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校长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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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大学未名湖西,有一座高雅古朴的宫殿式建筑,灰色筒瓦的屋顶、红色的柱子、蓝绿色调的斗拱彩画。楼前的麒麟、丹墀均系圆明园旧物,由光绪帝的胞弟爱新觉罗·载涛购得。这栋建筑曾被叫做施德楼、贝公楼,现在则是北京大学的校长办公楼,又称“红一楼”,周其凤的办公室就在一层。近几天,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多次拨打他的办公室电话,均无人接听。
  2011年12月25日,湖南某媒体发表了题为《北大校长称美国教育一塌糊涂》的文章。当天,事件当事人周其凤,成了各大搜索引擎及微博上关注度最高的人之一。
  周其凤成为舆论的热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两个多月前写下一首被称为“不伦不类”的化学歌,到一个多月前称赞大爆粗口的北大中文系教授孔庆东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周其凤校长总是被卷进舆论的漩涡。
  
“一塌糊涂”的出炉
  2011年12月24日,周其凤在家乡长沙的一所中学做了一次“没有主题”的演讲。隔天,当地一家媒体刊登文章《北大校长称美国教育一塌糊涂》,立即引发热议,很多人痛斥周其凤“丢人”、“无知”、“悲哀”,也有人说他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只是想为北京大学招揽生源。当各方为此争得面红耳赤时,周校长的态度是不回应。
  在场听演讲的一位教师表示,现场没有出现那么偏激的评价。周其凤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美国的教育对于培养合格的或者说优秀的美国公民,是很成功的,为美国培养了那么多人才,把美国建成为这么一个很霸气的强国。如果是从培养世界公民这个角度来说,我认为美国的教育一塌糊涂。它培养的人,比如他们感到骄傲的是他们的总统,哪个总统懂得尊重人家?就想欺负人家,就想把它的价值观强加于人,就想美国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办。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的教育是一塌糊涂。”
很显然,周其凤被媒体“断章取义”了。
  还有听众说,就在那次演讲中,周校长说到动情处甚至掉下了眼泪,也有师生受其感染而落泪。
“总不能卖学生和老师吧”
  周其凤1947年出生于湖南浏阳的小山村,母亲吴美华或许是期望儿子像凤凰一样超凡脱俗,便为他取名周其凤。事实上,他从小就是个敢说敢做的人。1953年,看着稍大一点的孩子都背着书包往学校里跑,周其凤也想上学。
  “你才多大啊?”老师问。
  “我7岁了呢。”
  “我已经问过你娘了,你还不到6岁呢。”老师摆手拒绝。
  “我不管,反正你不让我上学我就天天来。”
  周其凤凭着这股倔劲跟老师“耗”上了。最终,5岁10个月的他如愿坐进了教室。虽然家里很穷,但母亲还是竭力支持他上学。有一次,母亲花7分钱为周其凤买了支笔,他当宝贝一样保管和使用,但还是把笔弄丢了。母亲流着眼泪狠揍了他一顿,后来还是奶奶卖掉几个鸡蛋又买上一支同样的笔才了事。
  周其凤曾经的理想只是当汽车司机,走出大山。高中毕业,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化学系。“文革”期间,与大部分学生热衷闹革命不同,周其凤在被窝里看英文原版的《普通化学》,当时看原版书是被禁止的。1978年,周其凤成为国内首批赴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留学生,并仅用2年7个月就获得了博士学位,创造了该校的纪录。1983年5月,他回到北京大学。
  2004年,周其凤调任吉林大学当校长。当时,吉林大学刚完成6所高校的整合,学生加教职员工近10万人,负债达30亿元。自此,他成了坚定不移的改革者,媒体也开始关注他。初来时,吉林大学的教职工把他比喻为“中央来的钦差大臣”——之前三年,他曾在国务院、教育部任职。
  上任不到两个月,他就在全校干部大会上表示,要建立“博士生导师淘汰机制”。这项改革取消了45名教授的博士生导师资格,从此改变了人们对职称“能上不能下”的传统观念。他的另一项改革是取消对教职工子女的高考加分。一位当时在吉林大学担任助教的年轻老师向记者回忆道:“那时,校内流传一种说法,教职工子女的高考分数只要过三本线就能上吉林大学这所重点院校。周其凤的改革几乎得罪了全校教职工,但获得了学生和社会的认可。”
  后来,周其凤似乎大胆得有些过头了——把吉林大学数亿元的债务问题公之于众,并尝试卖掉学校的土地来还债。为此,有些教职工甚至叫他“周贼”,最终,这一做法由于部分校区的反对以及土地部门的介入,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周其凤说:“我正带着吉大10万师生给银行打工,每年的利息接近2亿。我们也不愿意把土地置换出去,但是我们欠债太多,没别的资源用来还债,总不能卖学生和老师吧!”
  离开吉林大学的送别会上,周其凤送给学生们三句话:要吃得了苦;要团结合作;要脚踏实地。学生们则给他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祝周校长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在2011年赶起了“时髦”
  2008年11月14日,老校长许智宏把自己的奥运火炬留给了周其凤——新任的北京大学校长。北大,或许是周其凤最熟悉也最留恋的地方,求学、工作的时间加起来超过30年。在这里,他曾提出世界上第三种研究和合成液晶高分子的方法,走上科学的巅峰;在这里,他曾担任北京大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北京大学副教务长,在仕途上稳步前进;在这里,他也曾亲自到火车站接学生,把学生的行李箱一口气扛到4楼。
  但此时的北大已非彼时,此时的他也非彼时。他更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网络上的明星。
  2011年10月,64岁的周其凤火了一把,因为那首《化学是你,化学是我》的歌。“化学就是你,化学就是我;父母生下你我是化学过程的结果,你我的消化系统是化学过程的场所,记忆和思维活动要化学过程来描摹,就是你我的喜怒哀乐也是化学物质的神出鬼没……”人们的反应是:“一位化学家竟然写出这么庸俗的歌”。不过,北大学生方媛告诉记者:“不少人喜欢这首歌,我们晚上都会放好几遍。”也有人说,用旧的思想体系和知识结构去表达对新事物的喜爱,并不是错。
  正当人们准备对化学歌一笑而过的时候,周其凤再次把自己推到了舆论的中心。2011年11月7日,北京大学教师孔庆东发微博大骂某媒体记者。一周后,有网民称,周其凤对重庆某媒体表示,孔庆东是个才华横溢的人,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一位怀着赤子之心的学者,真诚且率直。然而,该网民有意隐瞒了原报道中周其凤介绍北大已经开始调查事情原委的内容,以及他“无论什么原因,爆粗口都不对”的观点。那次周其凤就已饱受被断章取义之苦,有人为他叫屈,但即使是支持他的人也好心地提醒道:“希望周校长发言前要三思。”
  在担任北京大学校长之前,周其凤曾说过:“做任何事,绝对不要赶时髦;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自己只管努力扎扎实实地去做。”现在看来,他至少是忘记了前半句。
  
背后有北大,树大招风
  作为北大校长,周其凤被外界所熟悉,似乎就是因为“不怕挨骂”。这令北大师生多少有些尴尬。本刊记者在北大校园对师生进行了随机采访,一位姓李的教师表示,“对周校长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我们主要还是从网上知道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位学生则说:“在前任校长许智宏身上,我们看到的更多是他学者的一面。在周校长身上,我们还没看出什么。”另一位学生说:“我还是喜欢能够运筹帷幄,而不是总抛头露面的校长。周校长应该更沉稳一些。”
  也是有不少师生对周其凤表示理解。“北大校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像地方大学的校长,能说了算,北大的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只是在尽力做自己的事情。”研究生小素告诉记者:“他背后有‘北大’这个名声,很容易树大招风。人们对中国的高等教育积怨很多,所以他的言论一出来,很容易遭到批评。”
  《世界知名大学校长访谈录》、《中国知名大学校长访谈录》的作者李清川认为,中国大学在发展中需要直面的现实问题比较繁复,因此大学校长被赋予了极高的要求和希望。在多元的角色承载和多样的任务承担下,他们并不轻松,必须不断调整自身的角色并实现转向。
  当代教育学者杨东平告诉本刊记者,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大学成为社会的“轴心机构”。大学校长不再是简单的管理者,而是“政治家 教育家 管理学家”的结合体。另一方面,如香港中文原大学校长金耀基所言:从今天大学的情形,几乎可以看到30年后中国社会的情形。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有理由对大学校长有更高期许,因为他们的胸襟、抱负、视野和作为,影响着中国大学、中国社会的未来。
  面对更多的变化,被赋予更多的责任,这是当代校长的幸,还是不幸?网络时代的校长和“蔡元培时代”的校长又有何不同?当校长在聚光灯下展现自我个性时,他对大学或者是大学精神有什么贡献——个性、高调的周其凤引发了人们一连串的思考。相信周校长也和很多人一样,正在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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