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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3岁的老人程玉琴患有弥漫性脑血栓多年,常年靠吃药控制,状态一直不错。可这几年,女儿徐鸿渐渐发现,虽然母亲的言语、行动都还如常,却变得越来越健忘:比如做完饭总是忘记关煤气,哪怕她再三叮嘱母亲不要自己做饭,哪怕她在煤气灶上贴上提示的小纸条,母亲还是转个身的工夫就又忘了。
无数次类似的事情发生后,徐鸿从医生那里领回了“以后别离开人了,怕出危险”的指示,连忙请来保姆全天照护,可没过几个月就发现行不通:保姆除了能为母亲做做家务,平时根本“看不住她”。再加上两人的脾气合不来,母亲常常为些琐事置气,情绪一不好,身体也开始出问题。
自2005年父亲去世后,徐鸿的母亲一直独居。唯一的哥哥常年在国外,照顧母亲的重任就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作为一名影视服装设计师,她时常需要跟着各种剧组辗转四处拍戏,一走就是几个月。这些年为了照顾母亲,她推掉了不少工作。可如今,眼看着母亲的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离不开人照护,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不行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徐鸿的困境正是当前中国千千万万个家庭正在或即将面临的困境。作为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国早已进入老龄社会。民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底,全国60岁及以上的老人已超过2.3亿,占总人口的16.7%。而据联合国测算,到本世纪中期,中国超过60岁的老人将有近5亿人,这个数字将超过美国人口的总数。
2015年6月,国家卫计委发布《中国家庭发展报告2015》,调查显示,当前老年人养老主要依靠家庭成员和自己,超过1/4不能完全自理的老年人没有得到相应的照料。身体病痛多、生活难自理、生病时无人照顾,是老年人面对的最大的三个困难,而医疗则是老年人养老最强烈的需求。
今天的中国正以惊人的速度跑向一个愈发老龄的社会,然而面对庞大的老年人口和他们急迫的医疗、护理需求,整个社会都像徐鸿一样,还没有做好准备。
老有所“医”之困
若是放在几年前,徐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要给母亲找养老院。如果说日常照护还可以找保姆来做的话,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两次带母亲看病的经历。
程玉琴年轻时是舞蹈演员,落下了腰腿的老伤。有一次,她的腰伤突然发作,动弹不得。徐鸿找到社区医院,可大夫们一听病人的年龄,纷纷表示“不敢接”,让她直接往大医院送。这让她犯了难:母亲的症状够不上急救车出诊的程度,但因为无法坐立,也不能打车,该怎么去呢?
无奈之下,徐鸿背着母亲一步步挪上了公交车,前往离家最近的三甲医院中日友好医院。公交司机看母女俩实在狼狈,破例在没到站时就给她们停在了医院门口。可好不容易挪到了急诊,因为没有住院床位,徐鸿只得又一步步背着母亲搭公交车回了家。第二天,她几经周折才在家附近找到了一家有床位的中医医院,母亲入院卧床两周后,恢复了健康。
还有一次,程玉琴突然胃痛,呕吐不止。急诊医生进行了止痛、止吐的处理后,建议徐鸿带母亲到门诊进一步检查。徐鸿通过114预约到的号已经是一两周之后,等到去检查时,母亲已经没有任何症状了。
后来,经过一系列检查,程玉琴被确诊为慢性萎缩性胃炎,这是老年人中的常见病。这样的结果让徐鸿大舒一口气,但也连连后怕:“幸亏是没什么大事,不然要等这么久可怎么办?”
在医疗资源紧缺的中国,“看病难”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于本已体弱多病、折腾不起的老年人来说,这样的体会显然会更深刻。按照我国“9073”的养老格局——即约有90%的老人选择居家养老,7%的老人在社区养老,3%的老年人在养老机构中养老——像程玉琴这样居家养老的老年人占绝大多数,但事实上,无论选择怎样的形式,基本医疗、照护服务的不足,是他们共同的困境。
2016年,中国的人均预期寿命已经从1981年的67.9岁提高到了76.5岁。人均寿命的延长,也让老年人的医护需求迅速上升。2016年3月,中国人民大学公布的《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显示,中国老年人口低龄老龄化特征逐渐显现,超过75%的老年人自报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慢性疾病;10.54%的老年人为轻度和中度失能;23.8%的老年人存在明显认知衰退的问题。
有数据显示,中国老年人疾病负担占GDP的比例从1993年的2.1%增至2013年的3.4%,卫生总费用占比近50%。而根据世界银行的预测,到2030年,人口老龄化将使中国的慢病负担增长40%。
与老年医护需求日益增长相对应的,是传统家庭照料功能的大幅减弱。实施了长达几十年的“计划生育”政策,使得如今中国人口的年龄结构呈现出倒金字塔形。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自改革开放起,中国平均家庭人口规模不断下降:自1982年每户家庭人数4.41人减少至2012年的3.02人。
家庭规模的缩小和家庭结构的简化,意味着能够承担老年人照料服务的成员在减少。而可以预见的是,未来随着50后、60后们渐渐步入老年,他们的独生子女后代面临的将会是更加艰难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