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稻花香

来源 :海外文摘·文学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hmlyj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春天,二弟来电话,说家乡又种水稻,正在插秧,给我发来了图片和视频。看到不是人工插秧了,而是机器操作。驾驶机器的男人正是二弟,高高坐在驾驶座上,紫红的脸膛上嵌刻的双眼,充满光明。堆积在田埂的一簇簇稻苗,犹如一团团拥挤的娃娃,陌生的目光正怯怯地打量着它们将要安身立命的地方。插秧机将嫩绿的苗苗均匀地摆布在稻田里……
  那片稻田又回来了?陕北三边,自古缺水少雨,十年九旱,怎么敢期望会有一片稻田呢?身处旱塬的三边人,稻谷在他们心中,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梦,是和生活相距太远的事物。那么美好的植物,只有江南水乡才有,怎么会在三边出现呢?
  可它确实存在过,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末,确切地说,我的故乡种过水稻。无定河的支流黑河从靖边县打雁峁村流过,黑河两岸的稻花曾经舞动过,张扬过,闪亮过,后来它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秋天,我扔下手头一切事务,迫不及待地赶回故乡看水稻。
  秋意正浓,玉米熟了,谷穗沉甸甸,高粱红透了脸,瓜果梨桃笑咧了嘴,可我无暇顾及这些诱人的美景,跟着二弟直奔稻田。在赶往稻田的路上,一辆三轮车从旁边经过,正是锁柱,他看见我停了下来。
  “不再去打工了吗?”我问。
  “两边跑着呢。”
  “你这是城里不误,乡里也不误嘛。”
  “嘿嘿嘿……”锁柱黝黑的脸膛绽出憨厚的笑。
  当一大片水稻出现在我眼前时,那即将成熟的稻穗害羞地垂着头,随风前呼后拥,起伏翻滚,幽幽的稻香飘散过来,我一时呆了,手里的相机也忘了拍照。恍惚是站在儿时的故乡,一望无际的稻田,悠然清脆的蛙鸣,闪着碎银般平缓流淌的黑河,袅袅升起的炊烟,追逐我嬉戏的狗子黄虎……
  此刻,只想扑向稻田与稻子亲近,蹲下身看那稻叶泛着油绿的亮光,抚摸那稻穗,犹如抚摸着孩子,依恋之情油然而生,摘几颗青稻粒放进嘴里咀嚼,涩涩中含有一丝甜甜的味道,深深回味起童年的场景。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祖母将一大盆照见人影的小米粥端上桌,几个窝窝头,一盘腌酸菜,迎接着从稻田里疲乏归来的叔叔婶娘们。婶娘不停捶打着背,整天弯腰在稻田拔杂草,她的腰又酸又困,疼得直不起。叔父则匆匆嚼几个窝窝头,喝一碗清粥,满足地倒头就睡。夜晚,稻田里的蛙声彻夜不停,伴着劳累一天的庄稼人进人梦境。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对生活抱怨过,他们淳朴厚道,安然平和,活得自然,活得率真,活得本色。那一笑一颦里,对贫穷的忍耐、抗争,对生活的热爱和信心,常常让我感动落泪。
  稻埂上,各种儿时熟悉的水草又重现,蓬蓬勃勃,翠绿欲滴。三棱草密密麻麻抢占了田埂,不过,它是不会被拔掉的,长在田埂上它的根可以霸泥土,固田埂,如果长在稻田里那就会对它不客气了,连根拔掉,要不它会把营养都吸走,稻苗越长越瘦。还有节节草、鸭舌草、千金子、芦苇、水马齿苋等,我喜欢水里的植物,尤其喜欢浮水植物,你看那小小的浮萍,指甲盖大的圆圆的叶片,平展地浮在水面上,随着水纹的波动而轻轻晃动,优哉游哉的。
  稻田里一直留着水,成长起来的水稻仿佛丛林,成为动物的乐园。水里有小鱼、蚂蟥,泥里有泥鳅,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儿,昆虫就更多。小时候在水里拔草,最怕蚂蟥叮腿和脚,蚂蟥喜欢吸食人的血,号称水中“吸血鬼”,一旦被叮上,用手越拉吸得越紧,搞不好就拉断了,叮在腿上的那节就会钻进肉里,这个黑乎乎、软绵绵的家伙,很是令人恐怖。只有猛然用手拍打它,才会退缩脱落掉。
  青蛙和稻田不分离,记得青蛙是在下午太阳落人地平线后开始呜叫,一直叫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天一热,它们就躲进稻田睡大觉去了。尤其是雨后的夜晚,青蛙的叫声会愈加稠密、欢畅,那真是一场气势磅礴的多声部蛙鸣交响大合唱,是真正的生命礼赞,蛙们的狂欢之夜,愉悦酩酊,激昂亢奋,它掩盖了乡村的一切,成了主宰黑夜的歌王。几十年里再也没有听到青蛙叫了,它们把家安在了哪里?和青蛙一起销声匿迹的还有很多大自然的欢歌笑语,如鸟鸣蝉噪,蝶影花香,人类在追求短期目标的同时,不知不觉中破坏了整个大自然的平衡,自然中許多美妙的声音,我们再也无法寻觅。
  二弟说青蛙有,但不多,今年才开始种,只要不往稻田里洒农药、除草剂等化学制剂,过几年青蛙自然会多起来。远处还真传来几声青蛙咯咯咕咕稀疏的叫声,像是知道我在寻找它们,跟我打着招呼呢。久违了,蛙声!我对二弟说,是不是无公害水稻,稻田里的青蛙就是最好的证明。二弟说地里全部上的是猪粪、加工的有机肥料,是严格按照无公害水稻的要求种植的。我说希望再一次回来,坐在家里就能听到蛙声四起。
  一阵微风吹来,稻浪前涌后挤,一波一波过来,我长久凝视着,心驰神往,不自禁向它的纵深走去。身人金黄色的波涛里,感觉自己像是在轻舞的火焰中行走,缭绕而过的风,稻穗的起伏、战栗,泥土攥紧根部的力……没人稻田中,我慢慢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一阵塞塞率率稻穗的絮语声,我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赤脚站在稻田里,胳膊上、腿上、脸上都沾满了泥,嘻嘻笑着看稻田里飞舞的蜻蜓,伸手去捉,一下,两下,跟着蜻蜓在稻田里奔跑、嬉戏……
  一个裹红头巾的女人,挎着柳筐从稻田走过,她是年轻时的母亲,她的目光穿越稻田,落在村口那一座座稻草垛上。母亲看到了什么?她是看到了晒在场院金黄的稻谷吗?还是看到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大口咀嚼着香喷喷的稻米饭,稻米的清香久久不散……
  责任编辑:黄艳秋
其他文献
时时处处,让阅读如影随形   阅读,应该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阳光、空气一样自然而然且不可或缺。不要抱怨没有时间读书,并为此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如工作太忙、日子太累;应酬太多、事务太繁;外边的诱惑太多太大、生活的节奏太快太紧,如此等等。其实,阅读的时间就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关键是要学会去利用。   古人云:“三天不读书,自感面目狰狞。”一语道破了坚持读书的重要。北宋钱惟演自称:
皮肤微感透凉,我知道,入秋了,又到了秋风浩浩迎中秋的时节。  突忆起,多年前的一次中秋往事。  那日,先是晚饭,吃的什么?不记得了。说的什么话?大致是舅娘问起,住校是否习惯、是否想家等生活琐事。功课的事,每每见了长辈,都会被提及,可舅娘没有问,到底是信任我会努力,还是舅娘深懂,在我这样的年纪,正是“叛逆期”,于节日问功课,一则,氛围不大相宜;二则,问得不当,白白扰了节日兴致。究竟何故,因不了解舅娘
终于等到了夜幕垂落的时刻。  大卫欣喜地听到那又大又沉的幕布,“啪”一声撞击在地上。这种声音只有他听得到,因为他听惯了。爹和娘吵架,不知是谁将茶缸、水瓢、火钳、椅子摔到地上,他们家总是充斥着这种声音。从他开始有记忆起,脑海中就回荡着这种声音。起先,他觉得那是一种巨大的声音,大得无以复加,就像山崩地裂般,要把他的小脑袋裂成无数瓣。渐渐地,那种声音在缩小,他的脑袋在长大。当他的脑袋停止长大的时候,那种
和玉容结婚那年,我22岁,她20岁,现在看来,不过是孩子。   上世纪70年代末,知青大批返城,农场师资匮乏,我和玉容中学一毕业,便走上教学岗位。学校就在黑龙江畔的老场部延兴,因战备场部早已迁入山里,延兴房子倒不紧缺,婚后很快分到一处,也就三十平许。星期天,我俩到挺远的西山砍回柞树段围起个院子。院儿不大,除一鸡窝、一储煤池,所剩也仅够栽一棵果树了。院门是用钉灰棚的一种很窄很薄的板条做成,平时仅随
这食饼筒,圆溜胖墩,小臂那么粗细,二十来厘米长短,是台州响当当的品牌。人们往往找着借口,不论什么节日或是遇到什么喜事儿,与它沾边或是不沾边的,都能开一桌吃个肚儿圆。   自然,食饼筒成了我们家欢聚的吉祥物。   在台州,最负盛名的端午节食物,不是粽子,而是食饼筒,这大概在全中国是唯一的。端午节那几天,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煎食饼皮的麦油香。我们台州人的传统习俗,大多与抗倭名将戚继光有扯不断的关系,
美国总统特朗普访华期间,与习近平主席在故宫有这么一段对话:  特:中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或者更早,所以你们有五千年的历史。  习:有文字的(历史)是三千年。  特:我想最古老的文化是埃及文化,有八千年历史。  习:对,埃及更古老一些。但是文化没有断过流的,始终传承下来的只有中国。  特:所以这就是你们原来的文化。  习:对,所以我们这些人也是原来的人,黑头发,黄皮肤,传承下来,我们叫“龙的
月亮很好的时候,总忍不住独自到湖边漫步。   湖畔安静的月色,不只是可以过滤白天的嘈杂,甚至还可以把现实的当下过滤掉,让古代的人和事像放老电影一样,缓缓呈现在你的面前。在洞庭湖边的月色里怀想,任时光倒流千年百年,我可以看见我的祖先从前溪出发,越衡山,漂湘江,过洞庭,一路向北,在章华台在普贤冈升起梦一样的炊烟。   我一直住在洞庭湖畔,一直认为洞庭湖水是从前溪流淌而来的。   前溪是江西安福一
冷冬腊月,用什么抵挡这漫漫寒冬、寒冷和寒意?吃辣椒吧。  对辣椒的喜爱,各不相同。在姑姑的小店里,询问顾客要不要辣椒时,回应和表达亦是各异——豪放派的说法是:“爆辣!”或是:“超辣”、“特辣”、“顶辣”,再或是:“变态辣!”婉约派是:“略辣”、“少辣”、“中辣”、“一点点”。说的时候,还会低声重复一遍:“只要一点点。”学者派的是:“微辣”、“少许”、“三五滴”。而拒绝派的回应则斩钉截铁:“不要!”
我和作者周亚鹰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迄今为止,除了他没真正教过书和我没从过政,我们的人生经历非常相似。一个多月前,我们这对彼此“熟悉的陌生人”还走到了一块。我因他的推荐而借调在他分管的科室工作,从而有缘第一时间读到他还在创作中的《52栋》的书稿。  《52栋》以笔记体的形式,讲述作者与父母、亲友之间发生在52栋102室2013年至2017年五年间的故事。写的是生活小事,而弥漫在字里行间的,是一个儿
在英国,62岁的卡罗尔·米德尔顿因其野心勃勃,并梦想成真而耀眼。她先是将自己的大女儿凯特·米德尔顿培养成英国王妃,又将二女儿皮帕·米德尔顿嫁入豪门,每一场婚礼,都是英国的一场盛事,都引发全球关注。  而这,与卡罗尔的野心勃勃密不可分。  野心勃勃是强大的基因  卡罗尔·米德尔顿的祖父是挖煤工人,父亲是司机兼建筑工。但卡罗尔的母亲特别不认命,即使家里穷得只能吃咸菜,她也要把女儿打扮得美美的,气质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