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我哭泣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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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座给过一份不堪童年的小城,或许他已不屑于记起。
  
  一
  16 年前,小默和阿喜是世事懵懂的孩子,在平原小城,小默的家与阿喜家隔壁,早晨,他便趴在低矮的院墙上喊:阿喜,你不要吃掉牙膏。
  阿喜给他看刷干净的牙齿:我没吃掉。小默一直知道阿喜是多么贪恋水果型牙膏的味道,像糖,每个孩子都不能拒绝糖的诱惑。
  在平原小城,小默是那样格格不入的孩子。妈妈年轻时在北京读书,被学校除名回来,挺着巨大的肚子。她固执地在4个月后生下小默,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外婆去照顾小默了。
  小默常常在口袋里装了糖果到街上换取友谊。而街上的孩子,总是拿走糖果后便轰然而散,丢下满怀渴望的小默,在微风四起的街上,呆呆地,眼里慢慢盈满碎玻璃一样的晶莹。所以,母亲从不送他去幼儿园。
  二
  7岁的少年小默终于走了,在一个清晨,那个男人终于接走了小默和烟波浩淼的妈妈。
  阿喜站在院子里,端着牙缸,东面的墙上,一片静寂,再不会人趴在上面喊:阿喜,阿喜。
  对着晨曦,阿喜张开雪白的牙齿,眼泪哗啦落下来。
  阿喜听到车发动的声音,跑出去看时,小默半个身子探在车窗外:阿喜,记得不要吃掉牙膏啊。
  后来,阿喜读小学了,除了父母,所有人喊她:罗念童。
  
  三
  一年又一年,青春浅浅地就来了。罗念童梦里,少年的小默,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悄悄成长,像她一样孤单着,等待在世界的某一隅,等与她,不经意间相遇。
  16年后,罗念童去了北京,这里有她思念的小默。
  在这个古老的城市,流浪在别人的街道,孤单轻易地就袭击了年轻的罗念童。她跑到一家影视公司做文案,负责给剧本分场,写写新剧宣传文案。一个人的夜里,学会了抽烟取暖,在周末的街上走来走去,相信爱情是一种不必刻意的缘分。甚至,罗念童不知道成年小默的名字,那座给过一份不堪童年的小城,或许他已不屑于记起。
  这是罗念童24岁的冬天,想象中的小默,从没有出现过。
  后来,就有了绰约的粟米。当她微微上扬着眼角走过来问某个导演在不在时,罗念童笑了笑,有片刻的僵持,没命地回想她与自己记忆里某个人物重叠的面孔,是那样致命的熟悉。
  是小默的母亲。16年前,她就有这样不肯屈服于凡俗的眼神。
  几乎没经历过程,两个不同的女子,成了朋友。
  粟米是年轻的美丽女子,京漂一族,寄居在亲戚家,疯狂地幻想一夜成名,流窜在一个又一个剧组之间,总与副导演谈戏。有时候,副导演找不到僻静的地方谈戏,粟米就去找罗念童:把你家钥匙给我。而罗念童不必问究竟,粟米定是约了某个副导演谈戏,而且从来只借用她的卧室。一段时间,罗念童的床,断断续续记录了粟米奋斗在演艺圈的辛酸经历。
  看惯了演艺圈的罗念童,自然懂得谈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副导演是否快乐地使用了粟米青春美丽的身体,作为回报,粟米就会有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只能接触副导演的粟米,自然不可能做主角。所以,她只能一边在卫生间里冲洗被弄脏的身体,一边大骂混蛋导演。
  罗念童不记得陪粟米去过几次医院了,每一次,她捏着几片巨大的药片出来,一边笑一边说:你看,我可以让身体受伤,但心灵完好。
  阳光下的粟米,眼里有晶莹闪烁的碎玻璃,像少年的小默。她像与风车战斗的疯狂的唐吉珂德,坚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是镶嵌在演艺圈这个疯狂旋转魔轮上的一粒最耀眼的星辰。
  罗念童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粟米受伤的不止是身体,只是不说而已。
  即使这样委屈自己,粟米眼里,始终是孑然的孤傲,看着罗念童眼里的疼惜,她漠然燃上一支灰褐色的细长香烟说:亲爱的,别这样看我,我晓得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这只是我爱自己的一种方式。
  
  四
  后来,罗念童在家做一个剧本的分场记,为了这个本子,老总上蹿下跳,就差向剧本作者叫爷爷了,花了大笔的银子才买下了剧本的拍摄权。据老总讲,明年,公司把宝全押在这部片子上了。所以粟米打电话借房子时,罗念童统统拒绝,告诉她自己必须在月底把剧本分场完成,80集电视剧,是个浩大工程。
  粟米干脆不打电话,直接敲门,手里牵一位年轻的男子。指着罗念童说:我的好朋友罗念童。指着男子:阮石,我的朋友。
  罗念童就笑,与从前的男人不同,阮石是年轻的,没有被粟米称为导演。他眼神矍铄锐利,微黑的皮肤,朗然而笑的样子,仿若春天的阳光。这一次,粟米没说是谈戏,眼里闪着烁烁的骐骥。
  聊天中,罗念童隐约知道阮石的父亲是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总,两年前,去韩国见习人家怎样炮制青春偶像剧,刚回国半年,正要大展宏图地拍上几部片子。
  在父亲的片场,他认识了烟波浩淼的粟米。
  从粟米的眼神,罗念童知道她定然已是爱上了阮石,只是隐隐的,为粟米担心,她狼籍的艳史,阮石会不会介意?何况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资历。
  阮石被一个电话叫走,粟米埋在沙发里,搂着一只靠枕幸福无边。罗念童知道,恋爱中的女子,总是背景后果统统忘记,只想把自以为是的幸福张扬给全世界看。
  对在电脑前重新忙碌的罗念童,粟米会突兀地来一句:知道吗?他百分百相信我是个表演天才。
  罗念童说哦。劈劈啪啪敲字。
  他有信心用一部电视剧把我捧红。
  罗念童还是哦。演艺圈的男人,许诺像呼吸,进进出出地穿过嘴巴,想要的得到后马上忘记。
  
  五
  粟米说:罗念童,我要好好爱一次。罗念童想,爱情原是可以轻易收敛粟米这样疯张的女子,也好,至少可以减少粟米身体受伤。
  在阮石的推荐下,粟米先是拍了几个广告,她会在深夜给罗念童电话:罗念童,快打开电视看某某频道,我马上就出来。罗念童说好好。随手打开电视,就看见粟米张开性感的红唇,咬着某种食品一闪而过。
  粟米不好意思抢亲戚家的电视频道,索性腻在罗念童家,常常是罗念童在电脑上工作,她一片痴迷地盯着电视卡着钟点,看自己一闪而过,幸福无边是她彼时的表情。
  然后,幸福的粟米就给阮石发手机短信,打开罗念童的电脑给阮石发邮件,对着罗念童善意的讥笑,她挥手:去去,别看我发情书,网络真是个浪漫的好途径。
  半夜醒来,看见粟米在网上挂着,指间夹了烟,挥舞着手指和阮石浪费罗念童的无线上网费。
  粟米大多数时间没事可做,泡在罗念童家,看电视,睡觉,或者一个电话叫来阮石,咚地关上卧室门,幸福的纠缠声,一点点挤出门缝。
  罗念童就笑,粟米幸福就好。
  那段日子,爱情让粟米变得忠贞专一,不再跟任何导演谈戏,从前那个因想红而疯狂的粟米踪影皆无,除了和阮石约会就是挤在罗念童身边,讲她和阮石的幸福未来。罗念童不耐,敲着键盘说:不准说话,骚扰得我场景都分不好。
  粟米就闭嘴,和罗念童一起看剧本,除了键盘响几下,空气是寂静的。
  久了,粟米揪过罗念童的手指:嗨,亲爱的,爱一个人是不是就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罗念童投降:我还没爱过呢,这岂不等于让一个没吃过龙虾的人评价龙虾的味道?
  粟米遂淡淡的,淡下去,轻轻叫一声罗念童,就呆在一边失神。
  
  六
  做完剧本分场,罗念童终于有了浅短的清闲,想起很久没见粟米了,这个宁肯伤害身体不肯伤害心灵的任性女子,究竟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的粟米,正咯咯笑个不停。罗念童顿了一下:你乐什么?
  阮石告诉我,他小时候,隔壁邻居家有个女孩子喜欢吃牙膏,每天早晨他都要趴在墙上跟她说:不准吃掉牙膏啊。
  握着话筒,罗念童有了长长的晕眩,以及身体被彻底清洗过一遍的苍白。
  那端的粟米说了什么,便模糊了,话筒轻轻地落回去。
  第二天上班,飘摇的恍惚依旧不肯褪去,始终,罗念童不能相信,目光锐利的阮石,怎可能是少年的小默?
  便没命地想啊想,就想站在阮石面前,望着他的眼睛,一直一直望出他就是那个眼睛里装满晶莹碎玻璃的少年小默,即使与爱彻底没了关系,她只想知道,是怎样的生活,可以让一个少年的眼神从绵软干净蜕变到坚硬的锐利。
  阮石公司的地址,粟米一次次地说,大约是知道的。
  去的路上,罗念童的心里是纷乱的苍白。
  阮石不在,一位小姐说:他刚走,和粟米选外景地去了。
  罗念童说:可以告诉我哪张桌子是阮先生的么?
  顺着小姐的手指点,罗念童看过去,阮石的办公室,通体陈设简约而流畅。唯一私秘的,是桌上的一个框子,少年小默偎依在一位美丽绰约的女子怀里,背景暖暖地陈旧着,却犀利击中罗念童。是那堵飘拂着柔软青草的墙,少年小默的声音便轻轻回旋在耳边,泪水慢慢的,盈满眼睛。
  缓缓坐在阮石的椅子上,那个少年小默的气息,了然复了然。罗念童便明白了一些事情,只可以在想象中完美,成长的岁月,慢慢粉碎它们。
  看见那个剧本本是无意,本想写几个字,留给不再是小默的阮石。翻开它,便看见了故事大纲,似曾相识的故事。
  慢慢看下去,身体掠过冰凉的惊悸。
  除却对话,除却故事发生的年代以及城市,与她刚刚做完分场景的剧本,几乎如出一辙。
  如果是剧本创作撞车,亦不可能有这样多处的巧合。
  心渐渐灵醒,想起粟米腻在电脑上的夜,原不只为传递爱情,想必偷窃故事梗概是更重要的内容之一。
  如果阮石的公司早在自己公司之先推出一部类似电视剧,赢家是谁,不言而喻。所谓抢占先机,在商业社会的今天,太是天经地义。
  把剧本塞进包里,起身,悄然离去。这一天,伤害来得彻底,曾经以为的密友,以及在她心里闪烁了十几年的曾叫小默的男人。
  
  七
  按上粟米的电话号码时,罗念童知道,有一种东西丢掉了,是永远的,寻不回来,友谊或者一种虚幻的爱情,被丢在过去。
  粟米,和阮石来我家可以吗?必须现在。第一次,罗念童跟粟米用了决绝的语气。
  
  八
  罗念童脸上的冰寒以及桌上的剧本,足以让粟米和阮石所有的疑问,僵持在心里。
  罗念童笑笑:粟米,我终于知道你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剽窃。其实,我真的宁愿相信它是剧本创作撞车,可惜这样的可能太微乎其微。泪慢慢盈出来。
  粟米停顿片刻:我本想告诉你的,你却不肯听,我曾想或许以爱情做借口,你可以原谅。
  原来,她并没有跟阮石恋爱,那只不过是做给罗念童看的样子。她已经习惯了和任何一个有可能让她红起来的男人谈戏,跟阮石,不过各有所取而已。她偷剧本故事梗概而渔到的利是做主角,阮石要的只是商业利益并顺便拿走她的身体。
  粟米,不做演员太埋没你的天赋,我宁愿这次你是为了爱情。
  转过去,对阮石轻缓说:阮石,你的法律意识太淡薄了,改头换面你也脱不掉剽窃故事的嫌疑,如果你不想因此遭到起诉,还是放弃吧;还有,请你以后不要用抖笑料的语气讲邻居家那个女孩子吃掉牙膏的过程,太糟蹋了小默和阿喜的美好故事。
  阮石定定看着罗念童,罗念童露出雪白的牙齿:你看,我没有吃掉牙膏。
  泪水,汹涌的,就模糊了视线。
  编辑 赵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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