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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我躺在实验台上。头上戴着个连接电脑的金属帽子。
再过几分钟我就要穿越了。
穿越，一个烂大街的词，谁也想不到未来的科技会令它成真。而我也没想到，自己有幸成为第一个体验者。
我的目的地是1983年12月27日下午3点15分。是不是很具体？因为那时，我的爸爸离开了我。
我还记得，那时，我5岁，一个人拿着球在家门口玩，球滚到了路中间，我跑去捡，一辆卡车在这时开来。千钧一发之际，爸爸猛冲过来抱起我往外抛，自己则让卡车撞了个正着。
…………
这组记忆让我刻骨铭心。虽然这个时代有着记忆剥离的技术，但我固执地不要它被抹去。
是因为我想，我一直想，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个过去。
穿越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研究所所长M博士来对我说话，“你的身体将会被数据化，于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抵达目的地然后重组。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了，值得欣慰的是，你对1983的执念将成为清晰的坐标……”
我点点头。博士的话我听过多次了。正因为对一个日期耿耿于怀至此，我才能成为那个万里挑一的实验者。
时间到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首先到来的“数据化”——那感觉就像是被化整为零。
光影婆娑的隧道内，我在飞翔，前路一眼看不到头。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四周豁然开朗。
到处是灰蒙蒙的破旧建筑。啊，这是1983年的老家！我真的回来了！
随即我看见了5岁的自己。她正兴致勃勃地玩着球。
我知道，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追那个球追到马路上。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我快步过去，从她手里拿过球。
“是我的……”5岁的我怯生生地仰望着未来的我。
“不要在这里玩，太危险了。”我说。
我却没想到5岁的自己会忽然尖叫起来，然后闹着就想把球抢回去。该死，我小时候这么蛮不讲理吗？更该死的是，我的手一松，球滚到了马路上！
5岁的我欢叫着向马路跑去……
下一秒我看见了爸爸。他从马路的对侧快步跑来。那一刻，我的眼泪呼啸而出，多少年没见的爸爸，比现在的我还要年轻的爸爸，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那副义无反顾的模样。
那辆致命的卡车已经近了。历历在目的悲剧，此刻又要重演。我来不及多想，立刻也冲了上去。
像一个滑稽的连锁反应：爸爸抛开5岁的我的同时，我用尽全力将他撞开。我看到那辆近在咫尺的卡车。
电光石火间，我的生命将为之破碎。
“嘎——”
长长的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了一条街。卡车几乎是挨着我停了下来。
即使那一刻已经灵魂出窍，我也还是错愕地想着：怎么会停得下来？夺走爸爸的那场车祸，就是司机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结果。
我瘫软在地上，看车门打开来。
B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1983年12月27日下午3点15分。我在那时遭遇了一场车祸。
那时女儿还小，才5岁，可爱极了。逮了个空子，我从工厂里溜了出来，给她送点儿零食。
结果我就看见了让我魂飞魄散的一幕：女儿追一个球追到了马路上，而一辆卡车在这时飞驰而来！
我立刻用自己也不相信的高速度冲向女儿，我应该抱起她，一起躲过那巨大的冲撞，但极度的慌张却让我下意识地将女儿尽量往外抛——
我被狠狠撞开。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撞开我的不是卡车，而是一位年纪看着比我还大的妇人。她救了我，却代替我死亡。
…………
死里逃生固然值得庆幸。但如果那是以一个陌生人的生命为交换，任谁也无法心安理得。
况且，警方竟查不出那位妇人的身份。我即使想为她的家人做点什么，也无从入手。如此古怪！
好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女儿长得十分健康。对那场车祸，她已经印象不深，而我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女儿越长越像那个舍命救我的妇人了。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甚至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这想法太疯狂太荒诞了。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科学家。他自称“M博士”。我把多年疑惑和盘托出，他听得手舞足蹈。
“穿越！这绝对是穿越！”
穿越？我对这个词不陌生。穿越就是时光旅行。啊！难道他的意思是：长大了的女儿知道我会在车祸中丧命，所以穿越到过去救了我，却不幸代替我死去？
“别看你年纪不轻，理解能力还是很强悍的呀。”M博士拍着我的肩，“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会引发时光悖论。知道时光悖论吗？你女儿因为你车祸死了而回到过去救了你，于是你没有死——既然你没有死，未来又怎会有一个穿越到过去去救你的女儿？”
我听得有点糊涂。但，的确矛盾。
“所以，刚才的假设若要成立，只能这样想：在A世界，你车祸去世，女儿长大后穿越回去救了你，因而衍生出你没有死的B世界，即现在这个世界。”M博士侃侃而谈，“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强行改变，只会产生平行世界。”
我沉默。内心像飓风过境。
不久后，我听说M博士研制成功了时光机器。我便踊跃要求成为实验的第一人。
“你的内心有一个明确的时间坐标，这对穿越很有帮助。”M博士说，“而我也知道你回到1983年是想做什么——你明知过去无法改变。”
我说：“我知道。”
开始准备穿越了。
再复习一次M博士的理论：我是被来自A世界的女儿救了。现在的我，活在B世界。A、B世界应是大同小异的吧。不过穿越技术明显不同：女儿是连人带意识穿越，而我们这里仅能做到意识穿越。
在时光机的作用下，我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就像脱掉了一件外套。
然后，我发现我处在高速的运动之中。我在一辆卡车上。看看后视镜里的面孔，啊，我变成了那位卡车司机！
穿越成功了！M博士不仅将我送回了过去，还让我如愿成为了最想成为的人！
几秒后，我看到了许多熟面孔。
5岁的女儿追球。年轻的我拯救女儿。来自A世界的长大了的女儿拯救我……
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我让自己镇定。这一刻我已经等待了太久。我踩下了刹车。
妇人样子的女儿瘫软在地，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知道，我不应该停下来。
我打开车门，下车，凝视她。确实是你啊，我的女儿。不管你来自哪一个时空，我们都有无法割断的羁绊。
也许她不认得我。毕竟我现在借用的，是那位卡车司机的身体。
但，我却看见她哭了。她说：“爸爸，是你吗？你又一次救了我吗？”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另一对年轻的我们在一边傻傻地看着。
如M博士所说，谁也不可能改变历史。A世界的女儿为我穿越，结果造就了B世界；而B世界的我为她穿越，造就的这个世界，该叫C世界吗？
A世界里，我死了。B世界里，她死了。
那么至少在C世界，让我们一起活着。我亲爱的女儿。
我躺在实验台上。头上戴着个连接电脑的金属帽子。
再过几分钟我就要穿越了。
穿越，一个烂大街的词，谁也想不到未来的科技会令它成真。而我也没想到，自己有幸成为第一个体验者。
我的目的地是1983年12月27日下午3点15分。是不是很具体？因为那时，我的爸爸离开了我。
我还记得，那时，我5岁，一个人拿着球在家门口玩，球滚到了路中间，我跑去捡，一辆卡车在这时开来。千钧一发之际，爸爸猛冲过来抱起我往外抛，自己则让卡车撞了个正着。
…………
这组记忆让我刻骨铭心。虽然这个时代有着记忆剥离的技术，但我固执地不要它被抹去。
是因为我想，我一直想，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个过去。
穿越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研究所所长M博士来对我说话，“你的身体将会被数据化，于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抵达目的地然后重组。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了，值得欣慰的是，你对1983的执念将成为清晰的坐标……”
我点点头。博士的话我听过多次了。正因为对一个日期耿耿于怀至此，我才能成为那个万里挑一的实验者。
时间到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首先到来的“数据化”——那感觉就像是被化整为零。
光影婆娑的隧道内，我在飞翔，前路一眼看不到头。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四周豁然开朗。
到处是灰蒙蒙的破旧建筑。啊，这是1983年的老家！我真的回来了！
随即我看见了5岁的自己。她正兴致勃勃地玩着球。
我知道，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追那个球追到马路上。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我快步过去，从她手里拿过球。
“是我的……”5岁的我怯生生地仰望着未来的我。
“不要在这里玩，太危险了。”我说。
我却没想到5岁的自己会忽然尖叫起来，然后闹着就想把球抢回去。该死，我小时候这么蛮不讲理吗？更该死的是，我的手一松，球滚到了马路上！
5岁的我欢叫着向马路跑去……
下一秒我看见了爸爸。他从马路的对侧快步跑来。那一刻，我的眼泪呼啸而出，多少年没见的爸爸，比现在的我还要年轻的爸爸，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那副义无反顾的模样。
那辆致命的卡车已经近了。历历在目的悲剧，此刻又要重演。我来不及多想，立刻也冲了上去。
像一个滑稽的连锁反应：爸爸抛开5岁的我的同时，我用尽全力将他撞开。我看到那辆近在咫尺的卡车。
电光石火间，我的生命将为之破碎。
“嘎——”
长长的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了一条街。卡车几乎是挨着我停了下来。
即使那一刻已经灵魂出窍，我也还是错愕地想着：怎么会停得下来？夺走爸爸的那场车祸，就是司机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结果。
我瘫软在地上，看车门打开来。
B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1983年12月27日下午3点15分。我在那时遭遇了一场车祸。
那时女儿还小，才5岁，可爱极了。逮了个空子，我从工厂里溜了出来，给她送点儿零食。
结果我就看见了让我魂飞魄散的一幕：女儿追一个球追到了马路上，而一辆卡车在这时飞驰而来！
我立刻用自己也不相信的高速度冲向女儿，我应该抱起她，一起躲过那巨大的冲撞，但极度的慌张却让我下意识地将女儿尽量往外抛——
我被狠狠撞开。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撞开我的不是卡车，而是一位年纪看着比我还大的妇人。她救了我，却代替我死亡。
…………
死里逃生固然值得庆幸。但如果那是以一个陌生人的生命为交换，任谁也无法心安理得。
况且，警方竟查不出那位妇人的身份。我即使想为她的家人做点什么，也无从入手。如此古怪！
好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女儿长得十分健康。对那场车祸，她已经印象不深，而我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女儿越长越像那个舍命救我的妇人了。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甚至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这想法太疯狂太荒诞了。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科学家。他自称“M博士”。我把多年疑惑和盘托出，他听得手舞足蹈。
“穿越！这绝对是穿越！”
穿越？我对这个词不陌生。穿越就是时光旅行。啊！难道他的意思是：长大了的女儿知道我会在车祸中丧命，所以穿越到过去救了我，却不幸代替我死去？
“别看你年纪不轻，理解能力还是很强悍的呀。”M博士拍着我的肩，“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会引发时光悖论。知道时光悖论吗？你女儿因为你车祸死了而回到过去救了你，于是你没有死——既然你没有死，未来又怎会有一个穿越到过去去救你的女儿？”
我听得有点糊涂。但，的确矛盾。
“所以，刚才的假设若要成立，只能这样想：在A世界，你车祸去世，女儿长大后穿越回去救了你，因而衍生出你没有死的B世界，即现在这个世界。”M博士侃侃而谈，“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强行改变，只会产生平行世界。”
我沉默。内心像飓风过境。
不久后，我听说M博士研制成功了时光机器。我便踊跃要求成为实验的第一人。
“你的内心有一个明确的时间坐标，这对穿越很有帮助。”M博士说，“而我也知道你回到1983年是想做什么——你明知过去无法改变。”
我说：“我知道。”
开始准备穿越了。
再复习一次M博士的理论：我是被来自A世界的女儿救了。现在的我，活在B世界。A、B世界应是大同小异的吧。不过穿越技术明显不同：女儿是连人带意识穿越，而我们这里仅能做到意识穿越。
在时光机的作用下，我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就像脱掉了一件外套。
然后，我发现我处在高速的运动之中。我在一辆卡车上。看看后视镜里的面孔，啊，我变成了那位卡车司机！
穿越成功了！M博士不仅将我送回了过去，还让我如愿成为了最想成为的人！
几秒后，我看到了许多熟面孔。
5岁的女儿追球。年轻的我拯救女儿。来自A世界的长大了的女儿拯救我……
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我让自己镇定。这一刻我已经等待了太久。我踩下了刹车。
妇人样子的女儿瘫软在地，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知道，我不应该停下来。
我打开车门，下车，凝视她。确实是你啊，我的女儿。不管你来自哪一个时空，我们都有无法割断的羁绊。
也许她不认得我。毕竟我现在借用的，是那位卡车司机的身体。
但，我却看见她哭了。她说：“爸爸，是你吗？你又一次救了我吗？”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另一对年轻的我们在一边傻傻地看着。
如M博士所说，谁也不可能改变历史。A世界的女儿为我穿越，结果造就了B世界；而B世界的我为她穿越，造就的这个世界，该叫C世界吗？
A世界里，我死了。B世界里，她死了。
那么至少在C世界，让我们一起活着。我亲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