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前路缘与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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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来,怪梦出现恰巧是得到琉璃玉的那天。当时,南歌刚出府,便被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拦住,拉着她满口胡言。她着急赴约,便随手塞了一些银两,而那道士却赠了她这块琉璃玉。
  南歌伏在书案上,歪头盯着手中的琉璃玉。透明的琉璃玉,内里线条重叠倾覆,几经折射汇聚成泛蓝的中心。恍惚中眼前一阵迷蒙,她竟然看到父亲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街道两旁不断有看热闹者向他砸鸡蛋扔烂菜叶。
  南歌心中一惊便要去阻止,然而场景转瞬成了牢狱之中。父亲盘腿坐在干枯的稻草中,两鬓间白发丛生,落魄与疲惫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南歌心中大恸,瞬间被惊醒。
  初秋天气渐凉,南歌却汗湿了衣衫。她握着琉璃玉,丝柔润滑的玉石触手生凉,想起方才梦中之事,她身子蓦地瑟缩,一把将琉璃玉掷在地上。
  窗棂外传来清脆的口哨声,南歌平复了波动的心绪,推窗而出。她熟练地爬树翻墙,纵身一跃,掉进一个温厚的怀里。
  “怎么了?”蓝川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轻声询问。南歌闷闷地摇头,抬眸看着蓝川,熟悉的眉眼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蓝川是典型的翩翩公子哥儿,一把折扇四季皆在掌中,上面有她亲笔所画的山水。在两人相识之前,蓝川风流不羁,豪爽潇洒,也算是京城顶出名的人物。南歌从小性格顽劣,爱扮作混混在外游荡,便遇见了蓝川。两人经过互相算计玩笑,竟孽缘般地相恋了。
  “黎山的枫叶该是红了,我带你去看。”蓝川携着南歌的手,绕过府门口,甩掉悄然跟随的侍卫向黎山进发。
  南歌一路上心事重重,那太过真实的梦境仿若一座大山压在心上。父亲为人正直,素来不屑投机取巧,说他偷税行贿,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黎山不高,遥遥望去枫树层叠起伏,将山都染红了。南歌双手拢圆大喊,将心中郁结尽数喊出。
  蓝川轻笑着抚上南歌的发:“我已同父亲提过我们的亲事,不久,便遣媒人上门提亲。”
  “那不知该有多少怀春女子心碎一地。”南歌调笑道,“名满京城的风流川少有了新娘,自此再不能同她们风花雪月,品茗谈情了。”
  “瞎说。”蓝川嗓音淡淡,含笑将南歌拥入怀里。
  南歌偷偷溜出,须得赶在午膳之前回府,否则父亲又得教训她没规矩,不像其他闺阁小姐一般温婉娴淑。
  快到家时,南歌跑得急,拐角处忽现一抹淡粉色,她惊慌之下迎头撞了上去。南歌心里愧疚,赶紧回头看去,却见蓝川已揽着一名穿粉衣的小姐。那小姐低低说了声“谢公子”,一抹红晕便爬上了粉颊。
  蓝川进退有度,不动声色地放开她。南歌也不以为意,连忙上前询问是否受伤。
  见她无碍,蓝川便拉着南歌告辞。还未走几步,便听那小姐羞怯地喊住他们:“小女子名唤楚玉,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蓝川。”
  虽说蓝川报过姓名便离开了,南歌还是小心眼儿地不舒服。一个姑娘告诉一个男子她的闺名,心中必定是对那个男子有意思的。
  从他们相识,南歌就知道有不少姑娘对蓝川觊觎许久。论容貌论才情,他都是一等一的好,好得让她自愧不如。
  屋里同走时一样,唯独琉璃玉被端正地放在书案上。南歌面上显出一丝慌乱,连忙唤来丫鬟询问,待知是丫鬟所为才松了口气。丫鬟偷瞧着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姐,要奴婢将这玉石丢弃吗?”
  南歌突然心跳加速,鬼使神差般说了句:“不必,你且下去吧。”
  见门关好,南歌行至桌旁,神色阴晴莫辨地盯着琉璃玉。晨间梦里所见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父亲断断不会贿赂官员谋取私利,可若是假,那幻觉又未免太过真实,现在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而这琉璃玉来得突兀,仔细想来,那道士浑身也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不知那道士是否别有用心,也不知她是否心懷偏见,即便是梦,也叫她不得不理会。
  踌躇片刻之后,南歌终于做了决定,又凝视起琉璃玉。朦胧的光华自玉心倾泻而出,堪堪将南歌包裹,梦境仿若一幅画卷般展开。
  梦里的感觉很虚幻,南歌看见父亲被一群官兵押着离开。官兵两旁开道,将看热闹的群众隔离。不时有电闪雷鸣,看起来声势颇为浩大。
  南歌顿觉手足冰凉,她毫无阻碍地穿过人群,声音嘶哑地推搡着官兵。没有人看得见她,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是梦,南歌登时想起来。她心里不安,又别无他法,只好跟着官兵走。她看着父亲被押解游街,看着父亲接受审问,心疼不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忽地想起蓝川,这种时候,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南歌即刻前往蓝府,却发现蓝府已被护卫重重包围,所幸无人能看见她。南歌担忧蓝川,便穿过墙壁去查探情况,却看见蓝家家主正带着一位官员模样的人往大厅的方向走去,便下意识地跟着他们走。
  从大厅跟到密室,南歌正奇怪,却听到蓝家家主道:“这次南家倒台,多亏楚兄相助。”南歌心中倏尔一紧,又听官员模样的人说:“以后蓝家在京城可算是一家独大了,我也借此除去了心头大患,可谓同喜。早前初入官场,我便与他们几个有间隙,如今仅同南家勾结这一罪名,他们便再无法翻身!”
  蓝家家主则微笑道:“犬子蓝川尚未婚配,不知能否和楚侍郎千金凑一段良缘?”
  “家女楚玉曾与令郎有一面之缘,若能结为秦晋之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南歌脑子里轰隆一声,接下来两人谈论了什么便再也听不进去,浑浑噩噩地出了蓝府。不知过了多久,天暗雨歇,南歌走到了大牢门口,旁若无人地一间间寻找,终于寻到父亲。牢中夜凉湿冷,父亲在角落里蜷缩一团,半夜有人进入,开锁声带动铁链在死寂的牢里发出清脆碰撞的响动。
  南歌穿过铁栏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那人一身黑衣仿佛要融进夜色里。南歌觉得不对劲儿,看着那人进入牢房,手向怀中探去——一柄泛着冷意的匕首被他扣在掌心,南歌惊叫一声,飞扑过去。
  身子穿过黑影挡在父亲身前,琉璃玉顿时光芒四射,几乎将整个牢房照亮。南歌一把将黑影推开,拉着惊讶的父亲冲出牢门。她顾不得理会身体突然能触碰到一切的事情,只一味地想要逃离。然而,狱卒很快追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刀剑直指,杀意凛然。   南歌只觉得一阵心寒,霎时明白是她太过鲁莽,断送了求生的机会,若再来一次……若能再来一次……
  刀剑已劈过来,南歌闭上双眸满怀愧疚,耳边骤然响起繁杂的喧嚣。霎时,天崩地裂,狂风大作,所有场景分崩离析。南歌被惊醒,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额头上冷汗淋漓,一时分辨不出所处何方。
  她手中死死地攥着玉石,指骨僵硬,指尖发白,胃中一阵翻涌,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外头的丫鬟听到动静推门而入,南歌却蓦地站起身子,不管不顾地撒腿就跑。丫鬟被她推开撞到门框,待直起身便只能看到她远去的背影。
  “小姐,你去哪儿啊?马上就快下雨了!”
  南歌不顾丫鬟的焦灼,挥开拦她出府的护卫,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开。她此时心乱如麻,只是下意识地去寻蓝川。
  她终于在偷偷翻上蓝府高墙后,见到正在屋檐下观摩低飞雨燕的蓝川。蓝川甫一见到攀在墙上的南歌,顿时变了脸色,将她接下来刚要沉着脸训斥,南歌却突然扑进他怀里啜泣。
  蓝川见她神情恍惚,连忙将她带进屋内,遣侍女倒来一杯热茶给她暖手。等南歌回过神来,蓝川正坐在她身边看书,屋外冷风携着飞沙更衬得灯下公子安静温和。
  南歌看着他,心中的不安渐渐压下,梦中之事已然模糊不清,但胸腔中仿佛要炸裂的不安盘桓不绝。她拼命回想,却越发想不起来。
  恍惚中思绪被打断,原是小厮前来通报,说有人想见蓝川,此时已在吟风亭等候。蓝川应了一声,接过小厮递给他的风衣便出门去了。南歌只好拿過蓝川的书来压抑心中郁结。
  不过俄顷,暴雨突至,凌厉的风蓦地撞开房门,南歌吓了一跳,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她猛地站起身,向门外张望,雨势不减。她担心着蓝川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成落汤鸡,便急忙寻了两把伞出来。
  她撑伞跑进雨幕中,一路上只觉得心惊肉跳,弥漫在心中的不安久久不能平息,好似要出什么大事一般。她先前便来过蓝府,很轻易便找到了吟风亭。亭前风雨飘摇,温婉美丽的姑娘撑着一柄十二骨竹伞,仰头望着蓝川。
  姑娘眼中流露的情感她再熟悉不过,是难以掩饰的爱慕。她也曾这样瞧过蓝川。
  手中紧攥的伞滑落,溅出几滴水花,南歌僵立着见蓝川将那姑娘拉进亭内。她忽然想起来,如今在亭下的姑娘,便是今日在黎山撞到的姑娘——楚玉。
  她喉咙一哽,热血便涌上了头,不管不顾地急急向亭子奔去。她看见蓝川错愕的表情,看到楚玉微微蹙起的眉头,南歌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想克制住失控的心情,然而却不能。
  她一把推开楚玉,言辞激烈,条理不清地质问蓝川,声音嘶哑眼睛通红。蓝川抓住她的肩,耐心地低声道:“南歌,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们回房再慢慢谈好吗?”
  南歌后退着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茫然,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显得十分惊恐。她急促地喘息着,突然扭头就跑。
  离开了蓝府,雨势愈大,南歌环抱双臂瑟缩着,狼狈不堪。她想起梦中情景心里愈发不安,父亲落魄的样子犹如在眼前一般,只得疾步向家中跑去。远远便看见南府被官兵层层围住,里面不断有人进出,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她推搡着人群,得了一串怒骂仍没有挤进去。周围的纸伞被挤得歪斜,一串雨珠兜头浇在脸上,将南歌瞬间打清醒。
  她不在府内,才有救家人的机会,现在不能意气用事。
  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大体是南家有如此财势,皆是因为贿赂官员,偷税敛财。南歌气得浑身发抖,心中却愈发恐惧。梦中之事正在逐渐应验,她该如何是好?
  南歌后退几步走出人群,她看着自己脏污的衣衫不禁苦笑,她现在的样子只怕比着乞丐也惶不多让。粗糙的石地落满雨水,她跌跌撞撞地跑离南府。她本就着了凉,如今又被彻头彻尾地一阵暴淋,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终于倒在了水洼之中。
  待南歌挣扎着醒来,雨早已停了,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秋夜寒冷,她穿着湿透的衣衫瑟瑟发抖,茫然环顾,远处已点燃了灯火。炊烟升起,倦鸟归巢,而她却饿着肚子不知该往何处去暂避风霜。
  冷风如刀,南歌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跺了跺脚,梦中的记忆却模糊不清,她拼命地回忆,却收获甚少。心乱如麻的时候,她只想去见蓝川,然而刚靠近蓝府,便注意到比平日多出了几倍的侍卫将整个府邸围住。南歌远远地绕了两圈,没发现任何空子可钻,只好先找了个避风处缩成一团等待时机。
  翌日一早,南歌便心急如焚地向蓝府张望,然而等到下午都不见蓝川的身影。她终于挨不住,买了碗面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却听到食客在饭后闲谈,讲的是京城里近日发生的大事。
  “听说蓝家的公子就要和楚侍郎家的千金喜结秦晋之好了,媒婆牵线,聘礼都送了,就等着吉日成亲呢。”
  “倒可惜了南家的女儿,传闻她和蓝公子早已互许了终生,如今也是遗憾。”
  南歌闻言动作一滞,眼泪大颗落进碗里。可她浑然不觉。
  “说起这个,你们可知南家贿赂官员敛财的事﹖”
  “此事闹得这样大,谁不知晓!”
  “嘿!那便说个你们不知道的事!我有朋友在牢里当差,说那身娇肉贵的南老爷游街下狱后便身染风寒,如今只怕命不久矣。按说也是,他那样享惯了富贵的人,哪受得了这……”
  南歌愣住,手一抖面碗骤然打翻,热腾腾的汤面撒了一地。不少食客向她看来,却只见一个疾奔而去的背影。
  牢狱苦寒,父亲年事已高怎么可能受得住?监狱由狱卒重重把守,南歌被拦在门外,她知道哭喊没用,便将身上所剩的银钱及首饰放在一起,低声恳求看守的狱卒。
  那狱卒收下银钱后将她拉到一边,环顾四周无人,才小声说:“那新来的南老爷啊,昨夜风寒加重,高烧不退,于今早便死了,已被人扔乱葬岗里去了。”
  南歌只觉得浑身如置冰窟,冷得牙齿都在打战。她僵硬地后退一步,突然呕出一口血。
  南夫人福薄死得早,之后南老爷便未再纳妾。他同夫人伉俪情深,一生只得南歌这么一个女儿,然而过世她都未能去送上一程。   京城里有名的富商当属南蓝两家,南家被抄家,所有财产上缴国库,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蓝家。而蓝家连兔死狐悲的过场都不愿做,便着急同楚家联姻,真是令人寒心。
  南歌失魂落魄地出了城。她突然记起梦中的琐碎片段,楚侍郎与他的同僚早有旧隙,此番南家之事,他便正好嫁祸与那倒霉的同僚,蓝楚两家沆瀣一气,正好除去他们的绊脚石,不可不谓是一箭双雕。
  乱葬岗上臭气熏天,南歌一脚踏进去,惊起蚊蝇千万。她心中酸楚,直直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眼泪却再流不出来。
  晌午的倚晴楼不似夜晚喧嚣,多数是寻花问柳的客人从街道内各种销金窟里间走出,南歌仰头看向那充满脂粉气的牌匾,慢慢向楼里走去。
  签了卖身契后,南歌留在了倚晴楼。不是不想去找蓝川,只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家变之事又同蓝家脱不开关系,她又该怎么去信蓝川。
  而在倚晴楼里,她摒弃了南歌的容颜,一直用着一张妖媚惑人的脸。因着她早些年曾救过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随着情郎出走时留下过一只狐笔,她说可画万种容颜,以假乱真,并将这笔赠与了南歌。还记得那女子含羞带怯,脸上梨窝浅浅盛满幸福地说:“美色惑人,如今我已不再需要。留给小姐,以备不时之需。”真是一语成谶,当初南歌只觉狐笔神奇,怎会想到自己也有要用到它的一天。
  如今的南歌,顶着一张倾城绝美的脸,整日唱曲卖笑,结交达官贵人,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偶然的一天,有道士寻来,指明了要见她。
  南歌同那道士出了倚晴楼,心中無数问题纠结。她甫一开口,便被道士止住:“琉璃玉不过是暂借,它拥有穿越时空,预见未来的能力,但未来如何改变延伸,便看你的抉择。”道士顿了一下,伸出手来,漫不经意地继续道,“琉璃玉一生仅能用一次,现在我来取回。”
  琉璃玉她已翻看过多次,除去那日入梦,再未见它有丝毫作用。南歌将它当做筹码握在掌心道:“那……我该怎么做?”
  道士朗声大笑,随后他衣袖轻挥,不徐不缓地迈步离开。南歌怔了怔,摊开手掌,已空无一物。随后听到那道士朗声道:“因果循环,皆由天定。前途际会,莫问缘劫。”
  日后该怎么办呢?南歌在街上晃荡了多时,便听到了一些可笑的传闻。比如“南家小姐禁不住家变,已于病中暴毙了”,比如“楚家千金与蓝家公子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不日将大婚”。南歌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忍不住想去看看楚玉是怎样的性格喜好,能夺得蓝川的倾心。
  楚玉从未一人出过门,但应蓝川之邀前去星满楼时,他却不准她带随从,说是不爱人多聒噪。楚玉行在街上虽心中忐忑,却也藏了丝赴约的欣喜。
  南歌早得了消息藏在拐角处,她指使着手下混混去盗楚玉的荷包。见那混混同楚玉擦肩而过,轻微碰撞后便将荷包拢进袖内,她唇角掠过一抹讥讽,快步朝楚玉走去。
  “手脚这般不干净,不如废了算了。”南歌捏着那混混的手腕,将他手中的荷包拿走。楚玉这才反应过来摸腰间,见南歌递来连忙接住迭声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这荷包对我意义非凡,姑娘真是帮了大忙!”
  “无妨,你说这小贼该怎么处置,送去官府可好?”南歌淡淡地瞥了眼混混。那混混顿时哀叫着求饶,一面说着家中凄苦,一边说着迫不得已苦于生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了一身。
  楚玉见那混混说得如此可怜,娥眉微颦,取出一些银两将他打发走,而后邀请南歌同她一起前往星满楼。南歌禁不住她盛情相邀,斟酌片刻只得应了。
  一路上楚玉同她轻声细语地说话,她都心不在焉。之所以跟着楚玉前来,是她想知道蓝川待楚玉究竟如何。因为她怎么都难以相信,楚家勾结蓝家害死了她的父亲。
  星满楼富丽堂皇,是不少有钱公子挥霍钱银之地。南歌抬头看了眼高悬的匾额,嘲讽地勾唇,这地方她从前倒是常来。
  未到饭点,人并不多,只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在饮酒作乐。楚玉随着侍从进入雅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久违的人。
  蓝川膝上坐了个娇俏美人,一手执杯醉意熏然,见到楚玉也只抬了抬眼皮,不甚在意。南歌瞥到他腰间坠了个荷包,同楚玉那只别无二致,胸口突然烦闷起来。她皱着眉,恍然瞧见蓝川眼神清明带着冷漠,突然明白他是想给楚玉难堪。
  “你朋友似乎不太礼貌。”南歌装作不满地同楚玉搭话。楚玉小心翼翼地瞧了蓝川一眼,低声道:“他是我未婚夫。他朋友过世,心中难免不痛快。”
  她顿了顿,继续说:“他有时候待我也是极好的,初见时他便救了我。自那时,我便知道我的良人必定是他。”
  南歌心里有些难过,为这傻姑娘,也为自己。
  “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蓝川带着薄醉的声音在耳边晕开,南歌差点儿惊跳起来,一抬眸便撞进那双饶有深意的黑眸中。蓝川毫不掩饰地打量她,拿着酒壶随意地坐到她身边,动作熟稔至极。
  南歌吃了一惊,稍稍离蓝川远些。她画的分明是张平庸至极的容颜,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样子,只好僵笑道:“你喝醉了。”
  蓝川却好似没有注意到尴尬地坐在一旁的楚玉一般,依旧不依不饶地靠近南歌:“你分明知道,我没醉。”
  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楚玉猛地站起了身。她的脸上难掩怒气,举动却依旧大方得体,她礼貌地同蓝川告辞,南歌也急忙跟着离开。
  然而在出门之时,却听到娇滴滴的声音:“川少这荷包绣得好生精致。”
  接着便是带着醉意的淡漠嗓音:“你若喜欢,赠你便是。”
  楚玉的脸色霎时苍白。南歌离她很近,清楚可见她捏着荷包的手由于用力过狠而发抖。
  两人出了星满楼便分道扬镳。南歌躲进小巷的房间改换妆容,不过片刻便画了平乐楼花魁的容颜出来。她这段时间装成花魁流连于平乐楼,为的便是收集证据揭穿楚侍郎的丑恶嘴脸,如今终于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南歌小心行踪回到平乐楼,刚关上房门,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地侧了身子,锐利的刀尖便刺进右肩。她尚未来得及发出呼喊,便被人捂住口鼻,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蓝川携着凌厉的风势向刺客攻去。两人斗了几招,刺客上风稳占。蓝川到底只是个公子哥儿,虽会几招防身之术,却不能同刺客相比,闪着寒光的匕首刺进蓝川腹中时,南歌惊声尖叫起来。
  见不少人被招来,刺客破窗而逃。南歌抱住蓝川,一瞬间所有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哭得不能自持。蓝川皱眉低哼,他身上酒气浅淡,想必是一路跟过来,被风吹散了许多。他自怀中取出一纸信封,艰难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蓝楚两家所有的罪证皆在这张纸上,你可拿去平冤,咳咳……”
  大夫很快进来,为蓝川止住伤势。蓝家的人动作也十分利索,片刻工夫便将蓝川移走了。南歌虚脱般坐下来,屋里血腥味还未消散。她呆呆地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突然想起在小巷拐角处的房间化妆时,看到的那一截蜀锦织就的粉色衣衫,是楚玉所穿。这个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心慈面善,能原谅偷盗的混混,却也能因情而买凶杀人。想必是楚玉偷瞧见了她的真实面容,那一撞之缘,谁想竟生出这些事端。
  同楚侍郎有嫌隙的官员不少,她必须要找几个牢靠的人,将自己掌握的证据交付,几方同时上谏君王,争取一举扳倒楚家。而蓝家……她却刻意抹去了那些致命的罪证,到底还是不忍心。
  南歌躲在窄小的客栈等消息时,聽见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纷纷:许是今年流年不利,富贵荣华的南家才被彻查,便不知谁告发了楚侍郎,状纸上条条历数楚侍郎罪状,语言犀利,句句在理,结党营私、诬陷他人等大罪不胜枚举。皇帝震怒,下旨于次日菜市口问斩楚侍郎,其亲人家眷流放边疆。
  看热闹素来是百姓爱做之事。茶馆酒肆津津乐道的不仅是这惩罚结果,还有那三家儿女的爱恨情仇,甚至被说书先生改编成了话本,场场座无虚席。楚小姐流放,同蓝家婚事搁置,只可怜南家女儿已死,即便是平冤雪耻也再无用处。而蓝家公子究竟意属哪位小姐,更是说出了许多版本。
  事情过去了几日,南歌终于瞅到了空子,托蓝家小厮将一纸信笺交于蓝川,约他今夜子时到街南头老槐树下相见。
  暮色四合,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如今子时已至,南歌愈发焦灼,来回不停地踱步。
  月华洒下细碎银光,南歌回眸一瞥,正巧看见蓝川朝她走来,锦衣玉面,依旧风度翩翩。她仿若有数十年未见他了一般,倾身扑进他怀里,哽咽地哭诉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蓝川沉默地抱着她一言不发。
  南歌忽觉不对劲儿,蓝川似乎瘦了许多,肩膀也不似从前宽阔,而他更不该同她一样的身材……
  南歌再想不起其他,一柄阴寒的匕首已刺进她的肚腹。蓝川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南歌,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去死吧。”
  模糊中,只见蓝川的面容缓缓变作了楚玉,意识逐渐混沌不清。最后的一幕便是楚玉穿上了她的衣物,手中狐笔几下勾勒,便成了她的模样。
  只怕,不日她便会曝尸乱葬岗,被唤作南歌的姑娘,再不是她。
  夜雨淅沥下起来,槐树枝叶虽已枯黄,却依旧可遮挡些风雨。蓝川靠在树根处,指间紧紧握着纸笺,视线不停向远方看去,奈何夜深雾雨,什么都看不清。
  这连番事变也不过月余,但想来却恍如隔世。那日在蓝府,楚玉寻上门来同他诉说思慕之情,他婉言相拒后却被告知南家犯事已被抓捕。
  他担心着南歌,那样明媚的姑娘,当她得知了家族的惨状该有多伤心。而当他想要撇下楚玉去追南歌时,却被护卫拦下。
  楚玉喜欢蓝川是个引子,这直接导致了楚侍郎一面成全女儿,一面趁机除去素来不合的同僚,一石二鸟。蓝川思虑明白这一层时,已被软禁多时,他日夜被严加看管,根本不得机会出府,只好假意同楚玉委与虚蛇,以期寻到联系南歌的机会。
  后来为了南歌的安全,他强忍着不去相认。牵挂于心的人,即便改换了容貌,也一眼便能在万千人海中认出。
  雨势渐大,楚玉撑着一把油纸伞向蓝川缓缓走去。细碎的步子不紧不慢,却走得极为郑重,仿佛前方便是她的所有希望。
  得到狐笔只是偶然,楚玉在闺阁中就曾听姐妹说过狐笔神奇所在,又在蓝川受伤那天恰巧在南歌屋中看到,顺手便拿了离开。她本是不相信的,却不想恰巧用上。
  南歌告发她的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那么她便要假扮成南歌,接手她的未来。楚玉只改了信中的时间地点,便足以改变接下来三人的命运。街南槐树同街北槐树相差的距离两个时辰足以抵达。
  树下公子一袭蓝衣被飘来的雨丝略微濡湿,芝兰玉树般欣长的身影在雨幕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楚玉想起初见时,他身手矫健地救了她,殊不知那一刻她便已芳心暗许。
  望着慢慢走近的南歌,蓝川一脸的温柔渐渐消散,转而是不可抑制的愤怒:“南歌呢?”
  转瞬,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离开,他要去寻心爱的姑娘。满怀期待的楚玉顿时呆愣在原地,甚至胸口也有了剧烈的疼痛,她低头便看到怀中那支狐笔已被鲜血染红。
  意识模糊中,楚玉看到一名道士向她走来,边走边感慨:“容颜易改,真心难绘。若执念成了恶念,便害人害己。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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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放学回到家,妈妈发现我的脸红通通的,人还无精打采。于是,妈妈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突然感覺到有一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在我的额头上摩擦。我抓住妈妈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又摸了摸,发现妈妈的手上起了一些老茧。我问妈妈:“您的大手为什么没有我的光滑呢?”妈妈笑着说:“这是我劳动的成果呀!其实原来我的手比你还光滑呢,我还会在指甲上涂上漂亮的指甲油,再点缀一些小水晶珠。”妈妈说着,脸上浮现出一股得意的
我喜欢生长,  生长真叫人喜欢。  叶子软软的,  太阳暖暖的。  我熟了红了圆了,  就有人把我扔到篓子里边。  做草莓不是总那么好玩。  今天早晨,  他们把我放进冰淇淋,  我冷得直打戰战。
【四两拨千斤】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长相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是,我们好多小朋友写作文的时候,写出来的人物外貌却都差不多。你看,写同学“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嘴巴也大大的。”写家长也用这几句,写老师也是,哈哈,老师、家长、同学,竟像一个模具做出来的产品。  所以说啊,成功的外貌描写,就是这个人长啥样,我们就把他(她)写成啥样。诀窍就一个字:“真”。  这次,我们先来写一双眼睛。  眼睛是视觉器官,
今天,爸爸妈妈带我去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大花园——漫花庄园,这里有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海”。  一跨进大门就闻到清风里带着扑鼻花香,不用说,这准是百花混合的香气。深深呼吸一下,令我心旷神怡,漫花庄园果然“名不虚传”啊,我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徜徉在美丽的花海中。  这里美丽的玫瑰、月季、薰衣草、白日菊等无数朵花把大地渲染得美如画,简直令人目不暇接。我开心地跑到了漫花庄园的中心——“能量花塔”。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