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农:风雅馄饨憨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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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末一早要去哪儿啊?”“当然是荡马路去!”

  陈立农和上海似乎有几分默契。他讨厌下雨,一落雨便自觉沤成了只泡菜缸子,不自在得很。拍摄前几日,上海的天还一直阴沉着脸,临到当口却天朗气清起来,日光从云层里透出万缕笔直的光线,煦风也跑来凑热闹,吹得紅黄青相间的梧桐叶萧萧作响。秋水长天,空气澄澈,陈立农赶上了上海一年里最好的几个日头之一。
  他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来上海了。出道之后的专辑分享会、第一次粉丝见面会都在这里举行,第一张个人专辑《格格不入》的首唱会,包括十月的20岁生日演唱会也定在这里。七月上旬,陈立农还在上海度过了一段漫长的隔离期。14天隔离结束后坐车离开时,他有一刻的恍惚,“你会怀疑车子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么?”窗外一闪而过的街道、路边的梧桐、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桂花香帮他落实了这种存在。“上海的生活节奏和台北的相似”,陈立农认定了他和上海的缘分,他见过这座城市一年四季的样子,除了下雪的时候,在其他时令依稀可辨台北的片段,街道、建筑甚至空气的湿度都让他觉得熟悉。
  但真正细究起来,这些又都是些浮光掠影。《繁花》的作者金宇澄说,上海的精神代表是小马路,曲曲弯弯的情致,有遮有盖,有骨有肉,不像拦腰一条大马路牙子,一眼就看到了底。对于小马路,你得细细打量才能得其韵味。陈立农现在所在的五原路便是如此,这是上海少有的一条不通公交车的隐秘小马路,就在大名鼎鼎的武康路偏隅。周末一大早,城区还未从回笼觉里苏醒,在整条街上半天见不着一辆机动车,游客尚未集体出动,偶有几个衣着休闲的人牵着打扮入时的狗路过,是遛狗,也是“荡马路”。
  “荡马路”是江南一带的说法,若是以往,陈立农不见得有这样的闲情,大多时候,他都是在机场、酒店、活动地三点之间来去匆匆,这是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艺人的既定轨迹。不过面对眼下这大好秋色里的浮光一日,他决定入乡随俗一次,荡马路去。从五原路开始,经乌鲁木齐中路、延庆路到终点长乐路,方圆不过几公里,他却意外邂逅了东西方文化交融的“上海味道”。
  陈立农是馋吃的人。说到吃,上海的葱油拌面、生煎包、蟹粉,高雄的卤肉饭、盐酥鸡,外婆煮的饭和香菇鸡汤,他“报菜名”似的列了一大堆。打开一座城市的线索有很多,食物是最直接、显性的一环,上海便在不同美食之间散发出了独特的魅力。

  “小伙子,馄饨阿要辣油哦?”“阿叔,多加点儿!”

  位于乌鲁木齐中路的这家馄饨店有些年头了,碗碟、桌椅和门头,处处显示着被时间打磨过的痕迹。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妇,妻子负责跑堂收拾,丈夫在里屋包馄饨。百来张馄饨皮摞成小山堆似的,他眼皮都不抬地取下一张,将它平摊于手掌上,用竹篾撬上一点儿馅料,把馄饨皮对折将其裹住,再将两个下角折叠粘在一起,并用手指压牢,一个小馄饨便大功告成了。
  认真说来,这家招牌里带了“福建”二字的馄饨店主打的并不是上海的鲜肉小馄饨,而是大上一两倍的大馄饨。但这并不妨碍店家把鲜肉小馄饨放在菜单头阵,入了谁的地界就照谁的章法来,街头食物的传承靠的便是这种变通。
  陈立农一早就吃过早餐了,但在简陋的铁艺凳上一屁股坐下后,胃口又被吊了起来,索性自己也来上了一碗,骨汤作底鲜美,又加了小勺辣油添香,“像是一秒钟回到了高雄的街头小吃店里”。记忆里,在老家也有这般相似的街头小吃店,店里有一味闽南风味的肉粽,三角形的粽子里面包着猪肉、香菇、咸蛋黄、虾米等,花生可有可无,但旁边那一圈酱油膏不能少。台湾南部特有的吃法是,撒上花生粉,“哇,不能想”。
  在台湾南部,肉粽是相对传统的食物。陈立农说自己小时候是不喜欢肉粽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口味突然就变了。在某种意义上,这也像他人生的隐喻。年少时他从没想过自己长大了会是什么样,那时候他调皮捣蛋得很,连最疼他的外婆有时也忍不住揶揄他,“等你长大了没一条路可以走”。出人意料地,他18岁便正式出道了,19岁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主演的第一部电影也即将上映。少年有成,境遇反转,他从小孩成为家人的依靠,可惜外婆看不到了。人生际遇的玄妙,也如那口腹之欲一般,不可捉摸、难以言说。





  “侬要买撒?”“大闸蟹、青菜、葡萄,每样都来点儿!”

  馄饨店斜对面是去年年末刚完成改造的乌中菜场。菜场一共两层,一层主营蔬菜和海鲜,二层是肉蛋、调料和面食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立农从小在高雄的夜市边长大,对于这样的市集场景不陌生。此时人头攒动的早市刚过,只有姗姗来迟的零星几人。
  少了众人围观,陈立农乐得这份自在,开始在水果摊儿、水产摊儿到处流连,最终停在了菜场中央那个最大的蔬菜摊儿旁,拿起一只彩椒主动和摊主大叔攀谈了起来。菜场从早七点营业到晚七点,陈立农懂得这份艰辛,十几岁时他也这样跟着家人在夜市里谋生,出道后妈妈常对他说,能被这么多人喜欢不容易,要珍惜。   他是在一套朴素价值观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勤勉、实诚、待人随和。菜场是一方小天地,能窥见人心里的小,也能彰显人性里的大。





  “伐好意思,大噶要排排队。”“好额呀!”

  上海人對吃很讲究,对吃的热情也是不输别处的。乌鲁木齐中路全长不过八百多米,陈立农经常走着走着,去路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排队人群拦住了。
  这次是一家不到十平方米的馒头店,人们也排出了网红店的阵仗。馒头店不只卖馒头,也有包子、花卷、烧卖、粥,全天候供应,边卖边蒸,一天要用掉两袋面粉,一屉一屉出笼的时候,香味乘着热气,勾勒出一个个暧昧的轮廓。店家是一对来自安徽安庆的兄妹,从亲戚那接过这个门面后,至今已有14年了,没挪过地方也没怎么涨过价,兄妹俩的朴实也一如既往。平时光顾的多是周边的邻里,遇上有急事的熟客,他们骑着电动车往路边一靠,跟老板招呼声,人都不用下车,包子、馒头就已经递到了手里。
  大城市总是着急的,但人总有慢下来的选择。一个人被隔离在酒店房间的那两周里,陈立农进行了一番自我反思,“工作态度上有点儿太过于急躁了”。出道后的生活里,他都是高速运转着,每天都有忙不完的通告,常常飞来飞去,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到哪里都可以,吃什么都行,独立,也着急。后来他去横店拍《赤狐书生》,这是一部大古装戏,拍了三四个月,搭上前期训练,有半年之久,这才多少锻炼了些性子。二十岁临近,过往经验逐渐积累,他慢慢有些开窍,发现急也没用,“你会发现所有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累积的,开窍也是需要花时间的”。





  “无事不好下馆子。”“二十岁生日时,要来一碗上海阳春面。”

  午后绕道延庆路的一处里弄公馆,陈立农为了一碗家常的阳春面而来。阳春面没有浇头,汤头用骨头熬出,呈上桌的是一碗书卷气极重的白汤阳春,未加酱油,象牙白的细条卧在一汪透亮的油水里,撒着碧绿的小香葱花,汤清、面健、味鲜,这是被勾勒出的本地人的高光活法。
  然而,这阳春白雪并不足为外地人道。陈立农尝过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他来上海不久,醉蟹、油爆河虾、草头圈子,叫得出名字的本帮菜不多,心心念念的还是一道红烧肉,浓油赤酱煨出来的油腻甜烂,那是上海平常人家锅碗里的一抹丰腴性感。
  上海人无事不好下馆子,在这一点上倒与陈立农相近。下馆子是一件有仪式感的事情,在陈立农的记忆里,这样的时刻并不多。大多时候,一家人就在家里,吃咖喱饭和香菇鸡汤,外婆和妈妈都会做。他平日里有时间,也乐于下厨做上一道咖喱饭。那是从外婆那偷学来的祖传手艺,用的是日本黄咖喱,猪肉、洋葱、胡萝卜随意,猪肉是他的秘密武器,要先放锅里炒过,待脂香溢出,再去炖咖喱。陈立农说,家从来不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接近一个情感概念。“把我妈妈带上、阿公带上,还有我的宠物带上,去哪里我都无所谓了,哪里都是家,什么地方都可以很快习惯。”



  “炉子是从意大利运来的,要试试做比萨吗?”“当然!”

  在国内,上海的西餐水平一骑绝尘,但其也经历了多番波折。早年间,上海人曾把“西餐”通俗口语化地统称“大菜”。这份记忆延续到当下,是外滩欧式建筑里的米其林餐厅、老牌大饭店里的新式 Fusion,也是梧桐树下的地道西餐小馆。
  从延庆路可以拐到长乐路,躲在弄堂深处的意大利家庭餐厅便是其中一个代表。主厨和老板是意大利人,比萨是纯手工现做的,传统的柴火比萨炉占据了餐厅的绝对中心。跟着主厨师傅手把手揉面团的时候,陈立农说像回到了幼稚园里老师教他烤饼干的现场,他愿意尝试,但那至多只是一种闲时的消遣。这是陈立农理解一座城市的方式,也是他真实生活的一种缩影。
  上海有自己的讲述方式,东西方文化交融的舌尖记忆,吸取了全国精华,加上海外奇珍,但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一直未曾停止,和面团拉扯一样,在不同的人手下显现出不同的形状。“我希望自己除了台北还能常住在上海。”在某种程度上,陈立农和这座城市是同构的,在跌跌撞撞的成长中,始终保持昂扬向上。这是一座城市的生气,也是一个年轻人的生气,城市气象万千,年轻人满怀宏图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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