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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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恩来的一个遗憾
  1975年的新年刚过,一些细心的人在不经意中发现,曾一度沉寂的北京人民大会堂,忽然热闹起来。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再仔细打量这座庄严的建筑物,人们发现大会堂的门外张灯结彩,楼顶上一排崭新的国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就要召开了。
  消息传开,国人这才忽然想起:在我们的政治生活中,原来还有这么一件大事。
  上一次全国人大会议是何时召开的呢?人们在脑海深处搜寻着,许久,才打捞出记忆碎片:1964年12月至1965年1月的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第三届全国人大只举行了第一次会议)。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原本每年一次的全国人大会议再没举行过,至今整整11年了。
  张劲智是人民大会堂的一名普通服务员。会议开始前,他被叫到主席台一侧的四川厅。
  进门一看,张劲智愣了:空荡荡的大厅里,邓颖超大姐孤零零地坐在角落。
  张劲智是经验丰富的老服务员,参加过第三届人代会的服务工作,多次见过邓大姐。他赶紧趋步向前,想打声招呼,忽然发觉气氛不对。
  邓大姐一向亲切随和,没有一点架子,往常见了工作人员,总是笑容可掬,一脸阳光。今天,她却满脸忧郁,若有所思。
  见张劲智进来,邓大姐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张劲智心怀忐忑,侧着身子坐下。
  小张,听说今天是你在主席台服务?邓大姐上来就问。
  是,张劲智小心地回答。
  总理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只喝了大半碗粥,一点干的都没吃。他讲完话后,你盯着点,别让他晕倒了。邓大姐一脸的牵挂。
  张劲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才明白邓大姐为什么如此忧郁。
  周恩来3年前就病了。
  1972年5月,保健医生张佐良按惯例,为总理做小便常规检查时,从显微镜里发现了4个红细胞。几天后,红细胞的数量猛增,一下子到了8个。总理到北京医院复检时,被确诊为膀胱移行上皮细胞癌。
  那一年,周恩来74岁。
  过度的操劳,加上一再延迟治疗,到1974年,周恩来的病情越来越重。膀胱里淤积了大量的血液,血尿不止,血液凝结成血块后,堵住了尿道内口,排尿时异常痛苦。每次排尿,周恩来都像是干了一件重体力活,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工作人员为此心痛不已,背地里暗暗落泪。
  1974年6月1日,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周恩来被迫住院治疗,先后接受大小手术13次,平均40天左右要动一次手术。
  即便如此,周恩来仍在医院批阅文件,频繁会客。
  1974年9月30日晚,国务院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招待会,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5周年,周恩来抱病参加。这是他最后一次主持国庆节招待会。
  四届人大开幕前,工作人员得知周总理将出席,私下里兴奋地传递喜讯。张劲智也不例外,他并不知道总理身患不治之症,以为总理身体康复了。听了邓大姐的话,他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也深感责任重大。
  1月13日晚8时,人民大会堂大厅内灯火辉煌,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开幕。面对代表们的热切目光,77岁的周恩来开始作《政府工作报告》。
  代表们发现,与昔日神采奕奕的形象相比,眼前的周恩来恍若两人。他步履蹒跚,瘦削的脸庞上布满了老年斑,声音里也透着疲惫。
  谁能知道,出席四届人大,竟成了周恩来生命中最后一件大事。
  政府工作报告本该由周恩来主持起草,大会开始前,为了照顾周恩来的身体,毛澤东主席指定邓小平组织起草,并要求字数限制在3000字左右,以便周恩来能在大会上顺利读下来。
  接受邓大姐重托的张劲智,站在主席台侧面隐蔽处,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恩来的一举一动。
  他注意到,做完报告后,总理原本一直挺直的腰板塌了下来,整个人陷进座位里。他右手伸向茶杯,三指捏住杯把,却端不起来,又伸出左手,两手合力,才将茶杯端起,颤巍巍地送到嘴边,由于手抖得厉害,茶水溢出来,洒到了胸前。
  张劲智心里一阵悸动:总理已经虚弱得连端茶的力气也没有了!若是平时,他早就冲过去帮忙了,可是今天不能。他急得暗地里直跺脚。
  晚年的周恩来,在愈演愈烈的“文革”中,虽然自身处境日渐艰难,可为了保护老干部,减少动荡带来的损失,他仍拖着重病之躯不停地奔走呼吁,用他的镇定自若,随时化解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矛盾。
  我们看到过这样一份资料:周恩来总理在1974年1月至5月的139天中,有9天连续工作12至14小时,有74天连续工作14至18小时,有38天连续工作19至23小时,有5天连续工作24小时,只有13天的工作量在12小时以内。
  自知时日无多的周恩来,在本届人代会上有太多的事要做。既要为国家发展的大政方针定调子,又要排除“四人帮”的严重干扰,还要全力举荐邓小平。
  大事不能耽搁,小事他也放不下。这天会议间隙,他让人把参加会议的陈望道请来。
  不一会儿,走廊上出现了一位身材瘦削、步履蹒跚的老者,他拄着拐杖,嘴角有点歪,是轻度中风留下的后遗症。
  他就是陈望道,复旦大学的校长,也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那时,他已85岁高龄,比周恩来年长7岁。
  陈望道出现在门口,周恩来艰难地站起身,挣脱工作人员的搀扶,身子前倾着迎了上来。两位老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都专注地打量着对方。
  陈望道惊讶地发现,周恩来身体单薄得像层纸(这时总理体重仅有61斤),原本温暖有力的双手柔弱无力,手背上尽是斑斑点点。
  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脸上满是忧戚,嘴唇嚅动着,难过得不知说什么好。
  周恩来读懂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这是血液循环不好造成的,不碍事。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挪到沙发前坐下。工作人员给陈望道泡了一杯茶,盖上杯盖。
  周恩来细心地帮陈望道取下杯盖,示意他喝口热茶。待陈望道放下茶杯后,周恩来定定地望着他:首印本找到没有?
  这不是总理第一次询问了。
  陈望道依然无奈地摇摇头:没有。
  周恩来轻轻地叹口气:长征的时候,它是我的贴身伙伴啊。本来还想再看它一眼,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陈望道顿了顿拐杖,也叹了口气:我已经寻访了多年,一直没有消息。如今我老朽了,恐怕满足不了总理的愿望喽。
  周恩来轻轻拍了一下沙发扶手,露出了焦虑的神情。
  旁人不知道周恩来要找什么,但陈望道知道,总理是在询问《共产党宣言》中文版首印本的下落。
  而陈望道,正是这个版本的译者。
  在非常年代,周总理这样关心《共产党宣言》的最早中文版本,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临别时,周恩来握着陈望道的手,摇了又摇,怅然若失又心有不甘:这是马列老祖宗在我们中国的第一本经典著作,也是中国共产党的指路明灯。找不到它,是我的一块心病啊!
  当年,马克思和恩格斯撰写《共产党宣言》时,绝对想不到,137年之后,在遥远的东方,一个泱泱大国的总理,竟然在重病缠身的垂暮之年,仍对这部著作牵肠挂肚。当然,他们也绝对想不到,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里,这本著作会拥有数量如此庞大的忠实追随者。
  翻开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不难发现,在开疆拓土的早期领导人身上,都留有《共产党宣言》的深刻烙印。
  刘少奇最早接触《共产党宣言》,是在1920年秋季。
  当时,成立不久的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在上海创办了一所干部学校,对外宣称“外国语学社”。22岁的刘少奇和16岁的任弼时、18岁的罗亦衣、17岁的萧劲光等,都是这里的学员。学习的教材之一,就是刚刚出版、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中文译本《共产党宣言》。给他们讲授此书的,正是译者陈望道先生。
  那时,刘少奇还是个进步青年,正在为要不要入党而犹豫。听了陈望道的讲授后,他反复阅读《共产党宣言》,了解共产党是干什么的,是怎样的一个党后,开始思考中国革命的问题。
  1921年5月,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成立。经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介绍,刘少奇、任弼时、罗亦农、萧劲光、任岳、蒋光慈等一批热血青年,怀着寻找救国之路的急迫心情,来到东方大学的中国班学习,其中主要课程就有《共产党宣言》。
  在刘少奇后来所写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著作中,都能看到《共产党宣言》的影子。
  朱德在1922年9月赴欧洲時,与周恩来一见如故。经周恩来介绍,当年11月,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周恩来还送给他一本珍贵礼物——陈望道翻译的中文版《共产党宣言》。
  在这之前,朱德从未学习过马克思主义文献,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如此新鲜而又深奥的革命道理。他如饥似渴地反复诵读,犹如醍醐灌顶。在柏林支部,他和同志们经常围绕《共产党宣言》中的观点,展开热烈讨论。
  《共产党宣言》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为立志拯救中国的一代有志青年指引了前进的方向。恽代英、刘志丹、董必武、邓子恢、彭德怀、贺龙等热血青年,都是在《共产党宣言》的启蒙下,走上革命道路的。
  1949年4月24日凌晨,一阵激烈的枪炮声过后,南京总统府楼顶的青天白日旗飘然落地。
  当晚,邓小平和陈毅拂去身上的硝烟尘土,信步走进总统府图书室。
  蒋介石仓皇逃跑,大多数书籍都来不及带走。望着满室的书籍,邓小平和陈毅这两个四川同乡大开眼界,一边翻阅,一边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交谈。
  邓小平说:戎马倥偬了半辈子,一直想静下心来好好读点书,却一直不得空。真想就住在这个图书室里不走喽。
  陈毅打趣道:我说同志哥,这可要不得噢!中山先生不是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嘛。
  一句话勾起了邓小平的美好展望:是的是的,等将来赶走了蒋介石,解放了全中国,我们一定要好好办学校、办教育。我们自己的学业被耽搁了,不能再耽搁娃儿们的学业了。
  陈毅赞许道:对头,对头,最好多给娃儿们创造些条件,让他们也到国外去长长见识。当年,我们不都是在旅欧勤工俭学中认识马克思主义的嘛。
  陈毅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角落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小32开大小,封面是蓝色的。他定睛一看,惊喜地冲着邓小平说:快看,我发现宝贝了!
  邓小平凑过去,也十分惊讶:怎么,是《共产党宣言》?
  陈毅大笑:老蒋怎么也藏着这本禁书?难道说,他也改变信仰了?邓小平嘲讽道:他肯定是很想知道,共产党为什么凭着小米加步枪,就能把他武装到牙齿的八百万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他呀,是想从这本书里找答案呢!
  陈毅问: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到这本书的?
  邓小平道:是在法国,有人从国内带过去的。我正是读了这本书,才认准这条路的。
  陈毅一听,惊喜地说:哎呀,这么巧?我也是在法国读了它后,才茅塞顿开的!不光是我,我们那一批年轻人,也都是读了《共产党宣言》等启蒙书后,才走上革命道路的!
  邓小平一拍陈毅肩膀:什么叫殊途同归?这就是啰!
  两位战友哈哈大笑。连日战事带来的疲倦,在这笑声中云消雾散。
  陈望道深知,对《共产党宣言》,周恩来更是情有独钟。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人中,周恩来是最早了解《共产党宣言》的革命者之一。
  第一次接触《共产党宣言》,周恩来只有21岁。那是1919年,在日本留学时,他通过河上肇创办的《社会问题研究》杂志,了解到《共产党宣言》一书。
  1920年10月,周恩来赴法留学,与蔡和森等人继续学习《共产党宣言》,逐渐成为共产主义者。1921年2月,他们在巴黎成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次年7月改组为中共旅欧总支部,总支部先后出版了《少年》《赤光》等刊物,也宣传过《共产党宣言》。   1922年8月,《少年》上发表了周恩来的一篇文章,题目是《共产党宣言与中国》。他在文章中写道:全世界无产阶级为创造新社会所共负的艰难责任,我们也应当分担起来。
  1926年,周恩来在他撰写的《现时政治斗争中之我们》一文中,引用了《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文中的一句话:“共产党最鄙薄隐蔽自己的主义和政见。”
  马克思、恩格斯的这句话,后来的中文译文不少人耳熟能详:“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
  从长征到抗战,周恩来无论处境多么艰难,一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总是不离不弃,里面就有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只要有空,他就会拿出来反复诵读,不断咀嚼,用来指导遇到的具体问题。
  因为深受《共产党宣言》的影响,周恩来对陈望道也格外关注。每次见到他,总会习惯性地提起《共产党宣言》。
  1949年7月,第一届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北平召开。会上,周恩来郑重地向代表们介绍陈望道,并且说:陈望道先生,我们都是您教育出来的。
  会场上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陈望道连连摆手,站起来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惶诚恐地对周恩来说:言重了,言重了,我只是学了点皮毛,而且食古不化,不像您和其他共产党领导人这样融会贯通、学以致用。
  1954年10月,陈望道在北京出席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期间,周恩来又提起了《共产党宣言》,还特意问他,当时《共产党宣言》主要根据什么版本翻译的?陈望道说:主要根据英文版,同时参考日文本。周恩来还与他交换了对翻译的一些见解。
  由此可见《共产党宣言》在周恩来心目中的地位。
  “文革”期间,陈望道一度受到造反派的打击。周恩来知道后,要求保护好陈望道,阻止了造反派对他的迫害。
  1972年2月下旬,时任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访问中国,《中美公报》在上海签署。陈望道作为上海政协副主席和著名学者,接到邀请通知,到上海虹桥机场迎接美国总统。
  这是他复出工作后参加的第一次外事活动。
  当天早晨,陈望道早早来到机场,排列在迎候贵宾的行列中。由于两年前中过风,加上毕竟是82岁高龄的老人,他本来矫健的步履变得迟缓,不得不依赖拐杖。陈望道刚站定不久,周恩来就出现了。原来,他早已等候在机场。
  周恩来一眼就看到了陈望道。他疾步上前,紧紧握住陈望道的手,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嘱咐他出门穿暖点,然后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外交部礼宾司负责人说:陈望道先生年岁已高,以后不要让他来机场迎送国宾,只需请他直接到宾馆参加会见就可以了。
  陈望道一听,连忙摇着手,笑着回答说:不碍事,不碍事的,我没有这么娇贵,体力还行呀!
  周恩来刚转身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陈望道:对了,《共产党宣言》首印本找到了吗?我一直惦记着它。
  陈望道有点过意不去,惭愧地说:我也一直在找,但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周恩来轻轻拍拍陈望道的胳膊:还要继续找,它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啊!
  陈望道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江南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呼出的热气瞬间成了白雾。刚度过政治寒冬的陈望道,听了总理的话,浑身暖融融的。
  中国共产党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直至当家做主,经历了28个春秋。28年間,《共产党宣言》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的亲密伙伴,没有哪部理论著作能像《共产党宣言》这样凝聚起中国革命者的共识。也正是中国共产党人用心血和生命践行,《共产党宣言》才得以在中国的土壤上绽放出绚丽之花。
  继陈望道的中译本问世后,《共产党宣言》陆续出现了不同的译本。其中最著名的有华岗译本、成徐译本、陈瘦石译本、博古译本和莫斯科译本等。
  1930年初,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地下出版机构、上海华兴书局出版了一本《共产党宣言》,史称“华岗译本”。书中除《共产党宣言》正文外,还翻译了《1872年序言》《1883年序言》《1890年序言》,用语更加准确,文字更为流畅。篇末附有《共产党宣言》的英文全文,这也是我国最早出版的英文本《共产党宣言》。
  1938年8月,延安解放社出版了由成仿吾和徐冰以德文版本为底本译成的《共产党宣言》,包括正文和三篇德文版序言,史称“成徐译本”,是延安时期共产党干部的必读书籍。这是首次根据德文原文译出的新本子,其语言更接近现代汉语,表达更准确,既有竖排版,也有横排版。“成徐译本”抗战时期广为流传,不仅在国统区流行,在敌占区也时能见到。这个译本最后一次再版,是1953年12月5日,序言增加到了7篇。
  这是成仿吾第二次翻译《共产党宣言》。1929年,他在法国留学时,曾以德文版本为主、参考英法文译本翻译过一次,并托一位德共党员将译稿带到莫斯科,原计划转给正在那里的蔡和森,交莫斯科外文出版社出版。但译稿送到莫斯科时,蔡和森已奉命调回国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不久就被捕牺牲,译稿也不知下落。
  1943年,在国民党统治区出版的《共产党宣言》,是江苏无锡人陈瘦石所译。这大概是第一个由非共产党人翻译的版本。陈瘦石翻译了美国人洛克斯和霍德所著的《比较经济制度》,该书分两卷,附录中收有《共产党宣言》全文。陈瘦石全部翻译过来,客观上起到了传播《共产党宣言》的作用。
  1943年8月,延安解放社出版了博古校译本,系博古参考俄文版,对成徐译本作了重新校译,并增加了1882年俄文版序言。这个译本的译法更接近现代汉语,是新中国成立前流传最广、印行最多、影响最大的一个版本。
  1948年,为纪念《共产党宣言》发表100周年,苏联外国文书籍出版局用中文出版了百周年纪念版。这是该局的几位中国同志根据1948年德文原版译出,附有全部7篇序言。1949年初,这个版本运到中国,从6月起相继重印。
  新中国成立以来,《共产党宣言》在我国的发行总数达千万册以上,是发行量最大的马列经典作品。国家民族语文编译局还把它译成朝鲜文、维吾尔文、哈萨克文、藏文、蒙文等少数民族语言文字。   虽然《共产党宣言》版本众多,但论社会影响力,论对青年人的感召力,论对早期中国共产党的作用,论文物史料价值,其他版本都无法与陈望道版本相比。
  正因如此,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才念兹在兹,周恩来才一辈子铭心镂骨。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与世长辞,享年78岁。
  又过了一年多,1977年10月29日,87岁高龄的陈望道在上海病逝。两位老共产党人,生前都未能重睹《共产党宣言》首印版本。
  就是这册被两位老共产党人心心念念牵挂不已的中文首译版本《共产党宣言》,为我们揭开了一段尘封在历史岁月深处鲜为人知的国家记忆。
  有理想、有信仰的“乞丐”
  在山东省早期革命斗争中,延伯真举足轻重,在很多方面,他还是一个标杆式的人物,他是青岛支部发展的第一个共产党员,山东广饶县的第一个共产党员,在广饶大王刘集创建了山东省第一个农村党支部。他比他的同乡刘子久和李耘生入党都要早。
  大王镇的延集村至今已有600余年的历史,延集村的人虽世代耕种,可也很注重后代识文断字。清光绪三十三年前,就有农民开办私塾,后学堂大兴,如今延集村的百年老校就是一个很好的见证。
  延伯真祖上重文,祖父在田里劳作的时候也满口之乎者也,可人到壮年才得秀才称谓。老先生重文,但也知道在农村耕种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让两个儿子一耕一读。延伯真的父亲虽专事耕种,可并无怨言,他把读书的希望放在了儿子身上。
  延伯真9岁入乡塾,老师就是他的伯父。延伯真少小淘气,经常逃学,他的伯父常率家人四处寻找,找到后以暴打处罚,可延伯真从没屈服,因此得一绰号“犟驴”。辛亥革命刚刚结束,少年延伯真就剪掉了辫子,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被村里的老人视为大逆不道。
  延伯真虽然经常逃学,可学习成绩很好,读书几乎过目不忘。1916年秋季,20岁的延伯真考入了济南第一师范学校。
  五四运动爆发时,延伯真成了师范学校的活跃分子,带着一帮学生去市场上鼓动商人罢市。因为延伯真是带头的,枪打出头鸟,他被几个不明就里的商人暴揍了一顿。
  当时北洋军阀官兵为了防止学生闹事,派兵把守了学校大门。师生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延伯真带头第一个冲出了大门,一个大兵上来就给了他一枪托,砸得他头破血流。延伯真毫不畏惧,抹一把血,继续向前跑,一个骑警打马过来,把延伯真撞倒在地上,他一下晕了过去。要不是几个同学奋起全力保护,飞起的大马蹄子就会落在他的脑袋上。
  延伯真号召力强,往往登高一呼,众人热烈响应。师范学校的校长冷眼看延伯真,就是匹脱了缰的野马,正好官兵四处抓他,就借口说让他回乡下避避风头。延伯真走后,学校给他记大过一次,在山东师范学校五年间,这是他第二次受过。
  延伯真回到家乡后,并没有安分守己,他四处联络进步青年,在家乡一次次掀起抵制日货的热潮。同当时很多知识分子一样,延伯真开始也幻想着教育救国,教育强国。他在延集村推行新文化教育,用白话文给学生授课,村里的清朝遗老大骂他背叛祖宗,常有三三两两的守旧派到延伯真家谩骂。延伯真针锋相对,把一个老秀才气得直翻白眼,但不到半年时间,他开办的学堂就关门了。
  延伯真一气之下要离家出走,他对父亲说:好男儿不能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要出去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
  青岛问题是五四运动的导火索,它一度站在了历史的前台。在青岛被归还的这年冬天,延伯真来到了这座海滨城市,与无数革命者一样,他在这里参加了一场场大罢工,经受了一场场血与火的洗礼。
  济南师范学校有一位学监在青岛市任教育科长,见到延伯真,他很高兴,这位科长让延伯真到一所小学当了一名教师。延伯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之后,延伯真遇上了同乡李郁廷。李郁廷是国民党的元老,非常看重延伯真的能力学识和为人,力荐延伯真加入了国民党。在国民党组织的一次活动中,一位年轻人引起了延伯真的注意:他个子不高,浓眉细眼,说起话来思维清晰,谈吐不凡。他先从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谈起,又谈到了俄国革命。有个国民党员很是不屑,站起来说他信口雌黄,连连向他提问发难,这位年轻人面带微笑,一一还击,驳得对方哑口无言,丑态百出。
  延伯真听得入迷,他觉得《共产党宣言》就是一本奇书,就是一个国家的希望所在,而这个年轻人是个神奇的人。
  身边有人告诉他,这个年轻人叫邓恩铭。
  邓恩铭于1901年1月出生在贵州省荔波县一个水族家庭。邓家虽世代为农,可祖上也传下了行医之道,靠这一技之长,邓家勉强度日。邓恩铭上面有两姐,下面有两弟一妹。邓恩铭从小就好学,头脑聪明且懂事上进,深得家人喜欢,长辈邻里都称他为“老乖”。
  1907年夏,6岁的邓恩铭入学。读书才几日,他就让教他的秀才拍手叫好,连称孺子可教,并欣喜地预言: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正当邓恩铭潜心读书的时候,国父孙中山“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思想也传到了贵州,传到了大山深处的水乡。
  1915年6月,讨伐袁世凯的运动震撼了中国,在遥远的大西南贵州,本来思想就激进的邓恩铭坐不住了,他带领学生游行示威,开展抵制日货的斗争。
  1917年深秋的一天,邓恩铭早早起来打点行李,他马上就要到远方求学了。
  邓恩铭的父亲有一个弟弟,出生后就过继给了无子的姑姑,因学业有成,步入仕途,成了山东的一名知县。他知道邓恩铭聪颖好学,就想好好培养一下这位堂弟,打算让邓恩铭来山东求学,一切开支都由自己包了。他还专门写信告诉自己的家眷,来山东时一定把邓恩铭带来。
  鄧恩铭到山东后,于1918年考入山东省立第一中学。一年以后五四运动爆发,在组织学生运动的过程中,他结识了山东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王尽美。两位战友联手拉开了山东革命斗争的序幕。
  在中共第一次代表大会上,邓恩铭是唯一一名中学生,也是唯一一名少数民族代表。在上海开会期间,与会代表每个人都收到了一本陈望道先生翻译的《共产党宣言》,邓恩铭翻了几页就爱不释手。邓恩铭和王尽美住一个房间,毛泽东住在隔壁,两人常与毛泽东交流读《共产党宣言》的感想。   1923年4月,青年邓恩铭来到青岛,他此行是来发展党组织的。当时青岛有一份报纸,名为《胶澳日报》,邓恩铭在这家颇有影响的报社当了一名副刊编辑。他借用这块阵地,开始公开宣传《共产党宣言》。
  延伯真到青岛的时候,邓恩铭其实也刚到不久。一天晚上,延伯真来到了邓恩铭的住处,一进门,就怔住了:他没想到邓恩铭竟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房子低矮狭小,炕上没有褥子,铺着半张残破的席子,墙角处一张小桌子,其中一条腿只剩下了半截,倚在墙上,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桌上的茶壶和杯子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全都残缺不全。
  邓恩铭看着延伯真惊讶的表情,笑了:穷到这地步,出乎你的意料吧?
  延伯真点点头,也笑了。
  邓恩铭说:我们是有理想、有信仰的“乞丐”。
  他随手从炕头上拿起一本书,摇晃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的信仰来自这本书,就是上次讲的《共产党宣言》。你拿去好好看看吧。
  延伯真高兴地说:上次演讲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对我震动很大,如醍醐灌顶,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邓恩铭摇了摇手,笑着说:不是我讲得高明,是马克思先生有真知灼见。
  延伯真说:我回去一定好好看看。
  邓恩铭用力点了点头:世界之命运,中国之命运,都在这本《共产党宣言》里了!
  青岛的初春,夜晚还是寒气逼人。两人就着两杯热水,谈兴越来越浓,直到东方破晓才依依惜别。
  这以后,延伯真多次来到邓恩铭住处交流读《共产党宣言》的心得,有时和邓恩铭争得面红耳赤。邓恩铭愈发喜欢和看中这个年长他4岁的较真的人,开始尊称延伯真为“延兄”。
  有的国民党员见延伯真和邓恩铭走得太近,就劝延伯真:邓恩铭是个双面人,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延伯真不解:何谓双面人?
  对方说:他是国民党员,也是共产党员,双重身份,可是个危险分子。
  延伯真听了这番话,笑道:中国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危险分子,就有希望了!
  1923年8月,青岛第一个共产党组织成立。时隔不久,王尽美来到了青岛。邓恩铭与王尽美介绍延伯真加入中国共产党。最初,青岛党组织仅有5名党员,到1925年初,正式党员已经增至13人,候补党员11人。
  根据中共四大章程,青岛独立组改为中共青岛支部,邓恩铭担任书记,延伯真担任宣传委员。邓恩铭在和中央的通信中,多次提到延伯真,并给予他很高的评价。
  邓恩铭在青岛专门创办了一份报纸,为了让更多的学生、工人了解马克思主义,邓恩铭专门在报纸上连载了《共产党宣言》。
  有一次,延伯真对邓恩铭说:很多工人文化程度不高,看不大懂《共产党宣言》,对他们应该边讲边启发。我准备下工厂去试试。
  邓恩铭非常赞同,说:对,共产党员还要当好宣传员。你是教员,用这身份掩护,去把车间变成一所大课堂,变成马克思学说的阵地。
  一天深夜,延伯真讲完《共产党宣言》后走出厂门,不久就有几个探子追了过来。借着月色,延伯真见旁边有一座破落的院子,就从怀里掏出《共产党宣言》扔到了院子里。探子冲过来把他围住,为首的探子又高又胖,走上前来挥起肥硕的手掌抽了延伯真几个耳光,把延伯真打了个趔趄。他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鼻孔里一下子涌出了热乎乎的液体。
  胖探子吼道:交出那本书来!
  延伯真装出一脸愕然:什么书?
  胖探子用力踹了延伯真一脚:少装糊涂,封面上有个外国大胡子的那本!老子盯你几天了!
  胖探子手一挥,几个探子上来就搜,将延伯真全身搜遍,也没有找到。
  胖探子恼羞成怒:给我往死里打!
  延伯真被打晕在地上。
  胖探子说声“散了”,几个人犹如鬼魅一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延伯真醒过来后,感觉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抹了一把,才知道是血。他的头上被探子用砖头砸出了一个血口子,疼痛难忍。他艰难地摸索着,最后撕下衣服一角,包在了头上。
  延伯真最记挂的是那本《共产党宣言》。他忍着周身的剧痛,翻墙进了院子。院子里杂物横陈,他借着月光细细搜寻,终于在乱石中找回了这本珍贵的书。
  《共产党宣言》
  传到了农民手里
  1924年寒冬的一天,延伯真来到邓恩铭的住处,向邓恩铭提出一个建议:到农村发展党员,在农村建立党组織。
  邓恩铭非常赞同:咱们不能忽视了农民,把他们发动起来,就是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1924年年底,寿光和广饶两地党组织设立,中共延集村支部由此成立。延伯真先期在广饶、潍坊播下革命火种后,大王镇另一位早期党员刘子久,于1925年的年关回到了刘集村。正是这次故乡之行,他发展了自己的堂兄刘良才加入了共产党,刘良才后来成为了鲁北平原上一位卓越的领导人。1925年春,刘集村党支部成立,刘集村因此有了山东省乃至全国的早期农村党支部。
  1926年年关将近,在山东广饶播下了革命火种的刘子久、延伯真再次回到家乡。值得一提的是,与他们结伴回来的还有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名叫刘雨辉。刘雨辉时年26岁,与刘子久同村。1924年,刘雨辉曾在济南的一所女子养蚕讲习所学习,期满后又南下考入了江南苏州女子产业学校。1925年夏,学成归来的刘雨辉,被济南女子职业学校聘为教员,并于这一年年底,加入了共产党。
  之前,刘雨辉和延伯真并不相识。1925年下半年,省委指示在青岛的延伯真回济南工作。有一次,省里组织在济南的党员学习《共产党宣言》,刘雨辉由此认识了三位同乡——李耘生、刘子久、延伯真,并很快与他们熟络起来。有人给延伯真和刘雨辉当起了红娘。但刘雨辉得知延伯真丧妻且膝下有两个孩子后,婉言拒绝了。
  在这次学习中,刘雨辉还认识了一个重要人物:张葆臣。张葆臣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后来寻到的那本《共产党宣言》与他有关。   1926年春节,刘雨辉把一本富有传奇色彩的《共产党宣言》装进行囊,带回了刘集。从这以后,这本薄薄的《共产党宣言》,和刘集乃至整个鲁北平原上的农民兄弟连在了一起。
  刘雨辉提着行李走进家门的时候,染上了大烟瘾的父亲刘梅春刚刚抽完烟土,正卧在床上享受着片刻愉悦。
  听到推门声,刘梅春一下子坐起来,见是刘雨辉,脸一下子就拉长了,大声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呀?我供你们进学堂读书,是为了光耀刘家门楣的!可你和你二弟都成了什么共产党,你三弟眼看又要蹚这浑水……你是老大啊,给他们带了个什么头?考文、奎文为了你,都辍学在家……你对得起弟弟,对得起你爹吗?如今我刘家日渐败落,再这样下去,连锅都揭不开了!
  刘雨辉也是烈性女子,她放下行李,就向父亲开了炮:家道还不是让你抽鸦片败光的?你看你,把自己抽得面黄肌瘦,就剩下一张皮了!
  刘梅春被女儿的话噎得恼羞成怒,大声呵斥:你要是不退党,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刘雨辉毫不示弱:那好,我现在就走!说着拿起了行李。
  站在一旁的刘考文见状,赶忙劝说:大过年的,咱们能不能好好的?说着给刘雨辉使了个眼色,刘雨辉只得把行李又放下了。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刘考文陪着刘雨辉到了刘良才家。
  刘雨辉跟刘良才谈起了当前的形势,然后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这本《共产党宣言》就留给你们了。你一定好好看看,这里面很多话都是革命的道理,能让人眼明心亮。听济南的张葆臣说,党的很多领导同志都读了很多遍,越读思想越成熟,越读就越有革命信仰。
  刘良才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伸出双手郑重地接了过来:刘子久曾经给我说起过《共产党宣言》,我还让他替我找一本呢,可他说我大概看不懂,我也就没有再提这事。
  刘良才晚上得到《共产党宣言》,就掌灯读到了天亮。每翻开一页,他都读得磕磕绊绊,就像推着一车东西走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那般吃力。刚看了几个字或者一句话,开始顺溜了些,一个生僻字就硬生生地把刘良才挡在了关前。小小的一个字,刘良才得反复端详,却绕不开跳不过也搬不动。
  刘良才有些焦躁,自言自语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妻子姜玉兰见他读得吃力,就说:英才念书时间长,让他先看,看完了再讲给你听。
  刘良才说:苦瓜苦不苦,自己尝一口才知道;木不钻不透,火越添柴越旺。靠别人说给你听,领会得肯定不深,想的事肯定也不透。
  刘良才把不认识的字写在纸上,有时也随手记在手掌上,随时请教刘英才或学堂的先生。
  村里有个老人见他这样,不解地摇着头说:良才这是咋了?时不时满街跑。我问他,他说是找先生认个字。一个种地的泥腿子,把地侍候好就行了,还搞啥光景?这就是河里的癞蛤蟆,戴上眼镜充大头——装文化人呢!
  刘良才觉得,不认识的字还好办些,可书里有些话,就像河水一样深不可测,像迷宫一样让他找不到方向。刘良才无奈地戏言:这书太深了,扎个猛子都摸不到底。
  《共产党宣言》开篇,就让刘良才不知所云:“一个怪物,共产主义的怪物,在欧洲徘徊。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党人和德国的警察,都为驱逐这个怪物而结成神圣同盟。”
  刘良才反复念叨,到了能背诵的程度,也难得其解。夜已深,他依旧睡意全无。
  姜玉兰说:你别瞎琢磨了,等天明,去问问子久兄弟。
  刘良才哪里等得了天明,他说:不行啊,不弄明白我睡不踏实。说着就要起身。
  姜玉兰急忙阻拦:鸡都快叫了,人家正睡得香呢!刘良才不理她,顾自跑了。
  刘良才敲开刘子久家的门,幸亏刘子久还未入睡,见到他颇为吃惊:你怎么这时候跑来,有啥急事?
  刘良才一笑:为了那《共产党宣言》的事。说着,就把开篇第一段话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刘子久很吃惊:你真下了大功夫!
  刘良才说:可这段话我实在不懂,你给我说说。
  刘子久稍一思忖,说: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目标,到那时没有阶级,也没有压迫了。这也是我们共产党人的一个信仰和目标。
  刘良才点点头:那为什么把共产主义说成怪物?这不是对共产主义的侮辱吗?
  刘子久笑道:你说得不错。要知道,那些反对我们的人,是不会给咱们脸上涂脂抹粉的。我們最终要推翻有产阶级,要把那些有产阶级送进坟墓。受苦人清醒了,起来革命了,他们就心虚了,害怕了,就把咱们丑化成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怪物。
  两人一直谈到凌晨。当晨曦洒落在这座农家小院的时候,刘良才才红着眼睛离开刘子久家。
  几个月的时间里,刘良才都在反反复复地读《共产党宣言》。他对刘英才说:我越看心里越亮堂,越看干革命就越有了新主张!咱们党支部先发动党员和积极分子来学习《共产党宣言》,然后举办农民夜校,让更多的农民兄弟学习《共产党宣言》。
  刘良才是刘集村的党支部书记,也许并不知道南方开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事,可他恰恰是在毛泽东当农民运动讲习所所长的这一年,开办了刘集村农民夜校。
  刘集村党支部组织学习《共产党宣言》,是在1926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晚饭后不久,刘集村的党员和积极分子就陆续来到了刘良才家。在刘家北屋里,刘英才、刘泰山、刘洪才、刘考文、刘春山等围坐在一起,等着刘良才讲话。
  刘良才拿起放在小桌子上的一本书说:党支部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学这本书。这本书叫《共产党宣言》。
  刘良才说着,把这本书拿到大家面前:你们看看。
  有人问:这上面的大胡子是谁呀?
  刘良才回答:大胡子姓马,他是马大胡子呀!
  有人凑近细细端详,看着看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咱村姓马的,可没长大胡子呀!这马大胡子的模样也怪稀罕……   刘良才也笑了:这可不是咱村哪个姓马的,也不是附近十里八乡的,更不是中国人。这个大胡子叫马格斯,是外国人呢!这本《共产党宣言》是他和安格尔斯写的。里面写了咱穷人的事。
  有人惊道:外国人写的书也到了咱这里?这外国,离咱村有百十里地没有?
  刘良才笑道:哪有这么远,就在咱们炕头上呢!
  大家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刘良才挥挥手,大家静下来。他开始边读边讲,有的人听着听着就发蒙了,再听下去就打起了瞌睡。
  刘良才给大家读了这样一段话:“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有产阶级(资产阶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他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
  刘良才看了大家一眼,见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就笑着说:我开始时也犯迷糊,和你们一样,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可看多了,琢磨多了,就琢磨出道道来了。这本书能让咱们有衣穿,有饭吃,能过上咱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大家一听,都竖起了耳朵,几个打瞌睡的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刘良才又把自己领悟出的道理细细说了一通。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开了腔:咦!这大胡子咋就知道咱这边的事呢?他说的话,可句句都在刀刃上!
  1930年农历九月,刘良才组织发动了一次规模颇大的农民斗争。这次斗争,被当地党史资料记为“砸木行”。
  据广饶史志记载,鲁北地区的农民除耕种外,亦有从事木匠活的传统。刘集村也不例外。刘良才在成立农民协会的同时,也成立了木匠协会。当时,大量的木器在市场上交易,官府见有油水可榨,就在苛捐杂税里面加上了“木器税”这一名目,还在集市上专门设了“木行”。
  大王镇有了共产党,出了个能替穷人说话的刘良才,大家遇上什么事,都愿意找刘良才说一说,倒一倒肚子里的苦水。那段时间来找刘良才的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木器税。很多人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地骂起来。
  其实,刘良才也到集上卖过木器,交了税之后,所剩无几;更有几件木器,连本钱都没有赚回来。有一次,他身边有一个老人卖了几个马扎,上了税后,刨去本钱略有剩余,老人一脸愁苦,低声嘟哝道:这个世道,咋就这么黑呀!穷人身上的肉都被你们割完了,连骨头都不放过,也要放进锅里熬!
  这句话被经过的税务狗子听到了,一脚就把老人踢翻在地:老不死的,就你多嘴!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扬长而去。
  刘良才急忙把老人扶起来,老人抹了一把眼泪说:大侄子呀,不说我憋不住呀!前几天,我那孙子活活饿死了,全家人都指望着我这点钱呀……
  刘良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钱,硬塞到了老人的手里。他决定,这次就来一个“砸木行”的斗争。
  “砸木行”是广饶党组织自建立以来,组织发动的一次规模和影响都比较大的斗争。这次斗争也使广饶党组织暴露,刘良才等一批共产党员被县政府列入了黑名单。这次斗争的亲历者刘考文也上了这个黑名单,他后来回忆道:
  不出所料,“砸木行”二十天后,广饶县的国民党就对我们下手了。广饶县民团的副大队长,带着十几个团丁来我们村抓人,刘良才当时正巧在坡里干活,乡亲们赶紧给他送信,他就从坡里走了。我在自家场院的麦穰垛里掏了一个洞,晚上就在里面睡觉。刘奎文每到夜里,就去外村他同学家中借宿。有一天晚上,刘良才托人捎信来,叫刘奎文和我到邓家庄找他,我俩没顾上吃饭就赶到了邓家庄。我们三人一块从邓家庄赶到了益都县的阳河村,又从阳河去了纸坊,最后在一个姓白的同志家里住了一夜。在这里,我们开了一个会,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第二天早上,刘良才去济南找省委汇报情况,我们也赶回了刘集村。年底,刘良才从济南回来,就藏在家中。这时形势有所缓和,我和刘奎文也都能在家睡觉了。刘良才趁夜间到过我家几次,他说已经与省委取得联系,省委决定调他到潍县工作。记得过了春节,他把工作交给刘奎文,就离开了刘集。谁知此别,竟成了永别。
  20世纪30年代初,蒋介石在武力“围剿”中国共产党的同时,也进行文化“围剿”。蒋介石说:共产党最会蛊惑人心,要把他们手中的笔、手中的书、手中一切与文字有关的东西,统统付之一炬,片纸不留!
  在他的授意下,国民党政府把数百种书刊列为“禁书”。《共产党宣言》被列为禁书之首。
  1933年的一天,蒋介石在南京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演讲时说:共产党是一帮什么样的人?是一帮出卖自己祖宗的流氓分子!他们把自己的祖宗抛弃了,又拜了国外的马克思当祖宗,把一本《共产党宣言》捧上了天。这本书,我们发现一本烧一本,还要追究持书者的责任,不能让这本妖言之书坏了我中华之风,教坏了广大民众。
  广饶县国民党政府为了找到这本《共产党宣言》,派出数百人到刘集挨家挨户搜索,连一张纸片都不放过。县长下令: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给我没收了,全部就地烧掉!为配合任务,壮大声势,韩复榘还专门给搜索队配上了喷火枪。
  最后,敌人把搜来的书本运到一个宽阔的场院里进行焚烧,就连学生的课本也未能幸免。
  县长听说在刘集没能找到《共产党宣言》,又下令搜索焚烧刘集周围村庄的书本。
  1931年2月,春节刚过,刘良才在自己家中狭小的地道里,主持召开了四边县县委最后一次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他把广饶县委的工作正式交给了刘奎文、延春城、任天纵等人。
  当晚,刘良才和刘考文在地道里焚烧文件。刘考文拿起那本熟悉的《共产党宣言》,捧在手里看了很久,问刘良才:这本书也要烧?
  刘良才接过《共产党宣言》,轻轻地抚摸着,良久,他坚决地说:是这个大胡子点燃了咱们刘集革命斗争的火种,我们要好好保护这本书,它比咱们的生命还重,我把它交给你了。
  刘考文用力点点头:你放心吧,人在书在!
  1932年3月,临时中央任命武平担任山东省委书记。几个月后,临时中央在上海举行了北方各省领导会议。在这次大会上,临时中央又弹起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调子,号召各省马上行动起来,在各地举行声势浩大的暴动。参加这次会议的山东代表武平,被大会精神鼓动得热血沸腾:我们要和中央遥相呼应,马上把暴动搞起来!   广饶县基础本来很好,过去在刘良才的领导下,革命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荼,可广饶党组织惨遭破坏后,形势急转直下,再发动大规模的暴动困难重重。1932年夏,山东省委决定在博兴县暴动,广饶县负责接应。博兴暴动最终失败了,负责接应的广饶县党组织负责人和一些党员几乎全部暴露。刘奎文见广饶已经难以立足,遂决定到东北投奔姐姐刘雨辉。
  刘考文后来回忆道:奎文去东北前,交给我一份全县党员花名册,上边用不太难懂的代号写着许多村名,村名下面列着党员的姓名,共有200多人。奎文将名册交给我时,一再叮嘱要妥善保管,如有紧急情况就马上毁掉,千万不能落入敌手。后来形势越来越坏,我只得将它烧掉了。可有一件东西我是不能烧的,也舍不得烧,这就是刘良才交给我的那本《共产党宣言》。
  由于叛徒的出卖,1932年深秋的一天,刘考文被特务抓住。就在被抓的前一天,刘考文匆匆把那本被视作比生命还重的《共产党宣言》托付给了他人。
  就算搭上性命,
  也要抢出来的宝贝
  在刘集村口,有一座巨大的台式日历雕塑,上面的时间,永远定格在1941年1月18日。
  2013年6月,我们第一次站在雕塑前,不禁好奇,这串数字代表了什么?后来得知,这串平凡的数字,是刘集人72年前的一场梦魇,是那天驻扎在这个村里的抗日队伍的生死牌。
  站在刘集村生死牌的那天,我们采访了当年的见证者之一——刘秀兰老人。
  刘秀兰是中共早期党员刘子久的女儿,虽年逾90,可耳不聋眼不花,对70多年前的那一幕仍记忆犹新。
  1941年,刘秀兰正值花季。1月17日晚,全家人正在为即将出嫁的刘秀兰连夜忙碌着。虽逢战乱年代,可在老百姓的生活里,婚嫁依然是头等大事。
  一切准备停当,迎新娘的轿子就到了门前。那天是个好日子,迎亲送亲的不止刘家一家。天还没亮,刘集村就响起了一片唢呐声。
  刘集村在战争年代被誉为铜墙铁壁的红色堡垒村,几乎每夜都有抗日队伍和地方政府人员在此驻扎。
  1941年1月17日晚,刘集村一下子驻进了若干人马,有四边县政府各机关,主力部队刘良带的一个排,还有四边大队一中队长王品三率领的新兵连。
  正因刘集村是堡垒村,鬼子常来“扫荡”。当时,据点中有“内线”老聂,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提前来通风报信。这一晚,老聂没有来。有人就说:快过年了,又风大天寒,日本鬼子肯定当缩头乌龟了。
  村民刘希增回忆说:我那时是儿童团员,平时就在村里的自卫团听差。那天晚上他们说:今晚看样子平安无事,你回家睡觉去吧。睡着睡着,我爸爸喊我:小崽子,快起来,要出事了!后来,果然就出事了,还出得不小……
  劉秀兰和来迎亲的新郎各坐上了一顶小轿。只听有人喊:时辰到,起轿!唢呐、铜锣、喇叭又欢欢地响了起来。打旗的人先行,紧接着一行人踏着薄薄细雪,向村外走去。
  送亲队伍行至刘集村的西北门时,乐声戛然而止,轿子也落下了。刘秀兰正纳闷,忽听到前面有人哇啦哇啦地叫嚷,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遇上鬼子了!她掀起帘子一角,果然看见一队举着刺刀的日本兵围了上来,刺刀在雪地里闪着寒光。
  一个鬼子官摸了摸尖尖的下巴,突然大声吼道:刘集村大大的坏,八路大大的有!送亲的一个也不许通行。还有几个鬼子嬉笑着围住了轿子,其中一个一把掀开了帘子。刘秀兰惊叫起来,新郎拼命阻拦,被鬼子一脚踹倒在地。
  刘秀兰看到鬼子的时候,鬼子已经把整个刘集村围了起来。然而此时刘集村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东北门上的岗哨,突然看到远处有几个黑影在晃动,擦亮眼睛一看,发现有点像日本兵。他端起机枪,扣动扳机,连打了三枪,远处的几个影子不动了。他马上向部队跑去,边跑边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整个村庄立刻被喊醒了,顿时人声鼎沸。
  刘良熟悉地形,带着部队冲出北门脱险了。
  王品三率100余人的新兵队伍出了东寨门,前边就是一片开阔地。日本鬼子早在50米外的坟地里埋伏了重兵,密集的子弹像大雨一样泼洒过来,王品三的部队应声倒下一片。冲在前边的刘百贞嘴都被子弹打穿了,他从身上摸出两颗手榴弹投了出去,坟地里的机枪一下子哑了,暴露在空阔地的战士这才得以借机退回去。
  王品三的队伍里都是刚入伍的新战士,很多人连军装上的“八路军”臂章都没来得及缝上,有的甚至连扣子也没缝。他们中很多人在这次突围中壮烈牺牲。
  当年一个叫田畦的少年,晚年回忆说:当时听大家议论,说东南门死了很多八路军同志。我听说后立即赶过去,只见50多名同志身着军装在野地里躺着,有的被子弹打伤后,又被日本鬼子补上了致命的一刀。在东门外的寨沟里,也有十多人牺牲了,王品三同志就是在那里牺牲的。这次惨案,光八路军就死了80多人。
  刘希增说:我和我爸爸跟着队伍跑,刚跑到观音庙口,就看到刘百贞提溜着枪跑回来了,满嘴都是血。为了堵住伤口,他将身上的袄子撕破了,他边跑边撕袄子里的棉花,一块棉花才塞到嘴里,马上就被血染红了,他就重新塞一块。
  鬼子走后,我听说东门那边死了很多人,就跑去看,还一个一个地数那些尸体。正数着,有个人踹了我一脚,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听说鬼子就埋伏在坟地里,我又跑到坟地里看,那里的子弹壳堆成了小山,都是机枪打下来的。
  刘秀兰乘的轿子转到了另一个寨门,再次被鬼子截住。鬼子把机枪就架在她的轿顶上射击,吓得刘秀兰尿了裤子。
  最后鬼子还是不让他们走,送亲队伍只得退回村里。到了刘集烟房那里,刘秀珍看到地上有很多军衣,都是八路军战士脱下来的,他们换上老百姓的衣服,进了老百姓的家中。进了老百姓家里的,还有当时的地方武装等,足有100人。为掩护他们,这些人被刘集人认作儿子、孙子,甚至被年轻的女人认作了丈夫。
  枪声过后,日本鬼子开始进村搜捕。   四边县的杜县长在刘茂椿家门口被两个日本兵抓住了。刘茂椿的奶奶颠着小脚从屋里跑了出来,她上去不由分说,就打了杜縣长两个耳光:你个小杂种,就知道到处野!你三叔儿子结婚,昨晚就说让你去帮忙,你咋到现在还没去?她连说带打,把两个日本兵搞蒙了,不由得松开了手。
  刘茂椿的奶奶趁势拉起杜县长,来到村民刘中良家。刘中良家热闹非凡,你来我往,有的传菜,有的贴喜字,有的劈木柴。杜县长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就开始炒菜。两个跟进来的日本兵看了一圈,也没看出破绽,最后拿了一只煮好的鸡走了。
  刘中良家里这些帮忙的人,大部分都是八路军战士和地方人员。
  四边县另外一个干部,情急之下跑进了一个大场院,场院里堆满了红彤彤的辣椒。看大门的村民刘法成见状,急忙拿出瓜皮小帽和长袍大褂:你赶紧换上这套行头,坐到账桌旁,就充个掌柜的吧!
  刚安排停当,刘百贞就提着枪跑了进来。刘法成见他浑身是血,就让他藏进了麦秸垛。不一会儿,几个鬼子兵冲了进来,对着刘法成先哇啦了几句,又盯上了掌柜的,掌柜的手里托着瓜皮帽,急忙弯腰鞠躬。鬼子没发现破绽,就散开搜索。一个鬼子端起带刺刀的三八大盖,向麦秸垛里连刺了几下,把刘百贞身上的棉衣都刺破了,幸好没伤及皮肉。
  最后日本鬼子留下少数人马焚烧了刘集的房子。一时间,刘集上空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这时,一幕几乎被后世忽略和遗忘的情景出现了。
  原本逃到村外的刘世厚一下子急了,撒腿就要往家跑,被他的妻子一把拉住:孩子他爹,你疯了吗!小日本还没走,你要回去送命?刘世厚急得直跺脚:有个东西……可不能烧了,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得把它抢出来!说完甩开妻子,撒腿就向村里跑去。
  刘世厚一路躲避鬼子,绕过几条胡同才跑到家里。
  此时,房子已经烧起来了,不远处还传来鬼子的喊叫声。刘世厚不顾浓烟烈火,一头冲进屋,把桌子拉到墙角,随手抄起一块砖头,爬到桌子上用砖头在山墙顶部一角敲打了几下,很快就露出了一个雀眼。他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了一截竹筒。
  就在这当口,房顶上的火落到了他的帽子和身上,衣服多处都烧了起来。他跑出家门,在地上滚了几下,把身上的火扑灭了,接着拔腿就跑。
  不远处一个鬼子发现了他,边打枪边追过来,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穿过。最后,他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转过一条小巷,终于甩掉了鬼子。
  刘世厚的妻子和他大闹一场,逼问他家里到底有什么宝贝,让他这样要钱不要命。
  刘世厚被逼急了,眼一瞪吼道:别说了!你再闹,我就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这下,刘集人都知道刘世厚家里藏着个大宝贝,不然他也不会冒死跑回家去拿。
  有人好心当面劝他:世厚啊,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战乱世道,还是先保命要紧。
  刘世厚笑笑,一声不吭。
  发现首译本《共产党宣言》
  1975年,广饶县“革委会”下发了《关于抢救革命文物的通知》。当时县里只有文物所,42岁的颜华身兼两职,既是所长又是工作人员。接到通知后,颜华寻思,刘集当年是革命最红火的地方,应该先去那里看看。
  春天的一个早晨,颜华骑上破旧的自行车就去了刘集。他把革命年代的老党员都召集到了大队办公室。刘百贞、刘泰山他们也都去了。
  听说要回忆过去的事,这帮老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一个个情绪高涨,欢腾起来。有的高声唱起了《国际歌》,有的唱起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兴致高时,很多人禁不住手舞足蹈。
  颜华也被感染了,但他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一番启发后,老党员就七嘴八舌开了腔。
  有人说:我家里有个马灯,当年在村里给队伍照明的。
  颜华说:这就是革命文物。说着记在了小本子上。
  刘泰山慢悠悠地说:我家里还有个红缨枪头子,杀鬼子用的。
  颜华点点头:这也是。
  有个老人突然道:姜玉兰家有个小篮子,她在家门口放哨做掩护用的。
  颜华说:这也算一样。
  颜华见角落里坐着一位瘦高个老人,长须垂胸,上身着一件褪了色的旧褂子,头戴圆形薄毡帽,手里还握着长杆旱烟袋,边抽烟边静静地听大家说话,一直没吭声。
  颜华凑过去说:大爷,你也说说呀!
  刘泰山笑道:他平日里三脚都踹不出个屁来,问他?没用!
  老人笑笑,也不说话。
  颜华又启发大家:听说,过去刘良才开过夜校,你们当时学了些啥东西?
  一句话提醒了这些老人,大家的反应更加热烈。
  刘百贞道:是学习的大胡子。
  大家都纷纷响应:对,对!就是那个大胡子。
  颜华有些不解:什么大胡子?
  坐在角落里沉默的老人脱口而出:《共产党宣言》!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都喊道:对,就是那个小本本——《共产党宣言》。
  刘泰山指着角落里的老人,慢悠悠地说道:世厚说得对,当年就是学了这个小本本,大家伙儿才起来革命的。我和我二弟刘寿山,在家里常说起大胡子。
  刘百贞说:都过去多少年了,那小本本也找不见了……四几年的时候,我还问过几个人,可都说不知道……
  刘世厚突然接口道:我知道,就在我那里!
  大家闻言,都大吃一惊。刘百贞盯着刘世厚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膝盖:这就对了!你平日里不声不响,不多言不多语,交给你最保险了。
  刘泰山扭头对颜华说:看样子,是在他那里!
  2013年6月的一天,已经80岁高龄的颜华老人,谈起这件事还是兴奋不已。老人笑着说:我干了一辈子文物工作,为国家搜集到不少宝贝,其中《共产党宣言》这本书,是最让我自豪的。
  颜华喝了一口水,娓娓道来:刘世厚透露了这个事情之后,我当时就让他拿书来看看,他就找各种理由搪塞。我就想,一个农民,留着一本这样的书干什么?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呀,见他不松口,就咬住他,紧追不舍。末了他就拿话堵我,说:书店里这样的书有的是,你去买一本不就行了?我说:那不一样,现在是现在的,过去是过去的。后来看着不行,我就找来公社的刘书记,刘百贞也帮着做工作,最后他才把这本书送了过来。当时我也不知道它有多大价值,回去后就给省博物馆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他们马上就派人来了。   正如颜华老人所述,为了说服刘世厚,公社的刘书记和刘百贞轮番上阵讲道理。两人说得口干舌燥,神疲體倦,一直沉默不语的刘世厚终于开口了,他闷声闷气地说:我回家再想想。说着起身就要走。
  刘百贞急了:真是个榆木疙瘩,我们说了一上午,就换来你这句话?
  刘世厚笑笑,一言不发地走了。
  刘世厚回到家中,在院子里坐了很久。他嘴里衔着那根长杆旱烟袋,一袋接一袋地吸着。夕阳的余晖涂在他垂胸的白须和那张刀削斧砍般的脸上。
  良久,刘世厚站起身,从裤腰带上解下那把谁也不让碰的钥匙,打开了墙角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黑漆油过的小匣子。他轻轻拉开匣子的盖,从里面捧出一个带有花纹的蓝包袱。
  刘世厚粗大的手掌,此刻显得格外小心、灵巧。他把包袱一层层揭开,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本薄薄的书,书的封面有一幅水红色的马克思半身像,几乎占据了整个封面。
  这就是那本《共产党宣言》。
  不久前,老人担心这本书散了,用黑线做了精心装订。
  刘世厚将它捧在手里,反复端详,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他低声道:40多年,40多年了啊……
  他哽住了,眼角溢出了浑浊的泪水。
  40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刘考文跑到刘世厚家后,从怀里拿出这本书,郑重地对刘世厚说:我已经暴露了,随时都有坐牢被杀头的危险。这本书是咱的革命之本……你记着——人在书在!
  说完,他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从那时起,刘考文的话就时常在刘世厚的耳边回响。
  在白色恐怖时期,刘世厚有时把书藏在床底下,有时藏在粮囤的透气孔里,有时藏在雀眼里。
  这本书就是刘世厚的一切,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它。当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来时,刘世厚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刘世厚后来对孙子刘鸿业说:当年为了保护这本书,就是晚上躺在床上,我也在琢磨着,究竟藏在哪里最保险最安全。日本鬼子“扫荡”那会儿,一天要藏好几个地方,有时想想不安全,拿出来再换个地方。刘集惨案那天,我人跑出来了,可心还在家里哪!要不是那会儿我拼着性命跑回家把它抢出来,它就随着房子烧了。你奶奶和村里人还以为我藏了啥宝贝……说实在话,就是藏了大金子大银子,那时候也不能回家取呀,为了财宝连命都不要,谁会这么傻?可为了这本《共产党宣言》,我啥都不怕!这书要是烧了,我怎么去面对死了的人?将来我到那边去,怎么向他们交代?他们肯定会说:刘世厚呀刘世厚,我们为了革命把命都搭上了,可你连咱的《共产党宣言》都没有保护好啊!你们小孩子家不知道,今天咱们能过上好日子,这本书功劳大着哪!
  解放后,每到清明节,刘世厚都是先去祭奠烈士,再去祭拜自己的先人。
  在烈士坟前,他把纸钱烧完,一杯清酒敬罢,就捧出那本《共产党宣言》端端正正地放在墓旁。
  他点上一袋烟,像老伙计相聚拉呱那样开了腔:老伙计们,这本书我又带来了,你们看看吧,我保管得好着呢!你们在天之灵就放心吧。只要我活着,每年都来看你们,每年咱们这些老伙计都再学学《共产党宣言》。
  说完,刘世厚老人就在墓前磕磕绊绊地念上一段《共产党宣言》。
  在众人动员他献书的那天晚上,刘世厚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他坐起来又躺下,一会儿又坐起来点上一袋旱烟。
  黑夜里,他每吸一下,烟袋锅子就会闪烁出一丝微弱的亮光,亮光映在老人神情复杂而焦虑的脸上。
  到底交还是不交?这个念头在老人的心里反复跳动。
  40多年的相守,在老人眼里,这本书好似有了灵性,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把它拿出来放在面前,一边吸着烟一边久久地凝视着它。在这一刻,他们似乎在彼此倾诉,同时在彼此的相处中获得慰藉。
  18岁的刘鸿业与爷爷睡在一张床上。他见爷爷举止反常,就说:交给国家保管着,不是一样呀?人家肯定比你保管得还要好!
  刘世厚长叹一声:孩子,你不懂爷爷的心思啊!有这本书在,那些死去的伙计,就像在我身边一样。书交了,我这心也一下子空了,空了呀……
  老人说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向早醒的刘世厚竟没有起床,就这样在床上连续躺了三天。
  这三天,老人几乎粒米未进,唬得一家人跑前跑后,问寒问暖。刘世厚挥挥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我还死不了。
  第四天清晨,刘世厚早早起了床,一下子吃了三个荷包蛋。上午,他提着那个蓝包袱离开了家门,出了村口,来到烈士的坟前。
  田野里一片葱绿,风暖暖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盛开在坟冢上。刘世厚打开包袱,拿出那本《共产党宣言》。
  他轻声道:老伙计们,今天我就把这本书交给国家了。我是舍不得啊,可我老了,往后也要到你们那边去,书留在我这里,怎么办?交给咱国家也就交给了党,让党世世代代保管着,咱们更放心,是不?40多年了,我刘世厚……完成你们交给我的任务了!
  老人泪流满面。
  刘世厚离开坟地,径直来到大队办公室。
  颜华为了搜集革命文物,在刘集已经住了数日。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刘世厚的到来,人虽然坐在屋里,眼睛却老是往窗外睃。
  他看到刘世厚提着一个包袱走进来,吊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刘世厚把包袱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又轻轻地打开,那碎花包袱像莲花一样绽放开来,终于露出了那本《共产党宣言》。
  刘世厚双手捧起这本书,低头看了很久,随后又轻轻地把它放在包袱上,低沉地说道:你们可要保管好它,它是咱们庄稼人的大功臣呀!为了它,咱们死了一摞摞的人哪……
  老人说得很慢,就像唱出来的一样。说完,他转身要走,开始走得迟疑,走到门前的时候,他加快了步子。
  刘世厚一直都没有回头。
  颜华从窗户里看到,老人在院子里停了一下脚步,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1979年,刘世厚老人去世,时年86岁。
  这本《共产党宣言》不久就在广饶县展出,后来被调到省博物馆展览。工作人员觉得刘世厚老人缝上去的黑线影响展览效果,就把它去掉了。
  为了让参观者更清晰地看到这本《共产党宣言》,它被置放在一个光线明亮、阳光充足的地方。工作人员不知道,这本历经了50多年沧桑岁月的书,如今反而变得像婴儿一样娇贵了,它不能被阳光直射,更不能经受风吹,应该待在一个舒适的“襁褓”里。
  几个月下来,这本书受到了很大的损害。封面上的马克思像变模糊了,纸张也变脆了。书回到广饶,颜华捶胸顿足,心疼得直落泪。他连声道:我怎么对得起刘大爷,我怎么对得起刘大爷!
  颜华觉得很奇怪,这本书刘世厚老人保存了数十年,几近完好,怎么在博物馆里反而被损害了呢?
  后来这本《共产党宣言》引起了广泛关注并得以重点保存,与一个人有关,这人就是余世诚。
  1984年的一天,时任华东石油大学副教授的余世诚到广饶公干,听说广饶博物馆收藏了一本早期的《共产党宣言》,就立即前往查看。
  余世诚对历史有兴趣,也有研究,这本书有两个地方让他眼前一亮:一是书名《共产党宣言》;二是出版时间为1920年8月。
  余世诚当时就说:这应该就是马列老祖宗在中国的第一本经典,当年周总理念念不忘,还多次派人寻找呢。
  余世诚的一番话,让博物馆馆长颜华有些半信半疑,但也隐隐约约地感到了它的价值。
  余世诚见这本书保存不善,心疼不已。回到学院后,他立即向山东省委、省政府和中央编译局做了汇报。
  当时的省委副书记、省长李昌安迅速作出了批示:加强研究保护。
  中央编译局马恩室副主任、资深翻译家胡永钦也很快赶到了山东广饶。
  据颜华回忆,胡永钦来的时候还专门带了一本蓝色封面的《共产党宣言》。
  广饶这本《共产党宣言》长18厘米,宽12厘米,封面马克思像上端从左到右印有“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下面为书名“共党产宣言”(当年在印刷时,封面上的书名出现了错误,应为“共产党宣言”)。字体都很小。其中,“共党产宣言”字体最大,相当于现在的四号字体。这种安排,可能是当时出于安全考虑。
  全书共56页,内文由五号字竖排,封底二类似于今天的版权页,自右向左竖排印有“一千九百二十年八月出版”“定价大洋一角”“原著者马格斯、安格尔斯”“翻译者陈望道”“印刷及发行者社会主义研究社”。
  中央编译局的专家胡永钦拿出9月版的《共产党宣言》与之对照,发现8月版的和9月版的仅有两处不同,其他完全一样;8月版的封面颜色是淡淡的水红色,9月版改为了浅蓝色;9月版纠正了8月版的封面书名错误。
  8月版封面左下角已经破损,且指痕明显,是当年长期翻阅的结果。
  打开封面,他们发现首页右下角和左上角各盖了一枚朱印,右下角为“葆臣”,左上角为“刘世厚印”。两印遥相呼应,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葆臣”印典雅讲究,“刘世厚印”显得笨拙厚重。后经我们了解,“刘世厚印”是刘世厚本人所刻。
  刘世厚我们已经熟知,他是这本《共产党宣言》的保存者,“葆臣”印又有什么渊源呢?
  专家推测,这本最早的中文全译本《共产党宣言》,大概是属于一个名叫张葆臣的人所有。
  张葆臣何许人?
  有关专家在山东寻找未果,后到中央档案局查阅档案,在浩繁的资料中找到了一份1923年12月15日的《济南地区团员调查表》,从中得知,张葆臣是江苏人,是济南早期的共产党员。
  有了这条线索,党史工作人员又顺藤摸瓜,从王辩、刘子久等人那里丰富了张葆臣的历史。
  张葆臣当年在济南道生银行供职,负责党内图书发行。道生银行总部设在上海,他以银行职员身份作掩护,经常往来于济南和上海,很多进步书籍都是他从上海带回来的,其中包括《共产党宣言》。
  近水楼台先得月,负责党内发行的张葆臣手里有一本《共产党宣言》不足为奇,可令人奇怪的是,这本书他怎么赠送给了新党员刘雨辉?
  张葆臣于1923年1月1日入团,年龄应该不大,也可能未婚。有人这样猜想:当年还没有伴侣的张葆臣,是否对刘雨辉产生了爱慕之情?
  为了全面考证这本《共产党宣言》,多方人马组成的联合考察组,历经一年,行程万里,在全国各地进行了多处寻访、考察,最后确定该书为中国最早的《共产党宣言》译本。
  由于广饶版本的原因,考察组也对全国的《共产党宣言》早期版本进行了全面的梳理,逐一解开了一些谜团和史学界之争。
  考察组发现,中央编译局和中国革命博物馆的藏本都是1920年的9月版。中央档案馆收藏的是1924年6月出版的第三版。北京图书馆保存的没有封面,乃是残本,据考察是1920年8月版。
  20世紀80年代初,有人在上海档案馆发现了《共产党宣言》1920年8月版,紧接着,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在其出版的《党史资料丛刊》第一期上刊载了介绍文章,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
  过去,史学界对中文版《共产党宣言》的出版时间曾有争论。大部分人认为,最早的《共产党宣言》中文译本应在1920年4月前后面世,再迟也在春内。这种观点来自毛泽东和陈望道的回忆。当年毛泽东曾说,自己1920年春阅读过陈望道先生翻译的《共产党宣言》,而陈望道先生后来也回忆说,当年自己翻译的《共产党宣言》于1920年4月出版。
  但国内从来就没有发现过1920年4月份的版本。
  上海1920年8月版本被发现后,由于是孤本、孤证,大部分人还是不予认同。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联合考察组在上海图书馆又有惊人发现:在这里,他们竟然又找到了一本1920年8月版的《共产党宣言》。
  这样,广饶版本、上海档案馆版本、上海图书馆版本,再加上北京图书馆的残本,起码有4本可以佐证,最早的《共产党宣言》中文译本,是1920年8月版,而非1920年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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