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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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我想过得好一点儿,更好一点儿,总有一日,阳光会足够炽热,将过往的阴霾都扫去。但这样的生活,注定需要你和我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去,春天才算来了。
  1
  请了一周假的顾春匆匆赶到医院的后勤部,刚推开门,便被沈珂泼了一身冷咖啡。
  沈珂略显惊讶地说:“抱歉呀,我没注意到你,昨晚加了整宿班,眼睛都花了。”
  顾春的衬衣上还挂着褐色的水珠,垂着眼,摇头说:“没事儿,我去换身衣服,马上来替你。”
  沈珂的爸爸是医院的中层,她一向讨厌顾春,为了留住这份工作,顾春少不了要忍辱负重。
  可顾春到了换衣间发现门被锁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沈珂干的。她四下瞟了一眼,咬着唇往男换衣间走去。她动作迅速地换好衣服,然后急匆匆地出来,可一出门便迎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顾春慌忙道歉,抬头时视线愣怔地落在那张温和的脸上,顿时感觉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发麻,说不出话来。
  那是燕清,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框,声音温凉:“小心些。”然后便与她擦肩而过,进了换衣间。
  他的眼神如沐春风,却好像不认识她。
  顾春扯了扯嘴角,心中泛着酸涩,慢慢朝前走,心想:也是,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她呢?
  燕清努力多年,终于踏上了光明又平坦的大路,而顾春,只会成为这世界里一粒小小的尘埃。
  见面不识,就是他们之间最圆满的结局。
  顾春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空闲了,清洁工刘阿姨使眼色让她到角落来。刘阿姨是个热心肠,十分疼惜顾春,问她:“你妈出院了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劉阿姨叹了一口气,又拍着她的肩膀说:“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是赶紧成家,你要是愿意,阿姨今天就给你安排个人见面!”
  顾春的思绪一不小心飘到了早上遇到燕清的那一幕,被刘阿姨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仿佛下定了决心,点头道:“那就麻烦阿姨了。”
  刘阿姨顿时喜笑颜开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再三保证,对方绝对是优质男,这话把顾春逗得忍俊不禁。
  直到顾春呆呆地坐在餐厅里,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的时候,她才在心里哀怨地长叹了一声:这该死的命运!
  恰好服务员送来茶水,燕清绅士地将茶杯挪到她面前,嘴角略微上扬道:“不必紧张,我也是第一次相亲,大家随意些。我是汉城人,顾小姐呢?”
  燕清的话再一次让顾春确认他真的忘记她了。
  那么此时,她只要走个过场敷衍过去,以后便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了。
  顾春点点头,略微顿了一下才说:“我是南方人,前几年医院外招后勤时过来的。”
  燕清微微颔首,眼神认真地落在她的脸上,同她交谈着。她这才知道,燕清在汉城医院是最出色的医生,上周刚来这边交换学习。
  一切正常进行着,吃饭、看电影,然后告别。
  通过对话,燕清已经了解到她家境贫寒、学历不高,这样的条件实在是配不上耀眼的他。她想,以后燕清应该不会再愿意同她接触了。
  就在顾春刚回到家中,松了一口气时,刘阿姨的电话来了:“小顾啊,你觉得这新来的医生怎么样?我特意打听过的,人家无不良嗜好,单身还帅气,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她闷闷地在心里回答,若是非要让她说,她只觉得燕清无情。
  顾春嘴上敷衍着说道:“可能没有缘分吧。”
  刘阿姨立马就不干了:“你又糊弄我呢!我刚问了人家燕医生,人家说对你挺有好感的。”
  顾春愣了许久,握着电话的手迟迟未放,直到酸麻,她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疑问。
  燕清究竟是真没有认出她,还是假装没有认出她?
  顾春压抑多年的心隐隐有故态复萌的趋势,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要再喜欢他了。”
  2
  燕清在周五下班后约了顾春见面,顾春犹豫再三,既有期待,也想解惑,便赴约了。
  还是那家餐厅,还是同样的座位,直到服务员送上来两杯冰水,燕清才诧异地抬头看她。
  这时已经十二月了,外头还飘着细细的雨丝,透明的玻璃杯壁上很快布满一层厚厚的水雾,手指碰一下都凉得立马缩回。
  顾春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从小体热,冬天也爱喝冰水。”
  她其实体寒,肠胃极差,大热天都是喝开水。从前她贪凉吃冰棍,多少次闹得胃出血,几经折腾,家里彻底给她把一切冰冷的事物都杜绝了。
  她少年时唯一一次得到燕清的怜惜,便是因她忍不住吃雪糕,闹得进医院住了大半宿。
  她在赌,赌燕清即便恨她,也会因为骨子里的善良和医生的身份阻止她。
  两杯冰水阻隔在二人面前,燕清的视线慢慢从水杯移到她脸上,然后平静地将她面前的水杯拿走。
  顾春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猛烈跳动着,直到燕清出声,她的心如被人紧紧攥着,然后慢慢松开。他说:“女孩子冬天喝凉水对身体不好,还是换热水吧。”
  顾春紧紧盯住他,可他脸上温和平静,仿佛没有丝毫外泄的情绪。良久,顾春不经意地问道:“听说燕医生对我有好感?恕我直言,你从前见过我吗?我可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
  她用茶匙搅拌着面前刚换的热奶茶,低垂着头,可每一分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对面的人身上。
  燕清这回思考了一番,才有些难为情地说:“顾小姐有些像我的初恋,当时年纪小,不敢迈出那一步……”
  手指微松,茶匙撞击茶杯底部发出轻响。顾春慢慢攥紧手指,心神渐渐飞远了,只是脸上有些勉强地笑着应了一声:“想必是位十分优秀的女孩。”
  燕清点了点头,承认了。
  在汉城一高,每逢提及薛明珠,后面必定跟上一句对顾春的唏嘘。
  二人其实面相有六七分相似,只可惜顾春太过普通,比不上样样精通的天之娇女,难免被人评论。   顾春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燕清喜欢她,那三年里,无数个被夕阳染红的傍晚都见证了她的卑微和渺小。
  燕清长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乌黑之中那一点儿清亮带着几分暖意,惹得一众女生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薛明珠与燕清的名字时常排列在一起,同学们对二人的猜测也甚嚣尘上。当年的顾春却是知晓的,薛明珠仰慕着燕清。
  那个时候,顾春和燕清住在同一个小区,两栋楼正对着,傍晚放学后,燕清就会在小区门口与好友道别,然后抱着篮球,肆意盎然地走进楼里。
  他偶尔会飞快地回头看一眼,在发现对面楼道里空无一人后,再次转身离开。而这时,楼道的侧面才露出一截好看的校服裙。
  顾春在这里偷偷看了他无数次,没有一次被他发现过。她也看见,薛明珠好几次借着忘记作业来找燕清。可燕清连家门都没让她进,从来只是站在楼下和她说完话就离去。
  但原来,青春期里那些无数的“小确幸”都是自欺欺人。
  第二次约会结束时,燕清突然问她:“你曾经喜欢过谁吗?”
  顾春默然地垂下头,手轻轻捂住胸口,她唯一喜欢过且抱有愧疚的人,此生也只有燕清了。
  3
  那一年的顾春还不叫顾春,她随父姓路,取名溪。
  路溪是无数仰慕燕清女生中的一个,既不特殊,也不出众。她和他同校两年半,永远隔着一间教室去偷偷仰望他。
  燕清真正认识路溪的那一天,是她觉得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天。
  她的父亲为了周转生意,辗转托了不少人借钱,可到最后,生意没做成,人还跑路了。一夜之间,数个家庭毁灭坍塌,而这其中就包括了燕清的家。
  借出钱的人是燕清的母親,他的父亲得知家中的资产一夜之间都蒸发了,气得与燕清的母亲离了婚。
  那个憔悴的女人一蹶不振,而燕清也彻底不去学校了。
  路溪的母亲以柔弱的身体担负了所有的责任,她领着女儿挨家挨户去赔礼道歉,并承诺一定会将钱款还清。直到她们来到燕清家中,燕清坐在晦暗的光线后,黑眸冷然地盯着她,嘴角浮起讥笑:“原来‘对不起’三个字的分量这么轻,轻到足以毁掉一个家庭。”
  路溪的脸霎时惨白,她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用痛楚来维持她相对冷静的表情。
  燕清那轻飘飘的一眼,几乎是剐在她的心头,犹如凌迟。
  而同样悲惨的两个女人也在这一刻变为仇人,燕清的母亲尖叫着将一只水杯砸向路溪的母亲,她们不得不退出屋子,就在快要离开时,路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燕清正冷冷地看着她,出言嘲讽:“这么想道歉,不如赔个家给我?”
  这句话被路溪记住了。她不知道怎么才算把家赔给他,却愿意用尽她的全部力量,去填补这个少年所失去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路溪,笨拙地将上课笔记送到燕清家去,她想着,他不愿意去学校,她以后就每天都认认真真听课,把所有的知识都带回家给他。
  燕清接过路溪的笔记本,随意瞥了一眼,然后冷淡地扔到一边,语气凉凉地说:“模考从来没上过五百分吧?”
  路溪眼眶都快憋红了,眼泪珠子直在眼底打转,但她还是忍住了,小声说:“我以后会更认真的。”
  她开始疑惑,从前那个灿烂如盛夏的少年,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初借给路家的一大笔钱,除了自己的存款,燕母还借了不少亲戚的钱,这边路家母亲一个人连轴转上班,还的钱也是有限的。无法,燕母只能在外同时打好几份工。
  而燕清也就彻底没人管了。
  他似乎也自我放弃,成天只窝在那张床上,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路溪怕他饿坏了,每天中午、晚上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燕清家,替他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目的阳光下,尘埃浮沉,燕清睡眼惺忪地抬头,鼻尖仿佛嗅到阳光的味道,身上那一丝丝暖意让他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路溪给他做饭,他就吃,她给他笔记,他也照旧放到一边,从不翻看。
  路溪挑灯夜读,短短两个半月,再次模考时已经比上次多了八十分。
  眼看高考在即,燕清仍没有返回学校,他的抽屉里却塞了不少同学临近毕业给他的信件。
  那天放学时,路溪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将那一沓信件带给了燕清。
  她是怀有私心的,故意用左手写了一封信夹杂其中,用隐蔽又无望的方式,小小地勇敢了一回。
  按照燕清平时的性格,这些信件大概率会被他丢在一边,也许这辈子她的那封信都不会有机会被他看见。
  可命运往往就是这么捉弄人。
  燕清瞥了一眼那些信,突然来了兴趣,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从里面抽出一封,然后玩味地笑着说:“不如你帮我念念这封信吧?”
  “我想做路边的向日葵,永远朝向灿烂的你。”
  路溪如鲠在喉,进退两难,最后颤抖着声音强自撑着念完了那封朴素的信。
  没等他开口点评,路溪便借口回家,低着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路溪是后来才知道,那晚一别,便是多年不见。
  燕清的母亲再也忍受不了这座小城,带着儿子搬了家,斩断了与汉城的所有联系。
  大抵是燕清还恨着她,不想放过她,人去楼空的小屋里,桌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纸片,燕清的字迹跃然纸上。
  那是他留给她的地址。
  一别经年,她几乎忘记了燕清的模样,却还背负着罪人的枷锁,匿名寄送着别扭的左手字迹的信,鼓励着他,安慰着他。
  她背负着一切重担前行,在冰冷冷的日子里与母亲相依为命,却从来没觉得能走到春暖花开的一天。
  4
  深夜无眠,燕清摩挲着指尖泛黄的书信。那是当年路溪写给他的信,她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躲在楼道后的女孩。
  年少的欢喜总是如梦幻泡影,没有人能这样坚持着,日复一日地经过炎夏寒冬,唯有路溪。   她自以为用左手写出来的别扭的字迹无人发现,其实他还是认出了她的字迹。
  几个月的陪伴和忍让并非仅因赎罪,还藏着一个无法压抑的、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这一切,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燕清原以为喜欢是一种很轻薄的情感,然而经年累积,成为他意想不到的深爱。
  没错,在那段并不十分美好的时光里,他也曾被路溪所打动,甚至悄悄喜欢上了她。但他偏偏将她的喜欢当作报复的筹码,烫疼了自己,也逼走了那个怯弱娇小的少女。
  母亲带着他远离了汉城,可悲痛从来没有远离母亲。
  这个曾经骄傲到自负的女人,在生活的磋磨下变得麻木怨憎,她一遍遍地给他念紧箍咒:“别忘记是谁让我们受的苦,别忘记你的父亲。”
  母亲的叮嘱成为负累和枷锁,将他锁在重重黑暗之后,可那窗隙漏出的一星半点儿阳光,于他而言,是沙漠旅者对绿洲的渴望。
  路溪每周固定寄来一封信,还是用左手写着蹩脚的字,伪装成学校一名普通的同学鼓励着他。她从不聊起过往的事,只是与他分享生活里每一件幸运的小事。
  她在信中写道:“我把我遇到的所有好运都传递给你,这样,你就会成为那个最幸运的人。”
  从汉城寄来的信已经多到连一个抽屉都装不下了,塞得满满当当,希望好像就在前方。
  那天是路妈妈最后一次往燕家的银行卡上打钱,那是路溪家欠燕家的最后一万元。燕清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为何,可总觉得,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但他的母亲怨毒地拉开他的抽屉,里面的信封如白雪纷飞,洒落一室。她幽怨地笑着:“凭什么两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做梦!”
  燕清垂着眼,没有反驳,只是蹲下身一封信、一封信地捡起来。他捏着那些信,用力到骨节发白,最后只是茫然地抬头看向窗外,一树绿影随风摇摆。
  回身望去,过往荒凉,所有的艰难苦恨像没个尽头,而路溪成了唯一的光。
  他第一次突破母亲的禁锢,来到路溪的身边。他发现这个在信件里一直营造阳光且幸运的女孩子,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因为需要还债,她不得不与母亲一起打工,这导致她高考失利,最终读了一所学费便宜的专科学校。她早早踏入社会,整日只为了挣钱,听说,去年她家才将所有的欠款还清。只是,她的母亲却病倒了。
  她的人生看起来似乎比他更没有希望。
  成为顾春的路溪,和今非昔比的燕清,都是满身伤痕的人。既无法以本来的面目重逢,那便只能以新的身份相识。
  她若不想再当路溪,从今以后,他便只认识顾春。
  5
  燕医生追求顾春的事情传遍了整间医院,没有人会在燕医生面前说什么,可顾春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她走到哪里都会遭受异样的目光和刺耳的奚落。她们嘲笑顾春攀龙附凤,一个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孩,也敢妄想燕医生。
  顾春默默忍受着,她一如既往地漠视了一切,只是偶尔分神时,被倒满了热水的杯壁烫得手指发疼,她才低头苦笑,心想也不知还要这样过多少年。
  她像块任人揉搓的橡皮泥,早已经被生活折磨得没有了脾气。
  然而,顾春在众人面前第一次发了脾气,她不仅面若寒霜,还狠狠打了燕医生一巴掌。
  那天阳光晴好,任谁都会觉得是充满朝气的一天。可那天清晨,一个步履蹒跚的中年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地来到医院门口大闹,嘴里叫骂着路溪。
  保安力气没有那中年男人大,愣是让男人闯进了后勤办公室。一走廊的员工既受到了惊吓又带着些看好戏的心,他们不知道男人口中的路溪是谁,便四下探问。
  男人扯着嗓子发火:“路溪那死丫头呢?她老子欠我钱,别以为还了本金就没事了!”
  沈珂瞥了眼角落里一直强作镇定整理资料的顾春,抱着手臂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你看看,你口中的路溪在不在我们这办公室里。”
  男人好像因为这句话找回了神志,他果真睁大眼睛开始辨认起来。
  顾春的身体微颤,捏拳的手抖得明显,她静静地站起来,说道:“是我。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位先生,我们出去谈……”
  话音未落,男人便随手抄起门口的水盆泼了顾春一身水。众人哗然,纷纷躲远,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她闭上眼,像是认命了一样。
  这男人是曾经的债主之一,但不幸的是,这男人是专门放高利贷的,顾春母女俩东躲西藏这些年,又是隐姓埋名又是苦苦哀求的,也依旧没能从这阴影里逃开。
  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顾春抬起眼,那人却是燕清。燕清拿出湿纸巾,想替她擦拭脸颊,可顾春挡住了他的手。
  她眼眶通红,满身的狼狈和难堪这样被暴露在他面前,仿佛这辈子最大的屈辱也不过如此了。
  燕清皱眉,哄着她说:“先把脸擦干净,待会儿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顾春仍然抗拒地别过头,可燕清也跟着往前近了一步,似乎是所有的忍耐都到了极限,顾春一巴掌扬了过去,清脆的声响震惊了众人。
  顾春轻声讥笑:“燕医生,好玩儿吗?灰姑娘的故事我很久以前就不相信了。”
  她用力擦去眼泪,挺着胸膛,尽力让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慢慢走出了医院。
  这天明明是阳光炽热的一天,她走在大街上却觉得分外寒冷,一如那年父亲跑路后的生活,那是种掉入无底深渊且再也爬不起来的无力感。
  没有希望的人,连偷生都成了奢求。
  她慢慢走到一座商业大厦前,那些反光的玻璃里映著脏兮兮的她,衣裙上都是水渍,脸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她愣愣地看着玻璃里的人影,继而慢慢转过身。
  燕清就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眉头微蹙,黑眸里侵染着担忧。
  直到她发现了他,他才再次上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似是叹气,他低声呢喃:“信我一次,好不好?”   顾春眼神恍惚,仿佛透过眼前的燕清再次回想起青春岁月里那段不甚美好的时光。她沉寂多年的欢喜再一次浮上心头,那些期待,那些渴慕在此刻冲破了所有的理智。她哽咽着撞进了燕清的怀抱,回答道:“好……”
  他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不停地说:“没事了,有我在”。
  顾春想,她所有的不幸都只为换来这一次的幸运。曾经偷偷喜欢过的少年,如今终于真真切切地拥她入怀。
  6
  那是顾春第一次抛下所有负担,真诚而又快乐地生活。她听从了燕清的建议,搬到了他的家中。他们就像每一对平凡的情侣一样,下班后一起做饭,说些笑话逗对方,或者窝在一起追剧,哪怕一起发呆也觉得的甜蜜。
  这天周末清晨,他们约好一起晨跑,燕清叫了顾春好几声,顾春还躲在被窝里耍赖。他故意凑近,贴近她耳侧,哈着热气说:“真的不要跟我一起晨跑吗?”
  湿热的呼吸扫在她耳畔,她顿时羞得脸热。顾春把棉被拉到自己眼下,黑亮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再让我睡十分钟就好。”
  燕清抱着手臂,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道:“行,就十分钟。”
  顾春如获大赦,心神松了下来,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正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入睡。谁知,燕清一把掀开她的棉被,直挠她的痒痒肉,引得顾春笑出泪花,还不停地摆手求饶。
  两人闹了好一阵,顾春才喘着气,嗔怪道:“这下可好了,彻底被你闹醒了。”
  燕清嘴角微微扬起,笑着将顾春抱起,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亲昵地说:“我帮你刷牙、洗脸,你还可以闭目养神十分钟。”
  顾春这才满意地闭上眼,不闹腾了,任由燕清如此宠溺自己。
  过于美好的生活就像泡沫,一戳就会破。
  那一周,燕清在医院连轴转,一轮休就彻底病倒了。他发着高烧躺在家里,把顾春心疼坏了。她里里外外忙活着,生怕哪一点儿照顾得不周到。
  燕清脸色苍白,却还有闲心打趣她:“这家里总算有点儿过日子的烟火气了,赶明儿咱们去把证领了吧。”
  顾春臊得慌,没好气地轻轻捶了他一拳,然后支支吾吾地说要去打扫书房了。
  往常书房都是燕清自己打扫,还美其名曰怕顾春累坏了,她也没多想,但这回趁着燕清病了,她倒是要看看他偷偷藏了什么宝贝……网上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燕清可千万别让她逮到藏私房钱,不然呀,有他好看!
  燕清刚闭眼准备休息,就听见书房磕磕碰碰的声响,他脑中的弦忽然绷紧,连忙翻身下床,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焦急地说:“顾春,书房你先别打扫……”
  已经晚了。
  书柜上那放得高高的铁盒子,在被顾春拿到时摔落在地,里面的信封都撒了出来。
  除了顾春曾经写给他的信,还有一张顾春的照片。
  那是他去年偷偷来这座城市见顾春时,用手机拍下来的。后来他打印了出来,在正式下定决心的那天,他在照片背后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路溪,等我来。
  而此时,顾春神情愣怔地捏着那张照片,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她盯着燕清,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惨笑着问:“你从头到尾就是因为我而来的?”
  燕清哀伤地望着她,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晚,顾春搬走了。
  一周后,顾春从医院辞职了。
  临别前,她去见了燕清一面,与他告别。那时,她是这么说的:“燕清,这么多年,我都活得卑微如尘,这一次,我想骄傲一把,你放我离开,让我有尊严地离开,好不好?如果哪天,我想通了,我会回来见你的。”
  7
  顾春离开了这座城市,但是她履行了和燕清保持联系的承诺。
  燕清不敢过分打扰她的生活,在沉默了一整个冬天后,他们的曾经颠倒了过来。
  这一次,换他写信给她。
  他每天给顾春写一封信,发送到她的电子邮箱。他不知道顾春会不会打开邮箱来看,但他还是想尽力挽留她。
  那些不好过的时光,他在深夜里无数次想念她,唯有最后一次才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他不愿再次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顾春离开的那几年,很努力地生活着。她自学考试,拿到了学位证书,一边兼职,一边考取律师资格证。
  拿到证书的那一天,顾春买了车票,她坐上了那趟去到燕清身边的高铁。
  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也曾伤心难过,就如同一个美梦破灭。她怀疑过燕清是不是来复仇的,怀疑过他会不会再次利用她的爱,让她跟一个小丑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后来,她渐渐平息了怒火,开始理解燕清的做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两个家庭多年的恩怨,没有人能真正坦率地面对过去。
  这世界上最奇妙的事偏偏发生了,顾春爱燕清,而燕清也爱着顾春。
  也许,只有直面过去,才是通往未来的唯一道路。
  顾春给燕清发了消息,她下车时,燕清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她最终的答案。
  顾春轻声笑道:“我想过得好一点儿,更好一点儿,总有一天,阳光会足够炽热,将过往的阴霾都扫去。”
  他垂眼沉默,等待着她的后半句话。也许下一句,她便会鼓起勇气恳请他这辈子都别再打扰她的生活。可她说:“但这样的生活,注定需要你和我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去,春天才算来了。”
  像是忍耐了许久,燕清一把拥她入怀,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闷闷地说:“我们领证吧。”
  这是件很难的事。整个过程也如二人所料,燕清的母亲十分抗拒,她愤恨地将顾春推出家门,红着眼眶狠狠赌咒:“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顾春无法,只得先离开,在附近的酒店暂且休息。直到凌晨三点,她接到了燕清的电话,才开门迎接他的到来。
  燕清气喘吁吁,黑眸却异常明亮,他拿出怀里的户口本,低笑道:“看样子,你要带着我私奔了。”
  顾春摇了摇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两张订好的机票。
  顾春眨了眨眼睛,道:“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得快点儿了。”
  清冷的街道上,兩个人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笑着钻进刚拦下的出租车里。他们十指紧扣,仿佛再也不会分离。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太阳从地平线露出来,耀眼的光芒照射着大地。
  燕清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顾春想了想,笑着说:“律师。”
  在这个世界里,她很弱小,可也想尽力发光,即便是一只萤火虫,也能照亮一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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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中国文学的灵魂维度——从长篇小说《野狐岭》谈起  嘉宾:雪漠、林岗、罗燕  主持:陈彦瑾  时间:2015年12月3日下午三点  地点:广东省东莞樟木头99会馆第六届香巴文化论坛  雪漠小说:从“刺猬”到“狐狸”  陈彦瑾:大家好!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林岗教授和罗燕博士。林岗教授是我仰慕已久的学者。2010年,我读到林岗教授与著名学者刘再复老师合写的《罪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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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她是曾经的千金大小姐,养尊处优、明艳生动,可惜家族落败,一切回到原点。但那个人依然喜欢她、宠着她……即使她忘记了那些事,即使她爱过其他人。  楔子. 拨乱反正  距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十一个月零三天,而季凛在野外滑雪场终于又见到了她一面。  远远的一眼,季凛看到她依偎在那个人的怀里,笑意柔软。  她忘记了那一切,于是爱上了她本应该爱上的人。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拨乱反正。  01.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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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在我认识你的第七个小时,我就在心里暗自确认,有特别的人出现了。  (一)  傍晚的时候,东山岛海滩上的人是最多的。夕阳下沉染红了半边天,灰金色的流云一直延绵到海平线上,正好,海滩上的乐队这时候也刚刚开始演奏。  乐队的主唱似乎是个新手,和台下的观众互动的时候有点儿不太自然,但胜在声音很好听。游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听她唱歌。  “徐许!”  有人遥遥喊了一声,正在沙滩上听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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