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颇受关注的诗词大赛里，有一个环节是看沙画背诗。诗人在观看中凝练出词句，而猜谜者重复了诗人所见。当画面上一座小小的岛屿还未成形，选手便脱口而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待到细雨、斜风、路人和牧童逐一显现，答案终于水到渠成。诗人是优秀的观看者，我们在阅读时，也正是在习得一种“观看”的能力。《听客溪的朝圣》是一本提供了众多“观看”方式的自然文学读本，作者安妮·迪拉德总结自己二十六岁时在人迹罕至、风景优美的听客溪边生活一年的感受，写就了这本优美的散文集。
　　我为书中的种种譬喻着迷。比如安妮在看到一只反舌鸟由一栋四层楼高的屋檐上，向下垂直俯冲：“鸟飞既不经意又随性，如同茎的卷曲，或是一顆星星亮起。”鳥儿自由落体般的降落，“犹如树在林中倒下那充满哲意的谜。我想，谜底必然是，不管我们要不要，或知不知道，美和天道兀自展现。我们只能尽量在场。”
　　她不仅描写优美的场景，也书写自然界里弱肉强食的竞争与人的酷烈。不少评论者说书里有老子“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思想。而最令我感兴趣的还是她对“观看”的充分发掘，书里有一整章的内容描写人类最初的观看感受。那些失明者经过治疗痊愈后第一次睁眼时，会因为分辨不出空间而“撞到整块颜色的一部分上”，会因为捉摸不透光影变化而觉得林中有“会发光的树”——令人感叹最原始的观看，竟是如此诗意。
　　安妮·迪拉德对文学很有野心：“二十七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拥有一切该有的放逸，来与世间最伟大的主题交锋。”她成功了，在西方文学界，《听客溪的朝圣》几乎和梭罗的《瓦尔加湖》、法布尔的《昆虫记》比肩。
　　她出奇制胜的方式，是放弃作为人的主体性的那种观看，人类在自然界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员。为了静止地观看一只麝香鼠，她写道：“我后退！不是退入内心，而是退出自己，于是成了一堆感官的组织。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众多、丰盈。我是为风所拂弄的水之皮肤；我是花瓣、羽毛、石头。”就像人永远不能触摸星光，但正因为这番双脚踩在土地上的“低姿态”，才观看到令人平静、惊叹或战栗的世界，对美作出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