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与接待田中角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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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美两国联合公报在上海发表后,引起世界各国的强烈反响,它彻底打破、粉碎了美帝国主义妄图独霸世界,长期孤立封锁我国的卑鄙企图。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消息刚一公布,受震动最大的是日本国政府成员,他们深怕被抛弃,嗟悔不及。
  1972年7月7日,日本佐藤内阁下台,田中角荣就任内阁总理大臣,毅然提出新的对华政策,声明要加紧实现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邦交正常化,表示能够充分理解中国方面提出的建交三原则。为安抚友邦日本,美国特派使臣前往日本,通过中美会谈“上海公报”签署的经过,面授谈判的具体细节。
  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田中角荣,应我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邀请,于1972年9月25日至30日,进行为期5天的正式访华。
  
  周总理亲任接待组组长
  
  接待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一行访华的行程安排,与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规格相同。即国务院由周恩来总理亲任接待组组长,外交部部长姬鹏飞为副组长,底下分别由外交部、公安部、国管局、北京市等单位,各派一位领导同志,分别担任副组长及成员,外交部礼宾司司长韩叙、公安部副部长于桑、卫戍区司令吴忠、中办警卫局局长杨德中、北京市外办主任王笑一及国管局的我,共同组成中心接待组,领导各部门核心组,带领各下属单位,共同完成接待工作。当时我既是中心接待组的成员,又兼任后勤总务组组长。
  1972年8月下旬,经国务院批准,国管局牵头,抽调钓鱼台国宾馆、民族饭店、北京饭店、首都医院等单位的35名干部,组成接待田中角荣访华代表团的总务组,下设办公室、交通组、卫生组、财务组、新闻室服务组,办公地点设在民族饭店,总务组自成立以来,先后接待日本访华的先遣队,自民党代表团及最后的田中角荣访华团。总务组主要负责一系列的后勤工作,如住房、车辆、饮食、医疗、礼品选购、财务结算、新闻室服务等项工作。
  在接待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的工作中,我们从始至终遵照周总理“一切应按接待尼克松的原则、规格、手续,不许‘超过’”的指示,做到“不卑不亢,服务周到”。因为有接待尼克松总统的经验,接待田中首相的工作,已轻车熟路,配合默契,得心应手。记得有这样几个小故事。
  
  田中曾请教尼克松谈判经验
  
  田中首相为了在与中国领导人的谈判有胜算的把握,来华会谈之前进行了充分的准备,曾请教尼克松总统与中国总理周恩来谈判的经验。尼克松总统大赞周恩来总理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既聪明、精干,又是一个精力极充沛、头脑清楚、不可多得的外交家,特别表现在谈判桌上,谈吐不凡,才华出众。并私下介绍:“周恩来总理这个人,习惯夜间工作,而且时间越晚兴致越高。特别是午夜12点之后,我们都已经很疲劳,精神也不容易集中,而他却更来精神。切记午夜之后,万万不可与他谈判。”
  田中来华访问之前,他的先遣人员与我们商谈会议日程时,坚持向我们提出:“每日会议不得超过晚上9点钟,9点之后田中首相必须回宾馆上床休息。”
  乍听我们感到很奇怪,想方设法探其原因,但他们总是避而不答,只以保证首相的健康、充沛的精力,使次日谈判能顺利进行为由,一再搪塞我们。可是很多人很快就知道,他们其实不仅是拒绝夜间谈判,确切地说是惧怕夜间谈判,就怕超过夜间9点,精力不抵,稍不留神会造成谈判桌上不满意的结果。既然这样,我们尽量把白天的时间安排紧凑,以满足他们的要求。
  
  谈判中田中不停地出汗
  
  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日本先遣人员告诉我们,田中首相爱出汗,因为日本军国主义的侵华战争带给中国人民抹之不掉挥之不尽的灾难,他总有一种负罪感,愧对中国人民。为此周总理指示我们,多准备一些小方巾,以便田中首相擦汗。
  会谈中,周总理面对原则问题,毫不放松,步步紧逼。特别是对田中首相在9月25日欢迎晚宴致答谢词时,就日本侵华的罪恶,历史事实,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下,并无负罪和痛改前非之感,极为不满。当时田中首相谈到日本侵华战争时说:“……遗憾的是,过去几十年,日中关系经历了不幸的过程,其问,我国给中国人民添了很大的麻烦。对此,我再次表示深刻的反省……”
  周总理在26日中日第一次会谈时,针对田中首相昨晚欢迎宴会致答谢词提出严厉抗议。指出:田中首相对其国历史上对我国的侵略表示遗憾和反省,中国人民尚可以接受,但将其侵略别国说成是“添了很大的麻烦”,这叫什么话?中国人民不仅不能接受,而且相当反感。难道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沉重的灾难,使日本人民也深受其害,只用“添了很大的麻烦”来表达,就可以了吗?!
  会谈中周总理提出的强烈抗议,给田中首相震动很大,以致随后的欢送答谢宴会上,田中首相每演讲到日军发动侵华战争,这千古罪行必须深刻反省时,头上就会立刻冒出大汗。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中国总理周恩来严厉的面容,是亿万中国人民承受过深重的灾难而难以磨灭的愤懑、创痛与仇恨,紧张、悔恨和强烈的负罪感,使他一下子招架不住,一时间大汗淋漓。细心周到的服务员及时递上湿毛巾,他接过后,暂缓发言,不停地擦拭汗水,清理一下嗓音,调节好心情,继续发言,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中国人民的友善和宽容。
  
  宴散人走,纪念酒盅孑立桌上
  
  双方会谈有诚意,因此进展比较顺利,5天后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的答谢宴会上,日本贵宾拿出从本土带来的日本上好的美酒和酒具,答谢款待中国朋友,以示中日两国人民世代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席间宾主双方共同举杯祝贺中日友好条约的签署!日方还频频举杯祝中日友谊万古长存!宴会接近尾声时日方主办人员宣布:象征中日友情的美酒喝了,酒盅上记载了中日文化的交流,留给今天所有参加宴会的来宾和朋友们做永久的纪念!记得当时有一细节:很多人因为对日军侵华的罪恶事实仍记忆犹新,哪里在乎那个小小的酒盅,因此连酒带盅,一起放到餐桌上,并不去理会。直至宴会散去,人走厅空,雪白的餐桌上,一个个精致的酒盅仍孑立桌上。
  这次会谈取得圆满成功,于9月29日中日两国政府在北京签署联合声明。中国政府重申: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的政府。两国政府决定自1972年9月29日起建立外交关系,并尽快互派大使,实现一次性中日邦交正常化。多年以后,田中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
  “不拘泥于一件事,而是抓住大局,高瞻远瞩,推进谈判,仅此一点就不能不使我感动,周恩来这个人不愧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
  (作者为原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常务副局长、国务院参事室第一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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