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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航专家麦唐纳上校的自家遇害身亡！在警方严密调查下发现，死因竟与多年前那项充满争议的计划有关……
满头银发的麦唐纳上校垂着头，安详地坐在他习惯使用的宽大的安乐椅上，如果不是衣裤上的血迹，真看不出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陈局长仔细检查上校的遗体，问：“死了多久了?”
坎东尼探长看看腕表，说：“至少有12小时。”
“那么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命案。麦唐纳上校不是我们的保护对象吗?”
刘分局长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上次谋杀案之后，根据您的指示，约有70名本城的科学家和政治人物列入保护对象。麦唐纳上校是有名的宇航专家，不能不是保护对象之一。”
“既然是保护对象，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陈局长勉强忍住怒火，说，“负责保护他的是谁?昨天晚上你们在哪里?”
两名警察垂着手面面相觑。陈局长再重复一次“你们在哪里?”
“我们都在楼下。”其中一位鼓起勇气回答，“麦唐纳上校不喜欢别人打搅他。所以除非有必要，我们不上楼去。”
“不上楼去，你们怎能知道出了状况?”陈局长大怒，“饭桶！真是饭桶！”
刘分局长忙替部下辩护说：“我刚才也问过他们。他们不是没有上去看过。麦唐纳上校允许他们每两个小时上楼巡视一次。但是昨晚完全没有异常，保全系统也没有响，麦唐纳上校又习惯坐在沙发椅上看画看到入睡，所以直到今天才发现出了事。”
“而且还是来打扫的清洁女工发现的。”陈局长说，“你们想想丢人不丢人?一连四次命案，前案未破后案又发，现在连保护对象都被干掉，我还有脸到市议会接受质询吗?如果被杀的都是地痞流氓也还罢了，这四个人可都是本域有头有脸的人物。麦唐纳上校是宇航专家，上次遇害的是陶德法官，再上次的林文博士是社会学家。最前次是什么人，心理医师?对，莒哈丝医生是心理医师。你们想想，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全城所有重量级人物都会来要求保护的。如果他们发现两名警察巡逻仍不能保全性命，一定又会来吵吵闹闹。我怎么办？全部警力都调来对付还不够！”
坎东尼探长语话：“报告局长，这几宗案子虽然离奇，但是也有脉络可循。我有个大胆假设，不知道读不该提出来。”
“但说无妨。”
“心理医师、法官、社会学家、宇航专家都不是普通人。难道凶手完全不认得被害者吗？我调查过这几个人的背景，他们都没有犯罪前科，无结仇对象，金钱来往不复杂。再详细用电脑交叉分析四人的共同点，发现只有这个因素。”坎东尼探长把一份卷宗递给陈局长。陈局长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他匆匆交代下属如何处理上校命案，便离开命案的现场。麦唐纳上校的家四周围满了记者，看见陈局长都一拥而上。陈局长却不理会记者的追问，吩咐司机小艾开车回到局里。
在车子里，陈局长抽出卷宗里的报告，“安乐生计划”五个字再度出现在他眼底。安乐生计划，他几乎已经忘记这可诅咒的五个字，但是这五个字阴魂不散又出现了，而且已经夺走四条人命。
安乐生计划，年轻一辈可能都没有听过这计划，连陈局长这一代也不见得听过。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陈局长同样不会知道。陈局长翻开报告书，第四页一整页密密麻麻都是参与安乐生计划的研究人员的名字，宇航专家麦唐纳居然名列其中。陈局长不禁赞叹，坎东尼探长果然是办案能手，一查就查出关键所在。
这时，陈局长的脑皮质感知电话响了。陈局长用念力拿起电话说：“哪一位?”
“是我。”坎东尼探长的声音在脑皮质感知电话里出现，“局长看了报告吧?”
“刚开始读。这个安乐生计划以前我曾听说过，但是并不了解详细内容。”
“是的。”坎东尼探长的声音并不显得特别诧异，也许他早就明白陈局长见多识广。
“局长也看到第四页有麦唐纳上校的名字。”
“当然。”
“在参加安乐生计划之前，麦唐纳上校曾是另外一个重要宇航计划的负责人。我刚刚把宇航保育计划的资料调出来，要不要传过来给您过目?”
陈局长一面迅速阅读脑海里出现的资料，一面想：这脑皮质感知电话虽然方便，可真能把人给活活累死，脑子一刻也不得休息。所以他宁可要下属为他准备卷宗，以便慢慢阅读，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是不得已。
有关资料说明，宇航保育计划原先是为了殖民星空而特别设立的。太空船在宇航时，由于宇宙辐射太强对人体有害，所以当时世界上的宇航大国都竞相研究克服宇宙辐射的办法。办法虽然很多，不外乎如何为太空船设计一层保护外壳。宇航保育计划却采取截然不同的做法。它认清无论如何小心，宇航员的身体都会吸收过量的宇宙辐射线，因此太空船不如根本不载宇航员!好在太空船一旦设定目标星球后，并不需人力操作，要等到抵达目的地时，再将受精卵解冻，孵育出下一代的宇航员。受精卵体积小，这样设计的保护外壳不仅重量会减轻许多，而且可以做到宇宙辐射滴水不漏。
“局长，”坎东尼探长说；“麦唐纳上校当年因为主持宇航保育计划有功，名噪一时。可是宇航保育计划发展成功不久，为了避免宇宙战争，世界上的宇航大国签署了条约，同步取消殖民星空的计划。因此宇航保育计划所发展出来的科技在殖民星空计划取消后，并未真正在宇航时使用。麦唐纳上校当然很失望，不久就提前退休了。”
“这个安乐生计划究竟和宇航保育计划有什么关系?麦唐纳上校退休后肯为安乐生计划复出江湖，显然并不是为了钱。”
“当然不是为了钱，”坎东尼侦探长说，“像麦唐纳上校这种人，不是金钱所能够收买的。据我的了解，麦唐纳上校这样做只可能有一种理由：为了保护和延续他的研究队伍辛苦开发出来的科技成果。”
陈局长心想不错，继续阅读坎东尼探长的报告：
安乐死是让老人或病人选择不计代价活下去，或者有尊严的死去。同样的，安乐生是即将出生的婴儿自己决定他是否要出世。当然安乐生一个明显的问题是，婴儿还未出世，自己如何决定他是否要出生?从理论上讲，受精卵可以发育成一个人，如果完全知道受精卵的细微结构，应该也可以在电脑里面计算出这个人。再把这人的家庭状况、社会状况甚至国家前途等因素都输入电脑，让这虚拟人来决定他是否要出生，这就是安乐生的基本概念。因此安乐生主要是让电脑来判断，一个人如果有了足够资讯，是否能够决定自己要出生。这个技术原本是准备应用在宇航保育计划上的。受精卵解冻可以孵育出下一代的宇航员，但是由于每个星球状况不同，所以让下一代的宇航员自己决定愿不愿意出世。麦唐纳上校把宇航保育计划发展的技术应用到安乐生计划里，主张如果要生小孩就先得征得孩子的同意。
“这位麦唐纳上校竟然是安乐生计划的灵魂人物，”陈局长说，“难得他功成衣居，宁可做幕后人物。”
坎东尼探长笑道：“枪打出头鸟，麦唐纳上校从宇航保育计划里得到宝贵教训，这次总算学乖了，说什么不再出头，但最后还是免不了赔上老命。可见安乐生的争议真 不少。如果同时考虑孩子和大人的意见，安乐生可以有四种情况；主要的原则是东哇避死。大人指的主要是母亲，也可以是事先沟通好、意见一致的夫妇。
“第一种情况是理想状况：孩子和大人都赞成出生。这种情况最没问题，当然也应该生下孩子。
“第二种情况不能说是理想状况，但至少是无争议的状况：孩子和大人都不赞成出生；这种情况也没有问题——就不要生下孩子。
“第三种情况是大人要求堕胎，孩子却要求出世。依照安乐生的乐生避死原则，这时就应该尊重未出世的孩子的意见，把孩子生下来。换句话说，如果要堕胎，就得去社会局申请批准，若社会局的电脑分析后说孩子本人不同意，就不能堕胎。”
坎东尼探长滔滔不绝地说：“第四种情况最奇怪：大人要求生下孩子，孩子却不赞成，一个未出世的人，有权利决定放弃生命吗?这实在太具争议性了。依照安乐生的乐生避死原则，这时就应该尊重人人的意见，把孩子生下来或至少由一个包括医生、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的委员会来仲裁决定，但是这委员会多半还是倾向乐生避死原则。本来以为有了这样一套安乐生办法，关于堕胎的争议就可以解决，但是事实上争议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由于安乐生计划引起太多争议，实施几年后就搁置不再施行。但是在计划终止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受害……”
“如果我猜得不错，”陈局长说，“仲裁委员会的成员包括宇航专家麦唐纳上校、陶德法官、社会学家林文博士和心理医师莒哈丝医生等人。我同意你的见解，四宗谋杀案可能都和安乐生计划有关，凶手并不是胡乱杀人。”
“当然不是，”坎东尼探长说，“我把所有的线索拼凑在一起，都指向有计划的谋杀。但是这案子不一定办得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
“局长，您有决心大义灭亲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局长，您的哥哥就是安乐生计划的受害者。”
“胡说，我哥哥很小就病死了。”陈局长勉强干笑两声，“你一定搞错了。”
“局长，您的哥哥没有死，他就是安乐生第四种情况的受害者。他出生前就知道自己有萎缩症，所以不想出世，却被安乐生委员会仲裁决定硬生下来。在他萎缩症病发后，您的父母秘密把他送到疗养院，却对您说您的哥哥早夭。他不但没有死，长大后他拽到安乐生计划的档案，把当年判他出世的安乐生委员一个个揪出来宰掉。’
难怪父母亲对安乐生计划那么反感，只宴一提起就咬牙切齿。陈局长总算明白真相。可是哥哥来免太不幸，他又不免伤感。他还记得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玩陀螺。哥哥可以把陀螺抽得飞快；他的手太小抽不动，哥哥就凑在他背后帮他弄。陀螺终于旋转了，虽然东倒西歪，他俩仍乐得拍手大笑……
“局长，这案子我们是办还是不办?”坎东尼探长压低声音说，“不办我就把证据都销毁，没有人会知道。”
陈局长沉思许久，毅然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杀人偿命，这案子非办不可。走，我们去把凶手捉拿归案。”
凶手躲藏在东区一栋公寓大楼里，坎东尼探长早就派干员监控住。陈局长亲自赶到现场，他不要部下冒险，自己单枪匹马进公寓。凶手握着手枪坐在客厅里等他。那人只有两尺高，难怪可以任意潜入麦唐纳上校的家而不被警卫发现，但是满脸皱纹，看起来像个80岁的小老头。见到陈局长冲进来，那人毫不惊讶，反而自动放下手枪。
“就猜到你会亲自来。”
“哥哥，你还好吧?”陈局长说出口才觉察这话不适当，但也想不出什么更适当的话。
小老头的脸扭曲着，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我多么以你为荣。每次报纸上刊登有关你破案的消息，我都剪下来保存，这些年来少说积了一大盒。”
“我了解你所受的苦，”陈局长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凶手指指茶几上的信封说：“有一件东西交给你。”
“请你跟我走，”陈局长说，“我会找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
凶手摇摇头：“太迟了。从前我并没有要求被生下来，现在也并没有要求被审判；让我去吧。”他跨过窗台，跳下去前回头对陈局长咧嘴一笑说：“好兄弟，再会。”
陈局长眼见凶手跃向15层楼下的街心，并没有阻止。
他的哥哥留下一盘光碟给他，陈局长反复看了许多次，一直到他做梦时都会经常梦到的向样的熟悉场景。
他梦到一所好大好大的监狱，在监狱里关了成千上万或是身体残障、或是心理变态、或是看清楚社会混乱国家前途动荡不安而不想出世的愤怒年轻人，他的哥哥也在其中。他梦到哥哥说，“从前我并没有要求被生下来，现在也并没有要求被审判，让我去吧。”
他醒来时总是泪如雨下。他或许梦到更多，或许梦到一枚旋转的陀螺，但是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梦。
满头银发的麦唐纳上校垂着头，安详地坐在他习惯使用的宽大的安乐椅上，如果不是衣裤上的血迹，真看不出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陈局长仔细检查上校的遗体，问：“死了多久了?”
坎东尼探长看看腕表，说：“至少有12小时。”
“那么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命案。麦唐纳上校不是我们的保护对象吗?”
刘分局长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上次谋杀案之后，根据您的指示，约有70名本城的科学家和政治人物列入保护对象。麦唐纳上校是有名的宇航专家，不能不是保护对象之一。”
“既然是保护对象，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陈局长勉强忍住怒火，说，“负责保护他的是谁?昨天晚上你们在哪里?”
两名警察垂着手面面相觑。陈局长再重复一次“你们在哪里?”
“我们都在楼下。”其中一位鼓起勇气回答，“麦唐纳上校不喜欢别人打搅他。所以除非有必要，我们不上楼去。”
“不上楼去，你们怎能知道出了状况?”陈局长大怒，“饭桶！真是饭桶！”
刘分局长忙替部下辩护说：“我刚才也问过他们。他们不是没有上去看过。麦唐纳上校允许他们每两个小时上楼巡视一次。但是昨晚完全没有异常，保全系统也没有响，麦唐纳上校又习惯坐在沙发椅上看画看到入睡，所以直到今天才发现出了事。”
“而且还是来打扫的清洁女工发现的。”陈局长说，“你们想想丢人不丢人?一连四次命案，前案未破后案又发，现在连保护对象都被干掉，我还有脸到市议会接受质询吗?如果被杀的都是地痞流氓也还罢了，这四个人可都是本域有头有脸的人物。麦唐纳上校是宇航专家，上次遇害的是陶德法官，再上次的林文博士是社会学家。最前次是什么人，心理医师?对，莒哈丝医生是心理医师。你们想想，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全城所有重量级人物都会来要求保护的。如果他们发现两名警察巡逻仍不能保全性命，一定又会来吵吵闹闹。我怎么办？全部警力都调来对付还不够！”
坎东尼探长语话：“报告局长，这几宗案子虽然离奇，但是也有脉络可循。我有个大胆假设，不知道读不该提出来。”
“但说无妨。”
“心理医师、法官、社会学家、宇航专家都不是普通人。难道凶手完全不认得被害者吗？我调查过这几个人的背景，他们都没有犯罪前科，无结仇对象，金钱来往不复杂。再详细用电脑交叉分析四人的共同点，发现只有这个因素。”坎东尼探长把一份卷宗递给陈局长。陈局长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他匆匆交代下属如何处理上校命案，便离开命案的现场。麦唐纳上校的家四周围满了记者，看见陈局长都一拥而上。陈局长却不理会记者的追问，吩咐司机小艾开车回到局里。
在车子里，陈局长抽出卷宗里的报告，“安乐生计划”五个字再度出现在他眼底。安乐生计划，他几乎已经忘记这可诅咒的五个字，但是这五个字阴魂不散又出现了，而且已经夺走四条人命。
安乐生计划，年轻一辈可能都没有听过这计划，连陈局长这一代也不见得听过。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陈局长同样不会知道。陈局长翻开报告书，第四页一整页密密麻麻都是参与安乐生计划的研究人员的名字，宇航专家麦唐纳居然名列其中。陈局长不禁赞叹，坎东尼探长果然是办案能手，一查就查出关键所在。
这时，陈局长的脑皮质感知电话响了。陈局长用念力拿起电话说：“哪一位?”
“是我。”坎东尼探长的声音在脑皮质感知电话里出现，“局长看了报告吧?”
“刚开始读。这个安乐生计划以前我曾听说过，但是并不了解详细内容。”
“是的。”坎东尼探长的声音并不显得特别诧异，也许他早就明白陈局长见多识广。
“局长也看到第四页有麦唐纳上校的名字。”
“当然。”
“在参加安乐生计划之前，麦唐纳上校曾是另外一个重要宇航计划的负责人。我刚刚把宇航保育计划的资料调出来，要不要传过来给您过目?”
陈局长一面迅速阅读脑海里出现的资料，一面想：这脑皮质感知电话虽然方便，可真能把人给活活累死，脑子一刻也不得休息。所以他宁可要下属为他准备卷宗，以便慢慢阅读，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是不得已。
有关资料说明，宇航保育计划原先是为了殖民星空而特别设立的。太空船在宇航时，由于宇宙辐射太强对人体有害，所以当时世界上的宇航大国都竞相研究克服宇宙辐射的办法。办法虽然很多，不外乎如何为太空船设计一层保护外壳。宇航保育计划却采取截然不同的做法。它认清无论如何小心，宇航员的身体都会吸收过量的宇宙辐射线，因此太空船不如根本不载宇航员!好在太空船一旦设定目标星球后，并不需人力操作，要等到抵达目的地时，再将受精卵解冻，孵育出下一代的宇航员。受精卵体积小，这样设计的保护外壳不仅重量会减轻许多，而且可以做到宇宙辐射滴水不漏。
“局长，”坎东尼探长说；“麦唐纳上校当年因为主持宇航保育计划有功，名噪一时。可是宇航保育计划发展成功不久，为了避免宇宙战争，世界上的宇航大国签署了条约，同步取消殖民星空的计划。因此宇航保育计划所发展出来的科技在殖民星空计划取消后，并未真正在宇航时使用。麦唐纳上校当然很失望，不久就提前退休了。”
“这个安乐生计划究竟和宇航保育计划有什么关系?麦唐纳上校退休后肯为安乐生计划复出江湖，显然并不是为了钱。”
“当然不是为了钱，”坎东尼侦探长说，“像麦唐纳上校这种人，不是金钱所能够收买的。据我的了解，麦唐纳上校这样做只可能有一种理由：为了保护和延续他的研究队伍辛苦开发出来的科技成果。”
陈局长心想不错，继续阅读坎东尼探长的报告：
安乐死是让老人或病人选择不计代价活下去，或者有尊严的死去。同样的，安乐生是即将出生的婴儿自己决定他是否要出世。当然安乐生一个明显的问题是，婴儿还未出世，自己如何决定他是否要出生?从理论上讲，受精卵可以发育成一个人，如果完全知道受精卵的细微结构，应该也可以在电脑里面计算出这个人。再把这人的家庭状况、社会状况甚至国家前途等因素都输入电脑，让这虚拟人来决定他是否要出生，这就是安乐生的基本概念。因此安乐生主要是让电脑来判断，一个人如果有了足够资讯，是否能够决定自己要出生。这个技术原本是准备应用在宇航保育计划上的。受精卵解冻可以孵育出下一代的宇航员，但是由于每个星球状况不同，所以让下一代的宇航员自己决定愿不愿意出世。麦唐纳上校把宇航保育计划发展的技术应用到安乐生计划里，主张如果要生小孩就先得征得孩子的同意。
“这位麦唐纳上校竟然是安乐生计划的灵魂人物，”陈局长说，“难得他功成衣居，宁可做幕后人物。”
坎东尼探长笑道：“枪打出头鸟，麦唐纳上校从宇航保育计划里得到宝贵教训，这次总算学乖了，说什么不再出头，但最后还是免不了赔上老命。可见安乐生的争议真 不少。如果同时考虑孩子和大人的意见，安乐生可以有四种情况；主要的原则是东哇避死。大人指的主要是母亲，也可以是事先沟通好、意见一致的夫妇。
“第一种情况是理想状况：孩子和大人都赞成出生。这种情况最没问题，当然也应该生下孩子。
“第二种情况不能说是理想状况，但至少是无争议的状况：孩子和大人都不赞成出生；这种情况也没有问题——就不要生下孩子。
“第三种情况是大人要求堕胎，孩子却要求出世。依照安乐生的乐生避死原则，这时就应该尊重未出世的孩子的意见，把孩子生下来。换句话说，如果要堕胎，就得去社会局申请批准，若社会局的电脑分析后说孩子本人不同意，就不能堕胎。”
坎东尼探长滔滔不绝地说：“第四种情况最奇怪：大人要求生下孩子，孩子却不赞成，一个未出世的人，有权利决定放弃生命吗?这实在太具争议性了。依照安乐生的乐生避死原则，这时就应该尊重人人的意见，把孩子生下来或至少由一个包括医生、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的委员会来仲裁决定，但是这委员会多半还是倾向乐生避死原则。本来以为有了这样一套安乐生办法，关于堕胎的争议就可以解决，但是事实上争议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由于安乐生计划引起太多争议，实施几年后就搁置不再施行。但是在计划终止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受害……”
“如果我猜得不错，”陈局长说，“仲裁委员会的成员包括宇航专家麦唐纳上校、陶德法官、社会学家林文博士和心理医师莒哈丝医生等人。我同意你的见解，四宗谋杀案可能都和安乐生计划有关，凶手并不是胡乱杀人。”
“当然不是，”坎东尼探长说，“我把所有的线索拼凑在一起，都指向有计划的谋杀。但是这案子不一定办得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
“局长，您有决心大义灭亲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局长，您的哥哥就是安乐生计划的受害者。”
“胡说，我哥哥很小就病死了。”陈局长勉强干笑两声，“你一定搞错了。”
“局长，您的哥哥没有死，他就是安乐生第四种情况的受害者。他出生前就知道自己有萎缩症，所以不想出世，却被安乐生委员会仲裁决定硬生下来。在他萎缩症病发后，您的父母秘密把他送到疗养院，却对您说您的哥哥早夭。他不但没有死，长大后他拽到安乐生计划的档案，把当年判他出世的安乐生委员一个个揪出来宰掉。’
难怪父母亲对安乐生计划那么反感，只宴一提起就咬牙切齿。陈局长总算明白真相。可是哥哥来免太不幸，他又不免伤感。他还记得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玩陀螺。哥哥可以把陀螺抽得飞快；他的手太小抽不动，哥哥就凑在他背后帮他弄。陀螺终于旋转了，虽然东倒西歪，他俩仍乐得拍手大笑……
“局长，这案子我们是办还是不办?”坎东尼探长压低声音说，“不办我就把证据都销毁，没有人会知道。”
陈局长沉思许久，毅然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杀人偿命，这案子非办不可。走，我们去把凶手捉拿归案。”
凶手躲藏在东区一栋公寓大楼里，坎东尼探长早就派干员监控住。陈局长亲自赶到现场，他不要部下冒险，自己单枪匹马进公寓。凶手握着手枪坐在客厅里等他。那人只有两尺高，难怪可以任意潜入麦唐纳上校的家而不被警卫发现，但是满脸皱纹，看起来像个80岁的小老头。见到陈局长冲进来，那人毫不惊讶，反而自动放下手枪。
“就猜到你会亲自来。”
“哥哥，你还好吧?”陈局长说出口才觉察这话不适当，但也想不出什么更适当的话。
小老头的脸扭曲着，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我多么以你为荣。每次报纸上刊登有关你破案的消息，我都剪下来保存，这些年来少说积了一大盒。”
“我了解你所受的苦，”陈局长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凶手指指茶几上的信封说：“有一件东西交给你。”
“请你跟我走，”陈局长说，“我会找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
凶手摇摇头：“太迟了。从前我并没有要求被生下来，现在也并没有要求被审判；让我去吧。”他跨过窗台，跳下去前回头对陈局长咧嘴一笑说：“好兄弟，再会。”
陈局长眼见凶手跃向15层楼下的街心，并没有阻止。
他的哥哥留下一盘光碟给他，陈局长反复看了许多次，一直到他做梦时都会经常梦到的向样的熟悉场景。
他梦到一所好大好大的监狱，在监狱里关了成千上万或是身体残障、或是心理变态、或是看清楚社会混乱国家前途动荡不安而不想出世的愤怒年轻人，他的哥哥也在其中。他梦到哥哥说，“从前我并没有要求被生下来，现在也并没有要求被审判，让我去吧。”
他醒来时总是泪如雨下。他或许梦到更多，或许梦到一枚旋转的陀螺，但是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