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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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海口开通了直飞襄阳的航线,简单收拾工作,抓上几件衣服,终于要回一趟故乡了。儿子一路雀跃,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
  我的故乡是襄阳市襄州区峪山镇下面一个叫星火村的小村庄,村人大多姓尤。此时二月未落,三月已起,鹅黄翠绿争先恐后地从冬天里钻出,铺满脚下、树上、池塘和屋顶,松树的切口处不紧不慢地滴着松脂,蒲公英和众多不知名的小花站在松针上拥挤着,喧闹着,它们热情地招呼我:“回来啦!”
  远远看到我们,父亲喜出望外地奔过来,接过大包小包扛到肩上,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捏一捏儿子的小脸蛋儿。
  “咋站在这儿?”我问道。
  “上面说要给咱村修条水泥路,这不正到处挖路吗,怕你找不到。”父亲眯着眼,抬脸笑道。他的脸,像是几方纵横交错的水稻田,天旱缺水,田地开裂。
  怎会?这条路我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从黄泥巴路走成碎石子路,即使以后成了水泥路或者柏油大马路,我一到这儿,這里的泥土、这里的气息立马就会叫住我,星火村的路口到了。
  儿子用力地嗅了嗅,夸张地说道,嗯,是星火村的味道。他与我不同,自我在海口成家已4年未回过故乡,我是故乡日盼夜盼的游子,他却是第一次造访,对于故乡来说应是个不速之客。然而,他竟丝毫没有陌生人的架势,东摸摸青青的麦苗,西吹一口开过的蒲公英,间或踢几脚田埂边酥松的土堆,以前我给他讲过我幼时故乡的春天里,随便踢两脚就能发现几条蜈蚣,用竹篾一绷拿到药铺便可以换糖吃,没想到他暗暗记在心里并应用得如此娴熟,仿佛在这里他已生活过许多年。路上遇着村人,他迎过去甜甜叫一声“爷爷好”,毫不怯生。
  老尤,大外孙回来啦!那人冲父亲高声喊道。
  父亲迎上去递一支烟,爽朗大笑,“是啊,是啊,头一次来,竟一点儿不认生!”笑容将他脸上的沟沟壑壑填满。
  还是那个四方小院,又不是那个小院了,泥巴院铺成了水泥地面,房加了淋浴间,猪圈里无猪,鸡亦都停在树枝上过夜了,唯生蛋时才下凡到鸡窝里暂居片刻。
  母亲已将饭菜摆上桌,儿子跟在后面忙得不亦乐乎,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添乱。他帮母亲把碗筷分好,又打开电视,问父亲最爱看哪个节目,那样子,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正在招呼他最尊敬的客人。晚上要洗澡了,父亲带他到淋浴间,正准备展示一下他的高科技热水器,小家伙疑惑地问道:“外公,妈妈说这里洗澡不是在猪圈里吗?”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那都是老皇历了!现如今咱也用热水器淋浴了,跟你们城里人一样!”为了满足孩子,父亲还是在猪圈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接了满满一大木盆水,丢两条毛巾下去,在晚风吹动竹子的沙沙声中,在树枝上停着的鸡们的注视下,两人终于在飘着不明味道的猪圈里,结结实实地洗了个月光浴。
  此时,月亮温柔地照着我的小院,杏子树上的一处伤疤还依稀可辨,那是我砍下的……6岁的我,10岁的我,15岁的我,18岁的我,20岁的我……她们从荒野中,从月光下,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阒寂的田野一下子喧闹起来。你向我诉说故乡一年年摘掉帽子切肤断腕终于破茧成蝶,我告诉你外面的世界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如何和之以歌。我们抱头唏嘘着,感慨着,互相舔舐伤口,取泪为酒,醉倒在这十里田畴。
  天亮了,我终要离开故乡,而她们留守。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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