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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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觉得很孤独,于是她哭了。
  窗外群山绵延,映着淅淅沥沥的冬雨,好像刚裱好的水彩纸上,将干未干的色彩不断地延伸,顺着天空,顺着蜿蜒的山腰,不断不断地,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画下浓墨重彩。
  自顾自哭着的她没发现,有些阴凉的风卷着一点雨扑进来了。其中有一点雨落在她面颊上,她用手拂去,冰凉的雨水于是便蹭在手心,连同咸涩的泪水一起,没过一会儿,便被她的体温焐干,好像不曾出现过。
  她一怔,慢半拍去关窗,原本横亘在心头无法排遣的伤怀,被这雨一洗,便好多了。
  她有一个秘密,她觉得只要自己一哭,天就会下雨。这雨像一个只要她需要便会出来安慰她的朋友。
  她是小乙,甲乙丙丁的乙。她多愁善感,她是远近有名的“小哭包”,街坊邻里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小乙不会真的是雨神转世吧,自打她出生,这一片地区的雨水都变多了。
  小的时候,她还会板着一本正经的脸纠正那些来逗她的大人,她不是雨神转世,她应该是上辈子和雨神熟识,所以她一哭天就会下雨。然后大人们就会哈哈大笑,久了,小乙也就懒得理会他们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真的,她上辈子一定认识了一位美丽的雨神。上回学校里考800米,那是13岁的小乙第一次跑那么长,考前她害怕得直掉眼泪,果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就落下豆大的雨点来,这才把小乙从800米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这样的事例从小到大不胜枚举,因此她愈发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秘密。
  那么她上辈子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可以认识雨神,她自顾自地开始痴想自己是独立于世的一位红衣带刀女侠,然后敲击键盘留下一个故事的开头,存进无数个她写了一半的故事中间。
  她的故事里,总有那样一位飒爽的女侠,身姿灵巧,武艺高强,或锄强扶弱,或劫富济贫。她觉得,那就是自己。
  她想,一定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位女侠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正在求雨。这个村子已经3年没有下过一滴雨了,于是县令命自己的女儿扮成巫师的样子,唱起一支祭祀的歌来,祈求雨神降临。
  可是那个县令的女儿胆子小,不敢上台,她就恳求偶然结识的小乙女侠替她上台。小乙女侠没办法就只得替她求雨了。
  谁知那支舞蹈跳完了,却还是没有雨水,台下的百姓闹腾起来,县令竟然把小乙交出去抵罪,说是她私自代替自己女儿上台,所以神灵才震怒,不愿降下雨来。
  小乙凭着一腔孤勇想要逃脱,却遍体鳞伤。临死前她求远远站着的县令之女替她点几盏灯来,说她老家还有一种求雨的方法,是用板凳接成长龙,把灯挂在上面舞动,求雨不成再杀她不迟。县令之女良心未泯便答应了。
  小乙原本只是拖延时间,谁知虚空里忽然出现一位漂亮的少年来,他手一挥便有乌云聚拢,手一扬便有雨点滂沱,他说是县令为官不正触怒了神灵,因此才会有3年的大旱,如今时限已到,雨水自然就到了。
  但小乙女侠此时已经虚弱不堪,终于熬不住还是香消玉殒,雨神怜惜她,于是赐给她落泪成雨的祝福。
  小乙颇喜欢自己编的这个故事,她觉得说不定,自己的异能真的是这样来的呢。
  因此小乙很喜欢过年时候的板凳龙舞,虽然早就已经不是为了求雨,但小乙还是很喜欢,总想着去看上一次。但是小乙的爸妈很忙,总是没空带她去。但是听说今年的板凳龙舞队会经过他们村子,小乙便央着父亲带她去,父亲满口答应了。
  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小乙的父亲却照例自己出门打麻将去了,隔壁房间的母亲也不以为意地看着电视剧。小乙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忽然哭了,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女总是敏感的,一不留神就要自顾自沉浸在酸不溜丢的小情绪里,为了父亲忘记答应了自己一起出门去看板凳龙舞,就把整个世界弄得潮乎乎的。
  心情好了很多的小乙却还是很生气,一狠心,悄悄背好自己的小包,攥着手机就出门了。今年的板凳龙舞要经过她们村子,到时候跟上去就好了,不会跟丢的,她乐观地想着。
  候在街口的小乙果然等到了板凳龙舞的队列,板凳龙舞的灯光在这个黑漆漆的夜晚晃晃悠悠,神秘美丽的灯光时而聚拢,时而散开,点点光芒由远及近。小乙痴痴地跟着队列前行,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村子好远了,周围的人潮挤挤挨挨,忽然小乙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小乙害怕地尖叫一声,身后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诶呀,别怕呀,你的东西掉了。”
  小乙转过身来,却见是一名肤色微黑的少年,他摊开的手里是一串眼熟的手串。确实是她自己捡了石头打孔串起来的手串。小乙脸一红,接过手串飞快地系上,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那少年腼腆地笑了笑,问她:“你是哪个村的呀,没见过你。”
  小乙开始还有些害羞,后来渐渐地就和这名少年聊了起来。少年叫霖子,比小乙大五岁,其实已经可以算得上青年了,只是一张娃娃脸,让他看起来很可爱。两人却很投缘,面对陌生的霖子,小乙难得多话,讲起了自己降雨的秘密,自己写的故事。
  正聊得开心呢,忽然有人喊霖子的名字,霖子抱歉地笑了笑,和小乙告别离开。
  小乙有些遗憾地冲霖子招了招手,便继续跟着板凳龙队列前行。刚出了村口,却感到胳膊被用力一勒,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捂住口鼻,小乙惊恐地挣扎着,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缚住小乙的人個子很高,却很瘦,一身排骨硌得小乙喘不上气来。
  等小乙回过神来,已经被那个戴着口罩的男子拖到了无人处,绑住了手脚。那里还有几个戴口罩的汉子,他们一人手里拎着一个,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原来这是一伙趁着人多下手的拐子。
  “嗐,就这么几个小丫头片子,值不了几个钱。”那瘦高个子不满意地啐了一口。
  小乙害怕极了,她的眼里开始凝聚泪水,黑漆漆的天空开始泛起潮气。瘦高个子用抹布塞住了小乙的嘴,过度的恐惧使得她的脑子几乎感觉到了微微的晕眩感,雨神的祝福有什么用,下雨了也救不了她。小乙越想越恐惧,哭得稀里哗啦,却发不出呼救声。   天空于是猛地下起大雨来,绑匪们嘴里骂着晦气,动作却十分利索,几个孩子纷纷被推进一辆面包车,被淋湿的孩子们又冷又怕,一个个发着抖缩在一起。
  把孩子们都塞进车里后,两名汉子也上了车来。他们吆喝着要司机快些走,小乙这才发现,原来车上本来就有一个人。那人怯懦地应着,发动了面包车。小乙恍惚间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在黑漆漆的车里,她用力盯着后视镜上的半张脸,心里却一阵阵发凉,那不是霖子吗?她悔恨地落下一串串泪来,天空中便不断地下着大雨。
  之前小乙浑身被打湿,车窗却还留了条缝,冷风一吹,小乙冻得头昏昏沉沉。车子就这样开了好久,久到小乙觉得浑身发烫,她迷迷糊糊地哭着,到了后来连哭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她觉得她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后半夜瘦高个子换下了霖子,霖子挤进后车厢来,带进一阵冷风。小乙此时已经意识模糊,她只知道自己死死地盯着那个低着头的身影,再后来她似乎听见了霖子和其他两个拐子争执着什么,似乎是要一些退烧药。可是要来了又怎么样呢,她一定还是会死的,不是死在这个漆黑的雨夜,就是死在他乡可以预见的某一天。
  霖子终于还是给她讨来了退烧药,喝了药她醒醒睡睡,但头疼却还是好了许多。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漆黑的,却不知为何另外两个拐子不见了人影,面包车停靠在一处民房旁边,其他孩子们也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只有霖子,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低着头靠在车门上。
  小乙默默地哭着,却第一次发现,天空并没有因此下雨,她怔怔地看着天空,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雨神的祝福,原来真的只是小女孩的幻想。她猛地用力,一头撞向另一侧车门,车子发出“呯”的一声重响,霖子一惊,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小乙虽然个子小,但是这一下撞过去,却是用了真力气的,一下子把额头撞得鲜血淋漓,昏迷了过去。她感到自己轻飘飘的,额头那里还凉凉的,接着全身也凉起来,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在耳边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他说下雨了,他说你别哭了,后来声音不见了,小乙最后一次,只听到了一句:“你要好好地活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后来小乙获救的时候,问警察那个皮肤有点黑的少年呢,那名女警察怜惜地抱着她,他们都说,那天并没有这样一名少年,大概是暴雨影响,两名歹徒开车到半路却意外抛锚,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两名歹徒晕倒在车旁,身上有血迹,却不是他们的。警察到处去查,却始终没有查到那血迹是谁的,除了小乙,其他孩子也都说只有两个歹徒,并没有第三个人抓她们。
  再后来,小乙把自己的故事改了,小乙把自己也改了。她知道自己真的得到了雨神的祝福,但这祝福却不是自己莽撞的借口,不是自己逃避的依仗。雨神的祝福,她再也没有依靠着这神奇的力量躲避800米考试,当成迟到的理由,她甚至从此很少哭,变得开朗自信。因为她知道,最强大的祝福,就是如同黑夜里的燈光,明亮而坚定。
  从此,这个秘密她再也没告诉过别人。
  嘘,下雨了,爱哭的姑娘擦一擦眼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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