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高院人事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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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河南高院中层领导岗位才120多个,这些被提拔者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他们没有经过考试、公开投票,有些甚至没有公示等程序,明显违背组织选人用人原则。”
  9月12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党组连发4份文件,撤销此前的多份任职通知,41名当事人的领导职务被撤免。此时,距他们就任被提拔的新岗位不足一年。四天后,这几份文件在网络上传播,受到热议。
  多位知情者透露,此次决定系河南高院新任党组执行省委要求。撤免事件总共涉及48名干部,除上述41人外,还有7人来自河南高院主管的河南法官学院和郑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
  河南高院法官高广强(化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48人均为河南省高院原院长张立勇离任前提拔,被提拔到的职务均为处级,属于中层干部,其中包括应由同级人大常委会任命的2名庭长和8名副庭长。
  “整个河南高院中层领导岗位才120多个,这些被提拔者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一。他们没有经过考试、公开投票,有些甚至没有公示等程序,明显违背组织选人用人原则。”
  高广强称,去年8月,河南省委组织部曾要求河南高院暂停人员提拔。之后,该院时任主要负责人还是分三批突击提拔。这些干部被提拔的时间,适逢河南高院“一把手”更替之年,也让这次事件更加引人关注。
  一位知情者透露,近两年,河南高院在人事任免上乱象丛生。另外,近年来,河南高院还有多名主要官员落马。
  据河南省高院一位部门负责人透露,此次被撤销职务的干部目前还在正常工作,等待组织下一步的安排。

分三批“突击提拔”


  高广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2017年8月, 河南省高院时任院长张立勇即将到龄离任。当时,河南省委组织部相关领导曾以电话形式通知该院政治部,称河南高院即将换届,要求该院暂停提拔干部。“虽然是电话通知,但是在河南高院的会议记录中能查询到。”
  出人意料的是,此后的几个月内,河南省高院却迎来一拨提职潮,在不足三个月内,分三批提拔了41名干部。
  2017年10月26日,河南高院下发了《关于马献钊等23名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豫高法【2017】431号文件),任命马献钊为研究室主任;张伟为监察局局长;陈炜为法警总队副总队长;张文翔为司法行政装备管理处副处长。此外,还任命弓杰、王琪等10人为调研员;路俊峰、高宏广等9人为副调研员。
  2017年11月29日,河南高院下发了《关于王晓东等8名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豫高法【2017】474号文件),任命王晓东为执行局综合处处长;王彪为司法技术鉴定处处长;刘万喜为信息处处长;金少良为调研员、信息处副处长、执行指挥中心主任;谢敏为政治部法官管理处副处长;张勇为司法行政装备管理处副处长;高冀凌为离退休干部工作处副处长;尚伟为机关后勤服务中心副主任。
  多位知情者称,在“一把手”更替前夕,河南高院还提拔了庭长、副庭长共10人。他们均通过了人大决议,被正式任命。
  2017年12月1日,在河南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二次会议上,审议并决定通过任命河南高院2名庭长、3名副庭长的任职決定。2018年1月20日,在河南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三次会议上,审议并表决通过该院5名副庭长的任职决定(其中,立案庭副庭长杨某在2018年7月27日由河南省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五次会议任命,已改任河南高院审判监督庭副庭长)。
  上述41名干部在新职务上工作了不足一年后,剧情出现戏剧性转折。9月12日,河南高院党组连续下了豫高法组【2018】57号、58号、59号、60号等四个文件,上述40多名干部遭遇撤职。
  《中国新闻周刊》从这四份文件中的表述看,这些文件的决定,均依据河南省委组织部《选人用人不正之风问题整改专项行动方案》的要求,并经河南高院党组会议研究后作出。
  其中57号文件的内容为撤销《关于马某某等23名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豫高法【2017】431号)文件;58号文件的内容是撤销《关于王某等8名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豫高法【2017】474号)文件;59号和60号文件显示,上述10名庭长(副庭长)被撤销职务。
  这四份文件的表述有所不同:57号和58号文件强调,撤销此前31人的职务任免通知。59和60号文件明确对上述10名正副庭长“免去法律职务按相关程序办理”。
  高广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法院组织法》等规定,河南高院正副庭长具有审判资格,其任免需要由河南省人大常委会作出决定。
  截至发稿时,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并未就上述10人的任免作出决定。
  河南高院前副院长曹卫平的妻子许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些文件下发后,很快下发到了河南省高院各处室,并很快就在河南省政法系统传播。
  许晖住在河南高院家属院,有一天,她发现有人把几张文件(复印件)塞到了她家中。9月16日晚上,她将这些文件图片传到了微博上,迅速引爆全国舆论。
  “这些文件没有‘秘’字头,不属于保密文件,我传播出去,并不违法。”许晖称。
  关于此次被撤职的人数,舆论有48人和41人两个不同版本。多位知情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在已经公布的有41人,另外7人来自河南法官学院和郑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这两单位归河南省高法主管。
  高广强称,这两个单位均为副厅级,河南高院原主要负责人想提拔一些人,有时会调到这两个单位过渡一下。
  对于这48位当事人,高广强等多位知情者称,这些人中有些人业务能力还可以,资历也够了,但是同等条件者也不在少数。“没有经过公开考试等程序,提拔这些人难以服众。”
  高广强称,还有一些人业务上“纯属外行”,有的人还受过处分。他向《中国新闻周刊》举例称,其中有一位,此前一直在该院政治部任职,没在审判部门干过一天,甚至连书记员都没干过,这次直接被提拔到了某庭副庭长。   还有被提拔者受过处分。2014年,时任河南高院某局局长的刘某某母亲去世,该局一位副局长给全省基层法院、中院和高院各部门挨个打电话通知,让大家去吊唁。在这件事上,刘某某收礼金100多万元。
  事后,该事件被人举报,该副局长受到警告处分,刘某某却平安无事。2017年10月26日,该副局长被提拔为局长。
  “当时,很多法官想在其提拔公示时对他举报,却没有等到其公示程序。”高广强说。
  2018年1月,任河南高院院长长达十年的张立勇卸任, 江苏省南京市中级法院原党组书记、院长胡道才继任其职务。
  多位受访者称,张立勇现在还没有办完退休手续,目前正处于审计状态。
  9月24日,《中国新闻周刊》联系张立勇,向其求证这48人的提拔原因,以及提拔过程是否公开透明,张称“不要说了”,随后便挂掉了电话。

晋升乱象


  高广强称,前些年,在选人用人方面,河南高院对内的口号是“成熟一个,发展一个”。这句話比较模糊,具体符合什么标准算是“成熟”,没有具体说法。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主要领导搞“一言堂”,违反“逢进必考”原则,缺少透明性。
  他透露,在选人用人方面,河南高院有个 “五人小组”,包括院长张立勇和两个党组副书记,一个政治部主任,一个纪检组长。五人小组中,主要是院长有发言权。
  《中国新闻周刊》联系时任政治部主任和纪检组长求证,均未获答复。
  最近几年,河南高院在选人用人方面,饱受争议和质疑。一位知情者称,有些人调来调去,又回到河南高院。“转来转去,只为提拔。”
  这位知情者举了两个例子:张立勇任河南高院院长后,一名非业务部门的副职逐渐受到重用,被提拔到政治部主管的法官管理处任处长,后又被调到某市中院任常务副院长,转了一圈后,又调回河南高院,到其原来所在的部门任正职。
  这位知情者称,张立勇当初调任该干部到某市时,是想培养其当该中院院长,但是其能力受到质疑,其调动时,河南省委组织部也有意见分歧。
  另有一位部队转业的河南高院某干部,先是调到某市中院任副院长,后又调回高院工作,升职为正处级。而在其任中院副院长时,工作曾经出现过问题。
  高广强称,近几年,河南法院系统有4位基层法院院长在调任过程中,绕过中院,直接调到河南高院任副庭长或副处长,且过程也不透明。
  这四人为郑州市中原区法院原院长徐某,在任时曾被该院纪检组长实名举报,但还是被调到河南高院审监庭当副庭长;商丘市永城法院原院长江某某,先调到河南高院任破产庭副庭长,现在任民二庭副庭长;洛阳市偃师法院原院长董某,被调到河南高院立案庭副庭长;鹤壁淇县法院原院长梅某某,被调到河南高院任执行局综合处副处长。
  高广强称,还有基层检察院的普通干部,跨系统,绕过市里,来到河南高院任职。他举例称,郑州市金水区检察院检察员徐某某到省高院执行局任职;安阳市汤阴县检察院干警付某某到省高院审判管理办公室下的审委会事务科任职。“这些岗位逢进必考,他们没有经过考试,怎么来的?”
  一位知情者称,河南法院系统这几年,还有三名中院副院长,先调到高院做庭长,又回到中院做院长,河南高院成了他们从中院副院长升为院长的一个中转站。他们的职级也由处级升为了厅级。
  前知情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从河南高院一位退休的前主要领导处获悉,2017年,该院就提拔了112人。“河南高院总共才344名法官。”
  多名受访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河南高院近些年还成立了一些新庭室,或者把一些部门一拆为二,导致这些部门与最高人民法院相关庭室对接不了。
  高广强举例称,河南高院成立了在全国法院系统都少见的环境资源审判庭;代表联络处(专门负责联系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减刑假释庭(其他省份法院,减刑假释职能都属于审判监督庭)。很多地方法院信访局有立案职能,但在河南高院被一拆为二,分为信访局和立案庭,分离后,相当于把负责人由一正两副,变成两正四副。

巡视发现问题


  多名受访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次涉及的48名中层干部的人事变动,并非是河南高院自查后主动整改,而是中央巡视组在巡视时接到举报,发现了问题线索后,责成省委组织部去查实后督促整改的。
  高广强称,这些人被撤职后,据说省委组织部要求他们将提职后涨的那部分工资全部退回去。
  资料显示,河南省在选人用人问题上已经多次被中央巡视组点名。2014年7月,中央巡视组曾明确指出,河南“组织人事、法院系统等领域腐败案件增多”。
  2014年11月13日到12月10日,河南省委巡视组对河南省高院进行了专项巡视。巡视组的反馈意见指出,全省法院系统以案谋私、徇私枉法等司法腐败类案件增多;领导干部和干警违规插手案件、干预司法的情况较为普遍;执行环节存在问题仍较突出。领导班子纪律和作风建设急需加强。“有的领导干部组织纪律观念不强,有的搞亲亲疏疏。对一些不正之风,党组没有采取果断措施及时制止和严格查究。”
  近年来,河南法院系统已有多名官员落马:2014年11月,党组成员、纪检组长李长根被查;2015年1月,党组副书记、副院长谢德安被查;2016年2月,党组成员、副院长曹卫平落马。
  此次事件中,河南高院涉嫌的突击提拔问题也受到关注。从过往案例看,一把手退休前或者调任前,很容易出现“批发官帽”的问题。
  比如全国政协原副主席苏荣,中纪委通报中称其“大肆卖官鬻爵”。他曾自述说,“我算了一下,(我主政江西6年的时间内)副厅级以上干部给我送钱款和贵重物品的人数达40多人”。
  2014年6月,苏荣提拔的江西省委原秘书长赵智勇落马后,被曝离任前突击提拔32名女干部。湖北省政协原副主席刘善桥也被指在2013年离任黄冈市委书记前,突击提拔了60名处级干部。
  《中国新闻周刊》多次联系河南高院政治部、宣传处和河南省委组织部,询问此次处理的依据和最新进展,截至发稿时,未得到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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