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在旅途中认识的一个女孩。名字很好听,叫林念。
　　初次见她是在苏州的狮子林。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在长廊里站着,看旁边的女孩弹古筝。她也在听,后来上前弹了一首《渔舟唱晚》。我便开始关注这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你几岁开始学古筝的?”“6岁吧,被逼的。后来学着学着就感觉到古筝的美了。”她轻松地说。“那我算不听话的,妈妈让我学芭蕾,可我把脚崴了之后就再也不肯学了。”我们笑了。我注意到她鼓鼓的旅行包,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但也难保里面不是大包的零食。因为我就是这样。我喜欢旅游,可是生怕会出什么事,所以每次都是父母带着我。有时候会自己出去,但都是在本省,并跟着旅行社。这一次出行,由于路途很近,我随着同学家长便来了。
　　后来我们一起吃饭,我了解到她是一个人来的,准备利用暑假去六个地方。我笑笑,认为她在骗我。“我没骗你,真的。我带了2000元,手机里还有300元的话费。爸爸妈妈也挺不放心的,但是他们都很忙,没时间陪我。我喜欢独来独往,便拿着地图、童话书、衣服,以及感冒药出来了。” “你不害怕?”“No,我会女子防身术!哈哈!” 她笑得如此轻松,让我感到自己比她小好多岁。
　　第二天,她带着我去了上海。我们坐长途车,人很多。我不放心地左顾右盼,生怕会碰见坏人。我告别了一起来的同学家长,第一次远离亲人,未经任何计划开始旅行。我慌张地望着她,她从容地冲我笑了笑。那笑像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世事的成年人的笑,让我对这个女孩很纳闷。
　　车上有几个人与我打招呼,我热情地给他们讲我的事情。她拽拽我的胳膊,示意我小心。我闷闷不乐地停下来。“他们怎么可能是坏人呢?都很面善啊!”“你听不听我的?我说的没错,你能保证车上都是好人?”她有点生气,拿起了一本摄影集翻看。她似乎很喜欢这个摄影家,旅行包里全是她的摄影集。我看清了这个摄影家的名字:Julia Fullerton-Batten。我没有再说些什么,也许,她真的不同于寻常人。她的父母可能是艺术家,艺术家总是疯狂的,她也许遗传了这种疯狂。就像这个摄影家,喜欢将世界曲折,变成我们不熟识的影像。
　　下午,她主动给我一包牛肉粒,问我喜欢什么书,她或许可以给我拿几本。我反问,“你真有那么多书?”“当然,我家是开书店的。”我又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像个掉了牙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留长头发?”“长头发梳洗多麻烦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来忙这个。”“那你还有时间跟我聊天?”“我哪跟你聊天啦,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忽然才想到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想告诉她,可她不让说。“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再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找你玩、给你打电话。”我发出吱吱的声音。“行了,别磨牙了。”看她像是又要生气了,我赶紧闭嘴。
　　到达上海之后,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心扑腾腾地跳着。“我真害怕,这儿太大了。还有那么多楼,比我们那儿的高好多呢!”我挽住她的胳膊。“在车上就你厉害,可是现在呢?行了,跟我走就是了,我来这儿好多回了。”她轻笑着,带着我走在上海街道上,吃着上海的小吃,买一些纪念品。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些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成熟。
　　她常开玩笑说,她的脑袋里装的全是笑话,头发都笑弯了腰,所以才长不长。
　　后来,我们就分开了。是在黄昏。她为我买好车票,并目送我离开。“以后我一定不要有孩子,跟你一样笨,真把我急死了。”她开玩笑。
　　现在,每当我外出旅游,仿佛总会听到她那像是掉了牙的孩子的笑声。也许,有一天我还会碰到她,看到她手里的摄影集,不知还是不是Julia Fullerton-Batten的。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