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口述／徐 芳
采访／谭里和
那天，妹妹放学的时候带回一串冰糖葫芦：“姐姐，你看，我同桌丢下的，又香又漂亮，我舍不得，等她走远了，我捡了起来……”妹妹说完又去舔，我一把从妹妹手中夺过冰糖葫芦，狠狠地摔在地上。妹妹哇的一声哭了，我也满脸都是泪水，我抱着妹妹：“小杰，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没有尽到责任，是姐姐对不起你……”
一、怕什么，有爸呢
我老家在山东临沂的一个小村，爸爸随爷爷逃荒，在沂蒙山的另一个村安了家，爸爸16岁那年爷爷死了，爸爸理所当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挖煤、砍树什么苦力活都干，因为家里还有年幼的叔叔和姑姑要吃饭。
在农村，一个外姓人受别人欺负是很平常的事，我爸也是这样，在别人的打骂中长大。爸爸却说，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奇怪的是，在这样的境遇下，爸爸居然长成能屈能伸的汉子，待人做事特别诚恳和热情，有时候邻居和亲戚家里有什么难处，总能看到他的影子。
1997年，村里进行村委会主任选举，爸爸的选票竟远远超过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候选人，这真不是件简单的事。你想想，爸爸一个外姓人，村里人这么信任他，这是爸爸多年来靠行动赢得的口碑。我因为有这样的爸爸感到特别自豪。
在家里，爸爸就像是一棵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总会很温和地说，你们不要怕，有爸爸这个时候我们全家人都感到特别安全。
但是有一天，家里这棵为我们遮风蔽雨的树突然倒下了，让所有人措手不及。2000年5月，我正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努力，那天我月考后回家，推开家门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奶奶告诉我，一大早醒来爸爸胃痛得在床上打滚，被送往医院去了。我书包都没有放下就直奔医院，化验出来了，是胃癌。我突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掉。我想肯定是化验出了错误，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爸爸才42岁呀。
我坐在爸爸病床旁不断地掉眼泪，不知道病情的爸爸还不停地安慰我，小芳，哭啥呢，我很快就没事了，你要考大学，快回学校好好复习。
我想只有好好读书才对得起爸爸，于是强忍着心里的痛继续投入到学习上。高考过后，我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中南大学。我接到通知书回家的时候，爸爸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微笑。
但是一年4500元的学费又使家里陷入困境，快开学了，家里东挪西借才凑了2000元学费。
有一天，爸爸又一次从外面借钱空手而归，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看新闻联播。突然他兴奋地叫了起来，小芳，有办法了，电视上说贫困生可以直接到学校去贷款。
于是爸爸从箱子里拿出通知书，找到学校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了，我们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边老师说话，当老师同情地说可以去上学的时候，我看见爸爸激动得流泪了。挂了电话爸爸拉住我的手说，小芳，你可以去上大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知道我要去长沙上大学，爸爸特意托人从县城买回来一张全国地图，爸爸问我长沙在哪个位置啊?我指给他看，他说这么远啊，我听别人说坐车都要一天一夜呢。
二、爸爸离开了，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2001年农历8月14日晚上，我接到爸爸从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爸爸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记得去买月饼，不要把身体给坑了。我说我很好，有许多同学呢，学校里也给我们发了月饼。爸爸说这样他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急剧的电话声把还在睡觉的我们吵醒了，下铺的同学冲我喊，小芳，你的电话。我从床上跳了下来。打电话的是姑姑，姑姑说：小芳，你快回来吧，你爸爸很想你!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阵阵哽咽。我瞬间感到眩晕，来不及收拾东西便往火车站跑，整个宿舍的同学在后面追我，我在同学们的搀扶下上了火车，上车的时候同学们一个劲冲我喊：小芳，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回来!
从长沙坐火车到株洲再转车到山东临沂花了18个小时，再坐4小时汽车终于到家。远远地便看见家门口有许多人，我一边哭一边喊着冲进爸爸的房间，床上已经没有爸爸了。我对躺在床上的妈妈说，妈，我爸呢!妈妈无力地抚摩我的头，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冲周围的人喊，我爸呢?
姑姑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姑姑说爸爸已经火化了。姑姑说爸爸快咽气的时候还在不断念着我的名字。
几天过后我要返回学校了，我对妹妹说，现在爸爸没了，在家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要努力读书，你要对得起爸爸。妹妹说，将来有一天我也要像你一样上大学，村里的人都说俺姐有出息。
大学依旧是热闹的，本来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我变得更加沉默无语。为了不给家里带来负担，我在学校勤工俭学部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打扫一个小区的卫生，一个月可以挣到150元钱，省吃俭用可以管一个月的生活费。但我总在夜晚想起远在山区的妈妈和妹妹，没有爸爸的日子，繁重的农活她们承受得住吗?妹妹的学习现在还好吗?
2002年5月，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说，她在家里已经呆不下去了，她现在已经离开家在临沂打工。我问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却除了哭之外什么都不说。我说你走了，那俺妹咋办呢?她才10岁啊。妈妈在电话里说原谅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便挂了电话。
说真的，那时候我真的很怪妈妈。
期考完后我便急急地回家了，我给妹妹买了她最爱吃的烙饼。进到村口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姐姐。我回过头一看，天哪，这是我妹妹吗?她的衣服脏兮兮的，脸好像几天都没有洗了，蓬头垢面。我抱起妹妹便哭了。
家里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到处散发着霉味，我打扫房间后烧水给妹妹洗澡，然后和妹妹相依在床上，妹妹说，姐姐你不要怪妈妈，你不知道妈妈有多难，每天都有人到家里向妈妈要钱，妈妈走到地里都有人跟着，妈妈每次都向他们告饶。他们说，你家里没钱女儿还能够上大学啊，每次妈妈都哭得不成样子……没等妹妹说完我便捂住了她的嘴巴。我的泪水掉在妹妹脸上，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我还听姑姑说，在农忙的时候，有一个亲戚因为同情我们，偶尔来帮帮忙，接着便有满村的风言风语，妈妈实在是受不了才出去的。当爸爸离开了，什么都发生了变化，以前和我家里很要好的人都变得陌生了。
暑假过后我要回学校，妹妹上学的事成了摆在我面前的一个大问题，我去找姑姑商量。姑姑说，她只能够管小杰的吃住，但实在是供不起小杰读书。姑姑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因为吝啬，我知道姑姑也穷啊。但是妹妹才10岁，怎么能够不读书呢?爸爸对我们两姐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我心里很清楚，爸爸走后我一直觉得有责任把妹妹照顾好。于是我决定把妹妹带到长沙来。
三、送妹妹上大学，是我以后的责任
把妹妹带到长沙这件事我回家之前就和宿舍的同学说起过，当时宿舍里面的同学有反对的，也有支持的。反对的同学说，徐芳，这怎么行呢?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还天天在为生活费斤斤计较，再带一个小孩子来你还怎么生活呢?赞成的同学说，应该把妹妹带 过来，她这么小，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再说对她以后的成长也不好。我知道同学们都是为我好，但是考虑到妹妹的成长我还是决定带她过来，就是再苦我也要熬过去。
我把妹妹带到了长沙，一些困难也接踵而至。开学几个星期了，妹妹依然没有上学，一是因为没有钱，还有就是没有学校收留。
妹妹说，姐，俺不去学校也能够读书，我可以去你们教室里读书，遇到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教我啊。我看着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妹妹这么小就要体验生活的苦辣和痛楚。我第一次带妹妹去教室的时候整个班上的同学都感到好奇，他们说你怎么带着这样的小孩子来上课啊，我说是我妹妹。接着他们再问我就不做声了。后来还是班长赖智广细心，下了课后他喊我留下来，他问你是不是有事情啊。我也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第二天，班长打电话说要带我和妹妹去见一个姓谢的老师，老师是陌生的，但她是那样的热情，一听完班长的诉说后她便给学院里的一个老师打电话，后来才知道谢老师和我们学院子弟小学的校长很熟。第二天我又接到了谢老师打来的电话。她说带你的妹妹去学校吧。我一时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次又是班长陪我们去的，来到学校就办手续，学费从1200元减到了600元，但是这对于我来说无疑还是—道迈不过的坎，平时吃饭都得精打细算的我哪里还能够缴得起这么多学费啊。我望着妹妹，妹妹懂事地拉我的衣襟，我知道她是在要我回去了。我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班长赖智广正从外面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塞到我的手里说，这怎么行呢，来了怎么还走呢?就这样他给我600元钱缴了妹妹的学费。
妹妹终于暂时可以上学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谁知道第一天上学回来妹妹就满脸委屈，我说你这是咋了?她嘟着嘴巴说不想去上学了。我一时慌了，问清楚后才知道妹妹听不懂老师讲的课。城市和乡村的教育差距实在太大了，乡下的小学是不学英语的，但是子弟小学的学生都可以用简单的英语对话，上课的时候看着周围同学一个个争着回答老师的问题，而她只能够看着，妹妹觉得很受委屈。
我耐心地对妹妹说，你不去上学怎么行呢?你看这么多人帮我们，不行你可以努力学啊，姐姐也可以教你啊。全宿舍的同学也一个个鼓励妹妹，妹妹终于笑了。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用在学校里勤工俭学的工资可以勉强维持生活，现在妹妹来了，150元钱真的不够。学校里又不能给一个学生提供两份工作，因为学校里还有许多贫困学生找不到勤工俭学的位置。妹妹正长身体，我总不能让她饿肚子。于是我又通过家教中心在外面找了一份家教。这样一个月可以挣120元家教费。加起来有270元，我能够安排过来了。
妹妹暑假的时候来得匆忙，基本没有带冬天的衣服，长沙有时候特别冷，我真怕妹妹冻了。一次我领到勤工俭学的工资后打算给妹妹去买点保暖的衣服，那天妹妹一脸兴奋。来到超市，我去给妹妹挑衣服，妹妹挑好看的，我挑便宜的，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够温暖身子就够了。就在这个时候妹妹看上了一件有美丽条纹的棉衣，我一看价钱要105块，当时就皱眉了。这个时候妹妹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说什么都不干，一定要买，后来索性蹲在地上哭起来了。那么多人看着，有人说小孩子要就给买吧。我当时觉得特别难受，抱起妹妹跑出了超市。为这件事妹妹两天都没有叫我姐。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啊。
后来一位老师知道了这回事，特意叫人送了件棉衣来，我接过衣服就哭了。这许许多多的爱，我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生活的遭遇让我哭过很多次，但哭过之后，我还是必须坚强。妹妹现在还小，明年我就毕业了，我一定会用自己的一切去照顾好妹妹，以后让她少吃苦，把她送上大学是我让爸爸安心的一个愿望。
采访／谭里和
那天，妹妹放学的时候带回一串冰糖葫芦：“姐姐，你看，我同桌丢下的，又香又漂亮，我舍不得，等她走远了，我捡了起来……”妹妹说完又去舔，我一把从妹妹手中夺过冰糖葫芦，狠狠地摔在地上。妹妹哇的一声哭了，我也满脸都是泪水，我抱着妹妹：“小杰，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没有尽到责任，是姐姐对不起你……”
一、怕什么，有爸呢
我老家在山东临沂的一个小村，爸爸随爷爷逃荒，在沂蒙山的另一个村安了家，爸爸16岁那年爷爷死了，爸爸理所当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挖煤、砍树什么苦力活都干，因为家里还有年幼的叔叔和姑姑要吃饭。
在农村，一个外姓人受别人欺负是很平常的事，我爸也是这样，在别人的打骂中长大。爸爸却说，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奇怪的是，在这样的境遇下，爸爸居然长成能屈能伸的汉子，待人做事特别诚恳和热情，有时候邻居和亲戚家里有什么难处，总能看到他的影子。
1997年，村里进行村委会主任选举，爸爸的选票竟远远超过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候选人，这真不是件简单的事。你想想，爸爸一个外姓人，村里人这么信任他，这是爸爸多年来靠行动赢得的口碑。我因为有这样的爸爸感到特别自豪。
在家里，爸爸就像是一棵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总会很温和地说，你们不要怕，有爸爸这个时候我们全家人都感到特别安全。
但是有一天，家里这棵为我们遮风蔽雨的树突然倒下了，让所有人措手不及。2000年5月，我正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努力，那天我月考后回家，推开家门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奶奶告诉我，一大早醒来爸爸胃痛得在床上打滚，被送往医院去了。我书包都没有放下就直奔医院，化验出来了，是胃癌。我突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掉。我想肯定是化验出了错误，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爸爸才42岁呀。
我坐在爸爸病床旁不断地掉眼泪，不知道病情的爸爸还不停地安慰我，小芳，哭啥呢，我很快就没事了，你要考大学，快回学校好好复习。
我想只有好好读书才对得起爸爸，于是强忍着心里的痛继续投入到学习上。高考过后，我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中南大学。我接到通知书回家的时候，爸爸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微笑。
但是一年4500元的学费又使家里陷入困境，快开学了，家里东挪西借才凑了2000元学费。
有一天，爸爸又一次从外面借钱空手而归，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看新闻联播。突然他兴奋地叫了起来，小芳，有办法了，电视上说贫困生可以直接到学校去贷款。
于是爸爸从箱子里拿出通知书，找到学校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了，我们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边老师说话，当老师同情地说可以去上学的时候，我看见爸爸激动得流泪了。挂了电话爸爸拉住我的手说，小芳，你可以去上大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知道我要去长沙上大学，爸爸特意托人从县城买回来一张全国地图，爸爸问我长沙在哪个位置啊?我指给他看，他说这么远啊，我听别人说坐车都要一天一夜呢。
二、爸爸离开了，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2001年农历8月14日晚上，我接到爸爸从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爸爸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记得去买月饼，不要把身体给坑了。我说我很好，有许多同学呢，学校里也给我们发了月饼。爸爸说这样他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急剧的电话声把还在睡觉的我们吵醒了，下铺的同学冲我喊，小芳，你的电话。我从床上跳了下来。打电话的是姑姑，姑姑说：小芳，你快回来吧，你爸爸很想你!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阵阵哽咽。我瞬间感到眩晕，来不及收拾东西便往火车站跑，整个宿舍的同学在后面追我，我在同学们的搀扶下上了火车，上车的时候同学们一个劲冲我喊：小芳，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回来!
从长沙坐火车到株洲再转车到山东临沂花了18个小时，再坐4小时汽车终于到家。远远地便看见家门口有许多人，我一边哭一边喊着冲进爸爸的房间，床上已经没有爸爸了。我对躺在床上的妈妈说，妈，我爸呢!妈妈无力地抚摩我的头，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冲周围的人喊，我爸呢?
姑姑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姑姑说爸爸已经火化了。姑姑说爸爸快咽气的时候还在不断念着我的名字。
几天过后我要返回学校了，我对妹妹说，现在爸爸没了，在家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要努力读书，你要对得起爸爸。妹妹说，将来有一天我也要像你一样上大学，村里的人都说俺姐有出息。
大学依旧是热闹的，本来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我变得更加沉默无语。为了不给家里带来负担，我在学校勤工俭学部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打扫一个小区的卫生，一个月可以挣到150元钱，省吃俭用可以管一个月的生活费。但我总在夜晚想起远在山区的妈妈和妹妹，没有爸爸的日子，繁重的农活她们承受得住吗?妹妹的学习现在还好吗?
2002年5月，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说，她在家里已经呆不下去了，她现在已经离开家在临沂打工。我问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却除了哭之外什么都不说。我说你走了，那俺妹咋办呢?她才10岁啊。妈妈在电话里说原谅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便挂了电话。
说真的，那时候我真的很怪妈妈。
期考完后我便急急地回家了，我给妹妹买了她最爱吃的烙饼。进到村口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姐姐。我回过头一看，天哪，这是我妹妹吗?她的衣服脏兮兮的，脸好像几天都没有洗了，蓬头垢面。我抱起妹妹便哭了。
家里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到处散发着霉味，我打扫房间后烧水给妹妹洗澡，然后和妹妹相依在床上，妹妹说，姐姐你不要怪妈妈，你不知道妈妈有多难，每天都有人到家里向妈妈要钱，妈妈走到地里都有人跟着，妈妈每次都向他们告饶。他们说，你家里没钱女儿还能够上大学啊，每次妈妈都哭得不成样子……没等妹妹说完我便捂住了她的嘴巴。我的泪水掉在妹妹脸上，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我还听姑姑说，在农忙的时候，有一个亲戚因为同情我们，偶尔来帮帮忙，接着便有满村的风言风语，妈妈实在是受不了才出去的。当爸爸离开了，什么都发生了变化，以前和我家里很要好的人都变得陌生了。
暑假过后我要回学校，妹妹上学的事成了摆在我面前的一个大问题，我去找姑姑商量。姑姑说，她只能够管小杰的吃住，但实在是供不起小杰读书。姑姑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因为吝啬，我知道姑姑也穷啊。但是妹妹才10岁，怎么能够不读书呢?爸爸对我们两姐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我心里很清楚，爸爸走后我一直觉得有责任把妹妹照顾好。于是我决定把妹妹带到长沙来。
三、送妹妹上大学，是我以后的责任
把妹妹带到长沙这件事我回家之前就和宿舍的同学说起过，当时宿舍里面的同学有反对的，也有支持的。反对的同学说，徐芳，这怎么行呢?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还天天在为生活费斤斤计较，再带一个小孩子来你还怎么生活呢?赞成的同学说，应该把妹妹带 过来，她这么小，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再说对她以后的成长也不好。我知道同学们都是为我好，但是考虑到妹妹的成长我还是决定带她过来，就是再苦我也要熬过去。
我把妹妹带到了长沙，一些困难也接踵而至。开学几个星期了，妹妹依然没有上学，一是因为没有钱，还有就是没有学校收留。
妹妹说，姐，俺不去学校也能够读书，我可以去你们教室里读书，遇到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教我啊。我看着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妹妹这么小就要体验生活的苦辣和痛楚。我第一次带妹妹去教室的时候整个班上的同学都感到好奇，他们说你怎么带着这样的小孩子来上课啊，我说是我妹妹。接着他们再问我就不做声了。后来还是班长赖智广细心，下了课后他喊我留下来，他问你是不是有事情啊。我也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第二天，班长打电话说要带我和妹妹去见一个姓谢的老师，老师是陌生的，但她是那样的热情，一听完班长的诉说后她便给学院里的一个老师打电话，后来才知道谢老师和我们学院子弟小学的校长很熟。第二天我又接到了谢老师打来的电话。她说带你的妹妹去学校吧。我一时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次又是班长陪我们去的，来到学校就办手续，学费从1200元减到了600元，但是这对于我来说无疑还是—道迈不过的坎，平时吃饭都得精打细算的我哪里还能够缴得起这么多学费啊。我望着妹妹，妹妹懂事地拉我的衣襟，我知道她是在要我回去了。我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班长赖智广正从外面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塞到我的手里说，这怎么行呢，来了怎么还走呢?就这样他给我600元钱缴了妹妹的学费。
妹妹终于暂时可以上学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谁知道第一天上学回来妹妹就满脸委屈，我说你这是咋了?她嘟着嘴巴说不想去上学了。我一时慌了，问清楚后才知道妹妹听不懂老师讲的课。城市和乡村的教育差距实在太大了，乡下的小学是不学英语的，但是子弟小学的学生都可以用简单的英语对话，上课的时候看着周围同学一个个争着回答老师的问题，而她只能够看着，妹妹觉得很受委屈。
我耐心地对妹妹说，你不去上学怎么行呢?你看这么多人帮我们，不行你可以努力学啊，姐姐也可以教你啊。全宿舍的同学也一个个鼓励妹妹，妹妹终于笑了。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用在学校里勤工俭学的工资可以勉强维持生活，现在妹妹来了，150元钱真的不够。学校里又不能给一个学生提供两份工作，因为学校里还有许多贫困学生找不到勤工俭学的位置。妹妹正长身体，我总不能让她饿肚子。于是我又通过家教中心在外面找了一份家教。这样一个月可以挣120元家教费。加起来有270元，我能够安排过来了。
妹妹暑假的时候来得匆忙，基本没有带冬天的衣服，长沙有时候特别冷，我真怕妹妹冻了。一次我领到勤工俭学的工资后打算给妹妹去买点保暖的衣服，那天妹妹一脸兴奋。来到超市，我去给妹妹挑衣服，妹妹挑好看的，我挑便宜的，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够温暖身子就够了。就在这个时候妹妹看上了一件有美丽条纹的棉衣，我一看价钱要105块，当时就皱眉了。这个时候妹妹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说什么都不干，一定要买，后来索性蹲在地上哭起来了。那么多人看着，有人说小孩子要就给买吧。我当时觉得特别难受，抱起妹妹跑出了超市。为这件事妹妹两天都没有叫我姐。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啊。
后来一位老师知道了这回事，特意叫人送了件棉衣来，我接过衣服就哭了。这许许多多的爱，我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生活的遭遇让我哭过很多次，但哭过之后，我还是必须坚强。妹妹现在还小，明年我就毕业了，我一定会用自己的一切去照顾好妹妹，以后让她少吃苦，把她送上大学是我让爸爸安心的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