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样的恨，让她有这样的狠？她笑得纯真。刀子却狠得让唐凡恩惊心动魄。她微笑着往袁见身上割一刀，轻轻的，却有血流出来。
　　
　　那是一个和袁见的饭局。袁见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那天讨论一笔资金的分配。大家喝了酒，说得都已经有一些偏。
　　那个叫杨小刀的女子就是在这种尴尬的时刻猛然推开了包厢的门跑了进来。
　　她的第一句话是：“说!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唐凡恩听得有一些发愣，因为他觉得那女孩的眼睛好像是盯着他来问的。但直觉却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接着便看到杨小刀的脸忽然就红了，在这个号称高雅却庸俗不堪的包厢里忽然开满了桃花一样，闯入的女孩素白的小脸粉粉地红起来，楚楚动人的可爱。
　　可这可爱也只不过延续了那么一下子，好像就一个眨眼的瞬间，那张桃花小脸很快便挂上了泪珠，哇的一声，就像一个要不到糖还摔了一跤的孩子，杨小刀哭了。在两个一脸莫名其妙的大男人面前，哭了个稀哩哗啦，一发不可收拾。
　　袁见便站了一起，走过去。唐凡恩便了然地一笑。袁见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最不能抗拒女孩子的率真。
　　可杨小刀一把推开了袁见，狠狠的，倒不哭了，看着袁见的眼神却好像藏着一层深似一层的厌恶与惊恐。
　　她眼里那种厌恶仿佛与生俱来。真的。唐凡恩看得真切。
　　苏绿便在这时出现了。
　　她穿了一条沉黑色的棉布裙子，微卷的长发一直到腰际。有那么一瞬间，唐凡恩几乎觉得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女巫。是那种擅长偷心不还的女巫。
　　唐凡恩听到自己的心“嘭”的一声，便沉沦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平平的，好像没有起伏：“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小刀从医院跑出来了。”
　　两个大男人却怎么也不能理解，这个干净率真可爱的女孩子，脸红起来像桃花一样的女孩子，却居然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
　　看着跟进来的医生护士就那么要拉走一脸恐惧的女孩。袁见却伸了手出去，拉住她细瘦的手：“我来照顾她，可以吗?”
　　因为杨小刀，苏绿出现在唐凡恩的生活中。袁见动用了一些关系。终于让杨小刀出院了。医院警告说杨小刀发病的时候极具攻击性，袁见一笑置之。杨小刀的姐姐苏绿也跟着搬到了袁见的住处。偶尔，唐凡恩去的时候，便能看到她陪着杨小刀在阳台读书。淡淡的没有什么对话，杨小刀也温婉地笑，完全看不出来在生病的样子。
　　不爱上她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是那样的吸引着他，让他每天一下班后总要没事找事地要跑到袁见家里去。袁见便笑他，他也想笑自己，怎么爱上了却像青涩少年一般怯懦?
　　听到敲门声时，他习惯性地抬眼看了时间，凌晨三点。谁会在凌晨三点这样不管不顾地敲他的门?一脸睡意地去开了门，苏绿瘦小的身体便倒下了，他急急伸手去接，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他看到了自己一手的血。 那是袁见的血。 小刀坐在地上，抱着袁见，拿着一把小刀，轻轻地慢慢地在袁见的手上腿上割，小刀很轻，却很锋利。袁见却像睡着了一样，失血苍白的脸上连痛的表情都没有。
　　谁要是一靠近，她就微笑着往袁见身上割一刀，轻轻地，却有血流出来。
　　她的眼睛看着揽着苏绿的唐凡恩，也不说话，小刀却再往下割。她笑得纯真。刀子却狠得让唐凡恩惊心动魄。
　　是什么样的恨，让她有这样的狠?
　　苏绿挣脱他的手，说：“小刀，他来了，你放开袁见吧。他再不去医院会死的。”
　　小刀再笑了，真的就丢开了小刀，站了起来，任由全副武装的医生护士绑起了她的手。唐凡恩这才看到她的眼睛里，全是惊惶不安与痛楚。仿佛有许多激烈的情绪在跳跃，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睛，那双眼睛让人想起受伤的困兽。
　　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是什么样的伤害让她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唐凡恩看向苏绿，她的眼里却同样装满了惊惶。
　　小刀14岁的时候，被轮奸了。那是一个下雨的夜，小刀走在路灯昏暗的巷子里，很害怕。可那些人还是对她出手了。她被打晕了。雨下得那么大，小刀她一定很痛很痛。
　　小刀家里还有姐姐和弟弟，所以对于她的堕落并不太重视。高中的时候我认识了她，并和她一起租房住。一直到现在我们都很好。小刀不喜欢男人，所以我总是不敢走近你。我不想她痛苦。
　　苏绿坐在沙发里，小小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但她的叙述却出奇的冷静。唐凡恩觉得好像已经从她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不对的东西，可却不知道她到底说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唐，我是爱你的。真的。我是爱你的。”突然的，窝在沙发里的苏绿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慌不择路的，就窜到他的怀里了。
　　她的身体，那样软，那样滑，但却是冷的，让人想用尽力量温暖她。唐凡恩抱着她，想，自己一定是爱她的。否则不会有这样能拥她入怀后的满足感。
　　于是他就疯狂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欲望便像脱了缰的野马，便像要涨的潮，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思念她，思念她的身体，欲望来得是如此的汹涌而强烈，让他感觉自己几近溺死在她的身体里。
　　可苏绿还是这么的沉默。她总是时不时地消失，然后把他给她的卡刷得干干净净才出现。沉默苍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看得他想把这个世界的所有都给了她仍嫌不够。刷掉一张卡算什么，他只要她还回来就好。心里有那么多的疑问，他却什么也不会问她，不问她去了哪做了什么。尽管这些问题从他找不到她的那一秒钟就已经开始吞噬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便也总是不说话，沉默着把自己和她都沉溺进感官的盛宴里，他把自己埋进只有她才能带给他的欲望里不能自拔，在这种时刻。他心底那些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会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杀死她杀死她。杀死了她，她就没有离开他的可能了。
　　可是他一想到她会死，会永远不再可能这样子在他身下细细地呻吟而令他疯狂，他连死的心都有。说什么也舍不得她。
　　可她还是走了。并带走了他所有的现金与贵重物品。她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唐凡恩疯也似的开始寻找。这才发现，他对她是了解得那么少。他去找杨小刀，医院却说，杨小刀的姐姐上周就连夜把她接到国外治疗去了。走得很急，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他终于记起去找袁见。
　　袁见苍白着脸，对着他苦笑。
　　唐，即便你会很介意，我还是想告诉你，苏绿很可能就是那个给我下药的人。她和小刀住进来后，所有的饮食，都是她打理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接近我们，但我想，一定是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目的。
　　惊讶大概已经不能形容唐凡恩的感受。他不得不伸手扶住了墙才不至于倒下。
　　抱歉，我让人去查了苏绿。袁见指指桌面上的文件夹。
　　苏绿14岁的时候被轮奸了。这个事实被家人忽视。后来她认识了杨小刀，两人便在一起了，她讨厌男人，不断破坏小刀的恋爱。小刀最后精神失常了。苏绿便以认识不同的男人为生。小刀可能想伤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她一直认定你是苏绿的男人。我想她的心里，有对苏绿的爱和恨，两种太极端的感情让她负荷不了， 便崩溃了。
　　唐凡恩觉得，疯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夜里，唐凡恩便开始做这样的梦，会梦到杨小刀拿着一把小刀往他身上割，轻轻的，慢慢的，小刀很小，很锋利，一下一下，他看得到血流出来，却感觉不到痛，只有无边的恐惧，像夜一样开始慢慢的变得很漫长很漫长，仿佛怎么努力也醒不来。睡着的时候渐渐减少，医生诊断说：中度压抑症状。
　　那天，到公司投资的医院去视察一批工程。和院长说着建设进度呢。忽然就看到苏绿了，还有杨小刀。苏绿坐在藤制的椅子上，手上是一本书，杨小刀则坐在草坪上。头靠在苏绿的腿上，脸上好像还带着微微的笑。
　　唐凡恩的心里一阵一阵地紧起来，痛起来，仿佛那一枚刺终于穿透麻木跳了出来，在左胸往下的一些的地方，“嘭”一声，就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她会是这样的情景。可真的就这么见到了。就好像她们从来未曾消失过。
　　唐凡恩几乎要呆了。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还是跑过去抱住她说苏绿苏绿你可想念我。
　　他想跑过去。很想很想。
　　但他的大腿，终于是僵硬了。美好的苏绿低下头，轻轻地给了小刀一个额吻。很轻很轻的吻，却很温柔很温柔。就似，那是她的一生挚爱。
　　唐凡恩退后几步，躲到一颗树背后，紧紧依着树杆，十指扣入树皮不断地颤抖。他很害怕。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拥住那个曾经肢解了他的心的女子，什么也不问她。只想拥她入怀。
　　唐先生。唐先生!你没事吧。院长看着脸色发白的他问道。
　　唐凡恩意识到失态了，十指松开树皮，说：没事。
　　院长道歉说：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偶有病人作出怪状，请见谅。那两个女孩是一对姐妹。但因为他们的父亲有先天性的精神病，所以她们一出生就带了遗传。引发她们发病的是一场悲剧。他们的父亲在病发时侵犯了她们。她们的被害妄想症已经很严重。一旦再发病，就很难控制了。她们可能会因为负荷不了完全疯掉，直至死去。
　　唐凡恩觉得有什么刚刚要修补好的东西，一下子就又碎了。碎得灰飞烟灭。令人绝望。他嘴上说没事，眼睛却忍不住往苏绿她们的方向望过去。小刀还是那样安静，苏绿也是。她安静得让唐凡恩的心一阵一阵地疼痛不止。
　　唐凡恩终是没有过去相见。回了公司，他吩咐秘书打电话到医院，杨小刀和苏绿的医疗费从此之后由他承担。他仍然没有再去过医院。苏绿是他的毒药。他想，如果去了，他会死的。苏绿却是小刀的良药。没有苏绿，小刀也会死的。
　　原来，一切终究只能是梦。破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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