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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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她用手指肚轻轻地触了下嘴角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也不由自主地盈满眼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子、脸颊、嘴唇红肿着聚集在一起,像一个挤坏了的西红柿。
  她低下了头,心里的痛楚再次窜上鼻腔,眼泪扑簌簌落下……看著不停滴落的泪水,她知道这是她的心泪。
  坐了大半天,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上医院?她不会去!给妈妈打电话?更不会!跟朋友们倾诉一下?想都别想!
  她突然发现,这个时候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能跟谁说,也想象不出别人了解了这一切后,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在心里怎样地嘲笑她。
  她只能坐在巨大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伤痕累累的脸,等待着下一次风暴的来临。
  窗外的天气也像是她的心情一样阴骘,风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越来越浓的雾气像一个灰白的斗篷,狰狞而贪婪把城市掠进自己的怀里慢慢吞噬……
  窗外橘黄色的路灯,被雾气包围成一团不真实的气团悬在半空,像山羊的眼睛,浑浊、呆板又诡异。
  一阵阵涌出的泪水,让肿胀的双眼多了一份艰涩和挣扎。
  挣扎的仅仅是双眼吗,挣扎有用吗?她无力地想,或者想了也没用。她觉得,脑袋像是一锅搅不动的浆糊,严严实实地扣在头上,也扣在心上,让她不能思维、不能呼吸。
  这种状况似乎已经成为近期生活的主旋律,先是被恶狠狠地谩骂、诅咒、毒打,再诅咒、再毒打,然后看着脸上新添的伤痕,等待着下一次暴风雨的来临……她觉得自己像莫名其妙被强推上舞台的演员,突如其来的强光、音乐,以及台下黑黝黝的观众,紧紧地将她包围,没有人告诉她上来干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能像一个被追赶的猎物,被动地从舞台的一侧窜向另一侧。
  地上的茶杯碎片和她的心一样,支离破碎地躺在那里,泛着冰冷的光,刺着她的眼,也刺着她的心……
  “去死吧!你这个贱人、骗子、丧门星……”
  他的怒吼声被碎片唤醒,咆哮地回到耳边……
  一个茶杯摔向她的脸,他还觉得不解气,紧跟着桌子上的碗、盘子甚至暖瓶,全部摔向她,然后就在她惊悚恐惧的表情下,开始暴怒……
  好像无论怎样歇斯底里的吼叫都不能将他的愤怒发泄干净,以至于将残留的愤怒释放在厚重的门上。防盗门在重击中低吟,缝隙中的灰尘被震得四分五裂,化作阵阵飞尘,散落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他退出战场,并不是因为胜负已定,而是她脸上那些鲜红的液体让他眩晕。八尺的身材,高大威猛,却独独看不得一丝的血色,只能压抑着心头的不适,暂时休战。
  他独自在院子里没有目的地转着,越走越觉得气愤,越走越觉得窝囊……
  自己他妈的已经把海口夸出去了,周围的兄弟也早已暗地里喝过多少次喜酒了,她他妈的竟然生了个丫头片子!这个鸡巴年头,什么能让你相信?医院里三个医生都说B超超出的是个男孩,出了肚皮就变成了丫头片子,这怎么可能呢?还有,院子里的几个孩子都一口咬定阿姨肚子里一定是个小弟弟,现在她竟然生了个丫头片子……这个丧门星,她才是个真正的骗子!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医院里的机器会出错?医院的医生敢糊弄他?三岁的孩子能信口雌黄?他不相信!直到现在,他也不愿相信眼前的结果。可是,问题出在哪里?他思来想去,只能有一个环节出问题,那就是生了个男孩,医院给换成女孩!
  这还得怨这个倒霉、丧门星的老娘们!老娘们,臭老娘们!他又抖动着嘴唇暗暗地骂着。
  他认为自己的愤怒是绝对有道理的,要不是她一定要坚持在什么狗娘的“月子中心”享受国外的接生技术,他的儿子一定不会被人换走。
  他坚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儿子,儿子一定是被别人换了,就像古代的狸猫换太子。可是,他没有证据呀!
  当初,他说请个外国医生到家里接生,她坚决不同意,那时候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他满心不愿意也装在肚子里。他哥们的孩子都是在自己家里接生的,也都没有出他这样的错,B超是女孩儿就生个女孩儿,B超是男孩儿就生个男孩儿。现在,他妈的,偏偏自己就出了这么个错,不是被医院调换了是什么?
  他曾经无数次向往这样一幅景象:几个穿白大褂的白衣天使,在自己家里来回穿梭忙碌中,一声响亮的啼哭,他的儿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诞生了……想起男孩那嗷嗷亮的哭声,他的心就酥软酥软的一阵阵发热,这热流从心里缓缓地漫向四肢,一直到手指末端,让他酥软得不能自已……他确定,儿子的声音一定是嘹亮高亢的,因为他已经打听了许多有经验的人,知道女人在怀孕期间吃什么东西,能让胎儿的嗓音最响亮、全方位发育健全。不光是健全,他的儿子仅有健全是不够的,要超越健全,要超越平常,要超越所有的孩子。儿子的身材要像自己,高高大大、结结实实才能顶起门户来,智商更要像自己,得能把自己大半辈子拼死拼活挣下的这万贯家财接下来,长相嘛也必须像自己,瞧这爷俩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喜欢人们这样比喻。
  为了让自己的这些理想实现,从她怀孕的那一刻起,就请了高级营养师专门为她制定了一份长长的健康食谱,要求她每天在固定的时候,食用固定的营养品,而且要保证在心情愉快的前提下进食。所以,这八个月的时间,他处处小心着自己的说话态度,尽量不让她的情绪有大的波动,唯恐一个不小心动了怒,伤了胎儿气,影响肚子里儿子的健康发育。
  八个月,二百四十多个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未来的儿子会是什么样子的。他常常对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想象着儿子的模样、儿子的性格、儿子的脾气,甚至连儿子的哭声、睡觉、翻身这样的细节动作,他都在脑子里反复推想着……
  看着她笨重的身体在厅里走来走去的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出儿子正在里面吃得饱饱的、睡得香香的样子。为了儿子的健康,他可以每天耐心地看着她吃完四只烤大虾、三个大鲍鱼、两个顶级海参、一只肥螃蟹、一根冬虫夏草,喝下一杯西洋参水,水果、蔬菜更是按盆计算。吃完后,再带着她完成一万步的散步量。为了准确记数,他托朋友从德国带回一个计步器,保证运动量的准确性。   散步当然得有他陪在身边,因为散步地点分了三个地方:一是在海边听海浪的声音,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从小培养儿子大海一样的心胸;第二是到树林里,吸收更多的氧气,有利于儿子大脑的发育;第三是在自己的屋里,让儿子尽早熟悉他的成长环境,早一点和这个家融为一体。
  这些理论是谁灌输给他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这些理论他不敢有丝毫的怀疑和懈怠,生怕有一丝的疑问影响效果,让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八个月的时间里,他费劲了心思、动足了脑筋、耗尽了心血,所有的细节、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设想顺利地进行着,就在即将大功告成、儿子出生的最后关口,他竟然会放松了警惕,答应了这个臭娘们的要求,在什么狗娘的“月子中心”生产,这是迄今为止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也是让他最恼怒她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一定坚持要在那个狗娘的“月子中心”生孩子,说那是一个留学德国的人办的,把国外的妇女接生最先进、最科学的理念和技术引入,不仅会使孕妇享受到一流的科学护理,更重要的是让儿子一出生就像国外的孩子一样,受到最先进的、最人性化的超级护理和健康科学的喂养。而让他心动的就是最后这一点。所以,尽管价格昂贵,他还是同意了。
  临产那天,他因为晕血,不能陪在现场,可是产前的那个等待呀,真的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他像一匹躁动的狮子,在手术室门前不停地窜来窜去的,一直到那个嘹亮的啼声唱响为止。
  他走来走去是期盼儿子心切,也是因为他不敢想象那血淋淋的场景。他對血有种天生的抵触,每次面对那些刺眼的红色液状体,他的心脏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收缩和紧张,然后就是晕厥。所以,他只能用耳朵、用思维、用身心去捕捉儿子出生过程的细节……他的思维跟着耳朵走,耳朵跟着手术室内的声音走,整整五个小时从未停止过……那五个小时,哪里是小时的概念,分明是五个月、五年、五个世纪那么漫长,长得让人心惊肉跳,长得让人几近崩溃,以至于当他高度紧张的神经在听到助产士向他报“母女平安”时,竟然没意识到是个女孩,等到护士让他在女儿的出生证上签字的时候,他才怔怔地愣在那儿了。
  女儿,是女儿?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你搞错了,一定搞错了!是儿子,一定是儿子!刚才我分明看见是儿子,怎么会是女儿呢?你们搞错了!快,赶快把我儿子抱出来!他坚决的态度把护士都搞蒙了。护士用迟疑的神态看着手中的登记笺,转身进了里间,但很快便转了回来说,没错,是个女孩,母女平安,请你签字!
  什么女儿,什么母女平安?他推开护士,一头闯进手术室。一路上闯过什么,遇到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他只记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旁边躺着一张型号小了一圈的脸,他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撕扯着打开围在孩子身体外面的那层布,掰开孩子的两腿……婴儿两腿间空荡荡的,仿佛将他的世界击了个粉碎……刹那间,他失去了知觉。
  他是在七天后和孩子一起出院的。虽然只有五十岁,身体的底子也还不错,但精神上的崩溃让他的魂魄散去、目光呆滞、头发干枯而零乱,皮肤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灰突突地包着高高的颧骨。
  出院几天了,他还没有从绝望中走出来,整天一言不发地躲在自己的屋里。他把三个手机全部关掉,不允许任何人对外透露生女儿的消息,他需要时间躲避外面的那些急不可耐的祝福,他需要时间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因为,他已经向全世界的人通告过:他即将面世的第三个孩子,是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七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够漫长了。几十万、几百万的生意能在瞬间作出决定的他,七天的时间足够他思考应该思考的一切了。但是,他却从心里感到一种无力和无奈。尽管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结果,从心里排斥孩子的性别,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虽然那天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孩子的两腿之间,但那团粉嫩的生命已经在以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牵动着他的神经,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他抵触着自己的这种感觉,不让自己去想她。因为,就是她,让他为自己、为亲朋好友、为这个家族编织的希望破灭了,随着这个希望破灭的还有他做男人的自尊。他嘲笑自己,竟然把希望建立在一台冷冰冰的B超机器上,还让几个乳牙未退的黄儿帮助自己佐证,现如今更像一个小丑般的可笑、可怜!他妈的,假的,这个世界都是他妈的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妈的假的!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他的眼前甚至晃动着前妻们一张张充满嘲讽的脸和兴灾乐祸的讥笑。他妈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一样是真的,就是他又生了一个女儿!
  他也恨自己,当初听信别人说:腚大的女人能生儿子,自己就迷上了她那个肥硕的屁股。现在好了,一切都是他娘的骗局!
  他又忽然觉得,当初让他心驰神往的并不是那个丰满雪白的大屁股,而是自己被那团白肉点燃的过度膨胀的儿子梦。一想到这儿,受骗上当的愤怒重新在心中聚集,她是故意在用肥硕的肉团引诱着自己生儿子的欲望,从而达到她嫁入豪门的目的。否则,她凭什么能冲破他身边的美女阵轻易地获得一张入门通行证!
  那是一次海上兜风。海风吹着她的裙子,将她丰满的臀部勾勒出性感的轮廓,那个葫芦型的肉团不知怎的,就让他联想起儿子的事情,于是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入舱里,发泄了由儿子点燃的欲望。事后,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也没指望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因为她们都只是他的泄欲工具,她不过是众多讨好他、倾慕他财富的女人之一。但当一个月后她告诉他怀孕的时候,也是一种本能让他感觉是他的杰作,而且很可能是一个自己想要的作品。
  于是他好像对待一个珍品模胚一样高贵起她,请名师为其制作营养食谱,请名医为其孕期检查,请名家为其赶制各式孕服装。一切待遇都是顶级的,连后来补上的婚礼都是一流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他的儿子打造一个快乐的发育、成长环境。
  他对她的那些关爱、体贴、细心、耐心仿佛都是透过她的身体传递给儿子的。她的身体寄予了他无限的希望和未来。她让自己的希望破灭,让他暮年的世界颠倒,尽管这个颠倒的机会是他自己亲手给她的,但也是她处心积虑的结果,他在心里作着这样的认定。   而接下来太多的事情又增添了他更多的烦恼。
  她竟然不知道怎么伺侯孩子。家里两个保姆,加上她一共三个女人,还是让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孩子不间断地哭闹。最可气的是面对闹人的哭声,她竟然能睡得着觉。当他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一脚踹开孩子的房门时,看到她和保姆竟然趴在婴儿床前打盹儿,空留孩子自己在那里哇哇地大哭。他一连两脚将她们两个一起踹醒,连夜将两个保姆赶出门去,在她惊恐的表情中,他的愤怒开始升级。
  从今天开始你一个人带孩子做饭、收拾家,我妈养了五个孩子,都是自己带着长大的,你也必须行,让保姆滚蛋,请十个也没有用,孩子还没睡,你们竟敢睡,把我当什么人了?看我好欺负啊?妈了个巴子,老子在自己的家里都睡不清闲,说出去真他妈的成笑话了!
  他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嘴越干,等他拿起茶杯要倒水喝时,却发现暖水瓶里的水根本不热,温吞吞的让人难受。他最讨厌不冷不热的温度。吃的喝的,要么冷要么热,温温吞吞的溫度最让他受不了。气愤由丹田窜到胸腔,再由胸腔窜回丹田,几个来回便滋生出憎恨的新芽,新芽超速度生长着,从心里窜到血液,从胸腔窜到大脑,当它穿越了体内一切阻碍时,便喷薄爆发了。
  于是,所有的愤怒都汇集到茶杯上。
  他随手将茶杯朝她脸上砸去,接着就是碗、盘子,手边遇到什么就是什么……
  随着一声声闷响和尖叫声,他看到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鼻子流下来,他的愤怒得到发泄,但同时,一种对血的恐惧也让他的举动收敛,他恼怒厌恶地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凳子,摔门而去。
  走出楼梯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有几家人的保姆领着主人的孩子在花园里散步、玩耍。
  一看到孩子,他心里的懊恼又袭上心头。他绕过他们,走到僻静的鱼池旁边坐了下来,眼神却忍不住透过层层的灌木,集中在一个男孩子身上。他认识这个男孩,他是住在他旁边的一个做物流起家的中年男人的儿子,而且是那个男人的第二个儿子。人家他妈的能一连生两个儿子,而他自己前后三个老婆竟然生不出一个儿子,他越想越恼火,越恼火越坐不住,恼怒又从心底升腾而出,一起身他又回家了。
  她却还沉浸在那种恐惧的余韵中未完全醒来,好像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发呆了。因为,这几天来的遭遇对她来说像个不真实的梦,她一直渴望从梦中醒来,重新回到从前那个被宠爱、被放纵的日子里。
  那是怎样的日子啊!每天醒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他满心的笑脸和呵护,然后是深情的一吻,并随之送上一句:儿子妈早上好!于是,幸福便伴随着她一整天。
  那二百四十多个日日夜夜,她享受着皇后般的待遇。吃饭、穿衣、出门都有厨师、保姆、司机陪伴左右。而最让她心动的是他满是呵护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她是他的玻璃女孩,深怕一个不少心把她碰坏。她享受着这份小心、关爱带来的幸福感。她不是个小女孩,在他之前她接触过太多的男人,也可以说,她的青春是在对各种男人的挑选中度过的。舞蹈演员出身的妈妈,年轻漂亮却没赶上好时代,嫁了个老实巴交的红五类后代,生了她和弟弟后便一辈子与清贫为伍。心高气傲、不认命的妈妈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宝贝女儿的身上,于是,她找对象的事情寄托了家里两代人的希望。妈妈的过度期望、自己的过度挑剔,让她失去了正常的择婿头脑,以至于三十好几了还整天徘徊和奔走在各色各样的相亲途中。认识他是个偶然的机会,她的女朋友的男朋友和他是生意上的伙伴,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便认识了。她白皙的皮肤和丰满的身材让他感觉尚好,她却不敢奢望自己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虽然他已经结过两次婚也离过两次婚,但身边年轻漂亮的女孩却不乏其人。当然,最吸引她眼球的是他的钱袋和他对女人的一掷千金的豪爽,虽然第一次见面便被他强暴了,而且速度之快、态度之恶劣、行动之粗暴都是她始料不及,但她没有怨言,因为她和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比起来既不性感也不漂亮,她很少说话,只是瞪着小鹿般温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而当他粗暴地将她抓进怀里强行进入她时,她甚至没表现出厌恶的感觉。相反,从他那粗暴有力的野蛮中她品尝到了一种快意,一种别的男人没有给予过她的果敢。
  在他之前的男人,多半迷恋她文雅的气质和白皙的皮肤,但那些赔着小心讨她欢心的男人,因她貌似的矜持和高贵而小心翼翼,而她却认为,他们所谓的礼貌不过是遮盖自己经济匮乏的懦弱,没有什么实际的绅士内涵,当然也起不到什么实际的吸引作用。所以,她同意母亲的观点,金钱能带给人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勇气、自信,甚至粗鲁。
  妈妈希望她找个有钱人,却不是已经离过两次婚、有过两个女儿的老男人。但是,当他派人把一张写着妈妈名字的巨额支票送到她家里时,妈妈在沉默中挣扎了许久,最后又以沉默代替了排斥。因为,那笔巨款是他们全家人努力一辈子也无法挣到的。还有她的婚礼。尽管从国外订制的那套精美的婚纱怎么也无法掩饰住她隆起的腹部,但近百桌高客满堂的奢华宴席、席间老公对她呵护万分的举动、周围女人妒忌的眼神,早已抵消了她心目中残存的未婚先孕的窘迫,她甚至感谢他给了她奉子成婚的机会,时不时地用炫耀和显摆的神态,故意挺起腹部,夸张地摆动着未显臃肿的身体,回应那些在他周围依然对他献媚发嗲的女人。婚礼上尽管她没说一句话,但这些小动作让她出尽了风头。还有她的豪宅,她说他们的儿子应该从怀孕的那一刻起就生活在王宫一样的地方。于是,他便连夜请了欧洲的设计师,用多于平日几倍的价钱将四百多平方米的跃层豪宅按照她理想中的样子修葺一新。对她来说,这个家就是她想象中的皇宫,她就是这宫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而她的资本就是她肚中的皇子。她完全信奉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一个能继承他家业、能让她在这个家里享受到皇后待遇的皇子。多次B超诊断,多个名医分析,以及见到小孩就是阿姨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的问询,仿佛整个世界都像事先约定好了一样,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他和她的心声——男孩。所以,她几乎理所当然地享受起了这个未出生的男孩带给她生活的传奇变化——由灰姑娘一夜之间跃上枝头变成头戴王冠的皇后。   八个月的時间,她真的像是生活在天堂里的公主,每天忧愁皆无、快乐安享生活在天堂里。这期间唯一让她感到稍稍不快的是她与母亲的渐渐生疏。因为从母亲最初的沉默到最后无声的让步,过程虽然没有激烈的争吵,但这种无形的冷战和隔阂冲淡了母女间的亲昵。
  他呢,却丝豪不认为离过两次婚、有过两个女儿的自己有什么配不上他们家的。相反,觉得自己能娶他们家的女儿是他们的福气。他自傲地从不上门拜访岳父母,更谈不上尽一个女婿应该尽的义务,只需运用生意场上的手段——用重金买断对方的发言权,他不履行任何做女婿的责任,他们家也必须把他看作是姑爷,甚至是老爷。在悬殊的物质对垒中,他根本不给他们家任何喘息的机会,以没有悬念的强势摧毁了他们的自尊,她也以从未强势过的态度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或许在他面前,她从未考虑过自尊这两个字。
  泪水再一次盈满双眼,到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没有彻底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变,她还以为,女儿的降临只是打破了他生儿子的梦想。所以,她还在编织着一份希望和梦想,希望有一天他会忘记不快,重新做回宠她爱她、给她一切尊贵的那个人。
  他回来了,看见她虽然把自己脸上的血洗干净了,可地上散落的杂物、也就是他刚刚制造的战场还仍然保持原样,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瞎吗,这堆东西还等着我来收拾?你还以为自己是公主还是皇后啊?
  她的思维瞬间被激活,没有保姆了,没有人可以做这一切了,这样的事情她要自己动手的。
  她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提着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开始收拾战场。
  女儿哭声又起,她刚要起身,他狂吼道:“不许管她!让她哭,让她哭,再哭就摔死她!”
  她扭回身子,重新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玻璃。
  “真是个丧门星,除了哭就是哭,和你一样!你他妈的还能生个什么好东西?贱货!”他咬牙切齿地骂着。她把头低得更低了,用沉默承接他的发泄。她的无声激怒了他,他感到她故意用沉默让自己显得像一个难缠的地痞,让他发泄得无聊,他的火气更大了。
  “我的话你听到没有,装死啊?”他抬起脚冲着她踹去。
  毫无准备的她被踢倒在地,双手直接按在碎瓷片上,一阵钻心的痛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你、你……”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怎么啦?你个贱货,我真想一脚踢死你这个骗吃骗喝的贱货、窝囊废!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句话。
  “生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打我有什么用?”
  “你是说我生不出儿子?你这个贱人,B超都超出我种的是个儿子,就因为你非要到什么狗娘养的月子中心,把我的儿子生丢了,你还敢和我犟嘴?你这个贱货!”他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的困兽,又朝着地上的她猛踹起来。
  一提到这事,女人便没了声音。是的,当初他几个哥们的老婆都是在家里接生的,也巧了,生的都是儿子,而只有她B超是儿子,结果生了个女孩。当时护士告诉她是女儿时,她也完全没有想到,生产的乏倦让她也顾不上想得太多,她觉得不论女儿还是儿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只是做梦也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女儿,她的命运会变得如此不堪。
  “贱货,还在这挺尸,她再哭下去我就摔死她!”他冲着还跪在地上发蒙的她喊着。
  她像得到了赦令一样,起身冲进女儿的卧室,抱起屎尿一身的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真觉得困兽一样的他什么事都会做出来。
  她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黑暗中无声地抱着女儿。女儿在妈妈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天黑了,窗外的雾气渐渐散去,月亮挂上树梢,借着银色的月光,她看见女儿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多美的眼神,可是……泪水再一次涌满双目。母女连心,女儿似乎明白母亲的苦楚,再一次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越哭越有力气,最后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她听着女儿哇哇的哭叫声,想着自己凄惨的境地,竟然和着女儿的哭声抽泣起来。
  “哭丧啊?一起哭我就让你们一齐死!”他几乎是疯狂地踹开门。
  她全身颤抖地抱住女儿,望着他疯狗一样发红的双眼,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
  看着女人怀里大哭不停的婴儿,他扑上去。
  女人双手死死地抱住孩子,眼睛紧紧地闭着,条件反射似地尖叫着。
  男人抢孩子不成,恼羞成怒,反手一个嘴巴子抽到女人脸上。女人倒在女儿的床上,但手里还是死死地抱着女儿。
  女人仰面倒在床上,薄丝睡衣被扯得四分五裂,白花花的大腿被窗外的月光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泽……
  “你个骚货……”
  女人的样子竟然将他的兽欲勾起,他冲上前,一把扯掉碍事的睡裙,像个野兽一样发泄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男人走了多久,女人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抱着女儿……女儿在她的怀里哭累了,睡着了……
  她试着挪动已经没有了感觉的双腿,想让自己活过来,她慢慢把女儿放下了,想让自己坐起来,可双手却摸到一片冰凉……她吃惊地发现,从自己双腿间流出的血已经将女儿的被褥浸透。
  她再次无力地倒下,闭上眼睛,干脆等待血尽身亡的那一刻……来吧,让我去吧,也许那将是一种解脱!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恍惚中,她被一阵抚摸弄醒……女儿舞动的小手,不时地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口一阵绞杀般的痛楚……
  她睁开了眼睛,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给女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放进婴儿车,再把那些带着血迹的被褥全部扔掉后,自己进了浴室。不断流淌着的热水和着鲜血混落在白色的浴缸里,强烈的色泽冲击着她的视觉,却无法影响她的心,面对自己的鲜血她没有一丝的恐惧,平静得像一个外人。
  她找到止血药,倒了一大把扔进嘴里后,开始给女儿冲奶粉,打点好女儿的一切后,她全身无力地倒在床上。
  不知为什么,经过了那天的惊吓后,女儿再也不哭了,每天只是乖乖地吃奶睡觉,醒着的时候也是默不作声地瞪着眼睛看着周围,家里静谧得可怕。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火,也很少在家。她每天照顾女儿,照顾自己,照顾家里的一切,完全不像一个月子里的女人。这期间,她将家里的电话、自己的手机一律关掉,主动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有女儿需要奶粉或者自己需要什么的时候,才一路小跑地钻进楼下的超市,然后一路小跑地回来。
  她快速地恢复着体重,从生产时的一百五十多斤瘦身到现在的百斤左右,这其中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别的女人月子里享受到的是一生最优越的待遇,她享受到的是一生最难忘的遭遇。这一个月中,她的精神、身体,生理、心理经历了一生中最艰难最不堪的鏖战。
  有人说苦难是最好的老师,她不知道这一个月的经历算不算得上苦难,但她却知道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在这一个月内获得了再生。现在,她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忧伤,没有了期待,没有了梦幻,没有了希望,有的只是麻木了的冷酷。冷酷冻结着她的心、她的血液、她的思维,甚至冻结了她对女儿的感情,如果没有这个女儿,她的生活不会这样。
  她也没跟自己的母亲联系,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说什么。告诉她自己的近况?欺骗她说自己很幸福?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没有自己的音信,她能好到哪里去?她把脑子里的想法全部抛开,只想眼前的每一分钟。
  “明天我摆了几桌满月酒。你准备一下,中午带着孩子过去。别冷着个脸,让我在朋友面前掉份子!”这是男人临走对着空气说的话。
  尽管男人觉得没生儿子是件掉面子的事,但是他也不能把这种情绪带到外面去,他不能让人家觉得他太在意没生出儿子这件事,否则更没面子的还是自己。
  其实,他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了骑虎难下的境地,连续休了两个老婆,都是因为她们没生出儿子。现在,娶了第三个老婆,要是再为同样的原因休了她,人们就会把无限的想象空间在他身上展开,日后谁还敢嫁给他?哪个女人能保证自己跟了他以后生的就是儿子?所以,他也知道这次的婚不能想离就离的。既然不能离婚,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而过日子的一些规矩和习惯就不能不讲。自己的面子还得自己给,女儿的满月席就是一个自己给自己找回面子的机会。于是,就算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该讲究的事情也必須办得体面些。他就在当年举行结婚宴席的大厅,再次举办了女儿的满月宴。
  她则表现得比自己预想的好得多,这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她抱着孩子迈入大厅,那种万众注目的逼仄感和他身边诸多美女刀子般的眼神,都容不得她分半点神来考虑自己的身体状态,她顺迎着当时的情形让自己做出最佳反应。
  “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这件衣服可是香奈儿今年的限量版。”男人生意搭档的老婆盯住她身上那件银白色镶钻的小礼服惊叹不止。
  “这真是今年的最新款,前几天时尚杂志上才见过,现在就穿你身上了?”另一个搭档的老婆也不失时机地表现着自己的见识。
  “你的身材恢复得这么好,用的什么减肥药?看看我,儿子都三岁了身材还像个面缸。”另一个女人像是示威似的把自己漂漂亮亮的儿子拥到身前。
  “哟,这小伙子都这么大了?好,好,好!你看这身板儿,再看这大背儿头,一定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男人看着别人的儿子眼睛放着光。
  “儿子是大了,可是儿他妈却老了,不像你媳妇,身体恢复得这么快,明年可以再生一个。再生可是该生个儿子了,到时候你不更得把她宠上天了?”手里拽着儿子的女人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怎么能自己抱着孩子?小心把胳膊累坏的,这刚出月子要当心啊。来,让我家保姆给你抱着。”胖女人连忙将自己的保姆叫过来,将孩子从女人的手里接过去。
  “我们今天给保姆放假了,谢谢你啊!”男人觉得丢了面子,不失时机地解释道。
  “没关系,现在的保姆不好找,我这个可是从娘家带来的。你放心好了,我儿子就是她带大的,很有经验。如果你需要我就把她妹妹给你用,她妹妹也做得很好。现在哪还有人自己带孩子呀?”女人不失时机地表示着自己的热心。
  “那太好了,这两天我们正着急呢!”丈夫带着笑脸扛着。
  “谢谢大姐!”女人也笑着表示着谢意。
  一番又一番的敬酒在进行着,女人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她咬牙坚持着,头重脚轻地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一杯红酒的入口,她忽然觉得两腿之间热乎乎的一阵阵发热……一股热流顺着大腿向下流着……
  “血……血……你流血了!快来人啊……”胖女人眼尖嘴快地嚷了起来。
  “我……我……”女人的世界在旋转,身体在倾斜。
  这时,一个身影冲过来,双手不由分说抱起她就向外面跑去。
  其实,这一个月来她一直不停地在出着血,她用尽自己掌握的各种办法也没能彻底地止住出血,她看着从自己身体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常常有种悲壮的感觉,甚至想自己如果能够就此心如止水地走向生命的尽头,未尝不是件好事。所以,她一方面劝自己多吃些好东西,一方面又任自己的健康在一天天流失。在挣扎和放任中,她竟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种时而轻松时而平静、时而激动时而亢奋的感觉,常常让她着魔、迷恋,她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患上了严重的产后狂躁症。
  女人们的尖叫声、男人的叫喊声充斥了整个现场。
  当她被人抱起来的时候,雪白的裙摆已经红殷殷地印成一片了,丈夫看着洇红的裙摆也失去了自控力,只喊出:大奎,快、快!随后也瘫软成一团。
  也就是说她被送进急救室后,她的丈夫也进了医院。
  “下身严重溃烂,子宫大出血,患者需要马上做子宫切除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医生下达最后的通告后便进入了手术前的准备状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拖住一个刚刚从里间走出来的护士问。
  “怎么回事,你是她什么人?”护士问道。
  “我是她丈夫,我是谁?别人能这样问吗?”男人也着急了。
  “你是她丈夫,你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是笑话!”护士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她的下身已经溃烂发炎,子宫不仅出血,还……你做丈夫的竟然今天才送她进医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丈夫!”护士说完用鄙夷的眼光狠狠地剜他一眼后,又匆忙地进了手术室。
  “子宫切除?娘希匹的,什么倒霉事都让我遇上了,操他妈的!大奎,你赶快给老刘打个电话,让他老婆赶快把她说的那个保姆找着,先回家看孩子。还有,让老刘把酒店里的事情收好尾!他妈的,老子得罪了谁,让老天这样待我!”
  说心里话,这一个月来,他除了对她把儿子生丢了外,再也没什么别的不满意。面对他的暴虐,她什么也不说,每天只是默默地操劳着家务、看护着孩子,家里的事情完全不用他再操一点心。他虽然很少在家,但每次回去,看到家里窗明几净安安静静的样子,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尤其看到房间里到处晾晒着的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单、小尿布、小手绢时,他会感到家的气息在慢慢地将自己包围,他的心也渐渐地变得越来越舒展、越来越平静。他私下里宽慰自己不用太着急,不就是想儿子吗?等明年再要一个孩子不就行了吗?明年再生应该是儿子了吧,就算轮也该轮到自己生个儿子了,自己要儿子的决心和诚心应该感动老天爷了。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心里的这些活动不能让女人看出来,他就要她生活在一种自己不能生儿子的愧疚中,让她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让她永远生活在自卑中抬不起头,才能乖乖地听自己的话。
  他是一个从小在传统家庭里长大的人,母亲永远逆来顺受绝对服从父亲意志的行动,已经在他内心烙下了更改不了的铁律。而他粗暴的脾气、倔强寡言的性情也像足了父亲,只是比父亲多了一股干起事来孤注一掷、不怕死的愣劲。复杂多重的性格特征,决定了他在生意场上冷静专注的思维和细致果敢的独特作风,他靠这种特殊的思维模式和性情特点,完成了家族的资本原始积累,提前过上了奢侈豪华的新贵生活。尽管生活状态和生存方式发生了质的变化,但他的观念还停留在贫民阶段,一些狭隘、低俗的想法从他的举手投足中随处可见。比如,他和男人相处的亲密度永远取决于对方财富的多少,与女人相处的方式永远把钱作开路先锋,殊不知,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会被对方随时捕捉,所以整天围在他身边的尽是些倚仗他吃饭的生意伙伴,依靠着他金钱的各色女人。他自己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高兴、沉醉于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状态中,每天有众多的男人女人围着他,前呼后拥地陪着他吃饭、喝茶、洗澡、按摩。大家的喜怒哀乐以他的喜怒哀乐为原则,他高兴则所有人都笑逐颜开,他阴着脸时,所有人都毕恭毕敬不苟言笑。他放个屁,众人都说他身体好、上下通顺,他大便干燥,众人说他是沉得住气,有大家风范。大家知道,哄得他高兴,男人就有生意做,女人就有钱花。他的执拗和偏见、他的自负和愚昧让他的思维远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也为自己的生活埋下了可怕的陷阱。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命运的改变竟源于一个他认为最无关紧要的女人。
  女人很快便醒来了,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很累,是那种经历了长途跋涉的累,是从心里一层一层地浸出来的累,是那种不想做任何事、也不想想任何事的累……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不去想明天,也不愿想明天会怎么样,任凭时间一秒一秒地从眼前滑过。
  能怎么样,会怎么样?如果她自己能做了主,她愿意她的生命只到今天就停止,这是她得知了自己再也不能生育的唯一反应,但也仅限于一种反应罢了。
  当她知道明天再也不用承担生男生女的责任,再也不用为不能生男孩而饱受折磨时,她像重获了新生,没有了能力也就没有了压力。
  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那些男人,在他之前的那些男人,每每抚摸着她白皙光洁的脸庞时,无一不想让她为自己生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儿,那样他们的世界就完美了。他们用尽所有的耐心、爱心讨她的欢心,让她成为他们世界的主人,她却义无反顾地弃他们而去。她也奇怪这些并不让人讨厌、相反十分优秀的男人为什么留不住她的心,为什么不能让她产生一丝驻留的愿望?她一直没有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她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金钱的奴隶,可真让她和他们共同经历创业、跋涉、挫折和磨难,她会产生莫名的恐惧。她不能想象自己面对艰苦生活时的窘迫和无奈,更不愿意把自己扔进职场里那些夜以继日的加班中。她就是愿意做那种在宝马车里哭泣的女人,直到现在,她还时常回味婚礼上那些倾慕的眼神,名牌服饰店里那些恭维的语气和恭谦的服务,甚至满月席上男人女人的恭敬殷勤话语,那是她預期的一切……只是她没有想到,预期的不仅仅是她希望得到的东西,还有一些是她必须失去的东西。她似乎忽略了这点,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可以调整,身体的承受能力她却无法操纵。
  另一个物质的受害者,是她一辈子老实巴交、在母亲面前都很少有说话的机会的父亲。女儿的婚姻让他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卑贱,当靠出卖女儿得来的巨款封住了他对一切的发言权时,他感到了另一种屈辱。钱,让他不能理直气壮地享受天伦之乐。接女儿回家,看看宝贝外孙女,这些简单的家庭乐趣成了一件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他攒足了所有的勇气和力量来到女儿家,却得知女儿再也不能生孩子的噩耗,开口替女儿据理力争,结果被踢下楼梯,连断两根肋骨。事后,女婿再次派人送来巨额慰问金,再一次成为较量的胜利方。
  他们家在一次又一次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试中乖巧起来。环顾四周,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既然死不了,就只能用更加乖巧的表现在这个家里站住脚跟。
  司机大奎在第一时间里把她送进医院,着急又讨好地告诉病床上的她的各种消息,让她嗅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大奎对自己有意。
  这个叫大奎的男人长得膀大腰圆,与丈夫很相像,是丈夫的司机兼保镖。因伤害罪在监狱呆了十年,出狱后没有工作,丈夫喝酒与人动手,他在旁边出手相助,被丈夫看好收在身边。大奎年龄比丈夫小一轮,除了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之外,再没有让她讨厌的地方。她反倒觉得就是因为这道伤疤,让他多了一份侠骨柔肠的味道和安全感。她也因为大奎的一抱,对生活多了一份幻想。
  不知道是因为打了岳父的愧疚,还是良心发现,他紧绷了一个多星期的嘴,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爸没事了,我又往他的户头里存了笔钱,这回能治好他三辈子的毛病。”他的语气平淡,她却听出了轻蔑的重量。
  她把头转向窗户,算是对他的回答。
  “不识敬的贱货!”他低声嘟念着摔门而去。
  她就这样又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三周。
  第四周,母亲来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不能生孩子,你在这个家里还能立足吗?”母亲贴着她的耳朵恨恨地说。
  母亲的反应没出她的意料,她担心的不是女儿的健康,而是能否在豪门立住脚。
  母亲的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她从大奎那里得到一个消息,男人真有和她离婚的意思,她不能生育就是最好的理由。
  母亲的反应让她闹心,大奎的消息令她寒心。自己不能生育了,他会像抛弃前两个女人一样抛弃自己,她也会像前两个妻子一样,靠着他施舍的那几个死钱过日子。这个小城市里,没有人会再留意她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女人,她将带着女儿重新过回贫民生活。如此,她所遭受的这一切都将是徒劳的。可是,自己不能生育是他造成的,他却不负责任地说离婚就离婚,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是讲道理的人吗,她能理论过他吗?
  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离婚就能完全解决生儿子的问题吗?我生不出儿子,下任老婆也不一定能生出儿子,难道为了生个儿子就不停地结婚离婚?既然离婚结婚就是为了要个儿子,我想办法让你有个儿子不就行了!我让你有个儿子,你还有什么理由把我赶出家门?急切中,女人的智商直线上升,她甚至看到了上帝的微笑。
  出院的前一晚,她打电话给大奎,说想吃橘子。
  月光洒进雪白的病房里,银色的月光让她雪白的肌肤泛着蓝缎子一样的光泽。她看着自己美丽而残缺的身体,想着他那晚的残暴,笑了……她要在同样的夜晚,用这残缺的身体为自己扳回一局。
  当大奎手里拎着一兜橘子走进她的病床时,她像是受了惊吓般地坐了起来。
  披在她身上的床单滑落了,她半裸着的、镀着蓝色月光的身子便暴露在他的眼里。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睡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说。
  “你吓着我了……”她娇柔的声音像羽毛一般滑过他的心房。
  “扶我去洗手间……”她温柔的命令让他像中邪般地伸出手。
  她柔弱地站起来,一手拽起床单,一手扶着大奎的手臂……忽然一个踉跄,她倒在了大奎身上。
  他没有选择地抱起她绵软香滑的玉体,开始喊医生。
  “医……”他的话音未起,她的手就堵住他的嘴唇。
  “没事,抱着我就好……” 她用瘫软的娇弱无比的呻吟声边说边把头深深地偎进他的胸口。
  她温柔的声音、娇柔的身体、胸前暖暖的呼吸,让他血液上窜,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担心和迟疑都融化在她送上来的娇唇里。
  他像动物攥紧到手的猎物一样,紧紧地抱着这团让他垂涎已久的肉体颤抖不已。
  她极尽全力地迎合着他,并在迎合中享受抚摸和吮吸带来的快感……他的嘴唇从她的双唇滑向身体的每一个山丘,每一片平原,每一块洼地……他兴奋地哽咽了起来,像一个贪吃的孩子再也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快感,病痛被性欲的兴奋快速淹没……她知道此刻是她今后生活的新起点,也是她顺利争取合作者的一个开始。
  “我要你!”当他的嘴唇侵占着她身体的时候,她发出了梦呓般的请求。
  她的话像是提醒了他的行动,他猛然停止了自己的一切。
  “不行,你的身体这样不行!”他坚决的态度让她吃惊,他的坚决里竟然透着怜惜。
  “可是,我想要!”理智提醒自己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我更想要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你,可是,你正病着,我不能……”
  男人的话让她吃惊也让她心生暖意,眼泪随之沁出。
  “你哭了?”他心疼地问。
  “为什么他不是你?”她吻着他的耳垂梦呓般地说。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珍惜你的,你等等我,等我有了钱就带你走,我们走得远远的,让他再也碰不到你!”他疯狂地吻着她的耳朵。
  “但这之前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别激怒他好吗?他就是个畜生!”他捧着她的脸心疼地说。
  他是真的爱自己?她心里泛起一丝柔情。难道自己真的会被这几句话感动?几分钟的时间,对方几句真诚的告诫,就让自己爱上了他?
  “你的怀抱很温暧也很安全!”女人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喃喃地说。
  她低声的细语更让他欲罢不能。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拥她入怀,像抱着一件得而复失的珍宝,不停地爱抚着,唯恐一个不小心她会消失和溜走。
  “我们俩一起快点离开他,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他在耳語,话语中充满了对她的渴望和深情。
  “好的,我答应你,只是不能现在走,我们要一起战胜他,带着他的钱走!”她没想到,自己的角色竟然变成被动的同谋。“那从明天开始,你得听我的,我们早点完成你的心愿,然后远走高飞!”女人柔柔地对他说。
  “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随你调遣!事成之后,你能嫁给我吗?”
  “死都是你的鬼!”
  “不许说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要你幸福,要你天天开心!”
  “嗯,我记住了!”女人紧紧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第二天女人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我想回家,我不愿意老住在医院里,你来接我吧!”
  接到女人的电话男人很惊讶,听到女人撒娇的语气男人更惊讶。
  她竟然给自己打电话,她竟然以这样央求的口气来求自己接他回家?这是他没想到的。这一个月的时间,不管自己对她是打还是骂,她总是默不作声,不反抗也不向任何人说起,每次面对他的谩骂和暴力总是默默地承受,然后擦干眼泪,哄孩子、做饭、收拾家里的卫生。面对她的无语和沉默,有时他觉得自己挺无趣,挺落寞,就像在一个没有敌人的战场独自拼杀的“勇士”,越勇猛威武越显得可笑滑稽,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在乎生儿子的事情?可是他能不在乎吗,自己偌大的家业能没有一个接班人吗?一想到儿子的事,他又觉得自己怎样对她都不过分。而她从前的态度着实让他恼火,她从不向他服软,也没有一点检讨自己的意思,好像是自己对不起她似的。现在,她忽然以这种语气打电话,说明她想通了这件事情,知道自己错了。想到这儿,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心里也有点小舒服。他的律师说,就算离婚,至少也要等到她过了哺乳期才能进行,既然不能马上离婚,眼前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她又不能总住在医院,接她回家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自己也不能总住宾馆,尽管家里没有儿子,但也总是自己的家,有家就必须有女人,不然让外人看着也没有面子,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她接回了家里。
  女主人、孩子、两个保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气,可他的脸上还是不见笑容。她却一反常态,主动地张罗着家里的事情,去市场上买回各种食材,监督保姆为男人煲汤,每天的饭菜全部按照男人的口味安排,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置得妥妥帖帖,不让男人有任何微词。晚上,她早早地把孩子打发睡了,自己则在男人的身边,不是按摩就是找话头聊天,把男人服侍得通体舒畅。
  “你现在可懂事多了。”男人眯着眼睛享受地说。
  “老公,是你对我好啊!你替我请了两个阿姨,让我有更多时间照顾你,以后你的事情我都会亲手去做。”说着,双手不安分地在男人的身上游离了起来。
  女人的温柔和久违的家庭气息让男人的心理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他忽然觉得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女人,只是以前自己生儿子的欲望太强,想得太多,把她想得坏了一些而已。他低着头看着她消瘦的脸,似乎觉得自己亏待了她许多,想到她子宫切除了后不仅没有一丝的抱怨,反而比以前更温柔体贴了,他的心不禁一软:
  “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带你上香港,去多买点你喜欢的东西。以后,你听话,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是你的人,当然会听话的,只是不能替你生个儿子的事让我觉得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你!”女人顺势趴在男人的胸口上戚然地说。
  “今儿不提这事。”男人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不过你放心,生儿子的事我会替你操办的。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大个家业没有人接管啊!不如趁你还年轻,我们赶快找人生个儿子,一来了却你这辈子的心愿,二来也算是我立功赎罪,你看怎么样?”
  “你说什么?”男人惊诧地说。
  “你干吗这么激动?我的意思是,我虽然不能亲自替你生个儿子,但我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要为我们的后半辈子着想,我要替你把好关,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孩子,给她一笔钱,让她替你生个儿子,然后我们把他养大!”女人认真而严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会这样想?”男人看着女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许多有钱人都这样的,这和过去三妻四妾不一样吗?现在法律不允许纳妾,我们就悄悄地生,这样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省得你整天唉声叹气,我看着也心疼着急。”女人一面看着男人的脸色一面说。
  “你肯为我受这样的委屈,你肯为我想这么多?”男人像是被感动了,又像是不相信女人的想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前是我不懂事,你都不计较,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再说了,你就是把我休了,再找一个结婚,也不一定保证就能给你生个儿子,所以,不如我帮你找人生个儿子,你也不用三番五次地结婚离婚了。我们这个年龄,老折腾离婚结婚的,让外边看着也不体面呀,你说呢?”
  “你……你真这样想?”男人表示着自己的怀疑。
  “你别怀疑了,我这样做也是为自己,和你离婚了,我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吗?我这个人也不是不好,不就是不能给你生儿子了吗?我不能生没关系,找人生不一样吗?只要是你的儿子,我给你养,一个不够咱就生俩,两个不够咱就生仨,反正咱不缺钱,一直生到你满意、你开心为止,好不好?”
  女人的话句句说在自己的心坎上,他越听越高兴,越想越開心。生活嘛,就应该这样过,如果以前的老婆能像她这样,自己还用费那么大的劲离了结、结了离的?她们小气得恨不得天天把自己拴在裤腰带上,看着哪个漂亮女人靠自己近点,就甩脸子。老子连爹妈都不怕,还怕看她们的脸子不成!
  “亲爱的,从明天开始,我就留意这件事情,保证在一个月内把这件事情搞定!”女人转身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两只手搂着男人的脖子说。
  “不用着急,你刚刚出院,好好把身体养好,一个月以后再说吧。”
  “那不行,我已经不能给你生儿子了,不能再耽误你的时间了,只是有几件事情咱俩得达成一致,不然这件事情可能真会遇到麻烦。”
  “麻烦?你说,什么麻烦?”男人诧异地问。
  “现在,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要对外封锁消息……”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能替我想得这么周到,难为你了!”男人用力搂住女人。
  男人就是这样,当你全心全意地用真心对他的时候,收获的不一定是真心。而当你带着一颗伤透的心,用伪装的虚假来迎合他们的时候,却常常会得到他的真情。不知道这是男人的悲哀还是女人的悲哀。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女人像个怀揣使命的使者,不停地忙碌着……
  直到有一天,她像是完成了一桩伟大的事业一样,把自己扔进桑拿房,洗去了全身的疲劳,然后,打扮得衣鲜光亮地出现在丈夫的办公楼里。
  夫人好,夫人好!随着一路上员工们对她的问候,她的下巴扬得更高了。就在她的下巴要扬到天上的时候,到了丈夫的办公室门口。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她用眼神向对方传达着她的喜讯。
  “成功了!”
  “说来听听?”男人饶有兴致地问。
  “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个事情。”女人马上嘟着个嘴说。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男人一脸的豪气。他的老婆帮他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他还有什么事不能答应的!
  “世纪广场旁边的小区动迁工程你给我弟弟干,也算是你做姐夫的帮帮小舅子。前几天,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养老保险的事情。妈的意思我清楚,你也给你老婆个机会,让我在娘家人面前抬抬脸,行吗?”女人借着自己帮他完成一桩大事的机会,提出了这个要求。
  “那是个小项目,还是个挺缠手的活,他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能办利索吗?”男人一听女人要他在最近开发的一个小区的前期动迁工程,便解释做这个项目的不易。
  “让他先练练手,跟你学几招,如果他行的话,再把别的活让他干,你不是也轻松一些吗?回头等你儿子出生了,你也有更多的时间抱儿子不是。”女人又把他的心事拿出来说?   “让他试试也好。我会让大奎帮帮他,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没有人指点着是不行的。”
  “老公,谢谢你!”女人春风满面。
  “该说说结果了。”男人开始切入主题了。
  “这是个南方女孩,虽然是乡下人,但皮肤、模样都不差,今年才大学毕业,我已经领着她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各种健康指数都达到标准,也没有家族遗传疾病。她大学毕业想创业可家里没有钱,想通过这件事给自己筹一笔创业基金,我也答应她提出的数目了。”
  “动作够快的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得把你的精子与她的卵子结合,选一个符合我们要求的受精卵转移到她的子宫里,然后你就等着当爹吧。”
  “用她的卵子?”男人问。
  “必须是她的。我大出血一个月,然后又是子宫摘除手术,这身板能赶上人家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咱不能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反正她是以赚钱为目的,咱多给她加点钱就是了。”
  “别的我不管,这次的产房一定得设在咱们家里,我可不想再出什么差错了。”男人心有余悸地说。
  “这次不在家都不行,你看……”女人的声音又小了起来。
  “老婆,没想到你还挺有两下子!行,如果这件事成功了,我会好好地补偿你的!来,先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说完,他的手便塞进她的衣服里去了……随着他呼吸的紧促声,她抽身躲开了他。
  “老公,我还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我。”女人挣脱开。
  “现在你也跟我讲条件了,说吧!”男人把手从女人身上收回,随手点上根香烟。
  “不许抽烟!这是第一个条件,而且你这一段时间喝酒、抽烟、找女人这些事全部都停一停,要铆足了劲,把身子养好,成败可全在此一举了。”
  “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男人不动声色地说。
  “唔……”
  “说呀!”男人催促着。
  “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你不能对她动感情,不然我就是引狼入室。”
  “吆,什么时候知道吃醋了……你放心,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是为我好,我心里当然有数,别想那么多,找时间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吧。”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金卡递给女人。
  “谢谢老公,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记住我的话啊!”女人乐滋滋地把金卡塞进钱包,转身离开了老公的办公桌。在她随手带上门的那一瞬间,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计划。
  她走出大楼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公办公室的电话。
  “老公,这外面打不着车,我要赶去医院,这怎么办啊?”她口气急急地说。
  “让大奎送你,我下午不用车,晚饭前让他回来就行。”男人把他的司机和车放给了老婆。
  “老公,从医院出来,我还要去办点别的事情,算了,别耽误了你用车,我还是打车去吧。”女人欲擒故纵。
  “没关系,就让大奎跟着你吧,有个人跟着你,我也放心点,看来得给你买辆车了!”男人像是对女人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谢谢老公,等过阵子宝马车新款下线时再说吧,到那时,咱的儿子也出生了,坐上个新车也吉利呀!”女人不失时机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行,听你的,过些日子再说。”男人一高兴不仅把自己的司机送给了女人,还心甘情愿地送出一台新款宝马。
  “夫人,请问您要到哪兒去?”大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女人的身后。
  “我出去办事,老大和你说了吗?”女人一副冷漠的表情。
  “老板说了让我听您的吩付。”大奎毕恭毕敬的样子让女人忍不住想笑,但她知道他们身后有无数双眼睛。
  等到两个人完全脱离了公司人的视线,便将车子驶进了僻静的地方。大奎像是一个困久了的野兽一样,一把捧住女人的脸狂吻不已。
  “别、别在这儿,去国际宾馆,我已经开好了房间。”
  当两个人脚跟脚地进了房间后,男人已经兴奋得眼睛都红了。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女人的衣服剥了个净光,然后像个饥饿的孩子一样,一口含住了女人香甜的奶头,疯狂地吃了起来。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用嘴唇发泄着自己的情感。当他用舌唇将女人送上云端之后,还心有余悸地问:
  “可以吗,我可以吗?”他还是担心她身体的承受能力。
  “可以了,亲爱的,可以了,来吧,快点来吧!”
  于是,男人在疯狂地压抑后,得到了女人的全部。当他像一个勇士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昂起头,以加倍的热情要再次拥有她的时候,她拒绝了他。
  她严肃地把他的脑袋扶正,眼睛正视着他的双眼,郑重地问:
  “你爱我吗,你愿意娶我为妻吗,你会永远珍惜我吗?”
  “我愿意娶你为妻,愿意永远珍惜你,愿意为你去死!”
  “那你听我说。亲爱的,我不能为你生孩子了,但却希望我们能有自己的孩子,以后让他为我们养老送终,不管是男孩是女孩,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就行,你同意吗?”女人的语气多了一种向往和期待。
  “可是你已经不能生育了。”男人说。
  “她能啊,我们何不利用这个时候为我们自己做点什么事情,与其让这个老不死的占个便宜,我们不如来个暗渡陈仓先下手,他想要个儿子,我也要儿女双全,我要花他的钱,为我们自己养个大胖小子,等他临死那一天,我们再把真相告诉他,让他死不瞑目……”女人压低声音恨恨地说。
  “他要是知道了,能杀了咱俩!”男人似乎有所忌惮。
  “我们不说谁会知道?那个女孩什么也不知道,只看重钱,不然她怎么会同意干这种事情?而且,她说出来后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只要把孩子生出来拿钱走人,才不管孩子是谁的呢!”女人继续着自己的分析。
  “我不想别的,我有你就足够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穷,我们俩现在就可以跑得远远的,我能养活你!”大奎似乎不愿意冒风险。
  “你爱我吗?”女人再一次向大奎求证,“你爱我就应该替我想,听我的!”女人不给男人回答的余地,就如此这般地在他的耳边说起自己的打算。   “就算是为我,好吗?我只想要我们俩的孩子,你答应我!”
  “好吧,我听你的,但是,我不想让你冒风险。对我来说,孩子其实不重要,我只要你!”
  “对我重要,对我们的以后更重要。我自己生不了,就要借别人的肚子生,让他替我们买单。不仅如此,我还要他加倍地偿还我们,把他的财产全部变成我们的!”女人咬着牙说。
  再说那个一直为生儿子费尽了脑筋的男人,怎么也没想到困扰自己十几年的大难题,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自己处心积虑地结婚、离婚,为的就是能生一个接自己户口本的儿子,中间历经波折,费尽了脑汁,却没想到问题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女人不仅不计较自己对她的那些不好,还能设身处地地帮他解决这个千秋万代的大事,难道真是他要儿子的虔诚之心感动了上苍?
  女人这几天除了为丈夫做生儿子前的准备工作外,还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生意。她向大奎打听了动迁工程的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开始着手落实了。动手前,她跟弟弟打了个招呼,和弟弟打招呼是一个借口和幌子,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就是爸爸的翻版,属于三脚也踹不出个屁的主,真正要干这活的是她自己。
  “你负责帮我从社会上找些人来,然后我来和他们谈具体的事情。”她镇定自若地对大奎说,那态度和气势宛如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难怪是夫妻,这两口子的作派和思维同出一撤,一样的果断一样的干练。然而,更让大奎吃惊的还是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在和那个“大刀疤”谈价钱时的泼辣和阴狠。
  她和“大刀疤”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将工程的进度推进了一大半,并且成本是以前的一半。
  “大刀疤”阴着脸对大奎说:
  “这个娘们什么时候出的道?够历害的,以后你跟她混能吃上饭!”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她和大奎几乎是长在了那片动迁区,不管现场尘土飞扬还是居民聚众闹事,她都硬着头皮定在那儿。她脸上戴着个硕大的黑色墨镜,头上裹着黑色的纱巾,一身黑色皮衣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装扮得美艳而冷酷。她轻易不说话,一脸的沉默让那些社会上的人在她眼前也不敢多言一句。
  她对老老实实按时迁走的人家当场甩现金奖励,旨在做个样板给其他搬迁户以诱惑。
  她亲自和动迁中的钉子户谈条件,夜里坐阵动迁现场,观察分析钉子户的动静,分析他们拒绝搬迁的理由和心理,并且总能找到一个好的突破口将他们的心理防线击垮。
  她的辛苦没有白费,短时间创造了一个搬迁的奇迹。二百多户居民顺利迁出,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多天,仅这一项就节省成本几百万元。当她按动着手里的计算器算完最后一笔账时,她的眼眶热了,首战迅捷,她离自己的目标近了一步。
  望着计算器上跳动着的数字,她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她要以退为进,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当她把所有的账目和赢利情况汇报完毕时,男人感到吃惊。
  “你是说你要把这次的利润一分钱不少地给我?”
  “不给你给谁啊?你是我老公,我以后要和你过一辈子,当然要交给你!“她语气平淡地说。
  “你弟弟呢?”男人继续问。
  “哎,老公,我们有了不就等于弟弟有了?这次算给他个机会练练手,下次再考虑别的事,反正我就你们这两个异性兄弟,给谁还不一样的!”女人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让男人真的感动起来。
  “拿一半儿给你弟弟,剩下的二一添作五,你和大奎一人一半,我不缺这点小钱。看来,以后生意上的事情慢慢可以交给你去做了,我也该歇歇脚、抱儿子养老了!”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女人,似乎自己已经进入退休状态。
  “我才不做生意呢,等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就全部交给他,然后咱俩到世界各地旅游,那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女人也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仰在沙发里,脸朝着天棚无限向往地说。
  “我看你的经商头脑不差,这以后你要多帮帮我操点心。最近我确实感到自己有些老了,思维跟不上,记忆力减退了,人也变得懒了,你多做点我就少操点心。这年头外人信不得,还得自己家的人啊!”男人说着说着伤感起来。
  “你哪里就老了嘛!一个星期折腾我好多次,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老了?再说,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尽管吩咐就是,自己家人还说帮不帮干嘛?”女人撒着娇说。
  “有些事情也是不太好操作的,这块地动迁是成功了,但工程的启动资金得三千多万,咱账上哪有那么多?还得想想办法,不然工程启动不起来,直接影响明年的进程。”谈起这件事来,男人显得忧心忡忡。
  “老公,车到山前必有路,别人能办到我们也能。回头我去业务部问一下情况,然后帮你想点办法。你先休息吧,明天你就要去医院采精,我先回家给你煲点汤。”
  “让大奎送你回去,路上小心!”男人说出这句话时,忽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大奎算是彻底地迷上了女人,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不会让女人空闲下来,一天几次也不觉得累。在送女人回家前他还直接把车开进了老板家的车库,硬是在车座上完成两次进攻后才意犹未尽地看着女人进了家门。
  他从心里感激这个女人。他觉得她对自己的好那么真挚,没有条件不求回报,不像别的女人都是冲着他兜里的钱。相反,她会给他各式各样的衬衣、裤子、皮鞋,对他像丈夫一样尽心尽力,她的爱让大奎自觉亏欠她太多。他是个没文化的粗人,有的只是勇气和力气,尽管跟老板十几年了,见了不少的世面,多少也經历过一些女人,可从看见她那天起,就认为她是适合自己的。她并不是特别漂亮,可就是有种让他放不下的感觉。一看到她,他的心就跳得格外快。后来,她和老板结婚了、怀孕了,他替她高兴,因为老板娶了她,她就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被随时甩掉,他还可以经常看到她。孩子出生后,他通过老板情绪的暴躁、无所顾忌的漫骂了解了她的状况,他替她着急,心疼她,他想不通老板为什么要那么看重有没有儿子的事情,家业传在谁手里还不是一样!   满月酒席那天,他看着她苍白的样子,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心里替她打着鼓,担心她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便自觉不自觉地把眼睛盯在她身上,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她冲了出去。他的痛惜、他的焦急、他的愤怒都化作速度,让她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看着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瘦小得像个孩子,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就在他暗暗地着急的时候,他又听老板说要休了她,便冒着危险偷偷地告诉还蒙在鼓里的她。
  他从监狱里出来才知道,老婆早跟别人跑了,便天天跟着老板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出入高档酒店、桑拿、酒吧,见过各种漂亮的女人,更知道那些靓女的眼里只认识钱,没有钱她们连和你逢场作戏的兴趣都没有,所以结婚的事情他连想也不再想了。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个女人瞬间改变了他的一切,从神坛上直接走进他的生活,让他在恍惚中便到达幸福的顶端,他完全来不及确定这种幸福的真实性有多少,他也故意不让自己去确定,她能委身自己、肯放下身段来怜惜他已经是奇迹了,他不管这个奇迹能维持多久,能得到她他就很满足了,哪怕明天替她去死,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含笑九泉。他告诉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碰、不会想别的女人,只爱她一个,不管她老到什么程度、丑到什么程度、病到什么程度!
  女人的心思和大奎可不一样。现在,她在心中推算时间,她要把所计划的事情一步一个脚印地推向前,每一个环节都不允许有差错的。代养儿子的事情她不着急,因为那不是个着急就能解决的问题,十月怀胎,谁也不能加快它的速度。但是,公司生意上的事情她要乘胜追击,把握住机会获取丈夫更多的信任,早日掌控公司内政。
  现在,公司面临资金周转问题,银行贷款可以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但是手续太复杂,办理周期长,利息也高,能不能找个什么途径,筹集一些成本低的款项呢?
  她翻动着自己的电话本,拨通了一个在银行工作的老同学的电话。
  当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了解贷款的相关事宜后,便开始了第二次忙碌。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陆续有几笔较大数额的款项进入了公司的账户。
  男人高兴,女人更高兴。
  男人高兴,是因为这个漂亮能干的老婆给了他太多的惊喜,现在公司里很多事情根本用不着他操心,用钱的时候钱就到位,要项目的时候也顺风顺水,这个女人就像个“吉祥三宝”,保佑着他的生意风风火火、顺顺利利。
  女人高兴的是自己的另一个计划向前实现了一大步,这件天大的喜事她一定要亲自告诉他,让他提前享受到有儿子的快乐。他的心情好,就会让她多一些机会参与公司的业务经营,她对公司了解得越多,离自己的目标就越近。但是,她还是决定第一个告诉大奎,因为孩子真正的父亲是大奎。
  但大奎的反映却出乎她的意料,当她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大奎他们的儿子就要出生了、而且一出生就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翁时,大奎只是沉醉于对她的迷恋中。
  “你听到没有?”她对他的反应十分不满,她认为对他俩今后的生活来说,这是件天大的事。
  “我才不在乎什么儿子不儿子,我只要有你就是够了!”
  “你真是傻得可爱,光有我有你,没有钱一切都白搭。还不得一辈子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出力,什么时候能做人上人?现在我们的儿子就要出生了,我们今后就有希望了,他将继承他那个名义上父亲的遗产,而我们才是这个王国的主人。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自己所受的苦、所承受的灾难都算不上什么了,一切都值当。到那个时候,你能保证还爱我,而且会娶我做你老婆吗?”女人再一次确认大奎对她的爱。因为她只有保证了大奎对她的爱、愿意娶她做老婆,她的一切努力才值得,而她擁有了财富的人生才是完美的。
  “要说这件事情能成功,还得感谢你,不是你直接把你俩的精液置换过来,还得经过护士那一关,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泄漏一点风声,就是死路一条!”女人分析着说。
  躺在大奎身体下的她,痛恨着大奎的直率又高兴他的单纯。他爱她,她才能控制他,也才能控制他们的未来,他简单、单纯才能让她所有的计划没有障碍地实现。一想到她和大奎的孩子就要从那个女孩的肚子里出来,她就忍不住地高兴起来。她一面享受着大奎给她肉体上疯狂刺激的同时,一面任大脑驰骋在自己对未来的想象中。
  大奎不在乎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喜悦。男人几乎把她举起来了,拥着她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疯狂地转了几个圈后,又疯狂地吻着所有能吻的地方,表示着自己对她的感激之情。
  “老婆你说,你要什么?只要不要我这条老命,要什么我都给你!”他激动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和感谢。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只是要你考虑一下我们母女俩未来的问题。你也知道,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存入了公司的账上,手里没有一分钱,等你儿子出生后,你一高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儿子,哪里还会把我和女儿放在心上!”女人说着眼圈已经红了。
  “我他妈的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吗?就冲着你为我们家传宗接代作的这些努力,我要是那么做会遭雷劈的!”男人仿佛怕女人不信,急得脸都红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怕到时候你根本就做不了主!”女人继续低着头擦着眼睛说。
  “我做不了主?笑话!我现在就让律师来把遗嘱写好,省得你整天不放心,也省得你以后说我忘恩负义!”男人指天发誓地说。
  “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我也只是说说,痛快痛快嘴而已,但要说到遗产的问题,你还真得想好了,在我之前,你已经有两个老婆和两个女儿了,添儿子后,她们还不都来找你分财产啊!我看你倒不如早点把这财产分清楚,免得日后再出麻烦。再说,大家族对这样的问题都是防患于未然的,你现在也属于大家族的家长,应该早点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女人入情入理的分析,让男人觉得她的话十分有道理。
  “这个问题我考虑一下回头再说,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来,现在和我说说咱们的儿子的事!”男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儿子身上。   “这件事你就放心好了,我请了一流的保姆,每星期让大奎送去足够的营养品,她吃的、用的、穿的全都和我怀孕的时候一个标准,咱儿子从孕育开始就享受到贵族的待遇。我也想让你这个幕后爸爸早点登场,那样我也就不用每天装孕妇那么辛苦了。”
  “好,好,好!你办事我当然放心。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订了新款的宝马,红色的,特配你,司机也已经请好了,你马上就有自己的专车,以后办什么事也就方便了。”
  “真的吗?老公,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贴!老公,这次司机我要自己找,找个岁数大一点稳重的,大奎太年轻,不成熟。”
  “你的司机当然要你满意才行,老一点的更稳重一些。”男人很赞同女人的想法。
  在女人坐上新车的第一天,男人的遗嘱也立好了。女人得知自己和女儿都得到了价值不菲的遗产后,心里不禁多了一份窃喜。可是,她看重的哪里是这冰山一角,她眼睛盯的是冰山的全部。在目的没达到之前,她必须收起自己贪婪的想法,继续对外保持着谦卑的微笑。
  接下来一段日子,她一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孕妇的样子,一面频频地穿梭于城乡之间。她颇费心思的准备工作本身难度不大,但重要的是每一个环节的衔接与协调都必须保密。既要对所有的熟人有意无意地公布自己再次怀孕的消息,还要找好接生的医生,保证母子的平安。几方面的事情,哪个也不能出丝毫的差错,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
  她打发两个保姆带着女儿去欧洲旅行,说自己坐月子家里需要清静。保姆们了解儿子对这个家庭的重要性,只能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做。
  女人正想着这些事情的细节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宝贝,我想你,我都多长时间没有见你了?”大奎的脑子里只有那件事。
  “现在不行,他好像已经感觉到什么了,不然会那么快给我买车、换司机?所以我们要小心,暂时不能见面。咱们的儿子就要出生了,你记住自己要做的事,不然我俩全部都完蛋,连命都保不住!”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她第一时间把孕妇接到了自己的家里。女孩已经疼得顾不上任何事情,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说清自己从哪里出来到哪里去的。
  当一声嘹亮而高亢的婴儿啼声再次在这个屋里响起时,她和他的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天籁般美妙的声音。
  “是个儿子!“接生的大夫也声音嘹亮地报了孩子的性别。
  她像是中了六合彩的人,比男人还兴奋地第一个跑进房间确认了孩子的性别。
  是个男孩!泪水竟然夺目而出。悲喜交加的感受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就为了这个儿子,她的命运改写了,她的一生被颠覆了。她百感交集地注视着孩子两腿之间的那一丁点致命的小肉肉,心里充滿了复杂的滋味。
  她很快地收拾了自己的心境,现在哪里是抒发情怀的时候?多少重要的事情还等着她呢。大奎已经开车把女孩送走,她也把接生的大夫打点妥当,当她忙完这一切推开丈夫的房门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丈夫口眼歪邪地横倒在床上,刚刚出生的婴儿则被扔在了床边。
  她也慌了神,把手放到丈夫的鼻口边,觉得还有一丝的热气,她放下了心。这个结果太出乎她的意料,看着这个曾经那么无情地伤害过自己的人倒在面前,她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她在人事不省的男人的身边坐了好久,最后是孩子的哭声唤醒了她。孩子响亮的哭声让这空荡荡的房子显得格外瘆人,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女人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男人因兴奋过度脑干血管出血……
  女人怔怔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手术室门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灯。
  她像是从一场正在进行着的战斗中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突然抽身而去,只剩下她孤零零地被晾在那里,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点什么,只是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呆呆地坐在空旷的走廊上。
  “病人的这个手术风险极大,需要家属在这里签一下字!”护士的喊声将她的思路拽了回来。她这才想起应该给他的家里人打个招呼,但手术的事情是等不得的,她也顾不上和别人商量,便在家属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手术室的门再次关上,她的意识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她告诉自己得调整好状态,面对她的家人她还要做出一种应该有的姿态来。
  果不然,当她把情绪刚刚调整好,丈夫的妈妈、姐姐、两个前妻和他的两个女儿就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倒就倒了呢?”老太太用言语和眼神把问题直接扔到她身上。
  “妈,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儿子,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看到儿子,一高兴就这样了!”
  “孩子出生了?男孩还是女孩?怎么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
  “妈,是个儿子,不然他会高兴成这样吗?”女人抱着孩子哭着说。
  “唉,这是什么事啊?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儿子,自己竟然……”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唠叨着。
  “妈,大夫说风险很大,要我们做好准备!”女人低声地说。
  “可怜的儿子啊,这辈子他就这么个念想,却没想到儿子到手了,自己却倒下了!这是个什么孩子,一出生就把他爸爸撵走了,真是个孽障啊,我们家的不幸啊!”老太太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妈,别哭了,现在他人躺在手术台上,不能说话,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种还不一定呢!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哥哥都不跟我们说,我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大姑姐倒是镇定自若。
  “对,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两个前妻也随声附和。
  “你们什么意思?我丈夫现在还在手术室里,人的死活还不知道呢,你们不关心他倒怀疑起他来了,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会激动成这样?”
  “怎么知道是激动而不是别的呢?我不相信,人高兴还会这样?”前妻毫不退让地说。
  “都别说了,我儿子要没事你们也没事,我儿子要有事,你们谁也别想有什么好!”老太太恶声恶气地阻止了女人们的对峙。   走廊上,大家屏住了呼吸,熬着漫长的手术过程。
  五个小时后,病人被推出了手术室。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人已经彻底废了,四肢无法支配,口舌能力丧失,大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男人在重症室里呆了一个月后出院了。
  女人把他接回了家。
  “你刚生产完,顾不得自己休息,每天照顾孩子,还得照顾他,公司的事情还得去操心,真辛苦你了!”他母亲看着儿子和孙子一起躺在干干净净的床上,感慨万分地对女人说。
  “妈,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个儿子,现在儿子有了,他自己却成了这样,我这心里像猫抓的一样难受。把他接回来,让他和儿子在一起,说不定哪一天,儿子的声音就会把他唤醒。”
  “大夫说,他恢复的希望不大,能保持现状,不再加重就不错了,难为你替他做这么多!”
  “妈,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孩子,辛苦你了,家务事交给保姆,你动动嘴就好,千万保重好你自己的身体,这个家可就靠你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意外,咱这个家可就彻底完了!”
  “妈,我辛苦点没关系,只怕我在这里辛辛苦苦地撑着这个家,别人还在说三道四,我心里委屈呀!”
  “不用听她们的,她们都只会花他的钱,别的事情啥也做不了。妈相信你,你只要把我儿子、孙子照顾好,就是我们家的功臣!”
  “妈,你放心,他俩都是我的命根子,他们过得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等我恢复好了身子,家里这摊你帮我盯着,我去打理公司的事情,不能把咱家族的产业耽误了。”
  “公司的事情妈不懂,你就全权处理吧!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老太太的你就尽管说,妈会替你做主的。”
  女人和老太太唠了半天掏心窝子的话,看着老太太满怀感激地回去了,心也放回了肚子。
  男人躺了三个多月,还真奇迹般地醒来了,虽然清醒的时候不多,但还是能通过眼神、表情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看到儿子安静地躺在自己旁边时,眼底会溢出一种满足与幸福,看到儿子哇哇大哭时,便急得双眼直瞪,鼻子呼吸加重。
  一天晚上,女人听到丈夫的房间传来儿子的哭声。累了一天的她觉得有保姆在,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她便忍不住地起身来到男人的房间。
  保姆去厨房冲奶粉了,儿子哭得小脸通红,男人也急得双眼通红。一看到她睡眼蒙眬的样子,丈夫的鼻翼忽闪、呼吸加快,眼睛狠狠地瞪着她,鼻腔轰轰作响,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把孩子抱我屋里,别耽误先生休息。”女人好脾气地吩咐着保姆。
  “嗯……嗯……”男人一看女人指使保姆抱走了孩子,情绪更加激动。
  “你急什么?有本事喊出來呀!他哭几声你就心疼了,女儿哭的时候,你就要摔死她,你的心怎么歪到这种程度?你信不信?他再哭我就摔死他!”
  “嗯……嗯……”男人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你嗯什么?有本事你喊出来呀,你来打我呀,你不是喜欢打人么?你打我呀!”女人牙咬得紧紧地贴着他的耳朵说。
  “嗯……嗯……嗯……”男人的呼吸声更重了。
  女人忽然发现,一股血迹慢慢从男人紧闭的嘴角渗出。
  “还那么大的脾气,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你,我还是从前的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是把自己咬碎了,也没人拦着你。你呀,识趣呢就快点死吧,你死了自己解脱了,我和儿子也彻底解放了,大家都顺心。为了这个目标快点到来,从现在开始,你就别想再看见儿子了,你自己在这等死吧!我会把你的药全部停掉,靠也把你靠死!”
  噗的一声,男人喷出一口血水,然后张着血红的大嘴,瞪着眼珠子冲着她使劲。
  “来人!给先生清理一下。先生身体不好,经不起孩子的哭闹,以后就把孩子搬进我的房间,别打扰了先生养病!”
  女人看着男人气咻咻的样子,心里有了更新的想法。
  第二天,女人告诉保姆,医生要给先生看病,家里需要安静,让她们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晒晒太阳。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女人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丝缎旗袍,来到男人的床前。
  我漂亮吗,你不是喜欢看我穿旗袍吗?怎么,不喜欢了?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以前不喜欢穿是因为我不想穿,这是老女人穿的东西。现在穿了,是因为有人喜欢看我穿旗袍的样子。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个人不是你,是你的兄弟大奎。他尤其喜欢我裸着身子穿旗袍,他说那是我最美的时候,就像今天这个样子。你生气了?别生气呀,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我还没动手打你呢。你打我、踹我,把盘子、碗、水杯往我脸上、身上扔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是吧?你不顾我刚刚生产完的身子,像个野兽一样把我折磨得死人一样的时候,更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吧?我把子宫摘了,你就要把我撵出家门,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他妈就是钱迷心窍才把自己嫁给你的,也罢,不嫁给你怎么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垃圾、禽兽、畜生……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么早,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把你的家业掌控到手了再跟你说,现在我看不用等了,早点告诉你,你也好早点安心,谁知道你哪一天早上再醒不来怎么办?你走了,我设计的好戏没人看了,那多无趣。你,一会儿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跟我爱的人在一起的,也别生太大的气,不值得,因为我是个贱人、丧门星!
  女人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大奎走了进来。
  “看,大奎来了,他都不用敲门,因为我早就给他配了家里的钥匙。”
  “你,怎么……”大奎一看女人的架势,又看看男人眼珠子都红了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们就在这里,让他知道知道该怎么疼惜女人,让他知道真正的做爱是什么样子,让他知道自己有多野蛮,而一个野蛮的男人再有钱,也是个叫花子的德行!”
  大奎被女人的语言和双手引导着,情绪也上来了。本来他的压抑就是被动的,女人说没有她的电话,他就不能登门。从昨晚接到女人的电话开始,他就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憋了一夜,现在听着女人浪荡的语气,看着女人鼓鼓的乳头,也顾不上床上那个愤怒的男人了,几下子就把女人的旗袍扯开,像一个水獭一样吸在女人的身上。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表演,把男人气得眼珠子差不多都要掉出来了,鲜血再一次从男人嘴里流出,他煞白的脸、血红的眼睛、黑紫色的嘴唇、咬得咯吱咯吱响的牙齿,反倒将大奎的性欲越激越高。
  他一边进入着女人,一边说:
  “这不怪我,都是你对她不好她才爱上我的。你说这么好个女人你不好好爱,非得要个什么儿子,儿子比老婆重要啊?什么也没有老婆重要!行,你不要就给我,我要,我不仅要,我还会好好对她,好好爱她,也算替你尽份兄弟的情谊!”
  大奎边说便将女人在地上、床上、沙发上颠三倒四地爱着……
  等到两个人精疲力尽地倒在一起的时候,男人也闭着眼睛不吱声了。
  “你看累了,看看也会累啊?来,睁开眼睛,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也会感兴趣的,就是你那儿子,也是我和大奎的!我告诉你,我们做的所有的套你都乖乖地钻进来了,配合得很好啊!既然你都那么配合,我们也得讲点诚信,把真相告诉你,这样对你公平点,是不是?”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后,全身扭动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突然他就全身一松,头一歪,没了动静。
  “装死,还是真死了?”女人把手指放在男人的鼻子底下,半天没测到什么气息。
  “真死了!”女人回头对大奎说。
  “那咋办?”
  “死就死了吧,早死晚死都一样,早死早解脱。你收拾一下赶快离开,等我电话吧。”
  “你不会再让我等一个月吧?”大奎边穿衣服边问。
  “亲爱的,我比你还着急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必须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否则他们怀疑起我们的儿子,他们家里的人就会把我们俩杀了!”
  “亲爱的,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用面对这些屁事!”
  “孩子的事,孩子什么事?”女人警觉地问。
  “亲爱的,他把儿子看得比天重,我无所谓,我只要你就好,所以,他们家怀疑也不怕,那个孩子就是他的。”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了!”女人盯着大奎的眼睛问。
  “我……我的精子有问题,我又不想你和他再有儿子,就……就……”大奎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说,我们的儿子不是我们的,是他和那个女孩的?”女人脸色苍白地问。
  “是。我没敢跟你说,怕你不要我,我……”
  “你……你……”女人倒在地上。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后,全身扭动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突然他就全身一松,头一歪,没了动静。
  “装死?还是真死了?”女人把手指放在男人的鼻子底下。
  女人的手刚刚触到男人的鼻子,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女人和大奎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就看见大姑姐和警察出现在房门口。
  “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女人慌了神。
  “警察同志,赶快把这两个流氓带走,他们……他们,他们把我哥活活气死了,小哥……小哥……”大姑姐奔向床边。
  “小哥,我早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了,你连命都送给她了!小哥,要不是妈看你的时候带来个袖珍摄像头,我们全家会被她骗一辈子的……小哥,我早该来救你的,小哥……”大姑姐趴在弟弟的身上大哭起来。
  “你们两个人把衣服穿上,跟我们走一趟!你也别哭了,快打120看看有没有抢救过来的希望。”警察说。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后,全身扭动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突然他就全身一松,头一歪,没了动静。
  “装死?还是真死了?”女人把手指放在男人的鼻子底下,半天没测到什么气息。
  “真死了。”女人回头对大奎说。
  “那咋办?”
  “死就死了吧,早死晚死都一样,早死早解脱。你收拾一下赶快离开,等我电话吧。”
  下葬的仪式简单而快捷。
  来的人不多,男人本来就没有几个贴心的朋友,两个前妻根本没来,两个女儿也面无表情地站在姑姑身边。就在女人要摆手离开的时候,丈夫的律师出现了。
  我这里有个遗嘱,是当事人生前写好的,现在我宣读一下。
  律师的话把大家聚集到一起。
  我的当事人生前立了两份遗嘱,现在宣布的这份受法律保护,请大家听清楚:银行每月会将固定的生活费支付给三个女儿,等二十五岁后,会有一笔相当于现在一百万市值的人民币一次性付给她们本人。母亲和姐姐每月也可领取固定的生活费,直到生命體征结束。其余的家产归儿子。儿子十八岁前由他的母亲抚养,十八岁后可以接管公司业务,条件是他母亲不能再嫁。公司的业务由姐姐全权打理。
  “只有这些?”女人摘下墨镜问律师。
  “还有一条,您的儿子需要做一次亲子鉴定。”律师说,“遗嘱上这么写着。”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后,全身扭动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突然他就全身一松,头一歪,没了动静。
  “装死?还是真死了?”女人把手指放在男人的鼻子底下。
  女人的手刚刚触到男人的鼻子,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女人拿起电话一看是保姆的手机号码。
  “出什么事了?”女人问。
  “出什么事情您别问我呀,我这里有你在家里的录音录像,你要是不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把你送进局子里。我就知道你把我们打发出来没什么好事,果然被我猜中了。我也不跟你啰嗦了,马上准备五百万打到我儿子的账户上,不然你儿子的事、你自己的丑事咱们一起算!”
  责任编辑 子 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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