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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孙雪梅获颁“CCTV年度慈善人物”,与姚明等并肩站在光彩夺目的颁奖台上。同一年,女性公益可持续发展国际论坛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举行,她与四位“超仁妈妈”一同受邀参与了“赋权女性与可持续发展”专题论坛,与国际慈善工作者一起探讨儿童防性侵教育,并呼吁各方对性别平等议题的重视,为女性创造更多平等发展的机会发声。后来她又被评为年度中国公益记者。由她发起的“女童保护”公益基金项目已在28个省份讲授儿童防性侵课程,培训志愿者数十万人,覆盖儿童超过150万人,覆盖家长超过30万人。
大山里的孩子
很多接触过孙雪梅的人都说,她身上带有一种山里孩子特有的直率和热情,喜欢结交朋友。她虽然留着长发,却一点也不羞赧柔媚,周身散发的是阳光和热烈。
多年前她从贵州省习水县三岔河镇的一个小山村走出来,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东北财经大学新闻系,后来又因表现优异被推选为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孙雪梅成为了《京华时报》的一名记者。
无论走出多远,她始终记得曾经出发的小山村,也始终记得当年父母怎样含辛茹苦地供养他们兄妹五个。习水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孙雪梅至今清晰记得当年他们所接受的捐助:新的作业本、印着米老鼠图案的文具盒、粉红色的双肩书包……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或许是她走上公益慈善之路的初衷。
而走上女童保护这条路的因由却略带苦涩,一切都源于那个小山村留给孙雪梅的略带不堪的回忆。
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传承里,“谈性色变”的基因早已印刻在我们集体无意识当中,越是不了解,越是避讳,当它以一种罪恶的形态出现时,人们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正是在那个“谈性色变”的小山村,跟孙雪梅同龄的一个小女孩遭受了性侵。被侵害的小姑娘甚至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但隐隐约约觉得是不好且不洁的事情。山還是那座山,夜空也依旧闪烁着明亮的星,但看这些景色的孩子却不再单纯快乐,有些美好终究是逝去了。
“去做”的力量
从事记者工作的这些年,孙雪梅一直在路上。当不断有女童被性侵的新闻曝出,她在辗转难眠的夜里决定要成立一支“女童保护”的队伍。她当即在记者群里号召大家行动起来,凌晨原本悄然的微信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表示参加,没多久来自全国各地的100多名女记者加入进来,“女童保护”公益组织正式成立。
那段时间孙雪梅的生活只剩一个主题:忙。作为《京华时报》时政新闻的记者,她要以绝对敬业的态度完成本职工作,下班就开始为“女童保护”这个刚成立不久、一切都需要她打理的组织奔波。此后,她怀孕、生女都没有停下忙碌的步伐。生大女儿的前一天,孙雪梅还在微博上因为不能及时回复“女童保护”项目有关事宜而感到抱歉。大女儿、小女儿出生后,都跟着妈妈经常出现在“女童保护”的活动现场,被称为年纪最小的志愿者。
2013年“六一”儿童节当天,“女童保护”项目正式启动,其官方微博首次发声,百余名女记者联合发出了废除“嫖宿幼女罪”倡议书。孙雪梅说,性侵女童是强奸幼女行为,属于强奸罪加重情节。而“嫖宿幼女”把幼女等同于成年女性,使其得不到应有的特殊保护。经过各方努力,一年后,刑法修正案取消了嫖宿幼女罪,对此类行为一律适用刑法中关于奸淫幼女以强奸罪论、从重处罚的规定。
虽然从法律层面扫除女童保护的障碍,加重了犯罪惩罚力度,但对于孩童的保护,避免或减少侵害事件的发生才是治本之措。应该“防治结合,重在预防”,孙雪梅产生了教孩子保护自己、预防侵害的想法。
说做就做,大家一致认为,偏远地区的父母经常在外打工,留守儿童最需要这方面的宣传教育。向儿童教育专家求教,向教育部门求助,几经努力,孙雪梅和团队成员设计好了宣传折页以及教案教程,决定赶赴云南开始第一次“女童保护”宣传教育。
航班刚到云南就遭遇了雷雨天气,风雨交加的夜晚从机场几经周折,才联系到车把她们送往大理州漾濞彝族自治县。一路颠簸困顿,就像现实版的《人在囧途》。好不容易到了漾濞彝族自治县,整理随身带的箱包,发现印制好的宣传折页竟然落在机场了!回去拿肯定来不及,好在设计好的U盘里存有原图。第二天一早就要上课,孙雪梅和另一名女记者汤瑜决定连夜找打印店印出来。大晚上,两个人在陌生的小县城里东奔西跑寻找还亮着灯的打印店。终于,一切就绪,第二天的防性侵保护课可以正常进行了。课程包括认识身体以及如何分辨性侵行为、如何防范和实现自我保护。
就在孙雪梅信心百倍地上课时,发现教室外面有几名家长探着头,朝教室窥视。孙雪梅邀请他们进来,那几名家长却又摆手拒绝,只是表情焦灼,他们操着不甚流利的普通话质问孙雪梅是不是要把孩子们教坏。孙雪梅只好苦笑着向这几名家长解释。课堂上,孙雪梅还为孩子们发放了连夜印制的漫画宣传折页。就在她以为第一次授课圆满结束的时候,一个坐在教室后面的小姑娘突然大哭。孙雪梅心惊,难道这个小女孩遭受了性侵?孙雪梅走向她,拉着她的手问她发生了什么。小女孩抽抽噎噎地说:“你们说有坏人触碰隐私部位的时候要告诉爸爸妈妈,可是我已经两年没见到过他们了,我该怎么办?”
孙雪梅看着满脸泪痕的小女孩,意识到原来女童保护光凭一腔热情和孤勇是不行的,她们要更专业,不然带给孩子的只能是困惑甚至是心理上的创伤,比如受到骚扰或者侵犯应该告诉“家长或者自己最信任的长辈”而非只是“爸爸妈妈”。后来孙雪梅的团队广泛搜集国内外儿童防性侵教育经验、寻找专家提供教育素材、整理教案初稿、征询专家修订意见、组织试讲,一套耗时多年、至今历经53次修订的小学版儿童防性侵教案才最终成形。
从来不拒绝“作秀”
第一次授课可以说并不圆满,孙雪梅甚至一度质疑是否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然而就在她身心俱疲地想要放弃时,记忆中“谈性色变”的家乡却向她发来了邀请函。学校组织了好几百名学生来聆听他们的防性侵课,不但如此,当地留守儿童组织“儿童之家”也请他们去给孩子们讲课。孙雪梅以为那里的孩子肯定会静默地干坐着,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热情的互动,就连学校食堂的阿姨也在门口旁听。这次授课又燃起了孙雪梅心中的斗志。
她上《奇葩大会》解说防性侵课,上《朗读者》跟董卿探讨女童遭受性侵的危害,是家庭的崩塌更是社会之痛……有人质疑她所谓的“女童保护”像是作秀,她回应,慈善不拒绝“作秀”,只要“秀”的内容是真实的,广而告之有何不妥?
正如孙雪梅和志愿者们在《朗读者》的舞台上所诵读的那样:“为了更美好的梦想而奋斗着———这些美好不会消逝。在人间传递温情,尽你所能地去做,别错失了唤醒爱的良机,为人要坚定、正直、忠诚,因此上方照耀着你的那道光芒,就不会消失。”
孙雪梅说她的人生信条只有一个:去做,让改变发生。“女童保护”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