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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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沟村的这个夜晚,让邱东来知道,想尽点儿做父亲的职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儿子大壮跟着卢爷爷的孙女小青在沟渠边照螃蟹,一条夜游的蛇从他脚下爬过,他受了惊吓,夜里发起高烧。大壮浑身火烫,嘴唇干红,口里不时地喊一声妈妈。此时不到后半夜两点钟,东来找遍整个房子,没找到一星半点儿退烧的药。东来来到院子里,摆开撒尿的架势,却什么都尿不出来。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来到院子里,他昂着头看天,天仍然是那么黑。这是山里的夜,黑得厉害,静得也厉害,静得跟什么都不存在似的。他第一次感到静也是一种负担。他不知道村子里的医生是谁,有两次,他想去敲卢爷爷的门,最终还是犹豫了。这是盛夏季节,他知道只要四点钟一过,天空便透出光亮,他那辆老宝来就停在院门外面,他就可以在微光中穿过一段难走的山路,去市区的大医院。灯光下,大壮粗重的喘息声中,身子不时地痉挛一下。东来的心也在痉挛。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他坐不住了。他把大壮扶起来,说:“儿子,走,咱们去医院吧。”
  整整一天,大壮都玩得挺高兴。上午,东来开车,拉着大壮来到绣川湖旁边的农家乐钓鱼。这家农家乐规模不小,以前跟朋友来过几次,跟老板有些熟。这里最大的特色是可以自己钓鱼,院子里有几块方方正正的小池塘,分别养着鲫鱼、鲤鱼、草鱼等不同的鱼。每种鱼的钓法不同,东来手把手地教大壮,告诉他如何挂鱼饵,如何调节鱼漂和鱼钩之间的距离,如何控制鱼竿。大壮是个聪明孩子,很快学会了钓不同鱼的技巧。有鱼上钩的那一刻,大壮举着鱼竿叫着跑着,脸也涨得通红。看着大壮手舞足蹈的样子,躲在树下抽烟的东来不禁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似乎不太真实,这个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虚弱,拿烟的手禁不住有些抖动。他使劲寻找那种做父亲的感觉,可心里总也不那么熨帖。
  上午的时间,大壮战绩不错,钓了四条鲫鱼、三条鲤鱼和一条草鱼。这里的鱼贵了些,十几块钱一斤,但趣味在里面。过罢秤,东来让饭店的伙计把四条鲫鱼和一条鲤鱼直接送进厨房,剩下的鱼扔进带水的塑料桶里,放入后备箱。
  “下午给老卢爷爷送去,这可是你钓的鱼。”东来朝大壮竖起大拇指。
  大壮一龇牙,有些得意的样子,额头上的几颗青春痘显得更红了。
  老卢爷爷是东来在泉沟村的邻居,七十来岁,傍山种着一片果园,养着几只羊和一群鸡。东来和他处得不错。来村里住时,老人时常过来,两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有时候还要喝两盅。东来给老卢他门上的一把钥匙,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城里,冬天来得更少,家里有什么需要打理的,他就打个电话让老卢过来。昨天傍晚,老卢看到了他的车,便跟过来,进门看到大壮,惊得张大了嘴。
  “大壮,这是卢爷爷,快喊爷爷。”东来回头跟老卢笑笑说,“我儿子大壮,刚考上省实验中学,秋后上高中了。”
  “光知道你有个儿子,没想到这么高了。”老卢来到大壮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壮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腼腆和尴尬。
  “平时学习忙,这是第一次来泉沟村。”东来在旁边说。
  “哎呀,好小子,欢迎欢迎,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到我果园里去吃鲜桃,抓只土鸡,给孩子炖鸡吃。”
  中午吃鱼,大壮夸农家乐的鱼做得好吃,比姥姥做的好吃多了。东来说好吃就多吃点儿,这鱼新鲜,当然,主要是你自己钓的嘛。大壮不住地点头,说有时间再来。东来说没问题,咱下午去卢爷爷的果园,晚上卢爷爷给你炖鸡吃,他自己养的土鸡,那才叫好吃呢。
  忙活一上午,可能是累了,中午休息,大壮一觉睡到三点半。东来忙把凉好的白开水端过来,大壮一饮而尽,这才伸胳膊蹬腿的,这屋那屋里看了个遍。来到简陋的书房,看到墙上挂着几幅东来画的山水和人物,大壮端详了会儿,说:“我觉得不错呀,可妈妈说你画得挺失败的。”扭过身来,瞅了眼画案和文房,说:“你好歹也是个画家,弄得也太寒酸了吧。”东来咧了咧嘴,心想你懂个屁。大壮接着说:“老妈说你的脑子简直就是一块榆木疙瘩,跟不上形势了。”大壮说来无心,可东来却听着有些扎耳朵。
  东来发呆的工夫,大壮走到院子里,站在两棵柳树下面说:“这地方不错,你听这蝉叫得多响亮,还有石榴树和无花果,好几年了,你怎么才把我带过来玩儿?”
  东来愣了愣,说:“这三年初中,你学习太忙,又是寄宿住校。”
  大壮一撇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他的目光被竖在不远处的碌碡吸引住了,他跑两步,噌一下蹦上去。
  东来心想,儿子,是你妈妈不让我把你带过来呀。可是,在儿子面前,他又不能多说赵金娜的不好。这一点,他跟赵金娜有本质的不同。东来也是一肚子的烦恼。
  五年前离婚的时候,大壮判给赵金娜抚养,东来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一个自己的生活都处理不好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再养儿子?还好,赵金娜没把事情做得太绝,父子俩半个月一次的见面吃饭机会倒是没有间断过。不过,伴随着儿子不断增长的身高,却多了一种与日俱增的陌生感。这让东来很不舒服。比如东来给儿子搛菜时,大多数时候,大壮眼皮子都不抬,脸上的不屑和轻视弥漫在青春痘间。在他面前,大壮除了对面前的食物感兴趣外,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尽管心有不爽,但东来能够接受,他觉得大壮这是青春期综合症。但想到大壮小的时候,老爸老爸地叫个不停,东来还是心存疑惑,赵金娜会不会跟儿子说过太多不该说的话呢?
  大壮中考成绩一出来,似乎一切不愉快的东西都烟消云散。大壮考得着实好,全校前十名,白水城最好的高中把里攥了。为此,赵金娜答应三个人一块儿吃个饭,几年来这可是第一次。说实在的,不足四十岁的赵金娜风韵犹在,酒店富丽堂皇的灯光下,有点儿光彩照人的味道。也许是高兴,那个晚上,赵金娜说话的声音和肢体动作的幅度都有些夸张。她扭动着身姿去洗手间的那一刻,东来盯着她的背影,看着那短裙下面划动着的曲线,心猛地忽悠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他明白,再美妙的曲线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过,东来趁着赵金娜心情好,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让大壮到他泉沟村的房子里住几天。东来说:“到山里玩两天,接接地气,就算是社会实践吧。好不好,大壮?”大壮撇撇嘴,目光始终没离开手里的苹果手机,脸上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赵金娜眨巴两下眼皮,点了点头说:“那也得过一段时间,等大壮跟他姥爷姥姥旅游回来再说吧。”   一直到七月中旬,大壮这才来到泉沟村。泉沟村位于白水城南郊,距离白水城四十多里路。白水城人称为南部山区,此话不假,白水城往南,绵延二百多里路,全是山,这些山称不上雄浑,但可以说俊秀挺拔,尤其是夏天,植被繁茂,溪水潺潺,不远处就是供白水城吃水的绣川湖。如此秀美的景色竟在大部分时间里被近在咫尺的城里人忽视,只有到了周末和节假日,一辆辆私家车才多起来,果园里、沟渠边、半山腰处的一家家农家乐才传出欢声笑语。不过,这些城里人好像不怎么会玩,几个大人凑在一块儿打扑克,孩子们吵吵闹闹地你追我赶,要不就蹲在水边撩水玩。
  东来提着盛鱼的水桶,带着大壮去老卢的果园。现在正是暑假期间,沟渠边上,大人孩子的还真有不少人,几家农家乐也是灯笼彩旗的飘着挂着。大壮看到远处热闹,想跑过去玩一会儿。东来说咱先去果园,给卢爷爷把鱼放下,摘几个鲜桃,边吃着边过来玩也不晚。他们绕过一片杨树林,又拐过一个很小的山坡,就来到老卢的果园。老卢正抻着脖子等着他们父子,早把桃和梨洗好摆在屋前的桌子上。东来和大壮一进园子,园子里马上热闹起来,到处鸡鸣狗叫的。大壮看到那只上蹿下跳的大黑狗,吓得躲在东来身后。老卢说:“没事,小子,我拴着它呢。”老卢把水桶接过来,直接把鱼倒进屋前的一个水缸里。看着活蹦乱跳的鱼,老卢乐得合不拢嘴。
  东来说:“这可是大壮钓的鱼,与我没关系。”
  老卢朝大壮竖起大拇指,说:“厉害!常言说得好,会钓鱼的人,干啥都在行。”
  大壮笑了笑,眼睛却盯着眼前这两间歪歪扭扭的房子。这两间房子又小又矮,是用石头垒的,屋里黑咕隆咚的,还有一股味儿,大壮伸了伸头,便抽回来。东来和老卢已经坐在桌旁。老卢招呼大壮过去吃桃。大壮接过东来递过来的鲜桃,没坐下,扭身朝果园深处走去。老卢在后面喊:“大壮,喜欢啥就摘啥,随便你摘。”
  大壮什么都不摘。傍晚的果园里,热气渐渐退了下去,阳光变得金黄,落在树叶上,透着光亮,果子好多,有的好几个挤在一块儿,好可爱。大壮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儿子,你在哪里?”
  “我在果园里,妈妈,这里可好玩了。”
  “果园里有什么好玩的,又是农药又是虫子的,你可要注意卫生,别用手乱摸东西。多喝水。对了,热不热?注意防暑。”
  “好了,我知道。妈妈,山里信号不好,我挂了。”
  大壮不愿意再听妈妈唠叨,本来他想跟妈妈聊聊上午钓鱼的事儿,好家伙,这又是虫子又是农药的,好像山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这里的空气多好啊。大壮走着,把吃完的桃核扔出去好远,看到前面是果园的边缘,便钻出来,面前是一片很陡峭的斜坡。抬头朝远处一看,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竟然是在半山腰上,山脚下,有两家农家乐看得很清晰,再往远处看,是一条公路,汽车像玩具似的跑过来跑过去的。
  “大壮,你在哪里?”是爸爸的声音。
  大壮应了一声,东来和卢爷爷很快便出现在面前。
  “刚才是不是你妈妈打来的电话?”
  “还能是谁,”大壮笑笑说,“这里是半山腰呢,你看,农家乐看得那么清楚。”
  “你小青姐姐就在那家挂灯笼的农家乐打工呢,”卢爷爷说,“那是我一个本家侄子开的。要不这样,我抓只鸡,咱一会儿去他那里吃,那里料全,做出来好吃。”
  “好啊,正好大壮要去河沟边玩呢,还能认识一下你小青姐姐。”东来顿了顿说,“要不鸡就不抓了,那里准有。”
  “那里的鸡咋能跟我养的鸡比?”卢爷爷拍拍胸脯,很自豪的样子。
  三个人溜溜达达朝山下走。老卢手里提着一只芦花鸡。这只鸡瞪着圆圆的眼睛,还不停地咯咯叫。大壮想到过一会儿它将成为自己的盘中餐,心里有点儿不舒服,说:“卢爷爷,这鸡咱不吃了,你送给我,我带回市里养着去。”老卢哈哈一笑,说:“鸡咱还是要吃,你想养啊,明天再去果园里抓。”大壮挠挠头说:“那就算了。”东来没说话,他看着满脸青春痘的儿子,心里猛地一热。
  一进农家乐的院子,老卢的眉毛便扬起来,他朝着浓密的葡萄架那边喊:“小青,过来。”那里坐着三个女的,正在择韭菜,年龄最小的那个站了起来,个儿不高,圆脸儿,留齐耳短发,穿一件红汗衫。她攥着一把韭菜走过来。走近了,大壮才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又亮又黑,透着一种少有的纯净。她一直盯着大壮,似乎没看到老卢和东来。
  “小青,这是东来叔叔的儿子大壮。刚考上好学校,过来玩呢。”老卢笑着说。
  可是,小青没看爷爷,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大壮。大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汗都快流出来了。他倒是没退缩,只是觉得这双眼睛怪怪的。
  “你是东来叔叔的儿子?”突然,小青问大壮,很认真的样子。
  大壮一愣,接着咧咧嘴,点点头。
  “你咋长得跟你爹一点儿也不一样啊,一个城里人,脸上还生这么多疙瘩。”小青举着手里的韭菜,哈哈笑起来,说:“你看东来叔叔,带一副眼镜,文诌诌的。”
  东来和老卢也笑了。只有大壮窘得不行,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好了,就你会看,快把这鸡送厨房里去,别弄混了。”
  小青接过鸡来,一手提着鸡,一手攥着韭菜,朝厨房走去。老卢叹一口气,说:“走,先喝茶去。”东来和老卢来到靠河边的一处平台上,找一张桌坐下。东来说:“儿子,去玩吧,河里的水还真不少,游泳的钓鱼的都有,随便玩。”
  大壮却一点玩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坐在离饭桌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眼睛看着不远处游泳的人激起的水花。夕阳下,水花闪着金光。大壮捡起一粒石子,朝小河里投去。刚才,他被小青的话刺激了一下,有些小郁闷。
  “小青订婚了,”老卢又深深地叹一口气,说:“我和她爹妈,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太好了,小青这孩子是有福气的,我早就说过。”东来有些激动。
  “啥福气,她这个样子,人家不嫌弃就不错了。”   那个时候的赵金娜,又美丽又清纯,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她跟换了个人似的。真是令人费解,让人无法面对。但无法面对也得面对。东来抽罢一支烟,回到急诊室看了眼大壮,又扭身走出来,正准备出去迎一迎赵金娜,就看到赵金娜风风火火地朝他走过来。东来朝她招招手。赵金娜脸上毫无表情,跟没看到他似的,径直朝急诊室走过去。东来忙跟两步,说在这边、这边。大壮听到妈妈的声音,睁开眼,朝他妈妈笑了笑。这让东来很受用,心想:真是好儿子。赵金娜说:“儿子,没事吧?昨天下午妈妈打电活你还好好的呢。”大壮说:“没事,水土不服呗。”说完,又朝东来说道,“老爸,妈妈来了,你回你那个叫什么泉沟山庄,把我的东西拿来吧,主要是我的手机和充电器。拜托,我就不回去了。”
  东来答应一声,扭身走出急诊室,穿过医院大堂,推开玻璃门,快步朝他的宝来车走去。尽管又困又累,但还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恨不得十步变两步,一头钻进车里去。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赵金娜喊他。他的脑袋嗡一声,心里禁不住骂了一句。他回头,看到赵金娜气呼呼地走过来。果然,迎面而来的,是赵金娜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连珠炮似的,如同一刀刀地劈在他头上,刀刀见血。
  “邱东来,你说你能干什么?孩子跟着我,初三学习这么累,一年都没感冒一次,跟了你一晚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能干什么?你说这些年你干成过什么事?”
  东来忙钻进车里,发动着汽车的同时,心里产生了一种彻骨的羞愧。车窗外的这个女人除了还剩下一丝姿色,啥都没有了。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他掉转车头,一踏油门,车子噌一下蹿出去,像一条逃脱的鱼。他瞥一眼后视镜,发现赵金娜依然斗志昂扬地站在那里。路上的车开始多起来,东来扶着方向盘,两只手竟然莫名其妙地哆嗦起来。稳住、稳住,他努力让心平静下来。自己的确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那个女人说得不错,这些年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除了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和失落,他一时还梳理不清。只是有几点是肯定的,他既没有成了啥名,也没有跟其他所谓的画家那样捞了点儿钱。他离了婚,无法照料孩子。老家的父亲已经七十五岁了,除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把老人接到白水城来住了个把月,可以说他没尽过半天孝心。如今,他还是《白水城文艺》的美术编辑,把主编熬走了好几茬,他岿然不动。这倒也没什么,这个工作他很满意很受用,他自以为是一个超脱的人,可当他面对现实的时候,当他面对那些才华和功力比他差得远的人朝他指手画脚的时候,还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让他如鲠在喉。
  他突然想到儿子大壮。尽管在交流上他们不如原先那么自然,但他发现儿子真的是长大了。懂得同情和体谅别人,在儿子这个年龄,在这个把孩子娇生惯养的时代,这太难得。对儿子的发现,是这次在泉沟村共处的一天中最大的收获。想到这里,他紧握方向盘的手突然不再颤抖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儿子的成长跟自己又有多大关系呢?这几年,大壮是跟着他姥姥、姥爷长大的。自己这个父亲当得,不仅不合格,还窝窝囊囊。他的手心禁不住又冒出汗来。
  邱东来把大壮的东西从泉沟村拿回来,已经快十点钟了。点滴还有一瓶没打,此时,大壮退了烧,身上和脸上变得潮乎乎的,眼珠有了光亮。赵金娜的气似乎也顺了许多,跟大壮有说有笑,只是不愿意多看邱东来一眼。东来问大壮想吃点什么。赵金娜说,你去给他弄点小米粥和鸡蛋吧。东来忙点头,又问,你是不是也没吃早饭?赵金娜没理他。东来挠挠头走出来,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个时间,医院食堂肯定关了门。东来记得医院后面的小街上有个菜市场,有不少卖小吃的。东来穿过医院的北门,往西一看,果然有几家卖小吃的。东来非常高心,他买了两份小米粥和两个茶叶蛋,又来到摊煎饼果子的摊前,给赵金娜要了个煎饼果子。就在等煎饼果子的几分钟时间里,他竟然站在那里打了个盹儿。小贩问他要辣椒吗?他使劲儿摇摇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觉。阳光挺毒的,汗水正沿着脖子淌下来。
  回到急诊室,赵金娜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食物,脸上竟然有了些许温柔。大壮说:“老爸,你回去睡一觉吧,这里有妈妈呢。”
  东来晕晕乎乎地走出医院,一扭头,被吓了一跳。赵金娜又跟了出来。不过,这一次,赵金娜的脸色较为中性。她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柔和。她轻轻地说:“邱东来,那天我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过两年,大壮肯定要出国读书,钱,你可要好好地准备准备了。”
  东来不知道跟赵金娜如何告的别,也忘记了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实在是太困了。泉沟村他是不能去了,他直接开车回到他的家——那套单位分的,只有五十多平,他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小房子里。他都不知道如何进的家门。他被一股巨大的疲倦挟裹着,一头扎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不过,在他即将睡着的瞬间,脑际猛地划过老卢的孙女小青的面孔。送给小青的那幅画,已经在他心里形成了。
  (选自《人民文学》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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