”
我用余光瞄一眼林家律，默默低头拆卷宗。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我拎起包包就直奔大门，想着陆天洋人生地不熟正好我可以陪他吃吃饭喝喝下午茶顺便酝酿酝酿感情什么的。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衣服后领在这时被人拽住。林家律鲜少地皱着川字眉，问我：“今天几号？”我翻个白眼，想也不想地说：“十号。”
他的眉头依然皱着，目光却下移到我的裤子上，一瞬间，我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十号是大姨妈来访日！
我问林家律：“有印迹吗？”林家律点头。 我又问：“很明显吗？”林嘉律继续点头。
我说：“我没带工具。”
林家律无语地看我，继而转身走到桌后，在抽屉里拨拉几下，居然拨拉出一包卫生巾扔给我。我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男人在自己办公室储存卫生巾可能因为什么？最直接的答案就是身边有女人会随时需要。
一路走去餐厅的路上我都欲言又止，直到林家律终于忍无可忍——
“是上次帮你买的，忘在公司了。”
我的表情立刻舒坦了，又觉得连这种事情都要林家律为我操心，真是太没心眼。于是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笑眯眯地说道：“我今天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林家律却脚步一停。前面陆天洋正向我们走来，笑容温和如一缕春风：“林总，周同学。”
春风拂槛露华浓，我被他笑得晃花了眼，果然是一大祸害。
林家律摆出长辈的姿态同他寒暄几句，末了三人一道走去餐厅。陆天洋忽然冒出一句：“冒昧一问，林总是周同学的……”目光扫过我拉着林家律衣袖的手。我心里顿时懊恼得直呼“糟糕”。
林家律居高临下地看我一眼，悠悠答道：“监护人。”
我一口差点儿咬掉舌头，抬头却见陆天洋对我微微一笑，我再一次没出息地花了眼。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一点儿不假，我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正以龟速缓慢地靠近陆天洋，将他的外层防守一点儿点儿戳破。全公司大概就我最为辛苦，大二的课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一边去学校上课，一边去公司实习，一边还要绞尽脑汁地为陆天洋牺牲脑细胞，真是二十年都没有过的勤奋，以至于游戏都被搁置了，每天晚上回家倒头就能睡着，睡眠质量居然还挺高。
在这期间，潘雪竹来过公司三次，两次看望陆天洋，一次看望我。她对上次宴会上的事情充分表达了歉意，我摆摆手说：“没关系，我晕血，从小的毛病。”潘雪竹小家碧玉地坐着，我因为心虚也不敢多说话，两厢沉默许久，她渐渐敛了笑意，表情透出几分凝重：“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有点儿诧异：“什么事？”
她说：“上次你过生日，我见到几个传媒业的前辈，所以……想请你介绍我给他们认识，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家人希望我能有个好前途……”她看我一眼，咬了咬嘴唇，声音小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欢陆天洋，只要你同意，我可以跟他分手。”
我听得瞠目结舌，不知道下巴还在不在原位，却在模模糊糊间感觉有什么脱了轨。
我丝毫没有觉得开心，虽然一直努力地改善陆天洋对我的看法，但我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分开。
我呆呆地看着潘雪竹，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所以。
会客厅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林家律走进来，英俊的面孔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将我们各自扫一眼，或许是心理作祟，我仿佛在他眼神中看到一抹失望。
他对着潘雪竹面无表情地说：“我替她答应你。”
四.有本事永远别理我
陆天洋和潘雪竹在半个月后分手，学校里因此又掀起了一轮热议浪潮，大家为之津津乐道的，是女神居然甩了系草，一时间陆天洋的人气迅速下滑，也不知这是什么逻辑。
那天，我追上林家律，问他为什么要擅自替我作主。他转身冷冷看我，眼神里有更深邃的一些东西：“办公室有打印机，你要抱着资料去复印室和他偶遇;二十年没做过饭，你要为他每周下厨三次;从前一有时间就去玩游戏，现在只会一门心思往公司跑;你问他有没有打算出国进修，是想要毕业后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吗？”林家律看着我的眼睛，面孔陌生得可怕，“你这么喜欢他，为了他不惜故意受伤晕倒，你找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帮你吗，现在我帮你，好让你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女朋友。”
我呆呆地望着他，喃喃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拆散他们……”他打断我：“你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拆散他们？现在这样，你满意吗？”
他问我“满意吗”，然后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而我在震惊中慢慢平静，最后眼泪都落下来，我想林家律原来是这样看我的，在他心里我大约和第三者没什么区别。
之后两天我不去上课，也不去公司，而林家律像我们每一次冷战那样，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一个眼神也不给我，我忽然就变成了一颗空气粒子，浮在房间的半空，无人看得见。
第七天的时候，陆天洋来找我，他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我正想问他最近是不是加班太辛苦，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他的话已经炮弹一样连连向我砸来：“周嘉亦，我以为你会不同，没想到你也一样，当初说得那么好听，一转眼就拆散我和雪竹，有钱又怎样，千金小姐又怎样，你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哪怕一个朋友？你还没有想通吗，你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午后的阳光正暖，我却感觉如坠冰窟，那样暖的阳光照在陆天洋的脸上，他的表情却是狰狞和愤怒，看着我的眼神比之当初扇我他耳光时还要厌恶上百倍。
我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我想起林家律，他说得一点儿没错啊，我的计划彻底脱了轨，不知道什么时候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路线歪歪扭扭地走远，而我已经追不回来，控制不了。
温暖的日光下，我终于崩溃，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横流，我抽噎着对陆天洋大喊：“我就是没有朋友怎么了，我就是有钱就是千金小姐怎么了，我没有朋友也长这么大了，我没朋友也没被人甩了，如果朋友都是潘雪竹那样我宁可不要！你怎么不去问问潘雪竹到底为什么跟你分手，说我没朋友，我没朋友脑子也比你好使一百倍，陆天洋你这个白痴、傻蛋！”
我父亲曾说，我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有活力，这个活力充分表现在特别能哭上，而且一哭必定十分投入，还在襁褓中时就常常把自己哭到抽搐，每天时不时满这么来一次，吓得他几乎要心率不齐。后来每次我一哭他就抱着我去找林家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林家律一伸手抱我，我的泪水立马就会止住，大家琢磨很久，最终以我和他太有缘作为结论。
然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哭得这么用力了，当初被陆天洋嫌弃，其实也只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下午，后来他有了女朋友，我继续哼唧了一下午。我只是想到了林家律，他已经一周没跟我讲话，比起他嫌弃我，我才不要管陆天洋嫌不嫌弃我，想着想着我觉得更难过，哭得更凶。 我不知道林家律什么时候来的，直到鼻尖充盈熟悉的香味，他大而有力的手掌搂住我的肩，让我的脑袋埋在他的脖子上，我忽然觉得不再冷了。这是我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怀抱，我潜意识里自动默认为最安全的人，曾经在无数个打雷闪电的夜里哄我入睡，我都记得那样清楚。
哭声渐渐小下去，我早忘了陆天洋是哪根葱哪根蒜，只是一个劲地抽着鼻子埋怨：“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干吗又理我，有本事永远别理我啊。”
林家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淡淡笑意：“好，我没本事，我怕我再不理你你会把自己哭晕过去。”
我在他肩膀上抬起脑袋，看到陆天洋站在一旁，表情已恢复一贯的礼貌温和，带着歉意尴尬地对我说：“你刚才哭得太厉害，林总跟我讲了事情经过，是我误会你了。”我没好气瞪他一眼，他却笑着说，“那个，作为男人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
白日闪电也不过如此，我在一瞬间惊慌地瞪大眼睛，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堵住他的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现在想要把陆天洋这头猪立马宰了红烧。
空气一时寂静，林家律从来都是敏锐的人，他回头看看陆天洋，又回头看看我，许久，松开手臂，望着我慢悠悠地问：“说吧，周嘉亦，这是怎么回事？”
五.找个人来让我吃醋
时间倒回到半年前，是林家律离开我最久的一次，我在辛苦的煎熬中回神，发现预期的时间才过了一半。他怕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让我住校，可是宿舍的人我都不熟悉;他保持每天一个电话，可我依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生活一下子塌去了半边，我却不知道如何弥补。陆天洋说得对，我没有朋友，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只有林家律，他一走我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依赖过头了。
于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就开始在学校里挑挑拣拣，最后挑中了陆天洋，容貌、才//气质都是一等一，这样林家律才不会怀疑。我对陆天洋说明原委，表示只需要他演一场戏，被他以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良久，然后连续拒绝三次。直到我生日宴会前两个小时，我用林家律公司实习生名额同他作交换，再三表示绝不干伤天害理的事、绝不会影响他和潘雪竹一丝一毫，他才勉为其难地同意。
直到事情演变如斯，我才知晓自己永远不能像林家律那样，将一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掌控得分毫不差。你看，光是意外就出了这么多，我已经不知如何收场。
也许是近来受到的冲击太多太深刻，让我的情绪已经脱离大脑的控制，将将停歇的泪意在林家律一个问句之下又匪夷所思地冒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不过好在话可以讲得清楚。我对着他发泄似的抱怨：“都是因为你，冷淡、面瘫，还目中无人，从小就只把我当作跟屁虫，一副巴不得当我爸的模样。我明明每年生日都长一岁，你却每年都当我在过家家，只会送我书送我资料，只会让我好好学习，害得我从来不敢跟你说我喜欢你，就怕你像之前那样再也不理我，我最恨冷战，你还总爱跟我冷战……”说着，喉间一哽，我用手捂着眼睛，越想越难过，“我从小就喜欢你，可我不敢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高中有人送我情书你没反应，大学有人追我你也没反应，连我20岁生日你都不打算回来，非要我使劲把你哭回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想出这个方法……”
林家律打断我：“哪个方法？找个人来让我吃醋？”
我躲开他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原本想着如果你还是没反应，那我就死心了，反正都是演戏，又不会伤害谁。”
“那你现在哭成这样又是为什么？”林家律看着我，“你觉得没有谁会受伤害，可你自己呢？”
我简直恨透他这副冷静的样子，刚刚涌起的一点儿小希望又被一盆冷水浇灭，我哑着嗓子冲他喊：“算了，算了，我怎么样你都不要管了，最好以后再也别理我，反正我都想过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也不会缠着你……”话还没完，被他一把拉过，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又是那种暗含深意的眼神，听到他说：“我送你书送你资料是怕你总是玩游戏伤眼睛，19岁你父亲送你的高跟鞋其实是我替你挑的，高中送你情书的人你难道不记得他最后进了教导处吗？大学有人追你……”他抚着眉头，似是无奈，又像是苦笑着，“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不会离开我。”
脸上还留着泪痕，我却已经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20岁生日……”他轻笑一声，“我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期待，知道为什么吗？”
我僵硬着摇头。他俯下身，靠近我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想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完美的爱情计划，都是人心的愿与不愿罢了，但不能说我的计划不好，还是那句话嘛，只要结果花好月圆，过程中有多少意外都可算是锦上添花。
半年后，林家律在订婚宴上举着话筒说，我将你保护得那样好，是因为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身边。
他说，你送我绿萝，我还你玫瑰。而我笑得傻里傻气，又忍不住哭了又哭，再次得到他一句：“周嘉亦，你真是个麻烦精。”
陆天洋凑过来悄悄问我，那天林家律最后到底对我说了什么。我颇有些难为情地咳了咳：“那个，法律规定女子合法婚龄为20周岁。”
一.未来男朋友
我20岁生日那天，林家律从深圳回来，我去机场接他，亮黄色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走得铿锵有力，虎虎生风，不少人频频回头来看。我甩甩头发，扶一扶墨镜，想来大抵明星派头也不过如此了。
林家律原本不回来，被我十天前在电话里哭到改变主意，我在这边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我熟悉的无奈：“周嘉亦，你这个麻烦精。”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我又得逞了。但还是故意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难过，难过得不行，不想吃饭，不想玩剑三，不想过生日。”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曾如何废寝忘食地上游戏，绝对是三天不睡只为升级的纨绔败类，又曾如何穷奢极欲地度过之前十九年的生日，只差没请娱乐圈当红组合来唱歌助兴，更加败类。林家律对我的话虽持怀疑态度，但到底松了口，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样，拗不过我又对我无可奈何，我觉得摊上我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伙伴，他能成为如今这样无所不能的律政界翘楚，本人着实功不可没。
我虽然不靠谱，但还是懂得感恩的，于是，看到林家律从通道口出来，立刻颠颠颠地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熊抱，再把手里一小盆绿萝递过去。
林家律微微皱眉：“送我的？”
我热情地点头，说：“是啊，是啊，绿萝最能吸收辐射，你成天对着电脑，太需要净化了。看我体贴吧，我知道我体贴你不用谢我，咱俩谁跟谁。”说着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林家律双臂环抱闲闲地看我：“说吧，这次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大喜，“成功”两字眼看就完成了一个“成”字。我作出稍微扭捏的姿态，说：“其实也不用做什么，就是见一下我的未来男朋友。”
我眼看着林家律的眉毛一跳，他悠悠地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不久前才跟我说你失恋了。”
我郑重地说：“所以才要扭转乾坤，乾坤不好扭，需要借助你坚实的双手。”
林家律看着我，与从前无数次一般，露出很无语的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失恋了，只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恋。没来得及展开的对象是陆天洋，法学系公认的系草，名副其实招蜂引蝶的一个祸害，祸害了全校无数少女心，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显得我也是被祸害的一员，但我想我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敢于在苦难中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已经被陆天洋暗示性地拒绝了三次。
最后一次，我终于琢磨出了点儿东西，我认为陆天洋一定是拒绝成了习惯，每一个女孩子扑上来，他都会条件反射性地礼貌微笑，然后温和地说：“谢谢，但我想我们不合适。”于是第四次，我在他还没张口前就先用手捂住他的嘴，原本臆想中的画面是我柔软的手掌贴在他柔软的唇上，然后我柔软地说：“陆天洋，买鞋子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你还没试，怎么就能先下结论呢。”保管堵得他没话说。
后来我才知道，课上讲师时常训导我们“要时刻准备Prada，因为你不知道意外何时会出现”是个多么伟大的道理。我臆想得很美好，现实打击得我很痛苦。我在走向陆天洋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挂断后眼看已经距离他不到两米，忽然一下子紧张起来，一脚踩偏，Prada细细的鞋跟卡进窨井盖的缝隙里，我整个人往前一趔趄，原计划伸出的右手已来不及撤回，而我居然忘记手里还握着手机！
于是，人来人往的林荫路旁，陆天洋被我用手机狠狠扇了一巴掌，伴着一声闷响，他的眼镜和我的手机齐齐飞入冬青树丛里，消失了踪迹。
我光着一只脚走回宿舍，趴在床上抑制不住地哭出来，想到陆天洋当时的表情——他的眼睛冷冷地看向我，声音像在冰里淬过，一字一句地说：“周嘉亦，请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温文尔雅如陆天洋，说出这样的话，该是气愤至极了吧。
我哭到睡着，直到傍晚起来才想起手机和鞋子还没捡回来，却不敢再回案发现场，那个地方已经给我留下了阴影，短期内再也不想看到，也不知道路过的人看到那直直竖着的一只高跟鞋会作何感想……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我还不够惨，一个月后，法学系传出一则八卦，说陆天洋终于名草有主，女友是同届新闻系女神主播潘雪竹。我知晓八卦之所以为八卦，在于其捕风捉影不可明确，但两日后，当我亲眼看到潘雪竹挽着陆天洋的手臂走进广播室，最后的坚守终于被压垮，在花了一个月缓解情绪后，我再一次从中午哭到了傍晚。
那时，我的20岁生日已在近前，我惨兮兮地打电话给林家律求安慰，因为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二.他是我爸
因为家世的关系，从小到大，我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而我没有半路走歪长成人生观扭曲的富家女，绝对要归功于大我四岁的林家律。据我父亲说我三个月大他就抱着我玩了，我没有母亲，父亲又常年驻外，懂事以后林家律就荣升为我的第二监护人，照顾我的生活，督促我的学业，将我一路顺利送入大学，导致父亲每次回来都要好一番感激涕零，同时将我生生贬低了好几个档次。而高中连跳两级，大二就自己开公司的林家律在我心里简直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当然也可能是他衬托得我太无能。
我的生日宴会定在晚上，在市中心一家高级会馆，这是父亲每年的惯例，作为对他缺席的补偿。我打定主意邀请陆天洋来参加，这是我乾坤计划的第一步，接着林家律以自家公司的实习生名额向陆天洋伸出橄榄枝，即将大四的陆天洋正迫切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况且以盈天事务所在行业内的知名度，简直就是老天白送馅饼给他，他没道理拒绝。最关键的是，此后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这原本也是林家律希望的。
我殷切地看着林家律，以眼神询问他的感想，他思索一番，挑挑眉，不置可否。我立刻欢快地撒丫子跑开。
我一路欢快地去找陆天洋送邀请卡，有句话是“想见的人总是见不到，不想见的人总是处处给你见到”，但惆怅的是此刻我想见的人和不想见的人正手挽着手站在一处，真是让人心情矛盾。 广播室门前站着三人，狭路相逢，我的表情是微笑里带一点儿歉意，将邀请卡递给陆天洋，我说：“上次的事情很对不起，所以想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作为补偿，请务必要来。”言辞礼貌，无可挑剔。
陆天洋定定地看我半晌，点了点头。斜刺里突然冒出一双纤纤玉手拿过邀请卡——潘雪竹轻轻一笑：“这个地方我知道。”
我看着她，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卡片上只写了陆天洋的名字，当着人家正牌的面这么挖墙脚，着实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我又讪讪地补充：“那个，可以带家属的。”
潘雪竹笑了，美人就是美人，一笑春阳融冬雪。
首战告捷，我飞快地去找林家律，把他衣柜浏览了一圈，觉得很不满意，拉着他又去商场挨个儿试，直到我和他均表示可行才打道回府。临走时收银小姐客气地夸赞：“先生小姐真是相配。”
我表情严肃：“他是我爸。”换来小姐目瞪口呆和林家律一记栗暴。
但是说真的，林家律一身银灰西装衬得他俨然偶像剧里的王子。
晚上七点，陆天洋和潘雪竹如期而至，潘女神一袭礼服，挽着陆天洋的胳膊出场，灯光的映衬下，金童玉女甚是赏心悦目。我拖着林家律去打招呼，潘雪竹四下扫一眼，笑说：“周同学真是大手笔。”我嘿嘿一笑，这话真不好作答。陆天洋则是深深看我一眼，转而去打量林家律。我看机会来了，狠一掐林家律的腰，他眉眼动都没动，一只手优雅地取出名片，递了过去。
我笑着说：“学长来得正好，他刚刚才跟我说起公司的实习生名额，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推荐人选，这不你就来了。”
陆天洋看一眼名片，诧异道：“盈天？”眼里又惊又喜。
我默念一句“有戏”，立刻拉着潘雪竹走开，丢下一句：“你们聊。”走出老远回头看，气宇轩昂的林家律和文质彬彬的陆天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半场绕下来，我心不在焉地招呼客人，看看潘雪竹，正和旁边的来客聊得和谐，但又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暗暗打量我的眼神十分古怪，像是在酝酿什么。今晚我穿了一件黄色礼服裙，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看起来十分俏皮，结果下一秒证明俏皮得过了头，在我转身时它钩住了潘雪竹衣服上的装饰，我在瞬间很没形象地向前扑倒，连带着潘女神也一同摔下去。
要说摔一跤也没什么，毕竟不是我一个人摔，可好死不死的是我前面正是端着托盘的服务员，香槟杯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我撑向地面的双手恰好覆盖其上。
我压着玻璃碎片，潘雪竹压着我，鲜血一下子从我手上涌出来。我愣愣地看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可怜吱都没吱一声就晕过去了。
全场大概只有林家律知道，周嘉亦天生晕血。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银灰西装的男人挤过人群匆匆到我身边，这场景何其熟悉，是我童年到青春期无数次的记忆。满鼻尖熟悉的香味里，一双手将我轻轻打横抱起，四周光景渐次湮灭，我居然还有一瞬在想，啊，陆天洋会不会也去抱潘雪竹了？
三.大姨妈来访日
虽然过程出了点儿意外，但还好结果不意外，那些意外也就不重要了。陆天洋顺利进入盈天实习，为他的大学生涯画上了半个句号。我扑闪着眼睛问林家律：“那我什么时候入职？”林家律穿着家居服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打字，连头也没回。
自从生日那天晕血被他抱回来，他就一直这副表情，我下课后回家等他下班，他下班后买菜做饭，虽然每天面对面，但能不看我就不看我。我觉得莫名其妙，同时也有一点儿小委屈。
他半年前去深圳出差，走之前为我办好住校手续，据说本来要去一年，现在被我一顿哭给哭了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添麻烦，我似乎从来都只会给他添麻烦。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沮丧万分，刚才滋生出的那点儿委屈也立刻不见踪影。我说：“林家律，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这是多哀怨的语气！
电脑前的人终于动了动，林家律英俊的眉眼缓缓看向我，依然面无表情：“难能可贵。”
这是什么话？我疑惑地望着他，他淡淡补充：“你终于意识到了。”
我一个抱枕砸过去。
只要肯跟我讲话就说明雨过天晴了，这就是林家律，全世界我最了解的人。
手上的伤完全好了之后，林家律带我去公司办入职手续。陆天洋坐在大厅的格子间里，我经过时他没有半点儿意外，还对我点头示意。我有点儿蒙，怀疑是不是我的不良居心表现得太明显了。但接下来的一切让我蒙得更彻底，林家律的美女助理指着他办公室新添的一套桌椅说：“周小姐，这是您的位置。”
我恨恨地转头瞪林家律：“为什么我要在你的办公室工作？我要去外面！”笑话，这样我还怎么跟陆天洋暗渡陈仓。
美女助理悄声离去，林家律冷眼看我，淡淡回答：“我答应你进公司，是为了让你来工作，不是来谈恋爱。”
我继续恨恨：“我还没开始谈！”
林家律继续淡淡：“酝酿也不行。”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桌面上，光影整齐得像被裁纸刀划过一样。
我对着厚厚一沓文件袋愁眉苦脸，美女助理在一旁礼貌地解释：“这些都是公司的卷宗，日期是从一年前开始。”我痛苦地问她：“全部都要看？”
美女助理俯下身，在我耳边悄声说：“这些都是林总亲自挑的，说您看起来更好理解。”
我用余光瞄一眼林家律，默默低头拆卷宗。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我拎起包包就直奔大门，想着陆天洋人生地不熟正好我可以陪他吃吃饭喝喝下午茶顺便酝酿酝酿感情什么的。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衣服后领在这时被人拽住。林家律鲜少地皱着川字眉，问我：“今天几号？”我翻个白眼，想也不想地说：“十号。”
他的眉头依然皱着，目光却下移到我的裤子上，一瞬间，我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十号是大姨妈来访日！
我问林家律：“有印迹吗？”林家律点头。 我又问：“很明显吗？”林嘉律继续点头。
我说：“我没带工具。”
林家律无语地看我，继而转身走到桌后，在抽屉里拨拉几下，居然拨拉出一包卫生巾扔给我。我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男人在自己办公室储存卫生巾可能因为什么？最直接的答案就是身边有女人会随时需要。
一路走去餐厅的路上我都欲言又止，直到林家律终于忍无可忍——
“是上次帮你买的，忘在公司了。”
我的表情立刻舒坦了，又觉得连这种事情都要林家律为我操心，真是太没心眼。于是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笑眯眯地说道：“我今天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林家律却脚步一停。前面陆天洋正向我们走来，笑容温和如一缕春风：“林总，周同学。”
春风拂槛露华浓，我被他笑得晃花了眼，果然是一大祸害。
林家律摆出长辈的姿态同他寒暄几句，末了三人一道走去餐厅。陆天洋忽然冒出一句：“冒昧一问，林总是周同学的……”目光扫过我拉着林家律衣袖的手。我心里顿时懊恼得直呼“糟糕”。
林家律居高临下地看我一眼，悠悠答道：“监护人。”
我一口差点儿咬掉舌头，抬头却见陆天洋对我微微一笑，我再一次没出息地花了眼。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一点儿不假，我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正以龟速缓慢地靠近陆天洋，将他的外层防守一点儿点儿戳破。全公司大概就我最为辛苦，大二的课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一边去学校上课，一边去公司实习，一边还要绞尽脑汁地为陆天洋牺牲脑细胞，真是二十年都没有过的勤奋，以至于游戏都被搁置了，每天晚上回家倒头就能睡着，睡眠质量居然还挺高。
在这期间，潘雪竹来过公司三次，两次看望陆天洋，一次看望我。她对上次宴会上的事情充分表达了歉意，我摆摆手说：“没关系，我晕血，从小的毛病。”潘雪竹小家碧玉地坐着，我因为心虚也不敢多说话，两厢沉默许久，她渐渐敛了笑意，表情透出几分凝重：“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有点儿诧异：“什么事？”
她说：“上次你过生日，我见到几个传媒业的前辈，所以……想请你介绍我给他们认识，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家人希望我能有个好前途……”她看我一眼，咬了咬嘴唇，声音小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欢陆天洋，只要你同意，我可以跟他分手。”
我听得瞠目结舌，不知道下巴还在不在原位，却在模模糊糊间感觉有什么脱了轨。
我丝毫没有觉得开心，虽然一直努力地改善陆天洋对我的看法，但我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分开。
我呆呆地看着潘雪竹，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所以。
会客厅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林家律走进来，英俊的面孔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将我们各自扫一眼，或许是心理作祟，我仿佛在他眼神中看到一抹失望。
他对着潘雪竹面无表情地说：“我替她答应你。”
四.有本事永远别理我
陆天洋和潘雪竹在半个月后分手，学校里因此又掀起了一轮热议浪潮，大家为之津津乐道的，是女神居然甩了系草，一时间陆天洋的人气迅速下滑，也不知这是什么逻辑。
那天，我追上林家律，问他为什么要擅自替我作主。他转身冷冷看我，眼神里有更深邃的一些东西：“办公室有打印机，你要抱着资料去复印室和他偶遇;二十年没做过饭，你要为他每周下厨三次;从前一有时间就去玩游戏，现在只会一门心思往公司跑;你问他有没有打算出国进修，是想要毕业后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吗？”林家律看着我的眼睛，面孔陌生得可怕，“你这么喜欢他，为了他不惜故意受伤晕倒，你找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帮你吗，现在我帮你，好让你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女朋友。”
我呆呆地望着他，喃喃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拆散他们……”他打断我：“你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拆散他们？现在这样，你满意吗？”
他问我“满意吗”，然后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而我在震惊中慢慢平静，最后眼泪都落下来，我想林家律原来是这样看我的，在他心里我大约和第三者没什么区别。
之后两天我不去上课，也不去公司，而林家律像我们每一次冷战那样，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一个眼神也不给我，我忽然就变成了一颗空气粒子，浮在房间的半空，无人看得见。
第七天的时候，陆天洋来找我，他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我正想问他最近是不是加班太辛苦，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他的话已经炮弹一样连连向我砸来：“周嘉亦，我以为你会不同，没想到你也一样，当初说得那么好听，一转眼就拆散我和雪竹，有钱又怎样，千金小姐又怎样，你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哪怕一个朋友？你还没有想通吗，你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午后的阳光正暖，我却感觉如坠冰窟，那样暖的阳光照在陆天洋的脸上，他的表情却是狰狞和愤怒，看着我的眼神比之当初扇我他耳光时还要厌恶上百倍。
我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我想起林家律，他说得一点儿没错啊，我的计划彻底脱了轨，不知道什么时候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路线歪歪扭扭地走远，而我已经追不回来，控制不了。
温暖的日光下，我终于崩溃，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横流，我抽噎着对陆天洋大喊：“我就是没有朋友怎么了，我就是有钱就是千金小姐怎么了，我没有朋友也长这么大了，我没朋友也没被人甩了，如果朋友都是潘雪竹那样我宁可不要！你怎么不去问问潘雪竹到底为什么跟你分手，说我没朋友，我没朋友脑子也比你好使一百倍，陆天洋你这个白痴、傻蛋！”
我父亲曾说，我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有活力，这个活力充分表现在特别能哭上，而且一哭必定十分投入，还在襁褓中时就常常把自己哭到抽搐，每天时不时满这么来一次，吓得他几乎要心率不齐。后来每次我一哭他就抱着我去找林家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林家律一伸手抱我，我的泪水立马就会止住，大家琢磨很久，最终以我和他太有缘作为结论。
然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哭得这么用力了，当初被陆天洋嫌弃，其实也只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下午，后来他有了女朋友，我继续哼唧了一下午。我只是想到了林家律，他已经一周没跟我讲话，比起他嫌弃我，我才不要管陆天洋嫌不嫌弃我，想着想着我觉得更难过，哭得更凶。 我不知道林家律什么时候来的，直到鼻尖充盈熟悉的香味，他大而有力的手掌搂住我的肩，让我的脑袋埋在他的脖子上，我忽然觉得不再冷了。这是我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怀抱，我潜意识里自动默认为最安全的人，曾经在无数个打雷闪电的夜里哄我入睡，我都记得那样清楚。
哭声渐渐小下去，我早忘了陆天洋是哪根葱哪根蒜，只是一个劲地抽着鼻子埋怨：“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干吗又理我，有本事永远别理我啊。”
林家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淡淡笑意：“好，我没本事，我怕我再不理你你会把自己哭晕过去。”
我在他肩膀上抬起脑袋，看到陆天洋站在一旁，表情已恢复一贯的礼貌温和，带着歉意尴尬地对我说：“你刚才哭得太厉害，林总跟我讲了事情经过，是我误会你了。”我没好气瞪他一眼，他却笑着说，“那个，作为男人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
白日闪电也不过如此，我在一瞬间惊慌地瞪大眼睛，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堵住他的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现在想要把陆天洋这头猪立马宰了红烧。
空气一时寂静，林家律从来都是敏锐的人，他回头看看陆天洋，又回头看看我，许久，松开手臂，望着我慢悠悠地问：“说吧，周嘉亦，这是怎么回事？”
五.找个人来让我吃醋
时间倒回到半年前，是林家律离开我最久的一次，我在辛苦的煎熬中回神，发现预期的时间才过了一半。他怕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让我住校，可是宿舍的人我都不熟悉;他保持每天一个电话，可我依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生活一下子塌去了半边，我却不知道如何弥补。陆天洋说得对，我没有朋友，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只有林家律，他一走我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依赖过头了。
于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就开始在学校里挑挑拣拣，最后挑中了陆天洋，容貌、才//气质都是一等一，这样林家律才不会怀疑。我对陆天洋说明原委，表示只需要他演一场戏，被他以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良久，然后连续拒绝三次。直到我生日宴会前两个小时，我用林家律公司实习生名额同他作交换，再三表示绝不干伤天害理的事、绝不会影响他和潘雪竹一丝一毫，他才勉为其难地同意。
直到事情演变如斯，我才知晓自己永远不能像林家律那样，将一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掌控得分毫不差。你看，光是意外就出了这么多，我已经不知如何收场。
也许是近来受到的冲击太多太深刻，让我的情绪已经脱离大脑的控制，将将停歇的泪意在林家律一个问句之下又匪夷所思地冒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不过好在话可以讲得清楚。我对着他发泄似的抱怨：“都是因为你，冷淡、面瘫，还目中无人，从小就只把我当作跟屁虫，一副巴不得当我爸的模样。我明明每年生日都长一岁，你却每年都当我在过家家，只会送我书送我资料，只会让我好好学习，害得我从来不敢跟你说我喜欢你，就怕你像之前那样再也不理我，我最恨冷战，你还总爱跟我冷战……”说着，喉间一哽，我用手捂着眼睛，越想越难过，“我从小就喜欢你，可我不敢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高中有人送我情书你没反应，大学有人追我你也没反应，连我20岁生日你都不打算回来，非要我使劲把你哭回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想出这个方法……”
林家律打断我：“哪个方法？找个人来让我吃醋？”
我躲开他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原本想着如果你还是没反应，那我就死心了，反正都是演戏，又不会伤害谁。”
“那你现在哭成这样又是为什么？”林家律看着我，“你觉得没有谁会受伤害，可你自己呢？”
我简直恨透他这副冷静的样子，刚刚涌起的一点儿小希望又被一盆冷水浇灭，我哑着嗓子冲他喊：“算了，算了，我怎么样你都不要管了，最好以后再也别理我，反正我都想过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也不会缠着你……”话还没完，被他一把拉过，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又是那种暗含深意的眼神，听到他说：“我送你书送你资料是怕你总是玩游戏伤眼睛，19岁你父亲送你的高跟鞋其实是我替你挑的，高中送你情书的人你难道不记得他最后进了教导处吗？大学有人追你……”他抚着眉头，似是无奈，又像是苦笑着，“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不会离开我。”
脸上还留着泪痕，我却已经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20岁生日……”他轻笑一声，“我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期待，知道为什么吗？”
我僵硬着摇头。他俯下身，靠近我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想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完美的爱情计划，都是人心的愿与不愿罢了，但不能说我的计划不好，还是那句话嘛，只要结果花好月圆，过程中有多少意外都可算是锦上添花。
半年后，林家律在订婚宴上举着话筒说，我将你保护得那样好，是因为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身边。
他说，你送我绿萝，我还你玫瑰。而我笑得傻里傻气，又忍不住哭了又哭，再次得到他一句：“周嘉亦，你真是个麻烦精。”
陆天洋凑过来悄悄问我，那天林家律最后到底对我说了什么。我颇有些难为情地咳了咳：“那个，法律规定女子合法婚龄为20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