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小房子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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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过北方么?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时来吧,来看看北方的民居和树木,看它们是怎样的姿态。许多地方的人喜欢沿路居住,这儿却不,他们依岭而居,隔着一条河或一片田野与公路不远不近地相望。村落不密集,但也不像内蒙那样零散和遥远,若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永远也不会感到渺茫。它们是这样排列的,眼见着一道厚雪覆盖的岭从树梢举向的天空缓缓往下铺开,雪林停脚的地方就是村落,村前有田野或小河,野上是金黄的玉米杆垛子,每个垛子都带着雪帽,河上有雪,雪下有鱼儿在看不见的地方游动……
  从上而下的房舍,具有蜿蜒的层次,所见房舍都依地势排列,绝不杂乱。稍微细心一点,你就会发现,只要不是一户,无论多少户聚在一起,都一排排朝着一个方向,这和地域的宽阔与狭窄无关,与河流的流向无关。和什么有关呢?
  ——座北朝南,以北为尊!所以,整个北方的房舍都面朝南方。历经千百年,我以为它会变了,可它们还是这么屹立着。
  房舍不大,窗户很小,而且低矮,一看就还是传统的东北口袋房。周围全是雪,顶着厚雪的房顶看起来更低了,几乎和地面的白吻在一起。每一户门前都撑着透明的塑料门帘,从房檐垂到地上,朝南的门窗都罩在里面,阳光也照在里面。所有烟囱都冒着从容不迫的淡烟,说它淡,是它几乎构不成烟柱,在低处就飘散了。有的屋里飘出的是白烟,有的屋里飘出的是略微黑点的烟。我知道,白烟是草木的香气,谁家房顶上飘着黑烟,谁家的炕就是煤火烧的。不知为什么,我固执的以为,冒白烟的人家,一定有个头发似雪的老奶奶或是老祖母,不管别人干什么,她一定是坐在炕上给她的最小的孙女或外孙女缝结婚的棉被,缝了二十一床,还在缝……
  一缕白发,滑到她祖传的蓝染棉衣上,似乎都无觉察。
  这时,我忽然觉得,这北方的房舍是有灵魂的,它把我的心烧得发烫。
  它们是有记忆的,它们记得自己的名姓和民族,并把这种记忆烙在子孙的记忆上,留个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茧疤。如果你去她家做客呢,她和她的后辈会把最好的食物端到炕上让你吃。你学着他们的样子,盘腿坐在炕上,看着大盘大碗里冒着香气的饭菜,你会发呆地想“一盘抵我们那里三盘呢,怎么吃得完呀!”
  这就是北方的小房子。和小房子相反的是树。
  说来也许你不相信,这儿没有舶来品,所有都是本地的树种。林中树木都高大挺拔,从它们身上根本看不出风向和方位。山岭蜿蜒,从转山村到苏子河畔,从妈妈沟到元帅林,从浑河源头到努尔哈赤诞生的口袋房,除了松树都是落叶的,没有常青松的地方,雪白之中全是黝黑或金黄,偶有白桦夹在其中,老远就能看见一片片云似的白色枝梢。一垛垛原木堆在路边,筑成高耸的厚墙,等着远方的人来把它接走,我就想它们哪一个会去哪里,江南还是海滨?它们会漂洋过海到遥远的国度吗?没准,我家的房子里就有一个是从这雪国去的,如果是,到我最香的那个梦里去吧,让我在睡梦里也能听到这林里的雪落和树木的歌唱,以及松树下的红蘑菇从土里拱出的喘息。
  别以为这些树只长在郊野,街道上也是。沈阳是东北三省最大的城市,它的街上就是榆树,并且和郊野的树一样,完全自由生长,没有谁会去纠正它生长的姿势,剪断任何一枝。它们根在大地,朝着天空就是对的,没有一个人会故意改变它们的方向。高楼大厦,在它们的身影里,看着是那么舒服,灰色的水泥因为这自由生命的输入也变得生动和挺拔起来,我在这街道里走着,树上没有鸟,心里却好像有只鸟在盘旋飞动。
  这让我想起一些不南不北的地方,小小的一个村镇,县城或是城市,这许多年来,好像一夜之间,槐树掉了,梧桐断了,榆树连根拔起,任何可以长成一棵树的地方,都换成了似乎一辈子都长不高,长不粗壮的江南树种。整个冬天它们都胳夹着膀子瑟缩在街头,唉声叹气,你看着它们就觉得更冷,只会像它们那样低下头把衣服裹得更紧些,就这还夜夜听得哪棵树,在某个角落哭泣的声音。
  我从沈阳路过本溪,到丹东,翻过长白山。一路高速,两边也是杨树和榆树。杨树色白,榆树灰黑,远远看去,一段灰一段白,数千米望不到头,千万棵树不挂一片树叶,鸟窝也极少,全是赤子的模样。
  经过杨树时,我看见它们睁着大眼目不转睛地看我,就像我望着他们一样。
  “石榴花开了”,来自故乡宅院的消息。“五月榴花耀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我想回故乡看看。
  一路上,麦子灌浆,腰杆硬朗;油菜结角,籽粒丰盈。布谷声声穿云来,村人匆匆忙碌去。
  回到宅院。老石榴树在东厢房墙根下,像位长者静静地迎接我,挂一树绒绒的云锦。坐于树下的石墩上,沏碗清茶,宅院清幽,东窗恬然。一些镜头连续剧似的,清晰回放。
  姥姥家的石榴树
  姥姥家的石榴树,有共生的几株,合抱着蓬勃向上,撑出了一道风景。树左不远处是红薯窖,树右是一长条形青石板,搁着洗脸盆。
  我曾下窖拾红薯,用绳子系好箩筐,放入窖中,绳子头交托给石榴树。它在高处俯首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我踩着脚窝,向土层深处退去。光亮愈来愈微弱,心怯怯的,摸着红薯慌忙装上一筐,急急爬上来。一看见阳光与石榴树,心就踏实地开了花。
  榴花绽放的五月,晨曦初醒,惠风和畅,小鸟在花间谈情。熠熠的阳光,自树冠顶部流入,青石板上一幅枝桠横斜、叶花相偎的画摇曳着。白瓷的脸盆里,清亮亮的水面,浮着几瓣落红。轻轻撩拨,云霞似的游荡。那时,我的小手总留恋水盆,思绪也跟着乱漂。姥姥总拧着小金莲走过来,拖着长腔催我:芳芳——快洗,饭凉了,上学迟到了!
  小姨也拿把木梳,走出她的闺房,来为我梳辫子。我的头发浓密,两条长辫梳起来很痛,我总是捂着头跑着喊着不让梳。害得小姨满院追我。
  姥姥家的院子,是窄长的。因此石榴树的枝桠,从西墙根,一下扑楞到东厢房小姨的窗户下。那时我很羡慕小姨的闺房,私下幻想要能住到小姨的屋里,该多好。榴花一开,小姨爱推开木格窗,坐于窗前看书或绣花。她给我纳的鞋垫,就有石榴花,鲜艳活脱,我疑惑她是不是挪移了树上花?那时的小姨,就像石榴仙子,脸蛋红扑扑的,是村里有名的俊妮子。   外公爱用石榴花萼,给孩子们做烟袋管儿。他先清空花萼内的花蕊,然后在花萼外扎一小洞,插入空心的麦桔杆。我和弟弟蹦跳着,这比外公黑黢黢的铜烟袋漂亮多了。衔在小口里,一手掐腰,高脚椅上一坐,二郎腿一翘,神气活现的。放在水里,咕嘟嘟吹起串串泡泡,俨然外公的水烟袋,好玩极了。曾和小伙伴乐此不疲地玩,直到玩长大,不好意思了,但心里还痒痒的。一直玩到了梦里,玩成了一种情结。
  夏夜在平房上,小伙伴摇头晃脑数星星,团团围坐玩游戏,口里念念有词:石榴花开得稠,金骨朵银骨朵,拿把斧子砍小脚,针尖玛瑙小脚蜷了。
  8岁时离开了外婆家。那棵石榴树与童趣与亲情也跟着我,求学谋生活,四处游走,一直走至今日,仍鲜亮如昨。
  婆婆家的石榴树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一季季石榴,催大了一群群姣姣。恋爱时节,第一次跨入他家的门,就恋上了一棵石榴树。
  婆婆家是清末留下的大宅院,百余年光阴的剥蚀,显得古朴苍桑。除东厢与临街房是翻新之外,其余仍存旧貌。3棵大槐树,不知祖上何人手植,亭亭如盖。一棵石榴树尤为喜人,几条龙似的主干缠绵在一起,绿波之中点点红。后来我说与夫君听,他笑说,原来不是冲我来的,是我家的石榴树,它是媒人哟。
  女儿生在春三月,春风一吹,老宅院的树也摇醒了,小芽芽毛绒绒地探出头来,晃悠着。石榴树的绿芽,尖尖的,像小兔子的耳朵支楞着:听婴儿吮奶声酣眠声与笑声,还有闹人的啼哭声;听小脚婆婆细碎的忙碌声,还有夫君晚归的脚步声;听母亲来探看我的细语,还有父亲初为外公的笑言。
  “五月榴花耀眼明”,抱女儿于树下,不由自主地,她会盯着一树的小灯笼看,笑。
  婆婆还说过,石榴树是宅院的风水。她生了五男二女,就像石榴似的多子多福。但我深知婆婆的辛酸,养儿育女的不易。就像石榴树一样,历尽了风雨与苍凉,但忍着不说,只开一树榴花红。
  后来,我们离开了老宅,离开了故乡。那棵石榴树与故乡站在原地,承载着诸多的光阴与记忆,成了风筝迢迢的牵挂。2005年,宅院旧貌换新颜。我们独留下一棵石榴树和2对石墩,它们是光阴的见证者,是老宅院的守护神。
  他乡的石榴树
  我们从故乡远行,往往带着一棵树——槐树,榆树,皂角树或石榴树。无论走至何方,都走不出它们,就像走不出乡音里的麦子玉米棉花红薯、青蛙蚱蜢蛐蛐一样。偶然在他乡邂逅,恍惚见亲人与老乡一般,两眼泪汪汪的。
  去山西旅行一趟,大宅院异彩纷呈:皇城相府、天官王府、乔家大院、王家大院、常家庄园、孔祥熙故居。但我发觉,无论如何显赫,与我们农家小院一样,都有一棵古老的石榴树。“中庭有奇树,当户发华滋。”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翠叶红锦的榴花,陈旧的宅院,一道奇丽之景,仿佛光阴深处,烁烁的红灯盏。
  导游见我们围着石榴树打转,就笑问,石榴树性别知道吗?树还有性别,大家皆笑。别笑,是一位痴情姑娘,从西域追张骞而来的,为了报浇灌之恩。又一个绛珠仙草报答神瑛使者的版本。导游说别不信,有记载的。反正是张骞出使西域归来的一桩功劳。
  导游又问,陶渊明《桃花源》的另一版本,知道吗?都摇摇头。唐代流传着榴花洞故事,这也是书上记载的。有樵夫叫蓝超,他追寻一头鹿却没有追上,误入闽县东山,即今福建福州的榴花洞,此中所遇与《桃花源》中的景观相似。
  导游又指着一游客的裙子问,她的裙子和石榴有关吗?这下我笑了:石榴裙。大家都笑了。“我们那儿,结婚还送石榴呢,多子多福。”哦,原来石榴还有这么多话题,酒文化月文化,树也有文化的。它们同样有起源有血脉有传承。
  还记得那年去北京,看古老的四合院。四合院都有三宝:鱼缸葡萄架石榴树。石榴树是家树,与人相偎相依,一树的绿意与赤心,捧给庭院中的亲人们红火的日子,兴旺的家族。
  一棵树就是一本书,如《诗经》般纯粹,如《离骚》般执著,如《本草纲目》般实在,如《桃花源》般宁静,它永远是线装的纸质的绿色的。它也是一个人,但比人走得远比人渊博,比人沉静比人率性。
  因此人类总向往之,与它们套近乎,想沾亲想带故。于是,家乡写成“桑梓”,父母写成“椿萱”,学生称为“桃李”,医家称为“杏林”,人才叫作“翘楚”,戏园叫作“梨园”……真服了先人的多情与睿智。也深味了树在人类天秤上的份量,它是精神层面的神秘的美好的,令人神往的。
  坐在石榴树下,榴花如红丝绸舞动着,牵着我不断走神,且走了很远,几乎走丢。清风轻抚,啜口淡茶,“一树榴花红”的连续剧,仍在脑中播放,并且大有续集的迹象。故乡与故居与那些树那些人,总让我频频回首。
  从轩窗挤进一阵清香来,空气里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循香望去,小区门口大槐树的槐花开了,有人说,“闻香识女人”,我却闻香识花卉,槐花的芬芳之气,令我心醉神迷。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一串串洁白素雅的槐花迎风摇曳在向我招手。
  每年四月底到五月初是槐花芬芳的日子,一簇簇纯白无染的槐花极像清丽的女子,有的绽放花姿,有的嘟着小嘴,含羞待放,又像是闺阁女子,把那份羞涩在半遮半掩中呈现出来。它们在阳光中绝然开放,不娇柔,不造作,自然而清新。
  想起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我便与几个邻里小伙伴们想办法摘槐花。虽然自己个子低,却要争强好胜地显摆着自己的绝技——搬着凳子爬树捋槐花。男孩儿也乐意在树下观望,此时女儿身的我也为能在小伙伴们面前露一手而沾沾自喜。饥肠咕咕的我三下两下脚踩凳子手抱着树,然后小脚一只往上蹭,另一只踩紧树干不让身子往下滑。上的过程槐花刺将手扎破,血不住地往外流,疼得我冷汗都流出来了,好强的我咬着牙,鼓着小嘴,一脸的不服气,继续向上爬。嗨,终于爬到树枝上段,一屁股坐到树杈上,大喘一口气,用嘴巴将手上的血吸干净,擦擦汗,兴奋地开始大把大把捋着槐花直接送入口中。那清新香甜的槐花早已把疼痛赶走。槐花真是好东西,不仅果腹,而且让人精神振奋,似乎还让人一扫身上的秽气!捋着吃着,装着篮儿,肚儿饱了,篮子满了,肩挎竹篮,手抱树身,哧溜一声滑下树来,这才慢慢悠悠的和小伙伴们分享收获。   父母满脸的欢喜,满眼的心疼。我伸出手看着血迹早已干了:“没事儿!”又活蹦乱跳地玩耍去了。
  奶奶这时会迈着清朝时留下的三寸小金莲,晃晃悠悠地用干瘦且青筋外露的手将槐花在水里洗干净,拌上一些面粉,放在锅里蒸,十分钟后就熟了。然后趴在楼道的栏杆上文文气气地叫几声“玉儿,回来吃蒸槐花了,再不回来我们就吃完了……”听到我回答后,转身回屋里用青椒和大蒜敲碎拌汁把槐花拌匀。哇,那个美,疯玩回来的我急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那个特殊年代,吃槐花便成了饭菜外的奢侈品。槐花,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不仅仅是一道美味佳肴。由于经济极为匮乏,特别是在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像荠菜、柳树叶、槐花等天然可食用之材,自然受到人们的青睐。因为只需花点力气,就能把它变成一道可以填饱肚子的美食。我尤其喜欢那股淡淡的香甜味道。
  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流逝。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我对槐花依旧情有独钟。每到槐花盛开之际,闲暇时间,我都会约几个朋友一起,去附近的村子里摘一些鲜嫩的槐花,回家后像变魔术一般,把它变成自己喜爱的食物……
  静静地站在轩窗下,在清香的氛围里,回忆小时候吃槐花的往事。槐花是朴实的,它没有牡丹花那样贵气,也不是花盆里的花朵,不需长在温室里,不需要人的细心呵护,槐花,是普通的花,历代文人墨客很少回首一顾。但是,它在融融的春日里,却一步十里香。它谦虚,把自己藏在绿叶的下面;它朴实,总是一身洁白,从不浓妆艳抹;它高尚,把自己无私奉献给大自然和全人类;它坚强,不惧严冬过后的春寒料峭,装点着人们眼中的风景,一样吐露着芳香。一个人,如果不能成为高贵的牡丹,那就成为朴实的槐花吧,在群芳之中,昂然地绽放出自已的花香,岂不是很好吗?
  我是贪婪的,视花如命,视香如魂。槐花,留香在四月!
  在70年代,各家各户的堂屋里都会挂幅老虎。西洋人喜爱鹰画,中国人爱挂虎画。相传虎为兽中之王,室内挂虎图,象征王爷大驾光临寒舍,有祝福兴旺之意。又传虎图可以降妖避邪,故而在广大百姓中皆有室内挂虎图求吉利保平安之意。
  我在早先,一度书写“花鸟字”绘画四条屏和中堂的中国画谋生,人们寻求虎图的热情是我思虑难消。
  画老虎,我不会创作,习于临摹,要想画一张成功的“老虎”也需三五天的时间,因为起草、修改太难,没法要价。如何画得快,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难题!一天无意之中,看到老伴给我做布鞋的鞋样,它使我开了窍,我筛选了一张可供中堂的虎图,经过一周的反复修改后,把它复印在纸箱上,对“虎”的眼珠、腿部关节部位作了重点的批注,剪成“虎”样,在一张白板上用铅笔照板样画了一圈,就画成虎形,它节省了我起码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
  有了虎的外形,再用金黄色涂上,作“老虎”的底色,待上酱色“虎”毛斑时,需待两三分钟后才能着色,如何立即着色,又是我思考的第二个问题。我改用“流水作业”用铅笔圈了十张“虎”样,然后上金黄色,第十张涂完了,第一张就可以着二遍色……
  我采用一碗颜色放一支笔,由每日画10张逐步增添到40张。在画“虎”的日子里,无特殊情况。我一般会关门避客。加上对联每副出售人民币5元,我这一天就能创出日画200元的产值。因此勾起了我画虎的巨大兴趣,由早初的只画“上山虎”增设到“下山虎”、“回头望月虎”和“二虎相斗”等。由于画成的老虎大小一样,色调相同,引起了商界大肆宣传,好到没有挑头。卖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这是老周的老虎,没有挑头。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我画成的多样虎图,挂起来任人挑选,而面对形形色色的“老虎”顾主的眼睛就不够使了,显得心神不定,也不知买哪一幅好!这样就会影响销售,我琢磨着“卖虎不挂虎”。把画好的虎图,铺陈在画摊,上面放一幅别的画,等顾客讯问。如果有顾客问“老周,你画的老虎还有没有?”我就随手翻抽一张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有一张。”这也是销售策略之一。后来我把虎图中的山峰、蓝天、月亮,题字、盖章。这一招引来人们极大的追棒、欣赏,同时也招揽了不少顾客,销售量进一步扩大。
  在大多数人土里刨食的生活模式下,我的老虎画无疑是走了一条捷径。它也解决了我们一家子人在贫苦的年代里生活中的不少难题。使我作为一家之主,能够支撑家人安然无恙地度过生命中的艰难岁月。后来,在我从事各种各样的营生中,我也总结出了一条铁律: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开动脑筋,生活总会给你丰厚的回报。
  四十多年前,我上高小五年级,因家离校远,在学校对灶吃饭,每星期要交五毛钱的生活费。家里穷得连2分钱一盒的火柴都买不起,母亲做饭总是上别家讨火,上哪弄这五毛钱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五毛钱我就没向家里要过,总是趁星期天到山里拾担柴火卖,缴一星期的生活费。这天,母亲给我煮了几个红薯面窝窝,当做干粮,装进提兜里,我和邻居家的疙瘩上山拾柴了。
  我家离山里有二十多里,一路尽是河滩路。我和伙计疙瘩挑着柴荚子,踩着坑坑凹凹的山路,拿着斧子背着扁担往山里走去。走了大约两个钟头,到了大黄沟脑。此时,我清早喝的那两碗稀饭,早被这两个多小时消耗殆尽,肚内饥肠辘辘。我看着干粮布袋,恨不得一口把它吃掉,可又不敢吃。柴火还没拾哩,干粮吃了,回去咋挑柴火?我和疙瘩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吃干粮,把俩人干粮装在一起,挂在树枝上,想着只要老鼠上不去就行。以前跟爹一起拾柴火,爹总是用小石头把干粮垒起来,垒的像小山丘一样。我总嫌爹多一事,埋怨说:“不垒吧,不垒吧,叫你把馍都压扁了。”爹不听我的话……直到把干粮垒严为止。
  我和疙瘩上到半山腰,由于我经常来这里砍柴,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绿叶,每一棵花草都认识我,都向我点头微笑,我看着他们的热情招手,想着这些没有血液的生命,也会这样体怜人心,心里高兴极了。我开始砍柴了,这里啥柴火都有,黄栌木,姜子木,河灌木,还有砍椽子扔掉的树梢子,虽然不干,但比砍湿柴火强些。   谁知事不凑巧。斧子钝不说,还老是肯脱。砍一会儿就得把斧子把往石头上磕磕,一次没有石头,我往树上磕的时候,磕冒光,手碰在树上,把手碰烂了,鲜血直流,当时把我疼得只掉眼泪。我手含在嘴里,撕掉衣袖包扎住,不大一会儿,血把白布也渗红了。疼痛中我再看那些没有血液的生命,觉得它们不再点头微笑,而变成可憎的荆棘。
  虽然疼痛难忍,可还得砍啊!挑不回柴火一星期的生活费跟谁要呀!我咬住牙关,伤手举着斧子继续砍柴。真是扫帚顶门都是叉呀!砍着砍着,斧子突然脱落了,我空捏一根斧把,心里突然一片茫然,我在四周草地寻针一样寻着斧头,连每一棵草都扒住看看,也没寻着。我急得哭了起来,手踫烂我没哭,因还有斧子,还能砍柴,还有希望,现在没有斧子了,我拿啥砍柴啊!拿啥换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呢?我彻底失望了。我哭着对疙瘩说我的斧头丢了,疙瘩说,你好好寻寻,我说寻不着,疙瘩说寻不着咱俩只该趁这一把斧子了!
  本来一人一把斧子,两个钟头就能把柴砍够,可俺俩趁一把斧子,一下砍了三四个钟头。当我们把柴捆住,从流子壕把柴抄下坡,日头已经偏西了,当时我俩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吃干粮。赶紧填饱肚子再说,可往树枝上一看,干粮袋已经不知去向,地上掉些碎馍渣。这时我才知道干粮已被乌鸦叼吃了,怪不得砍柴时乌鸦在头顶哇哇乱叫哩。
  我们两个像泄了气的皮球,头垂着,脸黑丧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除了骂乌鸦还是骂乌鸦。狼掏似的肚子,饥饿又一阵阵袭来,我们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管再饥,想着还得把柴火挑到家。我们赖好把柴火截了截,装进荚子里,躺倒在坡上歇息了一会儿,担起柴火往回走了。
  走到沟口,看见一棵柿子树,上面挂满了青色的柿子,我们像看见一笼白馍一样,馋水已滴了下来,真是饥不择食呀,我们摘了满满两口袋,下来大口吞嚼起来,吃一口,涩得我们大张着嘴,舌头上的涩沫长得大厚,用手指就能抠下来。后来我们来到小河边,一边吃,一边往嘴里撩水,洗那涩味……
  柿子虽然不是粮食,但它却有点粮食的功能,特别是在人饥饿难耐的时候。不管再涩再难吃也得吃。我们总算填饱了肚子,身上也有了点力气。我们挑着柴火走了五六里,事又出来了,我的鞋穿不住了,我用葛条把鞋捆了捆,又走了二三里,葛条磨断了,鞋又穿不住了。我生气了把鞋扔掉,赤着脚挑着柴火走路。
  走了不大一会儿,我的脚磨出血来,走着一拐一拐的,担子也来回摇晃着,鲜红的血染红了坑坑凹凹的河滩路,洒在路面的石头上,染红了我儿时的记忆,也染红了我现在的精神支柱……
  火车缓慢爬行的速度是最能考验人在旅途中的忍受力的。对于生活来说,这种忍受是为了达到目标。生活目标很多,会不时的接踵而至,目标无论大小,都是人生最为现实且时刻挑逗欲望并让人愿意为之付出艰辛的指引。
  为了看望外甥,我再一次待在一平方米多一点的空间,横卧十几个小时,其中,只能在狭小的空间走动,可以喝水、进食。这对于那些经受过痛苦经历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却是极尽了力的,我知道,这是亲情的鼓舞,也是久存于心中的期许!
  外甥是个商人,时间不属于他。因此,我在两次到达这个城市时都没有打扰他,这次,当他被繁忙带来的病痛侵袭之后,我才千里迢迢赶来看望他。
  我与他虽是舅甥,但仅长他八岁,从小一起玩耍,关系相当要好,我很看重他,他也很在意我,长大之后,依然关心有加。过往的艰辛成了彼此乐此不疲的谈资,每次饮酒,他总在微醺中不厌其烦地谈起我们一起干农活的故事,最经典莫过于我们一起拉车翻下山坡被架子车压在车下的情景,每谈到此,既有心酸感慨,又有感念亲情。我兄姐四个,大姐家穷,孩子小,劳力少,每当农忙,母亲就会带着我们去大姐家帮忙,这本是应当的亲情帮助,外甥却总是念念不忘。他就是这样的人,天生善良,仁义礼信,浸染于心。
  他在农村长大,贫困让他害怕,跳出龙门走向富裕的目标就像一粒种子,自小就植入心灵的沃土,渐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十六岁离开家乡开始人生征程的苦旅,从参军入伍到复员地方,从单位工作到下海经商,在拼搏和挣扎的道路上,走出了人生的精彩与辉煌。
  他的成功来自于他为人真诚的处世之道,记得在他商海初露峥嵘时,我问他:“只身在外,人心不古,怎可占商场一地?”他的回答让我颇有感触:“别忘记他人的帮助,要学会感恩,在利益面前要学会放弃。唯利是图就会淡出他人的视线,当你走进他人的世界时,前边的路将是金碧辉煌。”。
  他是一个见庙烧香见贫施舍的人,对待乡邻礼节周全,对待朋友忠心赤胆,对待兄弟姐妹尽职尽责,对于妻子儿女全心全意,对待父母穷尽孝道。记得那年,他母亲突然得了重病,当时他手头并不富裕,为了救治母亲,他不惜重金,从国外进口一台机器进行手术。他的内心装满了别人,他将自己绑在了追求梦想的战车上,勇往直前。
  一个人的路有多长,他的目标就有多大。茫茫沧海扬起的风帆,如果少了港湾的停靠,就会有被风浪倾覆的风险,他是在工作中不知不觉晕倒的……
  漫长的时间穿越了遥远的路程,我们终于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相见了。当我站在他的住宅小区大门口时,他已经拖着病体疾步上来迎接了,我们彼此没有说话,而是飞快走向对方,我仔细看着他,试图发现他的变化从而判断他的病情,他热切地端详着我,试图掩盖他复杂的心情,只是用力地握着我的手。良久,他才说了一句话:“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我在离他很近的宾馆小住了七天,除他正常治疗外,我们都一起聊天和散步,谈了很多,我费尽心机地把话题落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他很聪明,一点即透,明白了我的苦心。在回程的火车上,我特意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万物皆自然。人从自然来,定为自然物。因此,应循乎自然。日出而作,暮而息,饿而食,渴而饮,力而行,疲而歇。道家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就是这个道理,道就是元气。儒家也云:“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老子的无为而治,周易之阴阳五行,佛家之生死轮回,无一不是自然之说。我们是自然一粒,应当遵循自然,敬畏自然!
  他在手机那头,也给我回了一条短信:
  懂得的,顺其自然吧。
  责任编辑 谷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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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 BINBIN中文名:张彬彬外文名:Vin星座:摩羯座血型:O型身高:183cm日:1993年1月19出生日期灯光就绪,摄影师就位,张彬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好让自己更精神。吸气,吐气,
美国军转民的重点是现有军事技术的民用化和商品化,以及开发新的军民两用技术,其主要方法是签订“合作研究与开发协议”和设立“技术再投资计划”。俄罗斯军转民的重点是民用
1894年7月25日,在中国黄海爆发了历史上有名的中日甲午战争,历时8个月,中国军队战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从而把中国推向灾难深重的
爱人他下载了部电影说一起看,看着看着却鼾声响起,把属于韩国面孔的剑拔弩张生死存亡留我独自隔岸观火。零点零一分,我回头端详身边熟睡着的脸。黑黄肤色的额头上有一条较浅
海洋是指作为海洋主体的海水水体、生活于其中的海洋生物、邻近海面上空的大气和围绕海洋周缘的海岸及海底等几部分组成的统一体。海洋面积达36,200万平方公里,占地球表面积
李森林,四川简阳市人,教师,大学本科文化。在各报刊杂志发表作品若干。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兄弟三角》《三道岩》;短篇小说《窗外潇潇落叶》《校园·生活档案》《分校之后》《姨妈》;散文《生活的港湾》《理发》《再上白塔》等二十余万字。  爱情是杯美酒,结婚前,男男女女为它死去活来;结婚后,它被放进日子的大锅里,跟琐碎的买菜、洗碗、拖地、洗衣服和娃娃的屎尿搅在一起,咕咕噜噜,就煮成了一锅皮包骨头的稀饭。  
说到印度吃饭的问题,因为全程都是3星级以上标准的酒店安排,所以饭菜从质量和口味上都还不错。但我总觉得胃里不甚舒服,如果不是无病呻吟的话,就应该是属于民族差异的原因,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