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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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点評


  桑克是“第三代诗歌运动”之后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早年活跃,近年沉寂,但他的写作并未停止;并且,其质地也随之越发沉实、凝重了。桑克是当代诗歌写作中真正的“实力派”“生长派”,写作对他而言是个人的内在生活及其有待完善的技艺。他的诗跨越纷争,兼收并蓄,但不失尖锐、敏感的力量。风格直率,但有细节;面貌浑圆,却异常通透。这是一个在喧嚣游行中走丢的人,并非落伍,只是到了更前面。
  ——韩东

写 诗


  我还以为可以再见到她,
  没想到几年前就死了,“死于胃癌”,
  HUI教授说。我只记得她的姓,
  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瘦瘦的,面部没有光泽,
  不爱说话。HUI教授反驳,“不是的,
  她非常喜欢交谈。”我不知道这两个特征
  如何融会贯通,因为我相信它们都是真实的,
  如同米沃什与扎加耶夫斯基分别描述的
  波兰。松花江边的风又细又柔和,
  我讲述美术史与现代主义,而她的画可能
  略微传统一点儿。我可以肯定是风景
  而不是人物。HUI教授说她嫁给一个飞行员,
  后来又去了新西兰。我只知道她去北京
  读研的事。“还画画吗?”我一直想问HUI
  教授
  但是后来忘了问。电视台的导演叫我们
  进直播间。我们的姓都与树木有关,
  只是她的姓保留着细节。

时尚派对


  短袜子并不懂得
  控诉,便鞋的小人心理
  却让讽刺诗作者
  皱了皱眉。斯里兰卡红茶
  悠闲地旁观,仿佛
  置身于大玻璃窗的山水隔间。
  我们很酷,但是一点儿
  也不善良,无情的采访者
  把提纲甩在饼干脸上。
  侍者的皮肤皱皱也不能
  让她摆脱幼稚的标签,
  她心里想什么没有一个人
  有兴趣去猜。空气中的
  拒斥是隐形的毛衣,
  扎人但找不出任何证据。
  你要的版型配得上餐馆的
  土耳其雕花椅子,他见的人
  全都在小报上出现过,
  而她并不在意身边跟拍的
  摄影师的发型。
  奥顿是Orton还是Auden?
  别辩论发音啦你又不是
  布鲁克林人。我含着记忆,
  笑着面对故乡的云。


  从日记页面浮起
  半截清蒸鱼,灰黑色的
  鱼皮掀起一部分。我将它让过去,
  继续读日记。
  戴斗笠时身边的人
  是谁?我看不清她的脸,
  声音是熟悉的,但和电话中的声音
  并不相同。
  水波时绿时黑,
  相处日期也存在差异,
  山影和树影全都在水里面抖动,
  仿佛春蛇刚刚褪却的皮。
  双方心里面的镜子
  完全映射着真实愿景,
  但是话题总是时不时与此脱离,
  而且并非英格兰的天气。
  藏在英文之中
  照样没有解决一目了然的公式。
  其中一人回转身来,
  让泪水代为转达歉意。

风 景


  木桩边的雪和花园的雪,
  谁歧视谁的晚年呢——
  更暖的风吹过刚刚造完的楼屋
  又代表什么意思呢?创造魔术的人
  知道真相还是深知逻辑的人
  知道真相呢?每一个问题都会导向
  另外一个问题——这是艾略特的
  发明吗?仿佛技术娴熟的
  铁匠看见微缩的细节而看不见
  它们拼贴的图案。飞机上的人
  肯定与鼹鼠的价值观不同,
  否则他们不会相视微笑,好像他们
  掌握着命运的掌纹似的,
  掌握着除了飞机驾驶员之外的
  任何苦瓜的命运似的。

午后宴席


  宴席午后开始?
  有什么不可以的?有谁规定
  人生是从婴儿开始的,而不是
  从胎儿或者细胞?或者一个浑不吝的
  中学生?午后还缺什么?
  腐朽的阳光还是灿烂的雪色?
  它那么平常,和上一个小时或者下一个小时
  没什么区别——我们还在乎虚浮的名声
  或者针别儿大小的利益吗?晚年的生命——
  任何东西来到它的面前都会变得特别渺小,
  任何东西来到它的面前都会懂得怜悯,
  何况午后的宴席或者午后才产生的
  缕缕微风——从酒杯里刮起来的,
  从每一个路过的路人甲或者路人乙的
  目光之中诞生的,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不信
  我们是无辜的。难道午后是无辜的?
  难道宴席是无辜的?我实在不想
  拆穿这里的底细——

雪夜读书人


  下雪对我这个东北人来说
  不算什么。不管冬天下的雪还是今天下的雪,
  甚至某年夏天下的雪,都不会让我
  更吃惊。值得吃惊的事情太多了——
  以至于我的表情在镜子中有点儿小小的麻木,
  仿佛我是泰山在眼前爆炸面目都没有   什么变化的好汉——也可能是吓傻了——
  我明白,我必须接受这些玩意儿,
  下雪或者下雨或者下刀子下子弹,
  我都必须接受。而我更喜欢这样的场面——
  雪下得很深的午夜,我坐在临窗的桌前看书,
  关于春天的声音如何在闷罐子车厢中
  低沉地回旋……

衰老的步骤


  衰老是有步骤的,
  或者时间表,比如昨天上午,
  一块脆骨击溃你的牙齿,
  而今天,六号字就敢讥讽
  你的花眼。它们还有什么
  不敢呢?你的智商究竟有多高,
  你能说了算吗?你对
  荒谬的事物曾经说过什么吗?
  至于干什么就更不能提了。
  容貌变化还是次要的,
  服装的花色越来越鲜艳,
  而且偏重于暖色。你心里
  肯定是冬天吧。而明天,
  又会发生什么?我还没提
  疾病的眷顾呢,還没提
  孤独的拜访呢。当你的
  行动力减弱或者不能自理生活,
  你就只剩下一个泥沼般的
  大脑了,在空洞中旋转,
  闪现不连贯的记忆碎片。
  生命终于走到句号的地盘,
  你只要求肉体或者神经的愉悦,
  并且就此长眠。而这仍是
  奢侈的。奢侈的铁链。

偏僻的风景


  下车,而有时走路,
  旷野非常平缓,望不到尽头的
  也不是天边。草长得极乱,
  蓟在蒿草丛中突然就高贵起来,
  可能因为它那一点儿紫红的头饰。
  风声听起来和气,但里面
  充斥着闪电。冷得哆嗦,
  顺便抽去风景面饼的一层颜色。
  冷清混在黑白之中惊诧——
  怎么看不见一个活人?

白色


  谁能比鱼更了解河流呢?
  这么糟糕的问题摆在暴风雨面前,
  它皱皱眉,天色和历史就变了一副面孔。
  草原上无遮无挡,你只能接受
  从天而降的炸弹。兄弟们仍旧相互拥抱,
  而妯娌之间就难说了,更别提邻居或者乡亲。
  蛊惑者的魅惑性是极难认识的,
  尤其是它的左轮枪外面包裹着一圈儿玻璃糖纸,
  闪烁着杨树叶子背面才有的银色微光。
  转述者在观察者眼里全都是摆歪的鞋样,
  而自负者站在谷底俯瞰着想象的深坑。

知道


  有很多方法打发
  某个夜晚,喝酒与回忆,
  而不喝酒的人也会来一杯,
  不回忆的人也会想起
  某件值得留恋的旧事。
  现在还活着,而以后全是
  未知,所以赶紧去和
  某人说爱你或者干脆
  睡在一起,看星辰在乌云
  降临之前努力闪烁,
  或者手拉手,闭着眼,
  大声诵读圣贤的经文。
  一股风或者热浪
  在数千公里之外便将
  他们气化。没有不舒服,
  也没有不愉快。

不和你们玩儿


  自欺也好自骗也罢,
  反正不和你们玩啦,
  不论是玩人还是玩飞盘,
  或是酒杯中的风暴,
  反正一本正经地告别啦,
  以德文或法文,向你们
  这些指着鹿偏说是马的
  正人君子,向你们这些
  穿正装的包铁木船,
  沿着海湾,沿着小海鸥
  指引的航线。崖岸草花
  狂摆,显示出风的
  隐形存在,而你的表情
  则显示出黑社会的内涵,
  反正不和你们玩啦,
  无论是虚拟网游还是闺房交谈,
  或者自编自导的白日梦纪录片,
  反正一本正经地告别啦,
  以过敏或脱敏,向你们
  倚靠的泛着泪光的河流,
  向你们从耗子洞的缝隙
  偷来的分分钟的闲。
  责任编辑 陆 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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