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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遇见林川之前，我已经在这条街上走了无数个来回。也许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林川——这个与我擦肩而过又回头的男孩。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的香水。
那时，他追上来，一脸讶异的表情:“哎，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我抬起抹了香水的手腕，伸到他面前:“这是今年最新款的香水，试试味道，买一瓶送女朋友吧。”他看着我，惊奇地张大嘴巴:“真的，她叫小鱼儿，你呢?”我放下手，不耐烦地说:“我是霍青桐，你听清楚没?”林川愣了一下，然后他对我微笑:“哦，霍青桐。”
后来，我继续往前走，再回头的时候，林川已经消失不见，阳光一片惨白。时间刚好是十七点整，钟楼里传过来沉闷而钝重的声音。我怀疑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如同一朵不太耀眼的烟花，还未绽放就骤然降落了。
我本来不相信奇迹的，但是林川找到了我。他在公司的宿舍楼下大声喊，霍青桐，你出来。当我推开窗，他便立刻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飞快跑下去，趿着拖鞋，一双光脚像两只仓皇的兔子。心里明明是期待的，却还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啊?林川的脸竟然刷地红了，他说对不起，我想认识你，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我低下头，不回答。
于是，我们在一条蜿蜒的青石小径上开始了第一次约会。林川推着一辆旧旧的自行车，不时发出“嗒嗒”的声响。林川说，他看《小王子》第一遍的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孤单；他说他很想去卢森堡，那是一个小小的国家，骑着单车几天就能绕一圈；他还说他十年前离开这座城市，当时什么也没带，只背着他的画夹。我们走过木棉，走过紫堇，走过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直到讲完了话题。最后，林川载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大风把他的白衬衣吹得鼓起来，暮色变得迷离而不真实。从后座跳下的时候，林川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极了，紧紧包围住微凉的我。他俯下身，柔软的嘴唇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那天，我看见了你的忧伤。
二
从那以后，我常常莫名地失眠。我对林川说，可不可以不去想你说的话?他轻轻地笑，那怎么行，你要记住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忘。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么?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比如那幅《鱼在找它的自行车》。我说什么嘛，鱼又不需要自行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林川说，这幅画他画了好几年，他还告诉我，每一条鱼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这种非比寻常的关系，只有它们彼此才能了解。我仍然摇头，说别费心思了，我弄不明白的。
林川沉默下来，他黯然地转身，把画重新挂在墙上。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或者，周芷若比我更适合他。有天在画室的楼道上，一群女生说，周芷若和林川才是天生一对，将来，他们肯定会一起去意大利学习油画的。其中一个女生还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霍青桐你算哪根葱啊?我淡淡地笑。莫非她们都不晓得那个被唤作鱼的女子吗?为此，我偶尔会窃窃欢喜，在这世界上，只有我知道林川的秘密。之于林川，我是独一无二的么?
林川常常向我讲起小鱼儿，他对那个离别了十年的女孩念念不忘。彼时的他，还是个笨拙的小小子，记忆中的炎夏，他每天都给小鱼儿买一支柠檬味道的棒冰，试图让女孩明白他懵懂的心。终于在一个秋天，他们约定十年后重逢，然后不再分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的约定不算数。我毫不在意地说。林川定定地望着我，说霍青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嘻嘻地笑，伸手去摸他的下巴。因为我是霍青桐。《书剑恩仇录》里，霍青桐离开深爱的人远走大漠，她不是鱼，她是一棵绝望的树，注定只能枯萎在泥土里。但是，我没有告诉林川这些，仅仅对他说:因为我是霍青桐，你不要搞错了。话音一落，我的手也跟着垂下去。我别过脸，藏起了自己潮湿的眼睛。
三
我在凌晨5点从派出所接出林 川。昨夜，他和一群混混在酒吧里打架。空旷的大街，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开，往背离的方向。许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镜头:一段路，两个人，没有情节和对白，只有“THE END”。我想起当初，假如林川不回头，大概我就不会遇到他。而现在，假如我也不回头，我们是不是能从此互不相干了?
偏偏林川喊了我的名字。我正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一瓶柠檬汽水，瓶子掉了，汽水洒了一地。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看着一步一步追过来的林川，我向他大吼:“你以为你很英雄吗?”“那家伙曾经当众冲你吹口哨。”“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声嘶力竭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很坏的女孩……”林川忽然上前抱住我，他说，可我还是喜欢你。
天际微微泛白，林川带我去一条名叫大榆树的老街。大雨滂沱的清晨，我们挤在拆迁房的屋檐下，旁观大街上过往的人群。林川说，他每来这儿一次就把街画一遍，都画了无数遍了，却还遇不到那个女孩。然后，他轻轻握起我的手:“霍青桐，让我做你的自行车好不好?”我侧着头，脸颊贴在斑驳的门牌号上。大榆树101号，我在心里反复地念，感觉到后悔。林川太无辜了，我不该让他寻觅这么久。
四
三天后，我听说林川被学校处分的消息。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偷偷站在画室的窗外。我看见林川身边的周芷若，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漂亮可爱，他们的确很般配。所以我悄悄地离开了，月光冷清，映着我的影子格外凄凉。回过头去，遥望画室窗里的灯光，我意识到我错过了林川。从开始我就一直在错过，最终错过了与林川所有的缘分。
我不再卖香水，不再跟林川联系。但是我没办法失踪，我能躲到哪里去呢?尽管霍青桐是个假扮的女子，即便我又改了名字，林川也一样能找到我。那天，他从阳台攀进来，我在看见他的瞬间终于克制不住，泪流满面地扑到他怀里。林川揽着我，一手举起《小王子》，他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你就是她，我知道。是的，是我把这本书放在画室窗台上，是我在背面写下“小鱼儿要林川幸福”。现在揭穿了真相，也不必再隐瞒下去。我捋开袖子，露出那些细细密密的针孔。我对林川说:看见了吗，我只能连累你，成为你的负担，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们在一起会幸福吗?我不是真想分手的。世界这么大，我们那么艰难才相遇，我又怎么舍得将你放弃?我趴在窗前，看着林川渐渐走远。我想对他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我想说我愿意改掉所有的坏毛病，为他做一个好女孩。我想亲口告诉他，我爱他……
五
那个黄昏，我又站在遇见林川的地方。车水马龙，人声喧嚣，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阳光很冷，我的眼泪一落下就结成了冰。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几天前林川还在机场给我发短信，他说会努力说服父母，他说不用担心，就当作一次最最平常的旅行，很快会回来的。林川从来都不骗我，这次他怎么可以失约? 可能他只是粗心大意睡过了头。我想，等他来到的时候，我一定牢牢地抓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我半步。
在事故现场，警察说发现林川时，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一本《小王子》。他们说要做个详细的笔录，问我小鱼儿是谁。我说，小鱼儿就是我，我叫安小鱼，十年前和林川一同居住在大榆树街101号。
我像个傻子一样向别人证明我和林川的爱情。林川说过，鱼和自行车的关系只有彼此才了解。终于，我们还是成为不了彼此的鱼和自行车。我才明白，我不是找不到你，而是找到了你，却守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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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林川之前，我已经在这条街上走了无数个来回。也许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林川——这个与我擦肩而过又回头的男孩。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的香水。
那时，他追上来，一脸讶异的表情:“哎，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我抬起抹了香水的手腕，伸到他面前:“这是今年最新款的香水，试试味道，买一瓶送女朋友吧。”他看着我，惊奇地张大嘴巴:“真的，她叫小鱼儿，你呢?”我放下手，不耐烦地说:“我是霍青桐，你听清楚没?”林川愣了一下，然后他对我微笑:“哦，霍青桐。”
后来，我继续往前走，再回头的时候，林川已经消失不见，阳光一片惨白。时间刚好是十七点整，钟楼里传过来沉闷而钝重的声音。我怀疑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如同一朵不太耀眼的烟花，还未绽放就骤然降落了。
我本来不相信奇迹的，但是林川找到了我。他在公司的宿舍楼下大声喊，霍青桐，你出来。当我推开窗，他便立刻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飞快跑下去，趿着拖鞋，一双光脚像两只仓皇的兔子。心里明明是期待的，却还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啊?林川的脸竟然刷地红了，他说对不起，我想认识你，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我低下头，不回答。
于是，我们在一条蜿蜒的青石小径上开始了第一次约会。林川推着一辆旧旧的自行车，不时发出“嗒嗒”的声响。林川说，他看《小王子》第一遍的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孤单；他说他很想去卢森堡，那是一个小小的国家，骑着单车几天就能绕一圈；他还说他十年前离开这座城市，当时什么也没带，只背着他的画夹。我们走过木棉，走过紫堇，走过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直到讲完了话题。最后，林川载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大风把他的白衬衣吹得鼓起来，暮色变得迷离而不真实。从后座跳下的时候，林川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极了，紧紧包围住微凉的我。他俯下身，柔软的嘴唇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那天，我看见了你的忧伤。
二
从那以后，我常常莫名地失眠。我对林川说，可不可以不去想你说的话?他轻轻地笑，那怎么行，你要记住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忘。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么?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比如那幅《鱼在找它的自行车》。我说什么嘛，鱼又不需要自行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林川说，这幅画他画了好几年，他还告诉我，每一条鱼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这种非比寻常的关系，只有它们彼此才能了解。我仍然摇头，说别费心思了，我弄不明白的。
林川沉默下来，他黯然地转身，把画重新挂在墙上。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或者，周芷若比我更适合他。有天在画室的楼道上，一群女生说，周芷若和林川才是天生一对，将来，他们肯定会一起去意大利学习油画的。其中一个女生还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霍青桐你算哪根葱啊?我淡淡地笑。莫非她们都不晓得那个被唤作鱼的女子吗?为此，我偶尔会窃窃欢喜，在这世界上，只有我知道林川的秘密。之于林川，我是独一无二的么?
林川常常向我讲起小鱼儿，他对那个离别了十年的女孩念念不忘。彼时的他，还是个笨拙的小小子，记忆中的炎夏，他每天都给小鱼儿买一支柠檬味道的棒冰，试图让女孩明白他懵懂的心。终于在一个秋天，他们约定十年后重逢，然后不再分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的约定不算数。我毫不在意地说。林川定定地望着我，说霍青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嘻嘻地笑，伸手去摸他的下巴。因为我是霍青桐。《书剑恩仇录》里，霍青桐离开深爱的人远走大漠，她不是鱼，她是一棵绝望的树，注定只能枯萎在泥土里。但是，我没有告诉林川这些，仅仅对他说:因为我是霍青桐，你不要搞错了。话音一落，我的手也跟着垂下去。我别过脸，藏起了自己潮湿的眼睛。
三
我在凌晨5点从派出所接出林 川。昨夜，他和一群混混在酒吧里打架。空旷的大街，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开，往背离的方向。许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镜头:一段路，两个人，没有情节和对白，只有“THE END”。我想起当初，假如林川不回头，大概我就不会遇到他。而现在，假如我也不回头，我们是不是能从此互不相干了?
偏偏林川喊了我的名字。我正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一瓶柠檬汽水，瓶子掉了，汽水洒了一地。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看着一步一步追过来的林川，我向他大吼:“你以为你很英雄吗?”“那家伙曾经当众冲你吹口哨。”“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声嘶力竭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很坏的女孩……”林川忽然上前抱住我，他说，可我还是喜欢你。
天际微微泛白，林川带我去一条名叫大榆树的老街。大雨滂沱的清晨，我们挤在拆迁房的屋檐下，旁观大街上过往的人群。林川说，他每来这儿一次就把街画一遍，都画了无数遍了，却还遇不到那个女孩。然后，他轻轻握起我的手:“霍青桐，让我做你的自行车好不好?”我侧着头，脸颊贴在斑驳的门牌号上。大榆树101号，我在心里反复地念，感觉到后悔。林川太无辜了，我不该让他寻觅这么久。
四
三天后，我听说林川被学校处分的消息。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偷偷站在画室的窗外。我看见林川身边的周芷若，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漂亮可爱，他们的确很般配。所以我悄悄地离开了，月光冷清，映着我的影子格外凄凉。回过头去，遥望画室窗里的灯光，我意识到我错过了林川。从开始我就一直在错过，最终错过了与林川所有的缘分。
我不再卖香水，不再跟林川联系。但是我没办法失踪，我能躲到哪里去呢?尽管霍青桐是个假扮的女子，即便我又改了名字，林川也一样能找到我。那天，他从阳台攀进来，我在看见他的瞬间终于克制不住，泪流满面地扑到他怀里。林川揽着我，一手举起《小王子》，他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你就是她，我知道。是的，是我把这本书放在画室窗台上，是我在背面写下“小鱼儿要林川幸福”。现在揭穿了真相，也不必再隐瞒下去。我捋开袖子，露出那些细细密密的针孔。我对林川说:看见了吗，我只能连累你，成为你的负担，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们在一起会幸福吗?我不是真想分手的。世界这么大，我们那么艰难才相遇，我又怎么舍得将你放弃?我趴在窗前，看着林川渐渐走远。我想对他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我想说我愿意改掉所有的坏毛病，为他做一个好女孩。我想亲口告诉他，我爱他……
五
那个黄昏，我又站在遇见林川的地方。车水马龙，人声喧嚣，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阳光很冷，我的眼泪一落下就结成了冰。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几天前林川还在机场给我发短信，他说会努力说服父母，他说不用担心，就当作一次最最平常的旅行，很快会回来的。林川从来都不骗我，这次他怎么可以失约? 可能他只是粗心大意睡过了头。我想，等他来到的时候，我一定牢牢地抓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我半步。
在事故现场，警察说发现林川时，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一本《小王子》。他们说要做个详细的笔录，问我小鱼儿是谁。我说，小鱼儿就是我，我叫安小鱼，十年前和林川一同居住在大榆树街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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