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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面破裂,我很快下沉,呛了几口肮脏冰冷的湖水,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并且腿抽了筋。那一刻我在想,难道我就要这样淹死在湖中吗?
[1]
孔昭有了新情人,我起初不相信,直到亲眼目睹他跟她在一起。
怎么也应该正式说一句分手,我在心里看扁了这个男人:懦弱、没有决断、狸琐。
只好自己找上门去,顺便拿回我放在他家的衣服和物品。
还是孔昭的新情人来应的门,孔昭一直躲在卧室。
我只好站在客厅里大声说:“我来取走我的衣服,顺便告诉你,我们正式分手了。”
还是那女孩收拾好东西给了我,自始至终,孔昭没有和我碰面。
[2]
走下楼去,天色昏暗,已近傍晚。我觉得悲从中来。我知道,与这样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分手是件好事,可我还是很闷。毕竟我和他在一起3年了,3年里我用掉了一个女孩生命中最华美的时光,结果换来的却是这样难堪的结局。
如今的我,失去了恋人,只剩下自己,这怎能不让人觉得悲凉?
我走进街边的便利店,本打算买一瓶水,最后,我选了一小支酒。拧开盖子,一口,一口,再一口,沿路边走边喝。我无缘无故走到了湖边去,绕过“行人止步”的路牌,看到冬天的湖水。这里正在修湖堤,工程未完,晚上的工人都走了。冬天,湖面结了薄薄的冰,夜色里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我晃晃悠悠,抬头看到远方有车灯,我一分神,脚步不稳,居然跌入湖中。
冰面破裂,我很快下沉,呛了几口肮脏冰冷的湖水,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并且腿抽了筋。那一刻我在想,难道我就要这样淹死在湖中吗?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我开始慌张地大叫。
[3]
周围静如失聪,一个人也没有。
我在水中,迅速失温,快要窒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大手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抱了起来。他语调清晰镇定:“不要动,我拉你上来。”
他很快把我拉出了湖面,酒精和寒冷已使我神志不清。但我听到耳边有力的声音在说:“坚强一点,呼吸,振作,不要放弃。”然后,这个人紧紧拥抱我,胸膛的温度传过来,令我平静许多。
然后,我听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我被送往医院。
我昏睡过去。
天亮时我醒了,问医生:“是谁把我送来的?”
医生说:“是一位先生,他反复问你有没有生命危险,得知没有危险以后,便付过医疗费走了。”
我在那天下午就回公司上班。
我做着一份卑微的工作,每天面对电脑,打字,复印,接传真,还要时不时受些鸟气,然而薪水菲薄。公司里我是最无足轻重的角色,老板说这一天要给我算成旷工。我想着昨天如果不是遇到好心人,今天我已葬身湖底,我忽然十分感谢这个美好又万恶的世界,所以面对老板的惩罚,我微笑着想,罚吧,没关系,只要我活着。
[4]
我想找到那个人,我的救命恩人。
哪怕只是亲口对他说句谢谢也好。
在我的大衣口袋里,裝着他替我交过医疗费用的单据,上面的名字叫做许子东。我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这三个字,这让我从何查起呢?我试图用GOOGLE搜索,网上约有1610项符合许子东的查询结果,其中职业包括医生、投资人、作家、棋手、农场主、编导、大学生。这么多的许子东,哪一个是他呢?
无奈,我跑到报馆去登寻人启事。我想到孔昭若是看了我的寻人启事一定会很得意,他一定会认为我不是失足落水,而是为情自杀。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承认,相对于那救我的人来说,孔昭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报纸登出3日,没有人联系我。
我不气馁,换一家报纸再登。
[5]
第二家报馆的工作人员是个热情的小妞,她说:“我有朋友在电视台工作,他们有一个新栏目叫做《寻人》。就是说,把你寻找的人和你寻找他的原因讲出来,他们来播出,不收费的,只要你本人愿意出镜。”
我迟疑了一下,出镜,呀,那就意味着我的事情要被全城的人看到了?
还是不要吧,这样也太兴师动众了。
我怏怏地回到家里。
晚上忽然做了梦。梦到自己落入湖里。湖水渐渐没顶,我沉溺下去,无法游上来。这时候,我大声地喊:“救命。”
天亮时我立即打了报馆那小妞的电话,我说:“请给我电视台的预约时间,我愿意上电视寻人。”
星期二的傍晚我来到电视台,经过简单的化妆后开始录像。我对着镜头真诚地说:“许子东先生,我是王小姐,22号晚上我不小心掉进湖里,是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但如果没有你的相救,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想能够找到你,当面对你说声谢谢。如果你看到这个节目,请你和我联系。”
[6]
录像播出后,果然被同事看到。他们八卦地说:“喂,听说你自杀了?”
“我只是不小心掉进湖里。”
他们却开始自顾自地安慰我:“想开点儿嘛!年纪轻轻的。不过,你很上镜哎。”
连老板都看了那节目,他说:“许子东?我们有个客户叫许子东。30多岁,爱喝酒,喜欢赌钱,是他吗?改天我问问他。”
我的同学和朋友也看了那节目,他们雀跃地告诉我:“你看上去漂亮极了!而且眼睛里充满了感情!你的样子简直像一个主持人不像一个普通的观众!你太棒了!你应该试着去电视台工作。”
我心动了动,我何尝不心高气傲,也想成就一番事业。可是,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机会不会那么轻易垂青我吧。我想我还是保持自知之明比较好。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电视台打来的。
“王小姐,这几天有很多许子东要找你。你看看什么时候过来,我们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给你。”
下班后我去电视台,拿到39个许子东的联系方式。
[7]
我开始给每一个许子东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有的许子东很无聊,东扯西扯,就是不说正题。有的直接说,王小姐,我想约你吃晚饭。还有的很无耻:“是我救了你,你得还我医药费。”
可是,当我反问他是多少钱时,他吱吱唔唔说:“两万块。”
我冷笑着挂掉电话。
有一个许子东很奇怪,他说:“我看了你的节目,因为你的出镜,星光台这期收视率不错。我是另一家电视台的策划人,一直想办一个更好的真情节目,主持人方面,我们也想选择那种平实的、真诚的人来主持,最好是非专业人士。”
他透露出来的信息令我紧张地屏住呼吸,我心想,你不会是想让我当主持人吧。
“你很上镜,言谈也很优雅。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家公司的文员。”
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王小姐,你看这样可好,你可否来我们电视台做兼职,每个星期过来两天,时间和薪酬安排,我们见面详谈。”
我简直高兴得要晕了。天啊。
[8]
周末的下午,我来到那家电视台。
我见到了那个策划人许子东。
他是一个清瘦斯文的男子,右手无名指戴婚戒,大概35岁左右。
我抢先说:“可不可以先问您一句,是不是您救了我?”
他摇摇头,笑了。他说:“我们还是谈节目吧。”
他跟我详细讲解了节目的内容安排,我都一一记在本子上。我承认在他面前我是一个小字辈,经验跟技巧都无从谈起,我必须努力。
我无所事事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我变得特别忙。一边我要做正职,给老板打字,倒茶,写文案,发传真,复印。另一方面,周末我要去电视台录节目。
第一期节目开播时,我恨不能化成蒸气从人间蒸发,太汗颜了。看着电视上的自己问那些幼稚的问题,说那些可笑的开场白和结束语,我心想,完了,完了,明天我就要被同事笑死,没准我还会被解雇。
可是,没有人笑我,我也没被解雇。
同事们忽然开始懂得尊重我了,不再往我桌上摔文件叫我马上复印。有一个同事终于忍不住告诉我:“我很喜欢你的节目!”
越来越多的同事告诉我,我们支持你。
最后,老板也来问我:“怎么当上主持人了?看不出,你很有才华呀……”
我发现我的生活在改变,向着好的方向改变,而这改变的最初原因却是失恋这种倒霉的破事。
看来,确实是每一道乌云都镶有金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电话响了,我接听。
是孔昭。
“恭喜你。你当上了主持人,还变漂亮了。”
我冷冷地说:“谢谢。”
“晚上有空吗?”
我心里越发瞧不起他:“没有空,很忙。”
他自说自话:“我们分手了。”
如果换作从前,听到他分手的消息,我会不会在心里有轻微的欢喜,并顺理成章地想到我和他接下来的可能性?但是现在,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我要去电视台了!
[9]
走在路上,我是那么快樂,连冬天的天色也变得明媚。
但我并没认为自己一步登天,我也不打算辞职,公司虽然待我苛刻,但我知道电视台的工作只是兼职,我不能得陇望蜀。
至于以后怎样,那要以后再说。
此刻我只想好好工作,录好每一期节目。
许先生很赏识我,他鼓励我说:“你很聪明,又有灵气。”
在另一方面,我却发现我渐渐喜欢上我的编导许先生,他是那么儒雅,得体,大方,正直。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依恋他,虽然每周只能见到他两次,但这种依恋并不因时间的短暂而淡化。
我偷偷观察过他的车,和我模糊记忆里那辆救过我的车相比,他的银色别克不一样。我记忆里的那辆车是纯黑色的。这说明他真的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大概我是找不到那个人了。
只能默默祝福他好人好梦。
[10]
节目录了一年,我的聘期已满。
与此同时,公司已经把我转入设计室,文员的工作由新来的小妹代替。
辞行那天,电视台的同事一起请我吃饭。借着机会,我向许先生敬酒,忽然发现他手指上的戒指不见了。那天散场后,我坐他的车回家,他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同事了,你要多多保重。”
我点点头,看着他。
他接着说:“那么,可不可以请你有空时出来吃饭?”
他专注于开车,没有看我。但我发现他的手轻轻发抖。
“许先生,你怎么啦?”我瞪着他的右手无名指,“你……”
“我的戒指?”他笑,“那戒指是为了让工作不分心。我主张不可以在办公室恋爱,所以,要以身作则。”
我家到了,他下车替我开车门,他行为举止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万人不及的优雅。
我们站在我那破公寓楼的花树下,面对面。他说:“我叫许子东,今年34岁,未婚,我对王小姐非常欣赏,我承认我喜欢您,大概是从见到您的第3个月开始,请您正式考虑与我约会。”
我又激动又惊喜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他过来握我的手。
他的手——是的,没错,他的手。
当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时,一切就全明白了。
落水那天的情景重现在眼前,我没想到,他这样一个清瘦的人,却有那么温厚的手掌。
我说:“是你?”
“那天我开朋友的车返家,正好见你落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眼泪一下子迸出来。
“怕影响我们的合作。”
“是因为对我有好印象才给我做兼职的机会?”
“不不不,救你那天,我很遗憾你又瘦又小又不漂亮,还是个酒鬼。”
“可为什么现在又喜欢这酒鬼?”
“因为她实在可爱,而且坚强。”
我扑进他的怀里。
抬起头来,我郑重地对这个男人说:“谢谢你。”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