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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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三贵把村支部书记当到第三个年头,连县上领导都知道了他的口头禅:莫事。
  山沟里的土话,莫事,就是没事,没啥大不了的意思。
  论起三贵这个口头禅的来由,要追溯到三年前。当年,他之所以返乡当上村支书,源起于他最爱豪气又戏谑的脱口而出两个字——莫事。
  那日天擦黑,镇党委书记肖伍“呲溜”一下将满是泥浆的车停在他的“三贵汽修部”门口。
  把车洗一下!
  肖伍下车,朝车努努嘴,一抖手扔给他一支烟,再一抖手,打火机“啪”的跳出火苗,两人的唇边顿时生动。但这一日,看得出这位肖书记情绪不高,若换做以往,烟前应还有高喉咙大嗓门的一声吆喝,把个“三贵”叫得响当当的。
  修车铺开了十几年,生意尚好,往来熟客多,三贵给院子旁拉了一根水管,来这儿的人谁想洗车就自己轮起水枪冲一下,免费的便利服务。三贵是师傅,师傅有时候该端着还得端着,说好只修车不洗车。但这位肖伍不一样,他是镇党委书记,也是发小,发小使唤,那就是不一样。这意义就在于两人都能借此忙里偷闲抽支烟,说上几句也只有发小才能讲的玩笑话。
  三贵一边捡起扔在院子边的水枪,一边问,你这弄啥呢?泥坑里碾过似的。
  弄啥?还不是到你老家弄的!连下这几天的暴雨,村干部个顶个的怂人,一天球正事儿不干,不守着防汛、不操心老百姓的安全,跟你一样,尽想着咋往自己兜里装钱呢!
  肖伍当了多年的乡镇干部,勤政爱民,就是说话糙,开玩笑的时候更糙。
  三贵嘿嘿一笑,说,那不一样,我开铺子,靠手艺吃饭,修车挣钱是正事。他们当干部,为老百姓办事才是正事,何况现在听说县上还专门给他们发工资。拿钱不做事,依我说,应该让那些人下台!
  都下台了,工作谁来做?太平村不太平,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马上换届了,就你们村,想选个好带头人都没法选,一个烂摊子,谁接手?再说,没个硬砸人,也接不下来。
  肖伍眉头紧锁向头顶吐出一长串烟圈,烟圈迅速扭动着散开,活像从他头顶冒出来一连串纠缠在一起的问号。
  那有啥不敢接手的?
  三贵把水管扔开,一把擦手一边抖着眉毛笑道。莫事,要再没人干了,你找我!
  肖伍轻蔑地扯着嘴角吞云吐雾。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三贵刚刚的玩笑,倒是有些意外的惊喜。他记起,三贵是他们村为数不多的党员之一。
  当真?
  玩笑呢!
  你不是说莫事嘛?怂人!
  是莫事!事在人为嘛!
  后来村上换届选举开始,三贵被他这发小拖了回去,高票当选太平村支部书记。
  原来的村支书落选了,脸面挂不住,四处扬言,就咱村这烂摊子换了谁都一样,他三贵顶多能干上三个月!
  有人立即跟三贵把这话学了一遍。
  莫事!三贵说。他把修车铺交给了俩徒弟和媳妇打理,自己抱了两床被褥搬回了村里的老房子。
  2
  太平村不太平。这话是太平村群众自己总结的,说多了,无形当中就成了自上而下县镇领导们对村里印象的一种定论。
  至于怎么个不太平?三贵刚开始以为是危言耸听,以为大不了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矛盾罢了。接任一个多月之后,他才完完全全弄明白自己接下的这摊子究竟有多烂。扯皮顿筋的多,村民跟村委会之间扯皮,村民跟村民之间扯皮。今天甲多挖了乙的地,明天乙就要多砍甲的山林。今天甲欠着乙的帐,明天乙就要堵甲的路。当年解决不下来的,一年码一年,不但村委会扫了威信、干部烂了信誉,村民整日到镇、县告状上访的人不断,从上到下管维稳的干部谁提太平都头疼。而且欠账缺口大,一个两百多户人家不足七百人的小山村,债务高达二三十万,时间最长的欠款是在十年前欠下的,有修通村路欠下的,有修村委会欠下的。没有营利性项目的利润偿还,滚雪球似的累积,债变成了乌龟背上的壳。村里风气也不好,赌博成风,好逸恶劳的一大波人争完救济争低保。
  三贵当了村支书,这“太平村不太平”的定论就是压着他的五指山。压在头顶的大山重呢,重,重就得憋把劲儿把它扳倒——这都是事儿,是事儿就有解决的办法。
  莫事!他说。
  小本生意赖好做了上十年, 不骄不躁,这点沉稳的性子,他有。所以,刚一上任,他不急不缓,选择走老路,用的也是愚公移山踏踏实实的笨办法,一户一户上门,一户几口人、有些啥难事、养了几头猪、几只鸡,他一笔一笔记到黑皮笔记本上。恰好他上任这一年,国家下令开始全面扶贫,要求包括村干部在内的所有帮扶干部要对贫困户的信息一口清。三贵得意,他把这活做到了前头。
  村里的住户在三贵的小本本上分了类。安守传统本分又能勤恳持家的村民,他给人订回魔芋种、蔬菜种。你不敢投资,我垫!你怕销不出去,我包销,跟人家农特产品公司签合同,你挣了再还我。对那些好逸恶劳的村民,他开着自己的破面包领着人家去其他村上看完产业看家庭,看啥呢?看人家挣钱的门道和富裕滋润的日子。
  当然,这套分类是他还没有当村支书的时候听他那当着镇党委书记的发小在修车铺无意中显摆的。人家说的也不是咋样管理一个村,人家说的是自己咋管理全镇村委班子的事儿,三贵无意中想起来,就举一反三灵活运用了一把。后来,他看到上头下发的扶贫帮困计划里有什么“因户施策”“一户一法”,又得意不已,愣是以為自己走到了决策前列!
  一天下午,他正忙调解,镇党委书记肖伍陪着一位县级领导来了,见他忙,肖伍只让扶贫工作队的同志陪着去贫困户家中转转。结果到访的几户都把三贵夸得跟自家娃一样亲,弄得陪同的扶贫工作队同志一脸尴尬。肖伍临走,低声在他耳朵前说了两字,你行!
  他笑。末了说要以私人名义请那位县领导和肖伍吃顿农家饭,顺便听听领导指示。
  不用,别耽误你功夫!肖伍跟他摆摆手,指着那些争吵的面红耳赤的群众对他说,等你把这个村给我治得太平无事了,我请你吃饭!   莫事!三贵说。要不了两年,我一定让它名副其实!
  人家说“莫事”,是轻轻从嘴里吐出来的两个字,上下嘴皮似碰非碰,两个字吐出来,透着丁点隐忍透着丁点无奈。三贵说“莫事”,上下唇实打实一碰一呲,两个字夯得严丝合缝,透着蛮力、透着憨劲儿、透着爽快,直冲脑门。由不得你不信呀!好像真的没事儿,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他三贵顶着呢!
  3
  其实不是没事儿,有难事,三贵也习惯搁自己肚子里慢慢消化!
  就拿太平村两个组建的分散安置点来说,自打一年前先头一批贫困户顺利住进了交钥匙工程的集中安置房,这两个离村委会最远的组就跟被娘舍弃的娃一样,到村委会说话办事都带着怨气,特别是每个组上的贫困户,更是对三贵和扶贫工作队意见大了去。
  刚开始三贵也解释:你气什么呀?当初集中安置点筹备登记的时候,我拿着本子带着协议上门,苦口婆心劝你们搬下山住,你们赌咒发誓都不愿搬呢!这个嫌远,那个怕将来要钱。现在看人家三四十户一分钱不花,后悔了?
  解释归解释,三贵心里也怜悯着这两个组的住户呢!
  三贵每每骑着摩托在山林的土路上上下颠簸的时候,他都能体会到山上村民的不易。走几里地能见着两三户人家,种田得花一个多小时才能下到山脚,进城要出沟得翻三四道岭才能搭上车。修路吧,住户少而分散,投入几百万又不值……
  他经常站在山顶放眼俯瞰全村的两道沟四匹梁,放眼山谷蜿蜒成长蛇的通村公路,心里五味杂陈。这狗日的大山,你咋那么势利呢?在城里人的眼里你是秀美的风景,在有脑筋的生意人眼里你是个金山银山,可搁在这些要路径没路径、要气力没气力的穷困人家,你咋就成穷山恶水了呢?
  还是得搬呢!树挪死,人挪活!安置点集中建远了,村民种菜种地不方便,那就建到家门口近一点的地方。
  三贵明白那些村民的无奈,因为明白,三贵格外郑重地把他们的无奈搁心里放着了。
  后来没过两月,三贵瞅准机会提出了给那两个组的贫困户就近建分散安置点的事。不解决住房问题,脱不了贫啊!这事儿没费多大周折就批了,一个组一个点,就建在离贫困户田坝最近的地方,按照国家当年分散安置统归自建的政策,贫困户一户补四万,每户再凑万把块钱,有六十多平米也足够两三口之家栖身了。
  钱少,得垫资,工程还催得紧,没钱赚的活没人愿意承包。发小镇党委书记肖伍听说后,把三贵叫到办公室,眼睛一斜,一眼就盯得三贵心里七上八下。
  屁大个小活儿还能把你难住?不嫌丢人!自己找人干去!
  说完,同往常一样,一根烟扔给三贵。
  可我一家也要吃饭?三贵苦笑。
  肖伍似笑非笑。你是人民选出来的干部,那你能赚人民的钱?
  不能。
  那不就对了!没饭吃到我家去吃,共产党还能把你饿着了?!
  三贵一咬牙,让媳妇娶出二十万积蓄,雇了七八个本村的贫困户把活扛了起来。贫困户就近劳务,给自己个儿建房呢还能增收入,别提有多高兴!
  眼看地基打起来了,不曾想下起了连阴雨。
  这一耽误就是半个月。时间耽搁了不要紧,砖和沙子突然涨价,更要命的是统归自建房的补助标准变了,原先规定是按户补,现在一纸文件下来,补助按人头计算,人均一万五。三贵发现,独户和两人户登记的多,如果房屋建好,按现在下发的文件规定的补助,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贫困户等着搬迁,扶贫工作队等着完成拟定的目标任务,啥事也比不上脱贫的事重要啊!三贵硬着头皮,该干啥干啥。
  房建好,三贵一帐算下来,果真硬生生亏了七万。
  不心疼是假的。自从自己当了村干部,家里的活全得媳妇辛苦操持,娃上大学得花钱、娘半瘫着吃药打针要花钱,两口子平日连一件好衣裳都舍不得买……三贵那天坐在那儿闷头抽完了整包烟。
  4
  这不,一晃眼三贵干到了第三个年头,他答应了媳妇干满一年就辞职的,所以,这些天他一直琢磨着咋跟发小说辞职的事儿呢。不过,他的辞职报告还没来得及上交,倒听说有人把他告到了县纪委。
  莫事!告了好,免得我辭职肖书记还为难!告了好!三贵笑着跟其他村干部说。
  面对流言蜚语,他每天乐呵呵的,单等着纪委找他谈话。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甚至有点着急。
  一日正午,拿着工工整整手写的辞职报告,找到镇党委书记肖伍的办公室。
  咋?干得好好的,发啥神经?
  没发神经,认真的。
  说个理由。
  不是听说有人到纪委反映情况嘛,我们是发小,我不能给你丢脸呐!人家告我,那说明我工作做的不好,能者上庸者下,这不是你给我说过的话吗?咱不能耽误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呀!
  你少跟我扯那没用的!肖书记气的一拍桌子指着三贵站了起来。觉悟很高,是吧?三贵,我没觉得你给我丢脸,我也没觉得人家反映我们村干部的情况到纪委就是给镇上丢脸。我倒是觉得你自以为是!
  气愤愤地说完,又转回去,坐回他的位子。将一包烟从面前滑过来,推到三贵面前。
  三贵有些惊讶。他没明白这发小发的哪门子火,是生气他辞职?还是生气他在这个时候辞职?
  走,我请你吃午饭,附近新开了一家农家乐味道不错!肖伍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往外走。三贵虽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领导前头都走了,自己还能不在后面跟着?!
  三杯酒下肚,三贵老话重提。我真是自己想辞职的,店里光靠媳妇快撑不下去了……娃在外地上大学要钱,老娘也瘫了。这些情况你都知道。
  知道!都是你媳妇撑着呢!
  所以……在村里重新找一个,会比我干得好!
  我信!
  那你同意了?
  三贵,我当年说了一句话,我说你要是让太平村太平无事,我请你吃饭喝酒,你还记得不?   肖伍答非所问。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和三贵碰了一下。
  所以今天这顿饭是我请你的,谢谢你放下生意,支持我们镇上的工作,支持我的工作。这两到三年,吵架上访的基本没有,产业也发展起来了,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因为太平的事为难过!眼下,太平村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太平了!
  肖伍望着三贵,三年来,他们各忙各的,这是第一次如此交心的跟他说话。
  三贵摇摇头,说,听说人家去县纪委告我了,还不算事儿?
  不算!肖伍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着说,人家不告的话我咋知道你去年给村上建房亏了一个窟窿呢?
  是这事?!三贵难以置信地看着肖伍。
  是这事!十月之前执行的建房补助标准和十月之后执行的建房补助标准不一样,你包着建的那房是十月前基本完工的,结账却只能按照十月之后的标准核算。本来,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反映到镇上来,但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亏空的口子隐瞒不报,自己讲奉献吧!可其他人不这样想啊,与你一样情况承包建设安置房的人今年都另外打了报告给镇长,要求解决资金亏空问题,唯独你没有啊!所以有人就怀疑你偷工减料……我们不能放过挖共产党墙角的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哪!县纪委和镇纪委就这事专门调查了村上参与建房的贫困户,形成材料,这才知道,你比他们亏得都多。
  肖伍讲完,欣慰又赞许地看着三贵,再次举起酒杯。
  我……我也不是讲什么觉悟,我想给你说说的,总不好意思开口。后来时间拖久了,我又想着,你们这些镇上领导哪个不是人精?说不定早都知道呐……再说了,我要真跟你抱怨亏钱的事,那你还不说我跟政府讲条件哪?
  三贵脸涨红,心虚了,话也结结巴巴。他想起一早出门媳妇撂下的要离婚的狠话,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为这几万块钱所受的憋屈,现在,心里那些鼓胀着的地方忽然泄了气,话竟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你这还不算自以为是?哦,依你这样想,我们领导就该啥都知道?你当我是神,掐指会算?!肖伍没好气地在桌子上敲著指头蛋子。敲一下,三贵牙龇一下,替他生疼。
  亏空的事,回去跟你媳妇说,镇上正在想办法。能补多少补多少,多了我不敢保证,但尽量让你少亏一点。
  亏个三两千我都认了。三贵搓着手嘿嘿笑着。
  搞求呢,才认三两千?肖伍吐出一口烟来,戏谑地看着三贵。我以为你风格高,万儿八千都莫事呐!
  三贵脸一烧,倒没话说了。兀自端起酒杯看了看,又放下。醉了,不喝了,再喝回不了家了!三贵说。
  莫事!喝醉了,今天睡我屋。我还不信,你一天不回,太平天塌了?!肖伍说。
  三贵犹犹豫豫地就又将手中的酒端起来。
  咋样?还能喝不?肖伍笑。
  莫事!
  三贵一仰脖子,一大口酒滚进喉咙,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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