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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美国的民主党党内预选，角逐非常激烈。伯尼·桑德斯在“预选前三州”艾奥瓦、新罕布什尔和内华达州的领先地位，未能让他如愿锁定总统候选人提名。3月3日的“超级星期二”14州预选中，拜登在民主党高层鼎力相助下一举赢得得州、北卡、弗吉尼亚、马萨诸塞等10州，形成了对决桑德斯的态势。
美国党内预选制度是如何形成的？“预选前两州”的地位今不如昔？为何会有十多个州同时举行预选的“超级星期二”？
什么是党内预选？
预选是整个总统大选的第一阶段，目的是在民主党和共和党内各自产生总统候选人。每4年一次的美国总统选举，过程十分漫长，关键程序包括党内预选（1-7月）、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大会（7月或8月）和全国选举（11月的第二个星期二）。
在预选期间，两党在各州分别召开代表会议，对党内候选人投票并选出本党参加党内提名大会的州代表。预选结束后，各州代表会在7月或8月举办的党内提名大会上，按照预选时的候选人获票情况进行投票，最终确定本党总统、副总统候选人。
各州举行党内预选有两种形式，分别是党团会议（caucus）和初选（primary）。党团会议是一种比较古老的选举方式，它要求注册党员聚集在某个地点，通过公开讨论的方式，表达各自对某位候选人的支持。党团会议对参与时间的要求很高，拉票和辩论经常持续一整天，直到最终完成投票。
初选则更加开放和简单，投票者只需到投票点进行匿名投票即可。初选又主要分两种，一种为开放式初选，允许州内任何人投票;另一种为封闭式初选，只允许注册党员参与投票。目前美国采用初选制度的州中，接近一半是开放式投票。
党内预选流程的改革
一直到1968年前，党内总统提名几乎完全由政党内部人士控制，提名流程在绝大程度上是个封闭、不公开的党内行为。在改革前，获得党内提名需要总统候选人争取到绝大多数党内领袖的支持。
预选时，联邦和地区的党内领导会聚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谈判、讨论和妥协，挑选出参加总统提名大会的投票代表。因此，提名的最终决定权牢牢掌握在党内领导层的手中。预选在当时更多是一场迎合民众的政治作秀，其结果与最后的党内候选人提名并无直接关联。
这一切都因1968年的“麦戈文-弗雷泽（McGovern-Fraser）改革”而变化。
1968年3月31日，深陷越战泥潭的总统约翰逊主动退选。约翰逊的退选使他的副总统休伯特·汉弗莱可以参加提名候选。一直到1968年夏天在芝加哥举行的党内提名大会之前，汉弗莱没有参加任何一次预选。
当时的美国社会，处于极度的愤怒和恐惧中。越战阴云未散，马丁·路德·金被杀，美国各大城市经常发生暴动，罗伯特·肯尼迪在他哥哥被刺杀之后，也离奇被枪击身亡。民主党党内提名大会的现场骚乱不断，抗议人士一波接一波地试图冲进大会现场，当时芝加哥的市长不得不出动大批警察对抗示威者。
正是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民主党宣布汉弗莱获得总统提名。台下愤怒的情绪蔓延了提名大会之后的数周。结果在随后的大选中，由于民主党内部分裂，尼克松险胜汉弗莱，入主白宫。
目前美国采用初选制度的州中，接近一半是开放式投票。
民主党开始反思为什么会输掉这次大选。他们成立了关于提名流程的改革调查小组，这便是后来改变整个美国总统提名制度的“麦戈文-弗雷泽改革”。
经过近一年的听证和讨论之后，调查的结论是，获得提名的候选人是由党内领导内定的，与预选的民意相差太大。他们建议，党团会议由以前闭门的形式改为开放的，让所有党员都有权参与党团会议并投票;党代会的投票代表，应该由公开的党团会议或者初选来决定;给予弱势群体（有色人种和女性）相应比例的投票代表;党团会议和初选必须提前通知民众，在适合大家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同时举办。
“麦戈文-弗雷泽改革”不只是民主党的改革，共和党见势，也采用了大体类似的改革策略。这场改革意味着，总统提名的决定权从较为集中的精英手里，移交到了广泛的民众手中。改革后，为了让过程更加透明、操作更加便捷，再加上财政方面的考虑，越来越多的州选择用初选的方式决定代表。
1968年的预选改革自然有好的一面，比如改变了以前精英统治的局面，让民众的意见更加突出地体现在提名大会代表的选举中，让更广泛的民意決定两党的总统提名。但在另一方面，改革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又从根本上挑战了原先的政治生态，比如让以前完全不可能获得提名的人有了获选的机会，像唐纳德·特朗普这样的“圈外人”，也能获得提名甚至当选总统。
又如，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这两个以白人为主的小州，对总统候选人的预选提名起到不成比例的作用。像新罕布什尔这样一个不具有代表性的州，在提名过程中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整个加利福尼亚。
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的重要性
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是最先举行预选的两个州。这两个州的预选结果，决定了后续竞选资金走向、媒体关注度，从而影响后面进行预选的州内民众的判断。因此，在这两个州中表现不佳的候选人，最终拿到党内提名的机会微乎其微。
朱利安尼的竞选团队，考虑到他在后面几个大州的天然优势，决定跳过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直接参与佛罗里达的初选。错过了最早几场预选的朱利安尼来到佛罗里达的时候，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出现在聚光灯下，最终在佛罗里达的初选中，朱利安尼仅排名第三，随后很快结束了自己的竞选。希拉里在2008年竞选中输掉首场艾奥瓦党团会议后，很多财团撤资，竞选出现财务短缺。她被迫精打细算节约成本，只能在剩余采用党团会议形式的州回撤资源。最终奥巴马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党内提名。
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如此特殊，以至于获得最多的媒体关注和竞选资金投入。这两个州的政客也在华盛顿享有与众不同的优待。自然而然地，其他州也多次尝试替代它们的前哨战地位。1977年开始，各州纷纷开始提前预选的日期。
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的两党领袖游说、拉拢卡特总统的白宫，让白宫给予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一项特殊的豁免权利，豁免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不受窗口限制的要求，可以早于其他任何州举行预选。
除了突破窗口限制，他们还不断向总统候选人施压。1983年3月，新罕布什尔州参议员写信给所有的总统候选人，要求他们公开发表对新罕布什尔特殊地位的支持。两州的参议员、众议员通过各种渠道，向总统候选人发出政治威胁，暗指如果他们不公开表态，他们在这两个州赢得预选的可能性会大幅下降。总统候选人们出于保险起见，很快都发表了公开的演讲，站在这两州的一边。
其他州如果把预选日期提前，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便会根据州内立法，将自己的初选或党团会议日期再提前。结果是新罕布什尔的初选以前是在3月举行，后来越来越提前，甚至提到1月初。
对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的挑战一直没有停息，不过收效甚微。直到2003年密歇根州参议员卡尔·莱文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他提出，艾奥瓦在预选当中的重要地位，使得其在农业方面得到不平等的重视和税收优惠，新罕布什尔所处的地理位置，又让东北部的商业有额外的竞争优势，而影响预选结果的组合里，缺少像密歇根这样以工业生产为基础的州。
除此之外，哈佛黑人教授罗恩·华尔特斯，将预选时间和两个州的特殊地位问题定义为一个平权行动，从社会公平性、少数族群歧视、黑人的不公平待遇等方面入手，指出黑人总统候选人几乎很难赢下白人为主的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因此几乎没有可能拿到党内提名。他指出，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的不公平地位，是对“黑人投票重要性”的压制，是违宪的。
整个调查因密歇根州而起，最终密歇根州却被全国委员会无情地背叛了。以平权行动为基础的提议，决定增加两个州，以更好地代表地理位置和种群特征。这样的条件，让密歇根丧失了“入围”新增两州的机会，因为一是密歇根和艾奥瓦一样也在中西部地区，二是密歇根近80%的人口还是白人。
最终，2006年全国委员会挑选了南卡罗来纳州（代表黑人群体）和内华达州（代表西部地区和工会利益）。
黑人总统候选人几乎很难赢下白人为主的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
如今，虽然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的“头一枪”地位没有被终结，但起码最先开始举行预选的州从以前的2个扩展到了4个。
南方“超级星期二”的诞生
在1980年的连任竞选中，卡特面临的党内提名竞争对手，是加州州长杰瑞·布朗。
三个因素对有先发优势的卡特来讲至关重要：一是预选窗口越靠后越好，否则一旦挑战者过早获得预选胜利，他就有可能更多地获取竞选资源，对现任总统不利;二是“第一枪”的两个州的预选和后面剩余的州的预选时间越近越好，也是类似的道理，挑战者在短时间内很难兼顾初选和筹款;三是南部各州的预选应该越靠前越好，卡特的佐治亚背景有助于他获取南部的胜利，尽快结束战斗。
當时，民主党全国委员会规定，各州的预选窗口为3月的第二个星期二起，到6月的第二个星期二为止。但是这个窗口规定也允许白宫给个别州特批豁免，让它们可以在窗口期之前举行预选。
1980年的连任竞选对卡特而言并不轻松，当时美国失业率和通胀率居高不下，还出现了能源短缺，再加上议会处处掣肘、幕僚纷纷离职，卡特要获得党内提名并非轻而易举。
为获得一连串早期的胜利，借势拿下提名，卡特的团队创造性地拿起手中的豁免权，重新安排各个州预选的时间。
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照例拿到豁免;密西西比、南卡罗来纳州、俄克拉荷马等对卡特极其有利的南方州被移到前面;佐治亚和阿拉巴马的预选，被提前到3月的第二个星期二，与佛罗里达初选在一天举行，南方首次出现了多个州同时举行预选的“超级星期二”。
最终，凭借早期在南方一连串的预选胜利，卡特很快和挑战者拉开差距，迅速拿下党内提名。虽然最后在总统竞选中，卡特落败，让位给里根，但是卡特在预选中的流程创新却为后世所采用，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