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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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7年毛主席转战陕北的时候,我是佳县的县委书记。我在佳县土生土长,在佳县三进三出。大革命出去,土地革命回来。1938年冬上又出去,1945年又回来。1948年出去之后再没有机会回来过。1956年中央组织慰问老区人民,我随团回来过一回。现在我在宁夏回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工作。前不久,咱们县委给宁夏回族自治区法院写了一封邀请函,让我回来讲讲毛主席转战陕北的故事。院核心领导小组请示自治区党委,同意我回来,于是我又一次回到家乡。
  1947年3月,蒋介石集中了23万兵力,向我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发动了所谓的重点进攻。毛主席怀着“放弃一个延安,换取一个全中国”的伟大气魄,踏上了转战陕北的伟大征程。我认为毛主席转战陕北是一次小长征,危险程度不亚二万五千里长征,其伟大意义亦不小于二万五千里长征。所不同的是,二万五千里长征是敌人追着红军跑,而这一次是毛主席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开始,我在《新华日报》看到一篇社论,说我军民一定要把敌人的魔爪斩在延安大门以外。可不久毛主席党中央却主动撤出了延安。敌人占了延安之后,我又看到一篇社论,说毛主席绝不离开陕北。但毛主席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全然不知。
  8月16日,毛主席突然进入了佳县境內。我立即意识到我肩上的担子是多么的重大!在这之前,我刚刚在绥德开过一个会,马明方、贺龙、习仲勋都参加了那次会议。贺龙传达了敌人就要进攻到绥德的消息。会议一结束,我就骑马往回奔。当时西北野战军正在第二次打榆林,气氛十分紧张。我第一天奔到米脂,第二天就回到了乌镇。当时在乌镇驻扎着许多后勤机关。要人,要粮,要草,要毛驴,党政工作人员忙得就像开了锅似的。我飞奔到区政府,连马都没有下,就喊张子江。张子江区长闻声跑岀门。我对他说:“敌人从绥德上来了。立即组织撤退,把后勤机关,伤员都撤到山西去,要快!”
  张子江说:“别的好转移,仓库那么多粮食,怎么办呀?”
  “怎么办自己想办法,你给我记住,一颗一粒粮食都不能留给敌人!”我说完就调转马头直奔神泉。曹家庄关押了不少犯人,申家湾临时医院也有很多伤员,还有县城里的机关,还有乡村里那么多从绥德、米脂撤退下来的后勤机关人员,更要命的是国际和平医院的外国医生,医疗器具,还都在南区的李家圪台,都得迅速转移。我回到神泉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传达了贺龙的指示,立即投入到极其紧张的撒退工作之中。
  我两天两夜没合一眼。
  就在我回到神泉的第三天,也就是8月16日(农历七月初一),乌镇区委书记打来电话,说毛主席骑着一匹白马到了乌镇,被老乡认出来了。我立即意识到,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仅要保护佳县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还要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的安全。我对乌镇区委书记说,你告诉毛主席的队伍,让他们朝佳县城的方向走。
  这本来不是该我想的事,也不是该我说的话,可我不由得要想,要说。我想毛主席如果还不过黄河,那就只有一条路,就是往通镇、车会一带转移。敌人二十几万军队已经把毛主席党中央压缩在佳县这么一个极其狭窄的地带,逼到黄河边上了,再不过黄河就无路可走了。
  形势非常非常严峻!
  我一面组织地方人员转移,一面在神泉焦急地等毛主席的队伍的到来。等到天黑,还没有过来,真能把人急死!就在这时,冯祖述跑来说,亚洲部(亚洲部是党中央的代号)到曹家庄了,指示县委赶快撤退。正说着,廖志高也跑来了,一进门就批评,说曹家庄还有那么多犯人没有走。我说伤病员还没有撤退完,哪能顾得了犯人?廖志高发怒了,大声喊,伤员重要,犯人也重要!
  我俩正吵着,电话响了,从电话里听出是周副主席的声音。周副主席说:“南面上来的敌人今天就到你们螅镇,明天,最迟后天就到佳县城。立即把螅镇的渡口压了,把木头峪的渡口也压了,还有佳县城桃花渡口都压了,把船都搬到山西去!”还说木头峪山上有一个骑马的人带一封贺龙给的信,让我马上派人去取。
  听到周副主席的声音,我万分激动,想多问几句,电话挂了。
  挂了周副主席的电话,我对统战部长李德玉说:“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做一件事,跟廖志高给亚洲部去带路。佳芦河上如果没有山水,能过去,就带着他们从通镇上,车会过。要是佳芦河上有山水,过不去,就领着他们从大小石板桥上,白龙庙过。你地形熟,人也熟,一定要把路带好!”
  把廖志高打发走,我先通知渡口,接下来打通了开花寺乡乡长杨生财的电话。我告诉杨生财,立即组织人马转移李家圪台国际和平医院。杨生财说,全乡男的不是抬担架,就是支前去了,刚刚打发走绥德过来的一批文工团的工作人员,驴也捉不住一个了。我打断杨生财的话,说,杨生财你听好了,男的没有,有女的,牲口没有,就人背。南面的几个渡口我已通知压了,要过山西只能在大会坪的渡口上过。马上转移!敌人今天就到螅镇,明天就把佳县城也占了,迟缓一步就走不了啦!
  挂了电话,我就到曹家庄督促转移在押犯人。就在这时,地委书记白治民骑着骡子跑来了,说敌人就在他屁股后面紧追着,很快就到曹家庄了。本来就下着雨,说话间雨更大了。转移工作就在瓢泼大雨中紧张地进行着。在押犯人被转移走后,我们又回到神泉。
  毛主席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依然不知道。第二天天一亮,听老百姓说,晚上村里过队伍了,看情形队伍原准备在曹家庄住一晚,结果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我分析毛主席一定是朝佳县城的方向去了,这才稍稍放了点心,然而我还不能离开神泉堡。神泉是全县的指挥中心,不到最后时刻,我是不会走的。我让白书记先走,可白书记说什么也不走。
  不多时,绥德警备司令部派人到了神泉,发现我们还没有走,骂开了:“怎么还没走?等敌人抓你们吗?”
  我问:“你是什么人?”
  来人说他是警备司令部的通讯员,说着拿出一封绥德警备区司令员吴岱峰的信,内容还是让我们快走。已经听到了枪声,枪声很近了。通讯员说,怎么还不走?我说不用急,敌人进了村,我们再走也不迟。   不管如何催促,我和白治民一直坚持到最后时刻才离开神泉。离开神泉已是七月初四的凌晨(8月19日)。
  我们来到佳芦河岸,河上有山水。我骑着马顺利过了河。白治民的骡子到河中间,失了蹄,一下就把白书记撂进山水河里,眼看就被洪水冲走,警卫员跳进去把他救上了岸。白书记肚里灌进去了不少浑泥糊糊水,怎么吐都吐不出来。此时,枪声越来越近。我推断,这应该是为亚洲部殿后的警卫部队和敌人接火的枪声。在此地,一刻都不能停了,我和警卫员只得各自驾着白书记的一只胳膊爬上了佳县山城。一进城,我就跑到张瑞堂家窑脑畔上朝院里喊,这个院原来住着县委机关的工作人员。我喊了几声,一个人也没有,这才知道城里的机关工作人员都已经转移了。
  就在这时,从南面上来的敌人已经占了白云山,炮弹都能打到佳县城里。西面过来的敌人也占了高家畔、大西沟,机枪一个劲儿地扫射。我们赶紧离开县城,刚出北门,从大西沟山上打过来的子弹像炒麻子似地在脚下乱崩,接着敌机也来了。我们还没找到个躲藏之处,敌机就扔开了炸弹。骡子受了惊,又把白书记撂下来。白书记跌得不轻,但没有骨折。等到敌机过去,才把骡子找上,继续朝北走。
  走到杨道渠碰上了新兵团长曹华山。我问曹华山,新兵团怎么样?曹华山说没有问题,虽然都是新兵,没有打过仗,可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农民子弟,都很勇敢。如果敌人上来,在这山上可以抵挡一阵子。
  我们到了通镇,见郭文华在区政府的炕上躺着,直叫唤。我问你怎么了?他说腰跌折了,疼得要命。我看他疼得厉害,想办法弄了点大烟,不管怎样让他先止止痛。
  白治民书记受了两次惊吓,肚子里灌进了水,又不知得了什么病。大热天,说凉,凉得就像打摆子,说热,又热得汗流浃背。我要派人把他送过黄河,可白书记怎么都不肯走。我说,白书记,你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赶快到山西去看看,病好了再回来。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向地委如何交待?向你的父母如何交待?我找来郝云长,命令他无论如何把白书记安全送到山西。
  郭文华怎么办?郭文华歪好不能动了,只得在通镇乡村里找个最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
  当天下午,敌人就占了佳县城,居然把七里庙制高点也占了。通镇离县城只有五十里路。我把通镇的事安排好,就向西面大炮响的地方跑。我想毛主席肯定是被佳芦河上的山水挡住了,往白龙庙的方向去了。我分析,佳县城来的这股敌人肯定是个小分队,是为占领佳县城的,这里不会有大的战斗,大的战斗一定在西北面,在大炮响声最厉害的地方。当时我最担心的依然是毛主席、党中央的安全。可我又不知道毛主席到底在什么地方。毛主席、黨中央到了佳县境内,他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是佳县的县委书记,毛主席身系天下之安危,系中国革命之成败,要是在佳县境内有个闪失,我张俊贤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吗?因此,我无论如何得知道毛主席在佳县的什么地方。
  到了石家坬,终于碰上了李德玉。我问他你带路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李德玉说,先到了梁家岔,又赶到前东原开了军事会议,当夜又返回梁家岔。现在在朱官寨住下,不走了。听李德玉这么一说我才放心了。
  我立即就去找前总要武器。我知道,毛主席党中央跟前没有野战部队,只有一些警卫战士。佳县的新兵团,原来只承担保护老百姓的职责,现在还要承担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的任务。可新兵团缺的不是士兵,而是武器。我找前总的刘景范要武器。开始,刘景范还有点不想给,我把道理讲开,刘景范满口答应。说啊呀!真没有想到,你一个县委书记还想得这么周全!要多少,我写条子,你派人到东原村去取。那一回我们要了许多枪,还有子弹,一下子就把佳县的新兵团给武装起来了。
  我告诉曹华山,立即派人和当地的民兵配合起来,在朱官寨以北,五里,十里,二十里,布上三道防线。榆林还被敌人占领着,尤其在榆林刘千河一带,要多派些人,严密监视敌人动静。敌人要是从刘千河下来,先牵制住,要做到万无一失。
  曹华山领命而去。
  我刚刚回到石家坬,还没顾上喝一口水,亚洲部就派人来找我。我在朱官寨一个农家小院找到了亚洲部。江青正坐在大门口纳袜底儿,在中央党校我们就认得。江青对我说周副主席找我。主席正在院子里散步。江青对主席说,这是佳县县委书记。主席和我握了手。任弼时、陆定一、周副主席都在。周副主席在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找到佳县,问我佳县的地形。那时伤兵很多,都是从沙家店战场上抬下来的。周副主席开口就问,伤兵怎么办?我说伤兵不管到了哪个村,当地老百姓都会尽心尽力照顾。我们佳县没有别的,不论大村小村都还有些羊子,还有小米、白菜、山药蛋,吃喝供应不存在问题,这些事县委早就布置好了。在佳县范围内不论到了哪个村,不论用了老百姓的什么东西,只要打个条子就行了。这些事情,以后县委一并处理。区上、乡上、村里都有专人负责,请周副主席放心。
  周副主席一直很认真地把我的话听完,笑着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如果敌人再来进攻,我们的伤兵往哪里转移?原来问的是这个。我指着地图说,如果敌人再来进攻,我们的伤兵就往车会、脑畔圪瘩一带转移。周副主席又在地图仔细看了一会,用红铅笔在车会、脑畔圪瘩上划了个圈。
  周副主席一面看着地图,一面念叨着车会、脑畔圪瘩的名字,突然话头一转,问起我佳县后勤机关转移的情况。我说,该转移到山西的,全部赶在敌人到来之前转移了。还有许多人员就地消化。这里山大沟深,哪一个山沟沟里藏不下几个人?敌人横扫佳县之后,只占了个空城。我们来了个大困葭州城。城里任敌人威风,城外让敌人寸步难行。除了佳县城,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依然是共产党的天下。我说到这,毛主席笑了。周副主席还问粮食的情况,我一一作了汇报。周副主席又问乌镇仓库的粮转移出去了没有?我说转移了,全转移了,没有留给敌人一颗粮食。你们到乌镇那天正好遇集,赶集的人多。区政府的干部在街上一动员,群众像蚂蚁一样,男女老少全到了粮库,不过斗,也不记名字,谁来谁背,背上就跑。有的不拿口袋,干脆把自己的衫子、裤子脱下,把袖口、裤腿一扎,就成了口袋。就那么多粮食,一霎时就搬空了。蚂蚁还能搬倒山,人民的力量,要多大就有多大。主席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不住地点头。谈完话,就到了开饭的时候。主席留我一起吃饭,边吃边说。吃的是什么饭?高粱米稀饭,洋芋丝。我顿时觉得很惭愧。主席、周副主席这么辛苦,这么劳累,不仅指挥着西北战场,还指挥着全国战场,就吃这样的饭菜能行吗?   周副主席边吃边说,依我看,还是把伤员转移到山西那边较好。我说这也没问题,佳县有的是民兵,男的女的,抬担架的人有得是。做副担架也简单,就沟里那些柳椽子,砍上几根,绳一绑就是一副担架。船也没问题,除桃花渡口不能用外,别的渡口都还在咱们手里。
  主席说,好好好,我们有这么好的人民群众,还有什么困难能难倒我们呢?
  吃过饭,我告别主席和周副主席后,找到朱官寨村行政主任李怀志,要他想办法给毛主席的灶上送去一些粮食。李怀志说送了,送不下。我说你再想想办法。李怀志说行。
  石家坬成了临时县委。我回到石家坬,很快就把全县的指挥中心重新建立起来。第二天,亚洲部又派人来找我。这一回,是主席找我。我走进主席住的那孔窑洞,周副主席也在。主席说沙家店一仗把敌人打疼了,敌人很可能要反扑,垂死挣扎一下。我们得准备和敌人再打一仗。他问我粮食能不能坚持下来?我说,这要看打多长时间。周副主席说大约得一个礼拜。我把全县库存粮算了一遍,又把羊也算了一下,说把粮食、羊吃完了,还有驴。哪一个村都有几头驴,都可以杀着吃。不管怎样,七天还是能支持下来的。主席听了我的汇报,脸色沉重起来,问,如果把驴杀着吃了,明年生产怎么搞?我说,用老镢头掏着种。佳县的老镢头面大,一镢头下去就能掏起一大片。我小时候,家里没有驴就是用老镢头掏着种地的。主席听着我的话,说,看来你很有信心。我说不但我有信心,全县的干部群众都有信心。主席说有信心就好,你马上回去就做动员,但有一条就是不能杀驴吃。
  我杀了两只羊,派人送给主席,让领导同志们改善改善伙食。可主席没有要,顺手写了个条子,让把羊肉送给伤病员。可惜,我没把那个条子保留下来,要是保留下来,岂不成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革命历史文物?这件事,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感动不已。
  回到石家坬,我立即把主席的指示传达下去,全县人民再动员,准备和敌人再打一仗。县委的同志分头下去做动员,动员到乡,动员到村,动员到每一户人家。战争在考验着全县的县、区、乡干部,考验着全县的每一个人。
  第二天,周副主席又叫我。我不知又有什么新的任务。我一到,周副主席就扬了扬手说,不要动员了,昨天陈谢大军打到洛阳以西,敌人马上就会全线撤退!
  敌人全线撤退!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满天的乌云风吹散!我如释重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周副主席说:“现在给你两个旅,去收复佳县城。敌人在佳县城里已成立了伪政府,县长姓陈,别让他跑了。”
  我说:“佳县城就那么个鸡冠子石山,城内没水,不用打,只要把水一困,他们就乖乖地投降了。”
  周副主席说:“用五天的时间,把佳县城拿下来,有没有信心?”
  我说不用两个旅,两个团就够了。
  主席笑着说,看来你还像个军事家呀!我嘴里没说,心里想,我张俊贤虽然没有打过大仗,可当年在六支队,经常和敌人打仗,大仗没打,小仗打了不少。
  周副主席说:“你到阎家峁找吴岱峰,要两个团。”我太高兴了,骑着快马很快就找上了吴岱峰。
  我手中有了两个团的正规军,立即开始谋划如何拿下佳县城。打仗必须知彼知已,我派出侦察人员去侦察。第二天半后晌,侦查员说,敌人有向南撤的迹象。还有情报说,敌人从绥德派出一个团,向佳县的方向运动。从这些情况判断,绥德上来的敌军是来接应佳县这个团的。我提出了我的作战方案:用一个团的兵力,压在井畔山上,打援;用一个团的兵力,压在张西畔山上,打从城里撒退的敌人。并建议我军派出一点部队,把绥德上来接应的敌人咬住,赢得时间,先把佳县城这个团解决了,再收拾从绥德上来的那个团。
  高朗亭不同意我的作战方案,坚持先去打绥德上来的那个团。吴岱峰也倾向高朗亭的意见,说,不忙着打佳县这个团,先把绥德上來的那个团解决了,回过头来再打佳县城这个团。要是先把佳县城这个团收拾了,绥德那个团还会出来吗?
  少数服从多数。
  我带着警卫员离开部队,来到了吕家坪山上。我看着敌人撤退。敌人古历七月初四耀武扬威进城,七月二十四后半夜惶恐不安地从东城门逃出。在城里整整待了20天。在这20天里敌人也不好受,吃不上,喝不上,没烧的。胡宗南不得不派飞机给他们空投锅盖饼、罐头吃。七里庙制高点,早被我新兵团游击队拿下,敌人组织人马强攻几回都再没攻下。敌人待在干城里,饮马都没有水,不得不赶在佳芦河上饮。谁知一出城就回不去了。我新兵团游击队把敌人困得死死的。敌人进了佳县城,犹如钻进了一个铁笼子,早就想突围,可没有接应,就是不敢动。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上级,绥德这才派出一个团来接应。我看着敌人在木场湾过了佳芦河。我想,要是有一支部队压在张西畔山上,敌人连佳芦河也过不了就被解决了。可惜我手中没有部队,干着急啊!
  估计敌人撤得差不多了,我就进了城。敌人撤退得好狼狈,连伤员都没有带就逃跑了。佳县城里的人,见我回来了,大哭小叫,都说昨天下午,敌人把他家的人叫去说是开会,一夜没回来。谁知敌人连夜跑了,走时把15岁以上、50岁以下的男人,全部掳上走了。这一走,还能回来吗?全城的人都陷入从未有过的焦虑和不安之中。
  我对大家说,乡亲们,敌人走不远,半路上就会被咱们的部队截住的,你们亲人会回来的。不论我怎么说,都解决不了他们心中的忧伤。
  我一面派人安抚群众,一面给周副主席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尽管我们在朱官寨以北布置了几道防线,榆林刘千河一带也有我们的游击队阻击,但朱官寨毕竟离榆林城很近。考虑到毛主席党中央的安全,建议搬到神泉堡来。周副主席回信说,你把你的事做好就行了,我们的安全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想,你说叫我不费心,我就能不费心吗?我们又写信给周副主席,信中把敌情和民情做了详细的分析,坚持让党中央搬到神泉堡来。周副主席又回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同意书记指示。
  不久,党中央就搬到了神泉堡。
  这下我才放心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搞好战后重建,安排好群众生活,组织好生产。还有安抚好群众的心灵创伤。神泉堡有个叫郭运贤的农民,有一天胡匪到神泉抢粮,乡亲们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藏着,突然来了两个胡匪兵,举枪就打。一颗子弹从郭运贤孩子脑袋上打进去,又穿入孩子娘的胸膛。郭运贤快急疯了。还有木场湾一个小孩在树上摘枣,从城墙垛口飞出一颗子弹打中了孩子,其母天天放开声嚎……   战后的工作,虽然没有什么危险,可非常难做。
  过了一段时间,县委在佳县城里召开了区、乡干部联席会议。这是击溃胡匪后的第一次全县干部会议。会议期间,谢觉哉谢老从山西过来,一见我,别的什么都没问,就问白云山的经书保存得怎么样?说实在的,我的脑子里不知装了多少事,可从来没有把白云山的经书当回事。我真的不知道。谢老这一问把我问住了。其实谢老已经知道白云山的经书没有了,在故意问我。为经书的事,谢老在院子里大骂开了,他用拐杖指着我说,你还是个县委书记!白云山的经书,是国宝!价值连城的国宝!你居然说不知道!经谢老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现在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了。和谢老同行的人,硬把谢老拉进窑里。我不敢说一句话,就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过了好一会儿,谢老的气才好像消了一些。我听说谢老他们要去神泉堡,便赶紧派刘景瑞把谢老他们送走。
  廖志高参加了我们的区乡干部联席会议。会议开到第三天,毛主席进城了。那一天佳县城里遇集。事先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有人告诉我毛主席是从前水门进城的。我立即去迎接主席。到了观音楼底,主席已经在人群里了。我挤进人群把主席领到任恕家。这个院离县委很近,这家人家又爱好,又干净,我准备让主席在这里休息。院子里有一个砖台子,主席迫不及待要和我说话,连窑都没进,就坐在院里的砖台子上拉开了话。
  主席问我佳县经历了这么一场战争,我们的干部队伍怎么样?我说只有五乡的一个文书投了敌,其他干部都表现得很好。主席又说,经过这么一场战争,粮食没了,羊也没了,庄稼也被践踏了,群众生活会出问题的。要好好安排好群众生活,组织好生产。我说请主席放心,我们现在正在开区乡干部联席会议,研究讨论的就是如何安排群众生活,如何组织好生产。主席说,这就好,这就好。
  我问主席在佳县城能住几天?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主席。叶子龙好像不想让我问主席问题,但有些问题我又必须问。住在中央党校时,关于土改中的几个问题,我和党校一些权威人士的意见不一致,争论得很厉害,至今有些问题没弄明白。我想趁这个机会,请示请示主席。主席答应了,让我下午来好好谈谈。到了下午,我走进毛主席住的窑洞。主席正坐在炕上看书,见我进来,就移坐在地下的一个凳子上。主席很亲切地问我,你有什么问题,你就说说。我大约说了半个小时,主要提了土改中的几个问题。晋绥那一套极左路线,打人,搞肉体摧残,这种思潮对佳县的土改工作也有很大影响,我不主张那样做。
  主席说,县委既是领导机关,又是执行机关,你可以独立施政。你们认为怎样做对,就怎样做。有人主张左,认为越左越革命,其实欲速则不达。有人主张右,认为越右越稳妥,其实会裹步不前。我们就是在不断纠正左的、右的斗争中不断前进的。我看主席同意我的意见,就问主席,他们说要平分土地对不对?主席问怎么个平分法?我说就是把地主、富农、中农的土地都收回来平分。主席说这样不能。我说,中央党校有些人主张这么做。主席说你是县委书记,平分土地过去就纠正过,不能那样做。主席问山西怎么样?我说山西不仅平分土地,还打死很多人。主席问打死干部有没有?我说干部也有。叶子龙又不让我说了。临了主席对我说,你说得很好,能提出问题,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很好。
  谈话毕,主席要出去在城里转一转,我就领着主席上了街。街上人很稠,群众认出了主席,追上看。主席十分亲切地和老乡打着招呼。他走到一个卖连枷的农民跟前,问这是做什么的?老乡说是打场用的。老农还示范了一下打场的动作,说就这样一打。主席点点头,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那个农民,把连枷交在农民手中,然后沿着窄窄的石板街道一直往后走。走到南门洞口停了停,南门洞口上嵌著“文明”两个字,主席仰头看了一会,直走到旧衙门口跟前停了下来。站在这里可以看黄河,晋陕峡谷上上下下几十里尽收眼底。主席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惊奇地看到了香炉寺,迫不及待地就要下去看看。我说,主席你先别下去,待我下去看看城门洞能不能出去。我跑下去一看,两扇城门还被许多大石块死死压着,城门落地处的中间开一小豁口,刚刚能爬进一个人。我回到主席身边说,胡宗南队伍来之前,就把几道城门都拿大石块压了。主席便很遗憾的样子,但目光依然停在香炉寺不肯移动。突然他发现有一个人从草丛中的小路上往下走。主席问,那个老百姓是怎么出去的?我只得说实话,说城门扇上开个洞,小个子可以钻出去,主席你这么大的个子恐怕钻不出去。主席说老百姓能出去,我也能出去。于是不容分说就朝下走去,硬是从那个洞口钻出去。古葭州有八景,分别是“白云晨钟”“南河春柳”“滴水观鱼”“飞来踏雪”“雁塔凌云”“横岭秋月”“鹿洞寻幽”等等。香炉寺是东方景,叫“香炉晚照”,是葭州八景之首。香炉寺最巧之处,莫过于独立于山体之外的一块奇石,奇石上倒坐着一座观音小庙。主席径直向小庙走去。通向小庙的是一个悬空小木桥。主席要过小桥,把我害怕极了。因为小木桥不知修起多少年了,经多年日晒雨淋,木头朽得风都能吹得动,怎么敢让主席过去呢?主席问老百姓能过去不?还没等我回答,主席就从小桥上过去了。主席低头进入小庙,然后又从东边跨出来,站在那个临黄河的石咀尖尖上。下面是波涛滚滚的黄河,河床里的风很大,主席的头发衣襟被风吹起来,鼓胀着。我始终为主席捏着一把冷汗。
  老百姓,老百姓!主席事事处处,心系老百姓,念叨老百姓,这就是毛主席和我们普通人的区别所在。
  出了庙门,主席要抽一支烟。我连忙擦火柴。风大,擦一根灭了,擦一根又灭了。主席拿过火柴盒说要这样擦,他把火柴一擦,立即把火苗藏在半截火柴盒里,只一根就点上了烟。
  主席游香炉寺游得很高兴!就在这么一个小庙里,留下了毛主席的伟大足迹,成了万里黄河可千古流传的美谈。
  晚上把毛主席安顿好,我想,主席来佳县城不是一件容易事,得请毛主席给佳县留点什么。留什么好呢?找块白绸子请毛主席写几个字。连夜派人在城里的老乡家里找,没找着白绸子,只找到一块白市布。
  第二天上午,毛主席来到县委,就在我的办公窑里,我请毛主席留言。主席欣然提笔,在一块白布上写下了“站在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一面”十三个大字。   这是毛主席对佳县县委的鼓励,也是对每一个共产党员的鞭策,更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宗旨。写毕字,毛主席要看望一下佳县的区乡干部。我把区乡干部叫到院子。毛主席频频向大家招手,这令佳县全体区乡干部非常感动,有不少人流下了泪。为了争取普天下老百再不受剥削,不受压迫,不受欺凌,毛主席领导穷苦百姓,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佳县的老百姓好不容易分到了土地,过上了人的日子。可没过上几天,蒋介石、胡宗南就不让大家过了。能答应吗?绝对不能。因此,佳县老百姓,舍命也要把胡匪赶出去、消灭掉。为了把蒋介石的23万军队拖在陕北,消灭在陕北,支援全国解放,毛主席在这最难熬、最危险的日子里,来到佳县,这是和蒋介石腐败政府最后决战的时刻!七月初一下午到了乌镇,敌人就到了陈家岔。陈家岔到乌镇有多远?只有20华里呀!我们先不说当时有多危险。就说走路,七月初一下午到乌镇,七月初四天黑就到了梁家岔。到梁家岔没有歇脚,又赶往前东元前线总指挥部。开完了军事会,把沙家店战役全布置妥当后,这才回到了梁家岔。从乌镇到梁家岔是多少里路?路又是什么路?尽是山路啊!上坡下坬,冒雨行军,一步三滑。佳芦河上遇阻,不得不改变行军路线;五女河暴涨,不得不在激流中架桥。身后头有追兵追击,头顶上有敌机轰炸……走了多少冤枉路?遇了多少险?我们现在的人沿着毛主席当年走过的路线走走,看看几天能走到?看看脚上能打起几颗泡?要知道,毛主席当时已是54岁的人了啊!毛主席为了甚?还不是为了我们老百姓?今天大家亲眼看到了毛主席,怎么能不激动呢?
  站在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一面,就是站在老百姓的一面,就是和老百姓成为一体。
  在和毛主席的接触中,才使我更彻底地理解了“完全”“彻底”的真实含义。这段经历成了我刻骨铭心的记忆,成了我一生的导航。这十三个字,也是毛主席交给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这个法宝我们要一代一代传下去。中国共产党不信神,不怕鬼,不怕东洋鬼子,不怕西方列强,唯一要敬畏就是劳动人民。服服帖帖,全心全意,完全彻底地为劳动人民服务,这才是我们共产党的老根本。
  后记:
  1976年11月16日,也就是毛主席逝世后两个月零七天,张俊贤应中共佳县县委邀请回到故乡。翌日上午,在佳县人民影剧院礼堂作了一场报告。之后又到神泉、朱官寨、南河底、题词窑洞、白云山、香炉寺等毛主席住过走过的地方,一一走访。县委派我和钞希文全程陪同,钞希文负责照相,我负责文字记录,为以后恢復毛主席旧居做准备工作。
  提起张俊贤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提起“天飞”“地雷”,佳县妇孺皆知。“天飞”不是别人,就是张俊贤;“地雷”是张俊贤的弟弟。闹红时,“天飞”“地雷”令敌人闻风丧胆,让人民交口称赞。毛主席转战陕北时张俊贤任中共佳县县委书记。就是在张俊贤的办公室里,毛主席给中共佳县县委题了词:“站在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一面。”而这题词,是毛主席一生中为县委唯一的一次题词。而这题词,也为中国共产党立下了如《尚书》中的《洪范九章》般的规矩。
  ——韩海燕
  责任编辑:魏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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