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厚泽老是久闻大名,但真正交往,是我2005年来广州之后。老人家的女儿一家就在广州,所以他每年冬天都来广州住,趁便会见一些朋友,走访一些地方,了解当地社会经济发展情况。
　　老人家是正部级高官,按常规,但凡出行,应该是一支队伍陪伴,当地政府全程接待。但老人家不吃这套,真的完全把自己当作一介布衣。通常情况,都是省委的一个老处长,再加上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两三个,当然都属于私人朋友范围,跟哪级政府都没打招呼,当然也不受它们的约束,同乘老处长那辆几乎跑了三十几万公里的银灰色老捷达,想去哪就去哪。
　　是旅行,但更是交流。交流的内容,不外是家国大事。最深的印象之一,是老人家的博闻强记和丰富学识。他的大脑简直就是一部电脑,走到哪,哪里的山川要隘,资源禀赋,风土人情,人文历史,他竟然都可以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当然,相应地各地应该如何发展,扬长避短,他也都心中有数。而且他的主张,往往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让人眼界大开。直叫人一边听一边感慨:如此治国奇才,可惜了,真可惜了!
　　其实,我们跟厚泽老在一起时,他说的时候还是很少很少。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听我们讲,提各种问题让我们讨论,鼓励我们争论。这正是他对外交往的主要目的之一,实际上是把自己当做海绵,从各路人等那里吸取新的思想材料,新的思想营养。所以,跟他交谈,我们常常发现自己根本占不了年龄优势,对各种新时尚、新动向、新思潮,他完全了如指掌,绝不比年轻人逊色多少。而以他的阅历和思想力,他对各种思想材料和思想营养的提炼能力,当然更是驾乎我们之上。所以他对历史和现实大势的判断之精彩,自为我们所望尘莫及。
　　我一直难忘的一个镜头,是在惠州南昆山爬山时他跟我们的一段对话。那时大家都走累了,在一个半山坡上稍稍歇息一会儿,厚泽老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那么多海外汉学家一直断言中国崩溃,而且他们的逻辑并不是不强大,但形势的发展往往出乎他们的意料,让他们非常尴尬。那么你们研究过一个问题没有,那就是现行体制的弹性和韧性?
　　以前还真没从这个角度那么明确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从那时起,至少我个人,才越来越注意到这个问题。而这,显然是当下最紧要的时代前沿话题之一。
　　老人家永远不落伍,永远走在时代的前面。时间可以战胜他的生命,但是不能战胜他的思想。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